朱天纬:每个资料馆都有个解答问题的老太太

2012-09-26 07:30朱天纬
电影 2012年4期
关键词:资料馆老田编目

文/朱天纬

30年前我刚到资料馆工作,何振淦老师讲课时讲了这样一句话,给我留下了特别深的印象,他说,在国外的资料馆里接待的地方都坐着一个老太太,专门给人家解答问题。我当时想象不出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情景。当今天我已经多少充当了一点这个角色的时候,我才感到,其实是在我刚刚踏进资料馆大门的时候,就已经有人给我指出来了,只是我经过了很多年以后才明白。

30年来,我跟着那些自建馆以来就工作在资料馆的那些老领导和老同志,从一个对电影资料档案工作毫无所知的外行,到懂得了档案工作的重要性,并且爱上了这个工作。我慢慢知道了,这里面的学问太大了!穷我们毕生精力,未必能够了解万一。30年来那些难忘的人和事,时时萦绕在我的心头。

在我们部门组织业务培训的时候,何振淦老师给我们讲课,他特别告诉我们,搞资料不是死搞资料,而是要研究。后来他指导我们搞了许多项目,其中对我帮助最大的是在编辑《中国电影报刊文章索引》(王珍珍主编)这本工具书的过程中,全部分类都是在他的指导下进行的,而编辑的过程,就是我们对于“电影”这门学问全面学习了解的过程,也让我真正理解了他所说的搞资料不是死搞资料,而是要研究的含义。我们后来能够搞出一些项目,也是从他的这些话里得到的教益。他是我在电影资料馆对我帮助最大的人之一。(因为同事时间长了,我们后来也有点“放肆”地问过他,与大名鼎鼎的何振梁是什么关系,他告诉我们,是兄弟。老何是在“非典”肆虐的时候去世的,为数不多的送行人群中,就有何振梁与他的夫人)。

我在资料馆第一个工作的科室是编目研究部的国片组,王永芳同志担任部门主任以后,我到了编辑组,我们的科长是杨校。他也是电影资料馆资深的工作人员。我刚到馆里来的时候,正在搞“20-40年代中国电影回顾”,香港的林年同博士要编一本《中国电影研究》的书,其中有一个题目是1937年以前在中国放映的外国影片的资料。当时因为徐庄馆长要我把在“回顾展研讨会”上的发言整理出来交给林博士发表,所以没有被派到跟着杨校搞这个资料。等到这本书出版以后,我大吃一惊,那是一个非常完备的资料,所有影片的上映时间,原名,译名,看得出显然查阅了相当多的历史材料才能够整理出来。没能跟着他搞这个资料使我失掉了一个很重要的学习机会。后来他代表我馆与影协的同志一起编辑画册《夏衍的电影道路》,就在编辑这本书的过程中有一次他跟我谈话时对我说,我们写的很多文章,在写的时候觉得是对的,但是等到要编文集的时候,觉得不像样子,编不进去。所以写文章时一定要想着,过多少年以后这篇文章还能不能看。其实他讲的是一个治学的大道理。到现在,每当我要写一篇文章,特别是题目稍微大一点的文章的时候,我都因想起他的这句话而格外地谨慎。

到上海拜访柯灵先生(中)

学习中国电影史的“师傅”程季华老师到资料馆参观我们搞的展览

陪同赵实(中)部长和刘建中(右)局长审看《中国电影博物馆展陈图录》

过去资料馆里管资料室称作“文图”,文图的负责人是田云汉老师。对于老田的为人,几乎馆里所有的人都是交口称赞,待人诚恳,工作认真负责。我到馆里不久老田就退休了虽然接触时间不多,但是交往不谓不深。他对我说,资料,无非就是三大类:片,人,事。这三个字言简意赅地总结了全部资料工作。就是在他这个思想的影响下,在我分管资料室的工作后,一方面完善已有的以影片为核心的档案管理这一整套工作,另一方面在剪报工作的基础上,建立了艺术家档案,后来又建立了电影事业档案(在这个档案系列的建立过程中,杨素霞老师居功甚伟)。老田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和钢笔字,画得一手好国画,会唱一口漂亮的京剧,总之,老田身上集中体现了中国知识分子所有的优秀美德与才学,使我们这些后生小子想起来就汗颜。

与我们同科室的靳凤兰同志,当时她已经编辑出版了《中国艺术影片编目》(上下),内容是1949-1979年间的中国故事片、美术片和舞台艺术片,是较早地把资料馆编目研究工作的成果正式出版的著作,对专业人员的研究工作有很大的帮助。学习这套书,使我明白了编目工作的重要,也懂了在电影资料馆怎么编目。我们后来在中国电影诞生九十周年时开始编辑的《中国影片大典》(至今已经出版了四卷),其创意就是来自靳凤兰同志的这套《中国艺术影片编目》。

资料馆里负责收集影片的窗口是外联部,虽然我们不在一个部门,但是我们多少还是会交流,我从中知道他们为了丰富馆藏千方百计找中国的老影片。一次孙文清同志就对我说,他们在东南亚一个国家找到了一批中国老影片,但是由于家族内部的矛盾,功败垂成。我看到他的遗憾,更体会到他们工作的艰辛。后来在举办“20-40年代中国电影回顾”的最后一场放映时,公布了一个消息,馆里从香港找到一部16毫米的《化身姑娘》,我们都赶去看,非常兴奋。

说到对我有帮助的人,不光是这几位在电影资料馆历史上响当当的人物,一些比我还年轻,但是资料馆龄比我老的同志,也给过我有如醍醐灌顶的启示,一位是戴行健,她曾对我说:在咱们电影资料馆里,中国影片大家必看,不能落掉,外国影片无所谓。当时还是刚刚开放资料片,大家都在削尖脑袋去看外国资料片的时候,她的话让我明白了身为中国电影资料馆的一员,身上所担负的责任。后来我在电影资料馆的全部工作时间里,我逐渐地认识到,我的工作就是搞好中国电影的资料,对此我们负有使命和责任。另一位是王功璐,她让我懂得了资料馆的编目卡片应当如何做,她对一位新进馆的同志说,写编目卡片上的故事梗概,要写影片情节,而不要写通过什么,表现什么。在以后我们无论是编写资料图书,还是为各类展览撰写说明词,都谨遵这条原则。

还有一位对我帮助最大的同龄人,是被我们大家尊称为“姜公”的姜鸿涛。他在大学里是学德语的,后来负责外片的工作,但是与许多搞外片的同事不同,他的中文功底极深,文字功夫极好,不仅文章写得好,那一笔漂亮字,不是三两天的工夫练得出来的。后来我们长期在一个办公室共事,他对电影资料的痴迷,以及他对于资料的熟练运用,在我们这一个辈分的工作人员当中是佼佼者。他曾经对我说,懂得用资料的人,可以凭一行字的资料做出一篇大文章,而不懂得怎样运用资料的人,不管看了多少资料也写不出东西。这给我很大的触动。他在负责外片的整理的同时,有很长一段时间整理了馆藏的科教片,他那笔漂亮的钢笔字所书写的那些卡片,至今还躺在图书馆的卡片柜里供人翻阅。他输入电脑的那些影片编目卡片,至今也留在影片管理系统中。当时在总目录室工作的赵童生经常到我们的办公室来讨论与馆藏影片有关的事情,他们谈得甚欢,我在大多数情况下充当一个听客,从中吸取营养,那些日子真让人怀念啊!姜公因心脏病发作过早地离开我们而去,实在是资料馆的一大损失。

转眼间,我在资料馆工作快30年了。30年来我能做的全部工作,就是守护中国电影的家园。这个事业就是靠我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个字,一张纸,电脑键盘上的一个个字符,一箱箱的胶片,一张张的数码硬盘这样兢兢业业,一丝不苟地积累起来的。这是中国电影的家园,我们终生的天职就是守护这个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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