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 寻(外四章)

2012-11-24 07:09四川
散文诗世界 2012年6期
关键词:成都平原芦苇荡金马

四川 寒 雁

在古老的成都平原,阳光拍打着明媚的水声,白昼之手拾捡着时间的碎片,然后无声地穿过黑夜,这朴素的动作不断被历史收藏。我坐在那片艳艳的刺槐林边缘,反复阅读一条河流,“别再疯狂地迷恋我,我只是个传说……”

真的只是一个传说吗?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或凝固,我就能见到河中传说的金马,见到金色鬃毛下那令人心驰神往的大风与天空,马蹄踏破莲荷的清波,踏破许多飞翔的日子,那惹人浮想联翩的马车,我又能在哪一度空间里与你相遇?

谁在水面抚琴?谁是那匹金马从一条河流的心脏起飞?谁又能穿越时空潜入你苦心酝酿的一个浪漫传奇?

风从远方吹来了热浪,水从垂柳悬挂的绿色琴弦里流出了阳光,我激动的心如一位待嫁的新娘,青青芦苇荡——可是你千年前为我布置的婚床?

但我只想终生牢记这片芦苇,牢记这片芦苇之上的流云和日影;牢记大雨过后的泥泞小道上那些大小不同形状各异的水坑,在阳光下烧得滚烫的鹅卵石以及芦花深处那座废弃的城堡;一群群蚂蚁高举食物的欢悦,在目光与目光的微笑中震颤。它们——真实地见证了我艰难的步履和悲怆的热泪;同时,也使你拥有了惊心动魄的隐私。

那阳光下的白鹭,那河流之上的日影,从不可知的天空为我抛下一串串祝福。而我唯一的使命就是沿着这条河流前行、生存、寻梦、感恩……因为只有这条河流,才让我感到自己真正活着。

芦花飘荡,白鹭翻飞,寻觅或仰望,都使我拥有无上的快乐。

迎面而来的风,掠过成都平原,把这鲜活的一切为我烙上生命的印痕……

我在紫薇垂下的花瓣与水光中写作,我在废弃的城堡里,看见五百年前的歌舞升平与四起的狼烟;我在青青芦苇荡以残存的诗歌穿越,我在金马走失的蹄印里,拾回一枚至今还没被人发现的象形文字。

现在或以后,愿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一匹金马张开拥抱的双翼,在越来越薄的鸟声中,谁的飞翔如此浩渺而高远?

一只白鹭从芦苇荡飞起,又一只白鹭从芦苇荡飞起,那是谁生动的词汇?

关于那匹金马的传说,我实在无法从书本的文字记载中找到它的踪影,只在南来北往的风齐齐唱响两岸的芦花之时,与你一同走入你重复了一千零一次的梦……

沿着金马飞翔的大梦,快乐的白鹭雨点一样轻轻拍打着水面,敲击着我透明纯粹的心音,从长堤对面走来的脚步,踏破高山流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是你,真的是你吗?

当你静静地在芦花丛中站立,预言中的金马,在激流奔泻的河面复现,告诉我,这世界是否真的需要羽毛?鱼在天空飞,鸟在水底穿。那正午的太阳,在经过征服与被征服的挣扎与较量之后,以最快捷的速度,伸出了魔幻与智慧并存的左手……

身体已经绽放,但还没有开花。

六月的空气,弥漫着梅的暗香,比羽毛轻盈,比蓝色浪花轻轻拍打舢板的姿态更加优美。

蓄谋已久的情节,在幻像的中心,在割去声带的正午烂漫一地红色之雪,血泊里疯长的,是无声的芦苇点燃的一堆堆灵魂之火,十三岁那年的春梦,在一片星辰的灰烬中舞蹈,上升,或者以鱼的语言,道出纠结自己一生的梦景。

驰骋的马,从河面闪着金光的正午出现,覆盖成都平原一次野性的狂欢……

谁的热泪在飞?谁又是我心中永远的相随?

青青的芦苇,抖动的羽毛,舒缓地起落。炎热的夏季在正午的阳光经过秘密地制造和释放热情之后,只能以沉默保持血液的纯度,诗歌的纯度。比河水更宽的沉默啊!是无声的闪电和夭亡的流星,它们就这样把自己活埋在这片芦苇荡,而千年后被挖掘出土的骨骼的化石,是否会照亮另一种语言的睡姿?

开始了,或者说又一次开始,在黑白交替的时间中,在成都平原的河流深处,芦苇荡上,金马,一直奔腾着,如一片海浪鲜响天空……

芦 花 开 放

芦花开放的时候,谁在高楼大厦旁的霓虹灯下凋零?

汽笛碾断黑夜,月光深不可测,往事自一杯葡萄酒的血中浮出,自风浪冲刷的舢板中浮出;河流深处,精锐聪慧的白鹭不知疲惫地丈量流水与天空……

我是循着梦中那声鸟鸣而来的。涉过浅浅的河水,芦花纷飞,兰香阵阵,一只白鹭飞过头顶, 飞过月光折射的塔尖,我听见身旁的每一根芦苇,都有一个声音在游荡悲沧:生存的领地与自由,谁主沉浮? 谁主沉浮啊?

或屠戮,或掠取,对生命的感受源自于脉动,而我眼底的珍珠顷刻为谁滴落?

芦花,芦花,美得招魂的芦花!

花开时谁为你修筑春天的坟墓?花落时为你点亮冥界的孤灯?

是什么将我与喧闹的世事隔开?让我在金马河飞雪漫卷的芦苇荡,独自面对一座荒城馈赠于我的冷露荒台?

那些纷争的战乱,那铿锵的马蹄,那双曾经开弓射骑的手,那面调动了无数将士激情的令旗,如今早已远去……只剩下白鹭,在这漫无边际的芦花丛,盘旋或停泊,高翔的愿望如寒星点点,闭目祈祷中,夜——静静地,在倾听一朵花的语言……

深秋之夜,寒冷的空气仿佛有一种重量,压抑着成都平原迷宫一样的芦花,美得招魂的芦花,不是雪,却比白雪更加高洁和晶莹梦幻。

蝉声悠扬,流萤无际,一些不知名的生物在月下潜伏着生机。为爱,为恨,为众多落空的欲望,为憔悴的生活与自尊,不卑不亢地进行祭奠;在唯一的通道被堵死的时刻,来自心灵的哭声清晰幽远,犹如一只异常漂亮的花瓶,瞬间破碎在原野的每一个角落,葬礼,已成为三月击水的落花……

风口上伫立着谁的倩影?月光里睁着一双怎样的眼睛?

在黑夜里行走的人,如何凭空去臆想晴空下的风景?恰如此刻的我,如何淡定地走出眼前这片芦苇?一只被命运之手捣碎家园的鸟,除了流浪还有什么别的选择?

我早已抛掉腐烂在竹篮里的水果,独自走进梦中见过无数次的芦苇荡,即使深秋的诗句不再是花开花落的历史,我也会一如既往地拾起秋叶、冬雪,穿过春天于明年的深秋抵达这里,把梦折叠成纸鹤,让月光带走……

那迎风傲立的,可是我骨头里奔突的激情?

静谧的河流,年复一年流淌,一百年,一千年,或很多很多年以后,我所有的努力,精心构造的细节,在成都平原天生丽质的肌肤上繁衍。而一生一世,谁的手掌以牵引的姿态,高贵在广阔的感觉中!

当多少野性的目光,灿然开放。请看——那又是什么, 在我的诗里栖息,生长……

想 象 枪 声

面对缓缓流淌的金马河,我无法确定,那布满荆棘与鸟儿尸体的桫椤林是否将你割伤?是否有猩红的血在午后阳光下触目惊心?

在苍凉而神秘的大山,你的身影饱含着泥土和草叶的清新。江水与野花,阡陌与飞禽,与你纸上的故事一齐飞扬。

梅的意境,在初春的冈上烂漫一地,面对一页书稿,没有落字的空白永远充满枪声的想象……

谁的翅膀从你的掌上跳出,躲开月亮辣辣的目光,在春天的夜里,让你看不清山下一泓清泉的流向?谁的身躯疲惫如一截放歪了的木桩,绕过巨大的岩石和黝黑的孤独,迷望深邃的天空,任苔藓慢慢爬进自己的双脚?

是谁午夜咳出的血?在荒凉之上,在缄默之上,在一切苦难的深渊与传说之上,那些锃亮或生锈的子弹,那些向往和平的面孔和挤在枪口上的眼睛,是怎样从容不迫地从你的血管里倾盆而出,刺破文字背后的黑暗?

大地为你准备了多少条路,你是否要将它一一走遍?

荆棘一重又一重,推开漂浮的树木和迎面而来的怪石,推开灯红酒绿里的形形色色,那些因幸福而痛苦的痉挛,那些因险途而驱使生命崇高的跋涉,在你心中流成一条血色的金马河。当你从一片流沙的倒影起身,谁赋予你发光的嗓子,谁会用文字为你的歌声接上翅膀?

脚趾上的血若非梦中开出的鲜花,定是昨日你枪响过后的呻吟。

想象已飞越了远方或比远方更远的山峰。所到的地方,都是你独一无二的形状;从一个山峰走向另一个山峰,高处的攀越异常寒冷,回望群山和沉默的林莽,除了你,谁还会为这片土地流出更多的热泪?

我说金马河,叫一声你博大的名字,最激越的飞翔令我终生仰望!

如果书香秀筑能倒旋一百八十度将我悬挂,隔着城墙我能打开那片枪声吗?

若隐若现的枪声暌离着肉体和灵魂,而世俗若网,被你枪管发出的金属之声击破,幻化出一只彩翅亮丽的鹰。

我相濡以沫的鹰,远离了尘世欲念如焚的目光,远离了嘈杂似雨的蜚语传闻,从重重包裹的幻象中脱颖而出,这意味着:你灵异的锐气本身就是一团烈火的渴意——

幽兰、古琴、柔纱、熔岩、金枪和你变形的手掌。

在时光之镜的照射下,童年忐忑的槐花拍打着满面的尘土,向你含泪奔来。

什么在沦陷?什么在加速?几十年如一日的屏息锤炼,你可否感到自己正在一点一点的丧失……

迷雾中,向上的路和向下的路真的会一样吗?

打开书稿,捧住绝壁和绝壁之间仅剩的那粒雪,一个邪魅的女人以琴驭兽偷走后山的金果,一个儒雅的男人以身拭枪流出夜空不灭的星子。

而三月,女娲和撒旦的儿子,把头发梳理成山脉,偌大的山脉如古海巨浪,在巨浪里穿游又从巨浪里消逝,你突然有一种灵魂回归的颤栗,在所有华丽的辞藻都被无声打碎之时,你把枪的手遽然伸出,让子弹在岁月的荒野飞渡,而和平年代,枪又被搁置在了哪里?

情到深处,谁陪你无言地哭泣?谁陪你冰凉地腐烂?

我来不及进入的故事正在被大山掩埋,与我休戚相关的生灵正在被大山喂养。那些押在舌底埋葬多年而炙手可热的话语,那些盘根错节的纵情的节拍,有鬼魅般狂想,更是你睿智地深陷。在碧蓝的月光下,在结露的草尖上,与时光凄厉地赛跑,几度抗争?几度埋葬?一颗孕育多年的子弹,如水稻在你的思想里抽穗、灌浆,然后于金秋成熟。在静谧的夜晚想象枪声,想象和平年代一只握枪的幽灵之手,如何默录天堂与地狱的对话?

从你转身的背后,我看见大片大片桫椤整齐的心跳,以眩目的光辉朝阳般向我滚来……

笑笑,我生命的开心果——给我刚满半岁的外孙女

菊花开得最艳的季节,笑笑!

秋风把所有的花瓣都亲吻成了你的脸, 你呱呱落地略带沙哑的第一声啼哭,与杨柳河的流水,与阳光一齐,蹦跳在我渴望已久的掌上。

大千红尘,你能来到我怀中,自然是我们彼此修了千年的缘分,你是上帝赐予我苦难人生的一枚开心果,你一来到我怀里,就用你修长的小手撕去了缠绕我一生的忧郁和凄苦。从婴儿室把你抱出来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只需日日夜夜爱抚你,守护你,并接受你高兴时活泼乱跳的撕咬了……

望着你粉嘟嘟的小脸和咿咿呀呀的发音,我的日子活得多么意味深长哟,一颗因你而填得满满的心,怎样的骄傲和幸福!如长久困旅在茫茫沙漠,突然发现一泓清凉的泉水,伴随着你手舞足蹈的一哭一笑,泉水在不断地向外喷涌,这幸福的喷涌,使我时时心花怒放,你知道吗?

当我第一次与你有意识的微笑相遇后,便注定了金秋的菊花要持续开放一生。

我曾经是对生活万念俱灰的人,我试图在阴谋与权力的缝隙,去寻找灵魂中的那份从容,那份淡定。

笑笑!在你如小虎般地抱着我又打又咬的那一刻,我才明白,你就是我心底那首一直想写又始终写不完的长诗。

什么时候开始,我有了返老还童的感觉?

与你相处的快乐,陪伴我度过一个又一个孤独的日日夜夜。

在成都平原杨柳河畔的某个拐弯处,在清贫而快乐的书香秀筑,你引领我把全部的柔情铺在你的脚下开一路鲜花。

担心我做的饭菜不合你的胃口,担心你是否尿床,担心天气变化无穷,你的衣服是该脱还是该加?担心前面的坡坎会扭伤你的小脚?担心突然而至的雨会淋湿你的衣裳……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你在一天一个模样的长大,我的心也在你摇摇晃晃的脚步里,越飞越高,越活越年轻……

每天醒来,看你睁着清清亮亮的大眼咿咿呀呀地唱歌,没有什么比这更令我幸福和开心的了。

爱你,绝不错过你的每一个表情!

爱你,更不会错过你的每一步成长!

于是,我开始关注那些无家可归的小狗小猫,开始倾听深夜里每一种植物在雨中的对话;开始频繁地在日记中换上“微笑、甜蜜、欢乐”这类词,并给自己所有的梦都存入一张你的照片,坚持用你的眼睛来净化自己的灵魂。

远离世俗,在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我看见了大片大片开着七色光芒的花儿,在花的光环里,笑笑啊!我突然也成了与你一样大的小小孩,清风牵引着我,阳光百般呵护着我,我们自由自在,双双仆倒在鲜花盛开的云霄。

我的小心肝啊,唯愿你一生远离忧烦,所以给你取名为笑笑,这是你妈妈给你的护身符,全家人会用生命来为你端正每一个学步,好让你一生的故事永远挂满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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