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啥

于心亮

干完了活，房东请马良去喝酒。马良说：“酒就不喝了，把工钱给我就行了。”

房东说：“你是个实在人，干的活我很满意，但现在钱实在不够，容我先缓几天，你尽管把心放肚子里，工钱我一分不会少，少你一分钱，我就是那啥！”

马良说：“我遇到那啥太多了，头顶这块疤，是包工头找人给打的；胳膊这块疤，是追工钱让车给撞的；膝盖这块疤，是房东放狗给咬的……哦，我不是不相信你啊，只是现如今那啥太多了，我们这些出苦力的人承受不起啊……”

房东很同情，叹口气说：“怎么那么多黑心人啊！得，我手里有两百块钱，本来想请你喝酒，既然这样，你先拿着，一周后，你来拿剩下的工钱。我装得起房子就开得起工钱，否则就真成那啥了，你相信我一次成吗？兄弟！”

话说到这份儿上，马良就不再絮叨了，点点头，笑了笑，走了。

一周过后，马良来讨工钱。摁门铃，没人应。打手机，没人接。跑公用电话亭一打，手机通了。马良说：“我是马良，来拿工钱，别跟我说你不在！”

房东说：“巧了，还真让你说着了，我的确出差办事了，我要是说谎就是那啥！”

馬良问：“你到底有钱没钱？”

房东说：“有钱。”

马良说：“那好，我告诉你卡号，你只要不离开地球，随便找家银行就可以直接打给我。”

房东说：“又巧了，我出差办事忘带银行卡了，手里带的钱刚够生活费。”

马良问：“你啥时候回来？”

房东说：“说不准。”

马良拦下一个路人，掏出十块钱，说：“麻烦你，借你的手机帮我打个电话，你说──我是你楼下邻居，你家厨房漏水了，赶紧回来！”

没多大工夫，房东出现了。

马良拦在楼口，问：“出差回来了？”

房东很尴尬，说：“看你挺实在，没想到这么狡猾！”

马良笑呵呵地说：“我知道你是逗我玩儿，人活着不逗不乐不热闹嘛，既然你回来了，就给我工钱吧？”

房东说：“为买房子，我欠了一屁股债，现在真没钱，要有半句假话，我就是那啥！”

马良说：“我知道你为难，但我干了活，你总得付我工钱呀！”

房东说：“咱们都是穷人，应该互相体谅，你就不能再通融一下吗？”

马良郑重地看着房东，说：“给我个准确日子，希望你最终别是那啥就行了。”

房东说：“年底，年底你来，我一定给你工钱，你要是觉得亏，到时候利息我一起算给你！”

马良叹了口气，说：“利息就免了，到时候你能如数将工钱结算给我，我就感激你了！”

以后的日子，马良偶尔发个短信给房东，不提工钱，只说祝福。到了年底，马良去要工钱，房东带着马良四处指点着说：“你做的装修，这里有点小毛病，这里也不太好，还有这里……工钱我要扣掉一些。”马良接过房东递给的钱，笑了笑。

房东说：“我不差钱，但质量上没达到我的要求，理应扣你工钱，否则我不是那啥啦？”

马良说：“你这样说，我也没办法，不怪师父教得不好，也不怪我学艺不精，只怪当初师父讲的故事我没有照着去做……算了，走了啊！”

马良走到门口，房东问：“你……师父讲的啥故事？”

马良说：“是个耍手艺算计人的故事，没啥，没啥。”

房东警惕地问：“耍手艺算计人的故事？不如……你讲给我听听？”

马良问：“你真要听？”

房东说：“不就是个故事嘛，说说吧！”

马良就讲了：“过去有个黑心财主，请人盖房，有个老木匠接了活。房子盖好了，结算工钱时，财主百般刁难，给了很少的工钱。结果财主自打入住新房后，就天天晚上做噩梦，没过多久就死了，后来翻修房子时，发现屋里某处藏着一个木雕的恶鬼……”

两天后，房东打电话给马良，问：“你讲的故事，是真是假？”

马良说：“你相信就是真的，不相信就是假的，不过世上有很多离奇的事，难说啊！”

房东问：“你……你说老实话，你没像故事讲的那样算计我吧？”

马良就笑，说：“哪儿能呢？如果那样，我就是那啥！”

又过了两天，房东找到马良，将工钱如数结清，说：“兄弟，我不欠你的了。”

马良说：“你的确不欠我的了。”

房东说：“既然这样，那请你去我家，把你留下的东西取走吧！”

马良说：“我没留下东西呀！”

房东说：“你留了，实话告诉你，自打我搬进新房，就天天晚上做噩梦……”

马良听了，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选自《绝妙小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