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民众食用野生植物考述

2013-02-15 16:58董立顺
天水师范学院学报 2013年4期
关键词:野生植物茵陈西夏

董立顺

(陕西师范大学 西北历史环境与经济社会发展研究院,陕西 西安 710062)

引 言

自然万物,种类庞大如海,野生植物只为其一。从生态学角度看,野生植物本身属于自然生态系统,它们的生物群落可以说完全是靠自己通过共同进化、相互适应和群落构建形成的,存活的条件或许仅仅是阳光和水分的自然性输入。但当人类为了寻求生计进入它们所构建的群落环境时,人与野生植物之间就已经产生了某种关系。

宋代曾巩《隆平集》记:“西北少五谷,军兴粮馈,多用大麦、荜豆、青麻子之类。其民春食豉子蔓、碱蓬子;夏食苁蓉苗、小芜荑;秋食席鸡子、地黄叶、登厢草;冬则畜沙葱、野韭、柜霜、莜子、白蒿、碱松子,以为岁计。”[1]卷20,162说明西夏时期,战争频发,导致作为主要军用物资的小麦、稻米等大宗农作物供应不足,军备物资便以大麦、荜豆、青稞等副作物供给。而此时的西夏民众在食不果腹之时,将目光转向依赖于境内所生长的野生植物,资料记载明显是非正常时期的应急措施。这里所说的非正常时期除了战争外,还有自然灾害的影响。据研究,西夏经常会受到如旱灾、水灾、沙尘暴等自然灾害的威胁,尤以水、旱灾害为重,而且次数频繁,这也会促使西夏民众将目光转向于采食野生植物。[2]219-229那么在正常时期是否也有采食野菜的习惯呢?《番汉合时掌中珠》“菜蔬”一栏中有香菜、芥菜、薄荷、蔓菁(菜)、茵陈、百叶、萝卜、茄子、胡萝卜、瓜、蒜、苦蕖、马齿菜、芜荑等蔬菜的记载。[3]26-27其中的蔓菁、茵陈、苦蕖、马齿菜、芜荑等便是野生植物。西夏资料将其列入菜蔬一栏,说明了两点:第一,这些野生植物在正常时期也是食物来源;第二,资料虽无明确记载对此类野生植物的人工栽培现象,但从其被列入“菜蔬”来看,似乎也不能排除人工种植的可能性。可以看出,野生植物在正常和非正常时期被利用,不同之处在于:正常时期,野生植物只作为稻、麦等主食作物的“配角”,非正常时期,当主食作物缺乏时,其地位却能成为“主角”。

有关野生植物与西夏民族关系的研究,杜建录、[4]苏冠文、[5]张维慎[6]等学者已有相关成果。这些成果对我们了解和认识野生植物与西夏社会的关系有很好的借鉴作用。但亦有不足,即都只是对相关野生植物进行简单的介绍。本文欲以此为基础,以西夏境内野生植物的主要可食季节为参照,对西夏境内部分野生植物与西夏民族的关系加以考述,以期了解这些季节性野生植物在西夏社会中的价值。由于西夏文献资料缺乏,所以基于资料的传承性和记载内容的相合性、地域文化的相似性和传播性等因素,在考述过程中会以其他时代的相关资料加以印证。不当之处,敬请指正。

一、西夏民众春季所食野生植物

春季乃万物复苏、土地解冻之时。经过漫长冬季的西夏民众,大宗类作物存粮已显不足。此时的作物虽开始返青,但距成熟时节尚远,加之可提供西夏肉类主要来源的羊类也处于孕育生产期。故此,采食碱蓬子、苦蕖、茵陈等野生植物便为解决食物不足提供了部分保障。

1.碱蓬子

碱蓬,一名盐蓬,俗称猪毛菜,为藜科一年生草本,生长在沟沿、路边、荒地、沙丘或碱性沙质地。碱蓬子,应为碱蓬的果实。明代朱棣《救荒本草》记,“碱蓬,生水傍下湿地,茎似落莉,亦有线楞,叶似蓬而肥壮,比蓬叶亦稀疏。茎叶间结青子极细小,其叶味咸,性微寒。”[7]卷2,6西夏民众在春、夏两季可以采集碱蓬的苗叶,用沸腾之水浸泡,除去碱味,淘洗干净作为菜食用,其子实可提取油,用以调食。从碱蓬本身来看,这是受其生长环境的土壤含盐量的影响,植物与土壤之间长期的适应所形成的盐生植物。其形态类似旱生植物,体内有贮水组织,以资调节。西夏民众食其可补充体内盐分,在一定程度上能避免因缺少食用盐而造成的身体不适等现象。

2.苦蕖

苦蕖,又名苦荬、苦菜等,为1~2年生草本植物。生长于路边及田野间,我国大部分均有分布。小苗紫红色,叶边有短刺,表面灰白色,折断流白浆,梗叶平滑柔软。[8]21《诗经》所记“谁谓荼苦”里的“荼”便为苦菜之意。对于苦(蕖)菜,史金波等著《文海研究》解释:“蕖,此者,菜中苦蕖之谓。”[9]527韩小忙解释道:“苦,苦蕖。”[10]127可见当时西夏民众已将苦蕖作为日常生活频繁食用的蔬菜之一。苦蕖叶每年“三月生扶疏,六月华从叶出。”[11]卷18,266故西夏民众在三月便可采集苦蕖叶。同时,为了方便,将苦蕖采取阴干的方式保存,在食用时,只需将阴干的苦蕖经开水烫后,换清水再泡一天,去掉其苦味便可。《西夏谚语》第115条“苦蕖根须籽久苦”;第83条“嘴唇不甜苦蕖苦”[12]10-12则体现出西夏民众在食用苦蕖的根须和籽粒时亲身尝到了苦蕖的味之苦,而且食用后连嘴唇都是苦味。这既是味之苦,亦是生活之苦。笔者也曾尝到用苦蕖做的凉菜,可谓清凉可口,有清热解毒之效。民间还有有“苦菜里有三两粮,既饱肚子又壮阳”的说法,[13]10说明苦蕖不仅能充饥,还可以治病。唐代孙思邈《千金翼方》记,苦菜久服可以“安心益气,轻身耐老,耐寒。”[14]卷4,45

3.茵陈

茵陈为菊科多年生植物,其茎历经冬季不死,次年春又生。西夏文献记有“茵陈”,并将其列入蔬菜类,说明茵陈对西夏民众是常食植物。检索明以来方志可知,茵陈在全国多数地区均有分布。有谚语云:“三月茵陈四月蒿,五月便当柴草烧。”[15]卷3,309可见茵陈在三月之前开始萌发,到三月便可采集,阴干食用,此时称其为“茵陈”;生长到四月时便称为“茵陈蒿”,茵陈蒿是茵陈的幼枝嫩叶,对其存放仍采用阴干的方式。茵陈和茵陈蒿均可食用,既可凉拌,亦可作汤、馍用。至五月时,茵陈蒿大部分已干枯,所以被用来当作柴烧,可谓是“物同时异,用之各异”。同时,茵陈及其幼枝(茵陈蒿)还是古今周知的治疗黄疸型疾病的良药,宋代唐慎微《重修政和经史证类备用本草》记载:“茵陈蒿,味苦,平微寒,无毒,……结黄疸,通身发黄,小便不利,久服轻身益气。”[16]卷7,188而且,茵陈作为药用时,一般在三四月间采集。

以上所述,西夏民众春季所食之野生植物,确为此时急需之物。食用它们不仅能缓解此时粮食不足之现状,也可补充人体所需之营养素。

二、西夏民族夏季所食野生植物

夏季来临,自然万物吸收大地之精华,茁壮生长。此时,主要农作物仍然处于生长期,所以西夏民众依旧采食小芜荑、肉苁蓉等野生植物为食。

1.小芜荑

芜荑,为榆科多年生植物的果实,今陕西、甘肃、青海等地均有分布,生长于各地向阳山坡、荒原、平原等地。西夏文献《圣立义海》记,西夏贺兰山、东屏广山、[金子]山等山上均有芜荑,“贺兰山尊:有种种树丛、树、果、芜荑及草药。东屏广山:银州山,树果、芜荑……诸物皆出。[金子]山长:多榆,出芜荑……。”[17]58-60同时,根据宋寇宗奭《本草衍义》记:“芜荑:有大小两种,小芜荑即榆荚也,揉取仁,酝为酱,味尤辛。入药当用大芜荑,别有种。然小芜荑酝造,多假以外物相和,切须择去也。”[18]卷13,83可见,古人将芜荑分大小两种芜荑,小芜荑即榆荚,也就是榆树的果实——榆钱。按资料所记,西夏也有榆树存在,“[韩林]残山,多生榆树;[金子]山长,多榆。”[17]59-60既然小芜荑为榆树之果实,那么很明显,人们在夏天采集小芜荑食用,《文海研究》说:“荑,此者,皮荑也,又芜荑也,可食之谓也。”[9]418至于所食之法,或如之前所提,揉取榆荚中的“仁”,做成酱;或将榆荚采集后洗干净生食。资料只记载西夏出芜荑,并没有说明是小芜荑或大芜荑,且榆树也并非一种。笔者认为,若按汉人的分类,除了小芜荑只限食用外,西夏民众以大芜荑治病也不是没有可能,因为大芜荑为芜荑之一种,为榆科植物大果榆果实的产物,在今天陕西、内蒙古等地亦有分布。[19]240同时,大部分古代汉文医药文献中与芜荑有关的记载,基本上与它的医疗作用相关,即具有杀虫、治疗西夏文献中的“疥癞”“疮”等疾病的作用。所以不论是小芜荑还是大芜荑,对西夏民众均有益。

2.苁蓉苗

苁蓉,古代文献中记有肉苁蓉、花苁蓉、草苁蓉等种类,这里主要指肉苁蓉,为唇形目列当科野生植物。肉苁蓉的最佳采集时间在每年的三、五月份,因为此时肉苁蓉苗叶所含营养丰富,最宜食用。肉苁蓉还是珍贵的药材,不仅能治疗五劳七伤,还可养身。西夏汉文本《杂字》第十《药物部》中便有“苁蓉”的记载。[20]181梁松涛在《黑水城出土4979号一则西夏文医药方考释兼论西夏文医药文献的价值》一文中考释:此药方为治疗男子痿病之方,方子中就有苁蓉,实为一种良药。[21]此外,肉苁蓉在这三种类型中是最珍贵的,而且治疗效力甚佳。因为草苁蓉(亦叫列当)在西北亦有分布,而且外形与肉苁蓉相似,采集时间亦在三、五月之间,储存方法亦使用阴干之法。故古人常以花苁蓉和草苁蓉代替肉苁蓉治病,宋代唐慎微《重修政和经史证类备用本草》注文记载:“草苁蓉,四月中旬采。原州、秦州、灵州皆有之”。[16]卷7,179宋代苏颂《本草图经》“肉苁蓉”条下亦云:“又有一种草苁蓉,极相类,……比人来多取,刮去花,以代肉(肉苁蓉)者。”[22]卷17,118可见当时被西夏民众作为食用和药用的苁蓉种类不仅仅是肉苁蓉,也有可能使用草苁蓉。

从以上两类野生植物的论述中得知,小芜荑和苁蓉与春季野生植物一样,都是在大宗主食性作物缺乏,或者还未成熟时寻求生计的一种方式,并以此补充身体所需。

三、西夏民族秋季所食野生植物

从西北地区自然条件来看,秋季是大宗主食类农作物的收获季。但是人们在喜获丰收之时,也不乏以马齿菜、登厢、地黄叶等野生植物作为“配角”使用。

1.马齿菜

马齿菜,疑为马齿苋。宋朱熹说:“马齿,菜名,今马齿苋也,一名五行草。”[23]卷46,3226韩小忙解释:“齿(菜),汉语马齿菜谓。”[9]156为一年生肉质草木,生长于田边、荒芜地区、路旁及地边,国内各地都有分布,西夏境内就更不用说。既称菜,便不免被人采食。马齿菜的食用期在夏末和秋季。每年收获农作物的秋季,西夏民众便以马齿菜的茎和叶来作菜。据笔者亲历,现在的制作方法大致是将其先用开水烫软,然后挤出汁液便可做菜使用,也可储干冷藏起来,以备不时之需。古人食用方法其实并无多大差别,也是将其“洗净取汁”,将汁取出再使用。[24]卷2,190马齿菜也被称作“长命菜”,是因为食用它不仅可以延年益寿,还可治疗疾病。唐代孟诜《食疗本草》记:“马齿苋,延年、益寿,明目”,如患有“湿廯,白秃”等疾病,也可将马齿苋做成“马齿膏,并和灰涂之”,其中的湿廯,按现在的说法,即是一种皮肤病,表面瘙痒,抓之会有脓水渗出,白秃是一种皮肤秃疮症。或可“细切,煮粥,治痢,治腹痛”;若患马毒疮,则以“水煮,冷服一升,并涂疮上。”[25]33可谓双管齐下,食、疗并用。

2.登厢

登厢为一年生草本植物,是藜科植物沙蓬的种籽。明代张自烈《正字通》记:登厢,“宁夏俗呼登粟,一名沙米,〈宋史〉瀚海沙中草名登相。〈辽史〉西夏岀登厢,亦作墙。〈后汉书·乌恒传〉:其土宜穄及东墙,似穄子可为饭。”[26]卷9,974可见登厢又可称“沙米”、“登粟”、“东墙”等。登厢生长于沙丘及其周围地区,分布于中国北方地区,以鄂尔多斯地区为多。《宋史·高昌传》记:宋使王延德在雍熙元年(984年)出使高昌国(今新疆地区),途经今乌兰布和地区时说当时“沙深三尺,马不能行,行者皆乘骆驼。不育五谷,沙中生草名登相,收之以食。”[27]卷490,14110登厢的花期在8月,果期在9、10月,“至十月而熟”。[28]卷90,2890故西夏民众在秋季便采集登厢为食。至于如何处理,并无明确记载。同时,登厢亦有健体之效,其“性暖,益脾胃;好吐者食之,多有益。”[29]41

3.地黄叶

地黄叶,应为植物地黄的嫩叶。一名地髓,一名芐,一名芑。[16]卷6,205为玄参科地黄属多年生草本植物,今西北的陕西、甘肃、内蒙古都有分布。古人按地黄的炮制之法,将其分为三类,即干地黄、熟地黄和生地黄。干地黄是将地黄根洗净,然后再在日光下晒干或者用火焙干所成,明代李时珍说:“《本经》所谓干地黄者,即生地黄之干者也。其法取地黄一百斤,择肥者六十斤,洗净晒,令微皱,……日中晒干或火焙干用。”[30]卷16,760熟地黄,即采地黄根部,将其蒸两三日,使其煮烂,然后暴晒干所成,“采根蒸三二日,令烂暴干谓之熟地黄。”[16]卷6,206生地黄,亦叫鲜地黄,即将地黄根阴干所成,“阴干者是生地黄”。[16]卷6,206采根主要在每年的二月和八月份。地黄根自古至今在清热解毒、补益身体方面有很好的功效,而且干、生、熟三种地黄各有不同效果,西夏法典《天盛改旧新定律令·物离库》中就将生地黄、熟地黄列入药类,说明西夏已将地黄用于治病,而且他们作充饥食用的主要是其叶部。每年秋季,西夏民众便采集地黄的叶和根加以食用。至于食用方法,很可能如资料所记,或作羹,或洗净食用,或用根作饼,或煎着食用,“采叶煮羹食。或捣绞根汁,搜面作馎饦,及冷淘食之。或取根浸洗净,九蒸九暴,任意服食。或煎以为煎食。”[7]卷4,43馎饦,指的是用面或米粉制成的食用品,宋代陈彭年《重修玉篇·食部》说:“馎,馎饦,米食也。”[31]卷9,98即地黄根汁可加入面中作食料。地黄可谓叶、根均为宝。

从上述可看出,秋季虽为大宗农作物之收获期,但采食野生植物仍是西夏民众日常食物的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四、西夏民族冬季所食野生植物

西北地区的冬季较为漫长,大部分植物此时已枯萎。居于温带大陆内部的西夏民众在秋末便要为渡过漫长的冬季储蓄食粮。如此,除了已收割存储的主食粮外,采集并存储沙葱、白蒿、野韭等野生植物也很有必要。

1.沙葱

沙葱,又名野葱、茖葱。为多年生草本植物,外形似葱,叶细长,其味如葱。明代李时珍《本草纲目》记,其“山原平地皆有之,生沙地者名沙葱,生水泽者名水葱,野人皆食之。开白花,结子如小葱头。”[30]卷26,960据记载,沙葱主要生长于今陕西、甘肃、宁夏、内蒙古等西北干旱地区,属于野产植物,长四五寸,“夏秋雨广期间则繁盛,人多采食之。”[32]卷1,73可见沙葱在每年的夏、秋(侧重后者)季节,雨水较多,便得雨速生,供人采摘食用。如若哪年雨水不足或现旱情,则可能出现绝生。这种干旱沙生植物的生长习性恰好验证了在生态学上所说的“S-高严峻度,低干扰”的植物生活史对策,即指其生长环境比较严峻,在这种高严峻的环境下,其他种类的植物对其生活的干扰性不是很大。西夏民众“在五月里采沙葱”。[17]16冬畜沙葱,正好说明沙葱夏秋季生长,冬季人们则将采集的沙葱储存,以备过冬。据介绍,今甘肃金昌,人们采集沙葱之后,用缸、坛之类的器具将其腌制,冬季作凉菜食用,口味独特。

2.白蒿

白蒿,蒿之一种,为菊科类植物,生长在沙窝之中,“沙窝长草,白蒿、蓬头厚。”[17]57古人采集食用白蒿的记载,伊始于春秋战国时期的《诗经》,即“采蘩祁祁”中的“蘩”便为白蒿。到西夏时期,人们还在食用。白蒿“春始生,及秋。香美,可生食,又可蒸食。”[33]卷上,9生食则或可“采嫩苗叶,煠熟,换水浸,淘浄,油盐调食。”[34]卷1,81即采其嫩叶,用开水烫熟,换水浸泡,淘洗干净,经油盐拌后可食。西夏民众将其用于冬季,也在于白蒿的生长期可以延续至秋季,便于人们在冬季来临之前采集,晾干,储存。白蒿还可入药,宋代唐慎微《重修政和经史证类备用本草》记载,“白蒿,味甘平,无毒。少食常饥,久服轻身,耳目聪明不老,二月采。”[16]卷6,166可见,白蒿少量食用可以充饥,久服可起到清热解毒、止血化瘀之效。在二月采集,意味着入药主要在其刚生长的嫩叶部位。食、药并重,可谓一举两得。

3.野韭

野韭,在现代植物学上属于百合科的葱属类。今天北方地区均有分布,生长于海拔460~2100米的向阳山坡、草坡或草地上,花果期在6~9月,叶可食。[35]卷14,223野韭属于不种自生,且生长于原泽之地,清吴其濬《植物名实图考》说到:“咸阳泽,坦,卤不生五谷,惟野韭自生于蓬蒿沙草中,则又徧及原泽,而非宗生高冈。”[36]卷3,76明代鲍山《野菜博录》记载:“野韭,形如韭苗,叶极细弱,叶圆,叶中撺葶开小粉紫花,似韭花状,苗叶味辛。”[34]卷1,202可见,野韭与韭菜不同之处主要在其叶子的形状是圆且极细,韭菜呈扁平状;其花颜色为粉紫色,韭菜花为白色。两者共同之处在于叶子均可食用,叶均有辛辣味。北方古人对它也是情有独钟,宋代杨亿在《杨文公谈苑》中有《刘经野韭诗》记,一名叫刘经的人,以辽政事舍人的身份出使中原,在行走途中见有野韭可食,而且味道不错,并作诗云:野韭犹长嫩,沙泉浅更清。[37]35由于野韭花果期在夏秋季,故当时此人应是在夏秋季的某一天出使中原。后在明代金幼孜《北征录》记载,永乐北征之时,也有关于人们采食野韭的现象,“永乐八年(1410年),五月初五日,发苍山峡,午次云台戍,地生野韭沙葱,人多采食。”[38]9既如此,西夏民众采食野韭也在情理之中。每年夏秋季节,野韭正值生长期,人们采集其苗叶,洗净后,可采用两种方式加以食用:一是先用热水顿时一过,然后用油盐调食;二是生腌后再食用。

由于西夏粮食最缺乏的是冬、春季节,故西夏文献《圣立义海》记载,每到八月末,人们便开始储存野生植物,“月末储藏:八月末,储干菜。”[17]52这里的干菜除西夏民众种植收获的蔬菜外,也包含着可食用野生植物。直到九月,西夏民众依然在将“日常需要的几种蔬菜都以各种方法储存过冬”。[17]18由此可见,西夏民众冬季所食之野生植物主要是采集秋季之部分进行存储,以此作为冬季主食缺乏时的应急粮。

五、结 论

综上可知,野生植物的青睐者主要集中于下层民众,而且不同季节的野生植物在西夏民众眼中都是不可或缺的食源。不论是在正常时期(主食充足)和非正常时期(即在军兴粮馈和灾年时期)都体现着其已有的食用价值,只是在后者表现更加突出。由于碱蓬子、苦蕖、茵陈、小芜荑、苁蓉苗、马齿苋、登厢、地黄叶、沙葱、白蒿、野韭等野生植物含有丰富的蛋白质、脂肪和各类维生素,所以在提供食物的同时,其药用价值也会有所体现。

西夏民众在正常时期和非正常时期食用野生植物这一行为的发生与西夏当时的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是离不开的。

其一,西夏境内地形地貌复杂,沙漠、平原、高山、高原并存,正如《圣立义海》所载,西夏地相分为五种,即山林、坡谷、沙窝、平原、河泽。[17]57就是这种地貌的多样化,赋予了生存环境的多样化,才使得象碱蓬子、沙葱、茵陈、登厢等各类野生植物能在自身所需的生境中存在,为西夏民众所用。如前所述,自然灾害也常侵扰西夏。同时,西夏境内宜农之地缺乏,“夏国赖以为生者,河南膏腴之地,东则横山,西则天都、马衔山一带,其余多不堪耕牧。”[39]卷466,元祐六年九月壬辰条,11129这种生存环境使得西夏民众不得不以采集野生植物为岁计。

其二,相比较而言,社会环境也不容忽视。西夏民族有着草原民族的传统性,初以羊马立国,铁骑的足迹踏遍了西北地区六十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40]但这是以常年不息的征战换来的,给西夏社会的安定和人们日常生活带来不稳定性。西夏“种落散居,衣食自给,忽尔点集”的作战方式,[41]卷134,1498也给西夏民众造成了一定的生活负担,家中所积食粮多供给战备。同时,根据文献所记,西夏统治者发动战争基本上不会有特定的时间,一年四季都会有大大小小的战争发生,[42]而且在发生战争之后,常常使得下层民众集聚后方,常造成“空守沙漠,衣食并竭,老幼穷饿,不能自存”的现象。[39]卷404,元祐二年八月丁未条,9855如此,采食不同季节的野生植物就具有了一定的紧迫性。

此外,采食野生植物这一行为并非西夏民族独有,其他如汉、匈奴等民族也不例外,况且西夏立国后,与中原及周边其他民族交往频繁,故而深受其影响。由此得见,野生植物能为西夏民众所用,除了周边文化的影响外,更多的则是西夏自身特殊的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影响下正常和非正常时期的生存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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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戴锡章,编撰.西夏纪[M].罗矛昆,点校.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19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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