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人一旦“发疯”

秦海

从古至今，世界各国出现过多少国家领导人？笔者手头没有这方面的资料，因而也不知世界各国从古至今累计的国家领导人具体有多少，但想来不是一小数目。单是咱们中国的帝王，大大小小就有数百个。然而，以笔者的历史知识，却不曾听说过哪一个帝王出现过神经错乱——用通俗的话说，就是发疯。我不相信那么多帝王竟没有一个发疯的，也许即便他们中的某人发疯，也仍然“吾皇英明”，他的疯话也仍然一句顶一万句，被严格地当真理执行。如此，即有了帝王毫无顾忌“发疯”般的荒唐、残暴行为，历史中多有记载。

读历史时，看到这样一个帝王，其名石虎。他是过去所说的所谓“五胡乱华”（现在称“东晋十六国”）时后赵的建国者石勒的养子。由于英勇善战、骁勇异常，深得石勒的信赖，军权也渐渐落到了他的手里。石勒死，他自己当了后赵的君主，并立自己的儿子石邃为太子。石邃颇像乃父，勇猛异常，打起仗来不顾死活。石虎非常喜欢他。但由于石虎喜怒无常，石邃又个性刚烈，不久父子即产生矛盾。石邃竟想杀掉父亲。事情败露，石虎不但杀了石邃，连石邃的妻子儿女共二十几口一并杀掉。于是立次子石宣为太子，不过他更爱另一个儿子石韬。一次，因某事指责石宣时竟说悔没有立石韬为太子。这既造成了石宣对石韬的忌恨，又造成了石韬的飞扬跋扈。石宣遂设计将石韬除掉，还要乘势杀掉石虎。石虎遂把石宣抓来，用铁丝穿过石宣的两颊，在痛哭石韬后，将石宣处死，并一个不漏地杀掉石宣的老婆和孩子。石宣最小的儿子才几岁，石虎向来非常钟爱，拉着石虎的衣服连叫爷爷，但也被杀了。石虎还不解恨，又把石宣手下300多人、东宫的宦官50多人，全部车裂而死（可以想见那是怎样的惨状），东宫也做了猪圈牛圈。后来他立一个才10岁的儿子为太子，悲叹：我的儿子为什么30岁后竟想杀我？立这个小儿子，到他想杀我的年纪，我就已经老死了。

当我看了石虎上述杀人的情节，万分震惊和恐惧。我想他一定是疯了，才如此疯狂地杀人。但由于他是君王，谁也不敢说他发疯，更不敢制止他的疯狂行为。包括他儿子在内的数百人就这样做了他的刀下之鬼。

明朝的开国皇帝朱元璋晚年大杀功臣，万历皇帝朱翊钧酒醉后随意杀人，其实都是现在所称的心理疾病所致。此种心态若出现在现在某人的身上，他的家人一定会带他去看心理医生。可惜那时没有心理疾病一说，更因为上述“二朱”均是帝王，谁也不敢说他们有心理疾病，他们自己也绝对不会承认。于是就只能任他们发疯，任他们杀人。

最能说明领导人发疯的莫过于斯大林。斯大林取得苏联党、政府和军队的控制权后，一次又一次开展大清洗、大审判，将当年跟随列宁，也是他战友的苏联党和国家领导人一个一个以莫须有的“叛国罪”送上审判台，逼迫其承认罪行，承诺只要承认便可活命。那些人承认了，在罪行文件上签了名，立即就在克格勃办公大楼的地下室被秘密处死，然后在媒体公开他们签了名的认罪书，并通告他们已被处决。斯大林以这种残酷的办法清除了高层可能构成对他权力威胁的所有人。不过，这也就罢了，那些人有可能会形成对他权力的威胁，防患于未然，也不是一点儿不可理解（是所谓“硬”理解）。但斯大林到此并不罢手，而是一路清洗下去，拿下面的人开刀。1937年8月，斯大林在红军政治干部会议发出号召，清除红军中的“人民敌人”。此后一年间，共有3.5万多名军官被镇压，其中包括高级军官的80％，元帅的五分之三，涉及所有的军区司令和绝大部分集团军司令。第一批被授予元帅军衔的5人，3人被处死；15名集团军司令，13人被杀；85名军长，处决了57人；159名师长，110人被杀。与此呼应，三分之二的中央委员被处决，各地区、各部门被杀的党政领导人、科学家和社会名流数以万计。苏联的监狱、集中营、流放地，更是人满为患。斯大林也以此赢得了苏联党政军民众口一词的“万岁”呼喊，他的“威望”也如日中天。

当我接触到苏联这段黑暗的、血腥的历史，看到斯大林这种丧尽天良的杀戮，我在毛骨悚然的同时，不得不惊呼，斯大林肯定是疯了。除了疯子，谁也干不出这种没有人性的任意屠杀生命的事情来。但由于他是国家最高领导人，掌握着所有人的生杀予夺权，谁还敢在心理这个层面要求他呢？于是他发疯地屠杀再多的人，也是英明的领袖；而且屠杀越多，英明的呼喊还会越高。

写到这里，想到俄罗斯至今还有一些人称颂斯大林，想来是斯大林没有屠杀到他们头上。但绝大多数俄罗斯民众对斯大林的罪恶有着清醒的认识，这充分体现在俄罗斯前任总统、现任总理的梅德韦杰夫接受俄罗斯《消息报》采访时的一段谈话中——“斯大林对自己的人民犯下了滔天罪行。虽然说他在管理国家方面做了很多工作，虽然在他的统治下，苏联取得了一些成绩，但他对于自己人民所犯下的罪行是无法饶恕的。”如鱼吞水，冷暖自知，梅氏深刻知道斯大林上述杀人如麻的罪恶。

任何人都会有错误，任何人都可能出现心理疾病乃至发疯。凡是人人皆见、皆知的倒行逆施，违背常理的独断专行，特别是对生命的完全违背人性的戕害和杀戮，都是发疯的行为。这种发疯出现在某个普通人身上，危害有限，而出现在领导人身上，危害就大了。领导地位越高，危害越大；若是权力至高无上的领导，危害就会是全国性的，而且无人敢于表示异议。这种情况是最可怕的。斯大林的发疯就是最“给力”的证明。

当然，这种情况只会发生在专制体制的社会里。民主体制的社会则在其一发疯，就将其免职和送进医院了。民主体制的社会里，权力者被关在笼子里，更不要说发疯的权力者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庆幸我们已经进入了这种体制呢？

（原载《杂文月刊》2012年11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