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迁移研究近20年的新发展:回顾与思考*

2013-03-18 20:39徐庆利蔡金亭刘振前
外语学刊 2013年1期
关键词:二语母语双语

徐庆利 蔡金亭 刘振前

(山东大学,济南250010/曲阜师范大学,曲阜273165;解放军外国语学院,洛阳471003;山东大学,济南250100)

1 引言

语言迁移是指其他任何已习得(或未完全习得)语言与目标语之间异同点所产生的影响(Odlin 1989:27),所以又称语际影响。自20世纪四、五十年代以来,语言迁移与二语学习之间的关系就一直是二语习得、外语教学等领域研究的焦点。依据不同视角,迁移研究大致可划分为两大阶段:一是80年代之前,迁移作为一种影响因素,被用于解释第二语言习得的行为和过程,特别是母语迁移是否存在成为该阶段研究的中心议题;二是80年代之后,迁移开始作为二语习得过程中的一个被解释现象来考察,研究者关注迁移发生的过程和约束条件,并致力于回答哪些语言项目更容易迁移、什么时候会发生迁移等问题。上述转向使研究者跳出了之前迁移与发展普遍性之争的藩篱,将迁移研究从表层现象描述推向对迁移产生机制的深层解释。但90年代之前,此类研究比较少见(Jarvis&Pavlenko 2008:xii);90年代之后,认知语言学、认知心理学等学科的发展促进了该研究的开展,并取得了丰硕成果。

语言迁移在国内也一直是颇受关注的议题。为推动国内相关研究的开展,许多研究者及时对语言迁移研究的发展进行梳理(王文宇1999,戴炜栋 王栋2002,唐承贤2003,俞理明2004,俞理明等2012)。为与时俱进,推陈出新,本文拟对推动迁移研究转向的最新理论发展和集中体现迁移研究近20年新发展的3大新兴研究领域——迁移方向、可迁移性和概念迁移研究进行评述和思考,并指出今后的发展方向。

2 理论发展

近20年间,推动语言迁移研究迅速发展的主要动力来自于双语心理词库研究对双语动态表征结构的关注、新沃尔夫学派对语言与思维关系的新思考以及复合语言能力观(multicompetence)对传统语言能力观的质疑。

2.1 双语心理词库研究和语言迁移

双语心理词库研究的中心问题是两种语言的概念表征结构和词汇的提取。迁移是作为语际干扰效应出现在双语词库研究中的。因此,该领域研究的发展改变着人们对迁移的认识,从而对迁移研究产生深刻影响。这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1)双语心理词库表征模型的构建日益关注概念与词汇连接的可变性和发展性。例如,在修正的层级模型(revised hierarchial model)中,Kroll和Stewart(1994)从语言水平、年龄、语言输入等方面对母语、二语与概念之间动态的投射关系进行了阐释。根据该模型,早期二语学习者二语词汇的提取是以母语对等词为中介来实现的,二语词汇意义系统的建立寄生在母语词汇与概念之间的投射关系上。因此,其二语使用中会出现较多母语对等词词法、句法和语义特征的痕迹;随着二语水平的提高,二语词汇与概念的直接连接逐渐建立。但是,由于受到年龄、学习环境等因素的制约,对于一般的二语学习者而言,母语与概念的连接始终强于二语与概念的连接。因此,即使一些水平较高的学习者在进行一些复杂的认知活动时(如写作),仍然倾向于用母语而非二语思维(王文宇文秋芳2002:67)。这显然从心理层面上对不同阶段出现的不同迁移现象作出了动态、开放的解释,确立了迁移是一种受多因素影响的复杂、动态的认知过程,切实把研究者从行为主义狭隘的迁移观中解脱出来,为可迁移性研究开辟了道路。如MacWhinney(2007)的线索竞争模型(competition model)就依据概念与词汇之间投射关系的变化,从语言理解的角度阐释了语言的标记性、二语泛化等因素对母语迁移的制约;(2)研究者深入探究概念表征内部结构,摆脱了“概念是共享还是分离”这一问题的困扰(Pavlenko 2009:126),提出概念是一个包含共享概念、母语概念和二语概念的复合系统,并且在语言社会化过程中不断得到重构。这对语言迁移研究有3点启示:一是许多迁移现象的产生可以从概念结构的语际差异上找到原因,如二语词汇语义常被错误地延伸或缩小,究其原因,是因为母语概念通过母语词汇被投射到与其部分对等的二语词汇上;二是概念的重构表明语言迁移并不总表现为母语对二语的影响,随着二语概念成分的逐渐增多,二语会对母语产生反向影响,且日益深入;三是从研究方法上看,传统的探究概念表征的心理学(如语义启动、词汇联想等)实验,仅限于考察对等词汇,但实际上两种语言中完全对等的词汇极少,且概念对语境具有依赖性。因此,新的迁移研究模式应该注重考察词汇与指称物之间的投射关系,关注具体语境中的语言运用。这3点启示构成了当前概念迁移研究的主要理论和方法框架。

2.2 新沃尔夫主义和语言迁移

新沃尔夫主义对迁移研究的主要贡献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为概念迁移研究提供语言学理论依据;二是促进迁移研究范式的进一步完善。产生于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新沃尔夫主义继承和发展了语言相对论思想。它依据在不同认知域实施的跨语言研究所得,进一步明晰了语言对思维的影响,特别是Slobin(1996)等研究者把思维视为即时的话语决策过程,对比分析了不同母语儿童对同一时空事件的描述,指出母语特有的强制性语法范畴会将说话者的注意力指向某一事件或事件的某一特征,从而影响到言语中必须要表征的经验范畴的选择。Slobin的即时思维假说(thinking for speaking hypothesis)使语言相对论思想更加清晰、易解,并使 Hombolt和 Whorf(Slobin 1996)等在早期提到的有关“基于母语的世界观会影响到二语学习”的观点重新得到认可,启发着许多二语习得研究者将母语迁移置于语言相对论的框架内,从基于母语的认知模式是否以及如何影响二语的使用这一问题出发考察迁移现象(Han&Cadierno 2010)。同时,新沃尔夫主义还指出沃尔夫假说其实体现了沃尔夫的多语意识(multilingual awareness),即多学一门语言可以改造或改进学习者的世界观(Jarvis&Pavlenko 2008:16),这就意味着二语学习中获得的新概念会使原有基于母语的概念结构发生重组,改变着学习者对事件的范畴化和注意倾向,从而对学习者母语的使用产生反向影响,同时又作为业已形成的认知模式对第三语言学习产生侧向影响。因此,新沃尔夫主义从语言学的角度解释了概念迁移存在的合理性,迁移研究向概念层面拓展成为一种必然趋势。

另外,新沃尔夫主义也为概念迁移研究的开展提供了重要的方法论指导。首先,在新沃尔夫主义的研究框架内,思维既被传统地视为储存在大脑中的事件记忆模式,又被进一步解读为一种即时的事件言语化过程。后一种界定虽然更具可操作性,更适用实证研究(杨朝春2005:413),但其稳定性受到质疑。概念迁移研究者可以吸收两者的优点,将对话语建构过程的具体观察和思维模式的对比分析相结合,追溯、定位迁移发生的具体层面。其次,较之于早期研究模式,新沃尔夫学派所考察的认知域、语言类型、语言层面更加多样化,实验任务设计更加严谨,如Kita(2001)等研究者超越语言层面,以伴随手势为观察对象,有效地避免了语言指示语的干扰,充分论证了语言与思维的一致性。这也为概念迁移研究面对复杂多样的二语习得环境,如何提高结论的可信度提供了重要参照。

2.3 复合语言能力观和语言迁移

复合语言能力观是由Cook(1991,1992)和Grosjean(1992)等针对双语者独特的认知、言语行为提出的一种语言能力动态发展观。反向迁移现象最初是作为一项重要证据出现在复合语言能力理论构建中(Cook 1992:560),因此复合语言能力观的提出直接推动了反向迁移研究的迅速发展。所谓复合语言能力,是指二语学习者所特有的拥有两种语法系统的心理复合体(Cook 1991:112,1992:557);在该复合体内,母语和二语共存、相互竞争又相互替代,从而使语际影响呈现出双向运作的模式。复合语言能力观的提出改变了“母语能力一旦成熟,就不再会受到任何其他语言影响”的传统看法(Jarvis&Pavlenko 2008:17),由此也使语言迁移不再被狭隘地理解为母语的单向影响,激发了许多研究者专门探讨二语对母语系统的影响,研究范围涉及所有的语言子系统(Leather&James 1996,Laufer 2003)以及概念表征(Kecskes&Papp 2003)。反向迁移的存在又启发一些研究者去关注更多语言之间的相互影响,从而使多语环境中的语言迁移研究在本世纪也迅速发展起来(Rothman 2011,夏全胜2010)。

总之,新的理论发展赋予了迁移新的含义:(1)迁移是一种普遍存在、充满了可变性的认知现象;(2)迁移是多语间的相互影响,具有多向性;(3)贯穿于语言社会化过程中的概念发展是迁移产生的根源。

3 新的研究领域

新的理论发展深化了人们对迁移的认识,为迁移研究开辟了3大新的领域:迁移方向、可迁移性和概念迁移。下面,笔者将分别从内容、意义和存在的问题3个方面加以梳理和评价。

3.1 迁移方向研究

按照方向这一维度,语言迁移可分为3大类:母语对目标语的正向迁移(forward transfer),目标语对母语的反向迁移(reverse transfer)以及二语对三语、三语对四语等过渡语之间的侧向迁移(lateral transfer)。正如上文所述,复合语能力观的提出使反向迁移研究在近20年间得到快速发展,这在第一本专门探讨反向迁移的著作Effects of the Second Language on the First(Cook 2003)中得到了最直接有力的体现。研究者不仅通过细化考察内容、多渠道采集语料、扩大受试群体等方法实现对反向迁移现象的充分描述,而且尝试从概念发展的角度深层揭示反向迁移产生的认知机制,Kecskes和Papp(2003)还从句法复杂性、词汇多样性、认知能力等方面提出了识辨概念变化的方法和具体指标。另外,近年来,Stam(2010)等研究者在对二语学习者手势语的观察中也发现了反向迁移的存在,进一步论证了二语学习对学习者概念结构的重组作用。

对反向迁移的系统研究表明了迁移是语言之间的相互影响,而不仅仅是母语的专权,所以之前从母语迁移角度进行的各种研究也可以从反向迁移的角度进行,从而极大地拓展了迁移研究的空间。同时,对反向迁移和概念发展关系的研究使人们认识到复合语能力的形成和单语能力一样有其深层的认知基础,它组建了复合语能力独特的语法规则、语用原则和语篇模式,进一步确立了复合语能力的独立性。另外,该研究范式不仅证明了沃尔夫“多语意识”的合理性,而且更具体地表明这种“多语意识”并不是目标语思维对母语思维的简单替代,而是两者的相互融合,这显然丰富了语言相对论思想。但较之于母语迁移研究,反向迁移研究过多集中在词汇和语义层面,语用、语篇层面的研究比较少。再者,有关反向迁移制约因素的研究比较零散,没形成系统,不利于为反向迁移的可变性构建一个系统的解释框架。

对侧向迁移的研究,目前主要致力于回答迁移的源语言问题,即目标语的学习更容易受到母语还是中介语的影响。研究者依据自己的研究发现,提出了3种不同的观点:(1)任何已有的语言积累都会对随后的语言学习产生支架效应(Flynn et al.2004);(2)二语作为临近语言优先对三语习得产生影响,母语知识迁移会受到二语阻碍(Bardel&Falk 2007);(3)三语与母语、二语之间的语言距离,特别是心理距离是确定迁移方向的主要因素(Rothman 2011)。但多语习得的复杂性决定了迁移方向的选择要受到多种因素的制约,如Ringbom(2001)发现,在语音、语篇层面学习者更容易受到母语影响,但学习者在正式的交际情景中又会有意回避母语而使用同样是非本族语的二语。因此,研究者应采用多因素分析模式,综合考察各因素的影响以及各因素之间的交互效应。

3.2 可迁移性研究

可迁移性研究不再单纯地记录一个个迁移案例,而是转向深入探究促使或抑制迁移发生的各种条件(Jarvis&Pavlenko 2008:174)。Kellerman(1986)最早提出可迁移性概念,并通过实验验证了心理标记对迁移的制约作用,近20年间该研究趋势得到迅速发展。研究者结合语言、心理、社会等多个维度,全方位解释迁移产生的原因。其中,心理类型(psychotypology)、心理标记性(psychotypicality)对迁移制约的研究,由于融合了二语学习的语言环境和心理环境,突出了学习者在迁移过程中的主观能动性,因此一直备受关注,并不断有新的发现。如蔡君梅(2006)对中国学习者主题突显特征可迁移性的调查,就从语言水平的中介效应、双语标记性判断的共同作用以及语言使用中迁移的实际发生等3个方面进一步完善了Kellerman的早期研究。另外,受二语习得认知处理过程研究热潮的影响,在特定情景中学习者的注意、元语言意识等认知变量对迁移的制约性也成为热点议题,如有关语用迁移的系列研究(Robinson 1992,House 1996,Silva 2003)通过实验或问卷调查、访谈方法,考察了教师旨在培养学生文化差异意识的显性教学对语用迁移的影响。由于迁移不可能只和一个变量有因果关系,因此对迁移制约机制的多变量分析成为该领域主要研究方法。如Ringbom(2006)在关于主观相似性与迁移关系的研究中,把形式与语义、理解与产出、单个词项与语言系统等多维度因素考虑在内,并把主观相似性进一步划分为感知相似性(perceived similarity)和假定相似性(assumed similarity),对不同阶段的学习者在不同语言、任务条件下所呈现出的主观感知驱动下的迁移变异形式,进行了阐释。

从“迁移”向“可迁移性”的转向被认为是语言迁移研究历史上最重要的发展之一(Jarvis&Pavlenko 2008:174)。该研究范式为扑朔迷离的迁移现象提供了多学科的阐释模式和研究方法,使迁移研究具有了更明显的跨学科特色。它使研究者不再纠结于迁移发生的绝对性问题,而是通过对语言使用环境与语际影响共变关系的考察来发现迁移发生的可能条件及其权重关系,是过渡语变异研究在迁移研究领域的延伸。它从母语迁移的可变性中阐释了变异是过渡语的本质特性,进一步确立了过渡语变异系统研究的重要意义。另外,迁移制约因素的发现也启示双语研究者立足于具体的语言、心理和社会环境描述以及解释概念和形式的连接模式,推动多维表征模型的构建。但目前该领域研究存在的问题是研究结论不尽相同,甚至相互矛盾。造成这一问题的原因主要有两个:一是相关概念界定不清,如bilingual的所指范围,从自幼同时习得两种语言的双语者(simultaneous bilingual)到在目标语国居住6个月的成人二语学习者,即使研究者都以早期和后期双语者为受试,其划分标准也不统一,具有较强的主观随意性;二是变量的测量工具不统一,对潜在的干扰变量缺乏严格控制。Jarvis(2000:247)曾指出,有关语言水平对迁移制约性的研究得出了所有逻辑上都有可能存在的结论。之所以会产生上述问题,是因为:第一,缺乏统一的语言水平测量工具,有的依据开始学习目标语年龄的早晚,有的则依据在目标语国居住时间长短;第二,语言水平与迁移的关系很容易受到迁移形式、任务设计、语言距离等其他变量的干扰,如低水平的学习者会更容易出现形式层面的迁移,而高水平的学习者则更容易出现意义层面的迁移,若不加区分,就有可能得出相反的结论。

3.3 概念迁移

概念迁移首先是一种理论假设,基本思想是:语言使用者由于受另外一种语言习得的概念和概念化模式的干扰,会影响其对当前语言的理解和产出(Jarvis 2007:5;2011:3)。其次,概念迁移又是一种研究视角,其基本目标是基于上述假设开展验证性的实验研究,以最终建立起一个具有较强解释力的语言迁移机制模型(姜孟2010:167)。目前,围绕这一目标,研究者在8个基本概念域——物体、情感、人物、性别、数量、时间、空间和运动,通过实物或图片命名、分类、排序以及事件受激回述等多种言语任务(Pavlenko 2009:128-129),考察多种双语背景学习者概念迁移的表现形式。从研究者对概念迁移原因的分析中,我们可以归纳出概念迁移主要产生于语际间的概念储存和概念组织模式差异。概念储存模式差异主要表现为形成于一种语言文化中的概念在另一语言文化中缺失和不同语言文化在范畴划分、内部成员关系上不一致等,所引发的迁移形式常包括借词、译借(loan translation)、拓展或缩小词义范围等。如李佳、蔡金亭(2008)在对中国学生英语空间介词的习得研究中发现,由于over所表征的“距离”概念不存在于方位词“上”所表征的空间范畴中,因此学生在填充介词时,多数误用了from.概念组织模式差异则是指在即时言语过程中,对事件不同的观察倾向导致不同的概念选择和组织形式。由于语言能引导我们在言语过程中注意体验中被语法范畴表征的那些维度(Slobin 1996:71),因此每一种语言的学习都会影响学习者对体验中须要编码的维度的选择。该层面差异所引发的迁移常表现为曲折词素的误用和不同于本族语者的语言选择倾向。如对以英语为母语的法语学习者研究(Jarvis&Pavlenko 2008)发现,受母语作为一种自然性(natural gender)语言的影响,学习者缺乏激活词的语法性(grammatical gender)表征的自主性,同时很难像本族语者那样依据词的语音、形态特征和一致性原则判定非生命体的性别,所以常出现漏加、误加语法性词素的错误。

概念迁移的提出标志着对迁移本质的探究已超越语言知识层面而进入认知层面,从而使研究者开始从概念发展的角度,思考语际影响产生的原因。这对外语教学具有重要启示意义,使人们认识到外语学习不仅仅是记住一些词汇、语法规则,更重要的是内化规则所表征的认知模式,从而改变母语习惯思维,学会用外语思考(郭红霞2011:115),这样才能从根本上解决语言表达不地道的问题。同时,概念迁移研究也对推动新沃尔夫主义和双语心理词库研究的发展具有重要意义。首先,它为新沃尔夫主义提供了新的研究思路:(1)跨语言研究对象可从不同母语背景的单语使用者拓展至双语使用者;(2)研究视角可从静态描述母语对思维模式的影响转向动态分析双语学习对思维发展的影响,这样更能深入洞察语言与思维之间的多元动态关系,提升理论的解释力和普适性。其次,概念迁移研究进一步充实了双语心理词库研究内容,推动双语处理和表征模型的修订和完善。目前的表征模型基本都是立足于概念与形式一一对应,但当某一母语概念在目标语中被进一步分化为两个或多个次范畴,并由不同目标语形式表征,且母语和目标语之间并不总存在一一对应关系,如英语介词at在表征方位概念时就不像in,on在汉语中有明确的对等词,那么此时概念与形式的连接关系又是怎样呢?另外,研究者从对各种反向迁移现象的观察中提炼出概念发展变化模式(Pavlenko 1999:219),为动态研究概念表征内在结构以及形成机制提供了理论框架,使双语学习中出现的母语蚀化(attrition)现象得到了合理解释。但是,目前概念迁移研究的主要依据仍然是神经语言学、认知心理学的一些假设和新沃尔夫学派有关语言影响思维的实证研究,其中很多研究仅涉及母语使用者之间的对比分析。另外,对概念迁移的识辨常靠研究者的观察、判断和对受试的访谈,缺乏客观性。虽已有少数研究者(如Flecken 2011)尝试使用眼动仪、功能性磁共振成像等先进技术手段监测大脑活动,但应用范围很易受现实条件限制。再者,有关概念与语义的区分,争议较大,虽对失语症者的研究理论上说明了两者属于不同的表征层面(Pavlenko 1999:211),但在迁移研究中,无论是研究者提供刺激信息还是受试按要求作出反应,脱离语言符号都难以进行(Francis 2005:252)。

4 对今后研究的展望

在迁移有了新的开放性解释的大背景之下,迁移研究进入了一个以充分描述和深层解释为特征的活跃时期,主要表现为:(1)对迁移方向的关注将迁移研究的空间无限扩大,使各种多语学习中所发生的迁移现象都有可能被发现;(2)无论是多角度探究迁移的触发条件还是从概念层面阐释迁移的根源,研究者都在试图为错综复杂的迁移现象构建一个具有普遍意义的解释性理论模式,深度前所未有。迁移研究的迅速发展既得益于新构建的理论,又反过来为后者提供新的研究思路和范式,促进理论发展的持续性。最后,依据以上对当前迁移研究现状的分析,笔者认为,未来的研究可在以下几个方面进一步努力:

(1)为丰富和完善人们对迁移的认识,未来迁移研究应继续保持宽范畴、多视角的发展态势,不断开辟出新的研究领域,如加强对学习者非语言行为中迁移现象的研究,关注反向迁移和侧向迁移可变性研究,从句法-语义界面入手考察概念迁移等。

(2)作为整个过渡语发展系统中的子系统,迁移在各种变量的互动作用下,充满了可变性,体现了动态系统理论的基本内涵。因此把动态系统理论应用于迁移研究领域,从系统的自组织性、各变量的相互联结性、蝴蝶效应等角度阐释迁移的非线性行为,将对迁移研究的进一步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3)从研究方法上看,今后迁移研究既要关注长期的发展变化模式,也要重视短期内的微观变异行为。因此,研究者可采用实验研究和微观、历时个案研究相结合的方式,延长研究周期,增加测量密度,只有这样才能从错综复杂的迁移现象中归纳出令人信服的变化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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