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生存勇于公战不畏死——从《诗经·秦风》看秦人的战争观

2013-04-06 19:32
陕西开放大学学报 2013年1期
关键词:秦风秦国诗经

贺 颖

(西北大学文学院,陕西 西安 710127)

秦,是一个雄浑而沧桑的字。秦,是一个悲凉而凄婉的字。

两千多年前的春秋战国时期,在如今人们所立足的西北地区甘肃与陕西关中大地上有一个名叫“秦”的诸侯国。那是春秋末年,诸侯间彼此征战不休,这个地处西隅少与中原接触、靠着拱卫周天子才封侯的小诸侯国在中原诸侯的眼中是等同于夷狄的:存在被中原国家废止许久的殉葬制度,秦人与异族杂居不重礼教、轻礼重利等不同于中原礼教的诸多习俗。秦人虽悍勇,可秦却一直被中原诸侯国视为异己,秦国国君也常以被中原诸侯以蛮夷礼相待感到难堪[1]。可又有谁能料到,就是这个不起眼的小诸侯国,在经历了百年自强不息后横空出世,结束了多年分裂,统一了中原,成为了中国第一个统一的多民族的封建帝国的国号。

《秦风》是生活在这一片土地上作为诸侯国时期的秦人的诗歌作品,反映了秦人的日常生活、喜怒哀乐。掩上《诗经·秦风》,细细回味,我们会感受到这个名叫秦的地方迥异于其他十四国风的艺术特征。在十五国风中,《秦风》的乐曲表现的最为刚毅朗健[2]:曲中男子爱马尚武、同仇敌忾、拥有很强的民族自豪感;而曲中女子质朴大方、真诚爽朗,更是不让须眉。可以说,整个秦地的风气便是一股积极进取、团结自强的激昂之风,这种风气与郑、卫等国之间流传的靡靡之音有着本质的区别。

秦之地,古近西戎,两族之间纷争不断。有一失必有一得,残酷的战争固然减损了人口,可也磨砺了秦人的性格,培养了他们坚毅的个性。战争观是人们对战争问题的总的根本的看法。战争观理论,包括对战争起源、战争根源、战争动因、战争本质、战争性质、战争目的、战争的历史作用、战争与其相关因素的内在联系、对待战争的态度、消灭战争的途径,以及战争与和平等相关问题的基本观点。战争观是在战争发展历史的长河中以战争实践在人们头脑中形成的理论观点。[3]面对战争,秦人自己也形成了一套独特的价值观,总结起来便是:为了生存与胜利!勇于公战,悍不畏死。这种战争观在《秦风》中有明显的体现。

对于秦国来说,最大的敌人不是那些瞧不起他们的诸侯国,而是西戎这个强大的少数民族政权。孙子虽然说过“不战而屈人之兵”为兵家上策[4],但秦因为诸多原因,与西戎已达到不死不休的地步,其中对土地的争夺是两族矛盾的焦点。土地是人类生存和繁衍的基础,自古以来,有土地的人意味着拥有更多的生存机会,占有土地的多寡象征着一个民族和政权的强弱。秦国的生活亦农亦猎,生活在西北边陲一带与游牧的西戎毗邻。对于游牧部落来说,草场广阔与否是很重要的,中国西北大陆性气候注定着这些部落要逐水草而居,冬季更是如此。生存权是人最基本的需求,对于古人而言,土地则是这项权利最大的保障,而当两个对土地都有极大需求的民族互相为邻,彼此产生冲突也就在所难免。

《秦风·无衣》是诗经中最为著名的爱国诗篇。其时值西戎入侵,秦举国反击侵略者,这首慷慨激昂的战歌也应景而生。诗歌描写了一个尚未成人的少年渴望上战场与王师一并建功立业所诉说的豪情壮语[5]:“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有人说,当一个民族“活血”(青年人)多时往往更渴望进取,面对外敌更易于团结一致。面对强敌西戎,秦国施行民兵制,习武成风,男子皆是下马农夫上马武夫,秦国军队长期与西戎征战,拥有很强的战斗力,见惯了生死的人们对战争不再惧怕,反而更多了几分“舍我其谁”的豪情。诗中的少年面对战争那种热血沸腾的情感,与《小雅·采薇》中那种悲怆凄凉的情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6]

男子如此,女子亦如此。《秦风·小戎》是一首妻子为远征丈夫所做的怀念之歌。诗歌着重描写了其夫装备之精良,性情之温雅。古往今来,大多数描写思妇的诗歌于此就该哭诉相思之苦和阐发哀怨之情了,可《小戎》中的女主角却没有做此“败兴语”,“言念君子,载寝载兴。厌厌良人,秩秩德音”,对远方的丈夫充满信心,渴望对方建功立业凯旋,语词回环往复,字里行间充盈着对丈夫强烈的敬慕之情。一个羸弱女子,面对男丁折损率如此之高的战场时,她没有表现出对于丈夫与自身命运的惶恐悲痛,反而在思念中倍感有如此夫君的光荣,她定是敬佩自己的丈夫有保家卫国的能力并以此自豪,这一点真是难能可贵!《小戎》中的“思妇”也因此脱离了中国历代文学中“思妇”的刻板形象,变得生动活泼起来。[7]

当然了,如果出征归来都是胜利,人们又何必畏惧战争呢?对于商鞅变法后以军功封侯裂土的秦国来说,实行军功爵制已为立国之本,民间广蓄马匹,尚武之风浓厚,注重荣誉,战斗起来更是勇往直前,悍不畏死[8]。《秦风·车邻》这首诗以秦地贵族彼此劝乐为题材,描写了一个青年乘车驾马拜访友人,见面后鼓瑟弹琴以取乐,其间流露出一种与周礼相悖的及时行乐精神倾向。及时行乐精神在《诗经》中别的作品中也有体现 (如《唐风·山有枢》),可《车邻》又与之有别,《山有枢》中写到“子有衣裳,弗曳弗娄;子有车马,弗驰弗驱”以讽刺贵族守财吝啬,《车邻》则借诗中“有车邻邻,有马白颠”赞车马之行以“美秦仲也”,享乐也不再拘泥于物质,更注重精神。

赞美统治者的作品也属《秦风》写得最为深切动人。《秦风·驷驖》写秦君出猎的情景,从描写角度(马驹、驾者、媚子、左右以及游猎回归后的盛会、爱犬等)来赞叹秦君游猎时的勇敢从容与英武不凡。而十四国风对统治者却多有微词,所做之事大抵为讽怨之作,可这一首《秦风》对秦君的赞颂却是真情实感,可以看出这位秦君 (秦襄公)深受百姓爱戴。除了《驷驖》外,《秦风·终南》亦旨归于赞美秦襄公。全诗描写了一位“锦衣狐裘;颜如渥丹;黻衣绣裳;佩玉将将”的贵族“君子”,表现了作者对这位“君子”的倾慕之情。历史上秦襄公曾营救周王室免于西戎之乱,因军功受立国封君与赐地的荣耀,得闻此事,秦地百姓喜不自胜,当看到秦襄公华服美玉率兵西归时便热情颂扬他。唯有带领百姓开拓进取并有了胜利业绩,人民才会发自内心的拥护爱戴统治者。这一条亘古不变的定律在今天依旧适用。

“秦俗强悍,不畏死生”,秦人“勇于公战,怯于私斗”。但面对牺牲死亡时秦人并非无动于衷、一昧惧怕抑或痛恨,而是会冷静衡量死亡本身的价值再判断值得与否,可以说,对人才武士的珍惜已经深入了秦人的灵魂。秦国历史上,秦穆公是一位颇有个人魅力的君主,他宽厚仁爱,善于任贤,百里奚、蹇叔、百里孟明、西乞术等一系列人才得以重用,即位期间秦国开疆拓土称霸西戎,并与晋国结下了著名的“秦晋之好”(《秦风·渭阳》中有所展现),但是他去世时却实行当时落后的人殉制度,甚至将当时之勇士子车氏三兄弟殉葬,受到当时和后人的非议,认为其举动与他身后秦国的衰落有直接关系。《秦风·黄鸟》诗描写三兄弟殉葬时的情景,表现了对三壮士的哀悼和惋惜,也表现了对惨无人道的殉葬制度的无比愤怒和强烈抗议。诗以黄鸟止于棘树不得其所,暗示了子车氏之子殉葬的不得其所,这样的勇士临穴也“惴惴其栗”,可勇士不是死于面对敌人的战场而是被作为牺牲殉葬,这对于秦人来说是多大的损失?而百姓又怎么能不痛心呢!秦人悍不畏死,但畏惧这样无所谓的死亡。秦人并不愚忠,即使再有政绩的君王,当其过失已经损害了人们所珍惜的人才以致损害了国家利益时,民间的讽刺不满也是会爆发出来的。诗中流露出对这些人才的追思与怀恋、对君王的怨言也再正常不过了[9]。

秦人的诗格迥异于其他十四国风之处甚多,这与古秦国政治经济文化都有很大的关系。秦风中反映出的秦人“为了生存与胜利!勇于公战,悍不畏死”的战争观是秦最终能够统一六国兼并天下很重要的精神力量。

“其人虽已逝,千载有余情”,《秦风》中的秦人之魂千载不灭。秦人已经深深植根在三秦这一片洋溢着勃勃生机的土地上,为今人所继承着、发扬着。

[1][5]郝建杰.诗经·国风.地域性考论.博士论文,2011.

[2]郝桂敏.从《诗经·秦风》看秦人的尚武精神及其成因[J].沈阳师范学院学报·社科学版,1999,(4).

[3][4]龚留柱.《孙子兵法》战争观诸说驳论 [J].滨州学院学报,2010,(5).

[6]李兆禄.《齐》、《秦》诗风异同论 [J].滨州学院学报,2005,(4).

[7]杨树欣.从《小戎》《无衣》等看秦人尚武品格[J].读与写,2008,(8).

[8]邱晓.由《诗经·秦风》看秦人的原始生命力 [J].文史纵横,2010,(9).

[9]王鑫磊.《秦风·黄鸟》与周秦文化冲突探论[J].东岳论丛,200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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