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乔诗歌思想内容述论

2013-04-16 06:02吕永王水根
学理论·中 2013年2期
关键词:思想内容

吕永 王水根

摘 要:晚唐著名诗人张乔,其诗歌思想内容集中于以下四个主要方面:一是抒写壮志豪情,冀取功名之思;二是“怨而不怒”之情;三是入世与出世之间的两难抉择;四是与海外友人友好往来的纪录。张乔诗歌思想内容的表达以“轻浅纤微”为特色,但亦间有“浑涵气象”之作。这是符合晚唐五代时期诗歌主流特征的,也即诗歌关注点已经下移到一般意义上的生活层面和文人作者自身的心灵范畴,从外在的事功转向了内在的心境。

关键词:张乔诗歌;思想内容;述论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13)05-0159-02

晚唐五代作家正在逐步背离唐人“补察时政”、“泄导人情”、“为君、为臣、为民、为物、为事而作”的济世传统[1],他们在诗歌中着力表达的,主要是自我人生的偏狭体验、乱世无奈的沉吟悲叹、游子漂泊的思乡等等。与晚唐诸多诗人一样,晚唐咸通年间著名诗人“咸通十哲”之一的张乔诗歌中自然免不了这些,但张乔诗歌思想内容亦多有如下特色。

一、抒写壮志豪情,冀取功名之思

张乔在应举前或应举期间,一方面为了寻求那些大权在握的边帅的援引,另一方面亦为了在边塞寻机以军勋成就功业,几乎游遍了祖国的大江南北。其中张乔曾经两度远游至现辽宁等一带和现西北甘肃等一线的边塞,并且作了不少边塞诗,但现存的仅十首而已。从这现存的十首诗里面,我们仍然可以一窥诗人当年豪情满怀,希冀以军功立身的壮志,如《赠边将》。

将军夸胆气,功在杀人多。对酒擎钟饮,临风拔剑歌。翻师平碎叶,掠地取交河。应笑孔门客,年年羡四科。①

诗中夸奖了边将守边杀敌、保家卫国、收复山河的豪迈气概、自嘲了“孔门客”一心只懂得“羡四科”的可笑、同时也是热烈地表达了诗人自己渴望想凭军功立业的强烈愿望。《塞上》。

勒兵辽水边,风急卷旌旃。绝塞寒无树,平沙势尽天。雪晴回探骑,月落控鸣弦。永定山河誓,南归改汉年。

诗中写了战时边关的苍茫景象、恢宏的气势、紧张的气氛以及边关将士舍身保家卫国的决心和信心。这种决心和信心的写照非亲历其中而不能深切感受,其实这又何尝不是诗人自身的渴望?《送河西从事》。

结束佐戎旃,河西住几年。陇头随日去,碛里寄星眠。水近沙连帐,程遥马入天。圣朝思上策,重待奏安边。

诗人在送朋友时的谆谆嘱咐,只不过是诗人想在朋友身上寄托自己想实现保边卫国理想而已。而保边卫国的目的当然是国泰民安,睦邻友好相处。因此,张乔在《北山书事》中这样写道。

黄河一曲山,天半锁重关。圣日雄藩静,秋风老将闲。车舆穿谷口,市井响云间。大野无飞鸟,元戎校猎还。

诗人笔下的边境是一派安详平和,但诗人的笔力却是雄浑高朗,大有盛唐边塞诗人渴求边功时特有的豪迈与自信。又《书边事》。

调角断清秋,征人倚戍楼。春风对青冢,白日落梁州。大汉无兵阻,穷边有客游。蕃情似此水,长愿向南流。《再书边事》。

万里沙西寇已平,犬羊群外筑空城。分营夜火烧云远,校猎秋雕掠草轻。秦将力随胡马竭,蕃河流入汉家清。羌戎不识干戈老,须贺当时圣主明。

虽然诗中所述可能多添加有诗人自己的主观美好愿望在其中,但这正是其豪情壮志的终极目的所在。

二、“怨而不怒”之情

由于张乔一生贫困潦倒和郁郁不得志,所以为了自己和家庭的生计、个人的前途,不得不四海为家、到处奔波。其间,或奔命于山野荒原、或乞食于人、或哀告于权贵以求援引,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然而,张乔又是一个自视很高的诗人,这可以从他自己的下面这首诗就能看出,《孤云》。

舒卷因风何所之,碧天孤影势迟迟。莫言长是无心物,还有随龙作雨时。

并且张乔事实上就是一位很有才气和成就的诗人。晚唐与张乔同时代的新罗诗人崔致远有《和张进士乔村居病中见寄》。

一种诗名四海传,浪仙争得似松年?不惟骚雅标新格,能把行藏继古贤。黎杖夜携孤屿月,苇帘朝卷远树烟。病来吟寄漳滨句,因付渔翁入郭船。

崔致远诗不但从诗艺和德行两个方面高视张乔,甚至推扬其在中晚唐著名大家贾浪仙之上。并且,这种推扬并非偶然发生,如杜荀鹤就有《维扬逢诗友张乔》。

天下方多事,逢君得话诗。直应吾道在,未觉国风衰。生计吟消日,人情醉过时。雅篇三百首,留作后来师。

郑谷亦有《访题进士张乔延兴门外所居》:“近日文场内,因君起古风”,可知张乔不但多有“未觉国风衰”之“雅篇三百首”,而且直可以使文场起古风,并可做后人之师了。如此卓有才气的诗人面对晚唐当时的严酷现实却不得不低下高傲的头颅。

这其中有凄怆与屈辱的人事经历,如《延福里秋怀》。

终年九陌行,要路迹皆生。苦学犹难至,甘贫岂有成。病携秋卷重,闲着暑衣轻。一别林泉久,中宵御水声。

有对动荡时世的忧愤,如《对月二首》之一。

圆魄上寒空,皆言四海同。安知千里外,不有雨兼风。

有对贫富不均的明讽,如《促织》。

念尔无机自有情,迎寒辛苦弄梭声。椒房金屋何曾识,偏向贫家壁下鸣。

有对权豪的暗讥,如《猿》。

挂月栖云向楚林,取来全是为清音。谁知系在黄金索,翻畏侯家不敢吟。

但即便如此,张乔的怨忿行之于诗时,虽间有袒露的愤懑之言,如《题贾岛吟诗台》:“愿得生禾黍,锄平恨即休”,但大多时候仍还是符合儒家“怨而不怒”传统的。即使当他的最大愿望,也是他的最大利益被当权者的舞弊摧灭、夺取时,他不是愤而抗之,而是退而幽怨,低回寻觅、黯然神伤,甚至是自艾自怨地悄吟,如《长门怨》。

御泉长绕凤凰楼,自是恩波别处流。闲揲舞衣归未得,夜来砧杵六宫秋。

这里用宫怨诗的形式为自己累年进士不举写照,幽怨之情婉含其中。又《自诮》。

每到花时恨道穷,一生光景半成空。只应抱璞非良玉,岂得年年不至公。

贵池人刘世珩在《自诮》诗下注曰:“不怨人而自怨,厚之至也!”①

三、入世与出世之间的两难抉择

晚唐末期,是一个忧患深重的时代。在这个多事之秋,所谓文人雅士往往襟抱难展,而偃蹇困顿几乎是他们的共同命运。张乔亦是如此。翻开他的诗篇,随处记载着理想破灭的失望,弥漫着对国家命运和个人前途的惶惑、感伤,甚至于最后连这种惶惑、感伤也不复能够被容许存在时,他便只能退而“独善其身”了。正如胡遂说的那样:“一则国势已衰,元气丧尽,整个社会走向没落是历史的必然趋势;二则此时的多数诗人都出身寒微”[2],历经乱世生活、举场屡败、离散、丧亲等人间惨痛,诗人们便从唐前期向外扩张的迷狂渐渐转向了后期冷静凝敛的禅宗内省。于是,寻僧访道,游山拜庙,参悟虚空便成了他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和精神依托。张乔现存的诗歌里就有很大一部分是与此相关的内容。

但是,张乔的这种心态并不像宋末词人那样衰颓消沉,也不是元代许多文人那样虚无遁世、不问是非的人生态度;张乔的失望中常隐含着一种对现状无能为力但内心不愿放弃努力的痛苦,是入世与出世之间的痛苦徘徊与挣扎。一方面,现实的残酷迫使他不得不与处士、山人、僧、道、大自然等作方外唱和以寻求心理的平衡、心灵的寄托与慰藉。从某种角度来说,诗人谆谆于世俗的同时,又对这种娴静的隐居生活充满向往甚至推崇而表现出一股强烈出世心态的矛盾心理。其实,这也是张乔自傲之才学与人品同乱世黑暗与污浊相折中的产物。如《赠友人》:“几时献了相如赋,共向嵩山采茯苓”;《宿江叟岛居》:“了得平生志,还归筑钓台”。这一点在与身份为山林隐士、僧、道等的唱和、赠别诗中,以及对大自然的描绘中表现更为明显,如《送韩处士归少室山》:“他年瀑泉下,亦拟置家林”;《题终南山白鹤观》:“仙境日月外,帝乡烟雾中。人间足烦暑,欲去恋松风。”《雨中宿僧院》:“劳生无了日,妄念起微尘。不是真如理,何门静此身?”《题郑侍御蓝田别业》:“许作前峰侣,终来寄上层”;《潭上作》:“人间未有关身事,每到渔家不欲归”等等。

然而,另一方面,传统的“致君尧舜上”、“以天下为己任”的儒家入世思想又在他身上根深蒂固,再加上对载“道”之诗歌的热爱,故张乔诗歌中又有相当一大部分是以那些积极入世的乡贡进士、下等官宦为唱和对象的。其内容多为劝慰友人、勉励友人或自勉不要放弃科举之类,如《题湖上友人居》:“岂得恋樵渔……莫与宦情疏”;《岳阳即事》:“功名如不立,岂易狎汀鸥”;《秦原春望》:“荏苒文明代,难归钓艇身”;《送许棠下第游蜀》:“行歌风月好,莫老锦城间”。同时,在这些诗中,诗人还努力融人生的意义、追求,也即“道”同诗歌艺术的修炼(这一点在出世时亦没有放弃,如《赠敬亭清越上人》:“久闲时得句,渐老不离禅”;《吊栖白上人》:“篇章名不朽,寂灭理如何”等)、家庭生计、致君愿望、社会荣誉和地位的获得等等为一体,如《送友人归江南》诗:“亲安诚可喜,道在亦何嗟”;《送人归江南》:“未有安亲计,难为去国情”;《经宣城元员外山居》:“但有黄河赋,长留在世间”等等。又由于张乔一生既没有中第又没有入宦,所以结交的一般都是一些下层、不得意、亦退亦隐等类的官宦。这类人虽然有官职在身,但往往境况并不比诗人好到那儿去,也是经常处于动荡、贫穷、劳碌、奔波的状况之中。因此,他们之间常常有着平等地相互理解和相互同情的沟通之处。并且,诗人往往期望能够通过对他们的建言而去在现实中实施自己的兼济天(下转185页)(上接160页)下苍生的良策。这些内容主要体现在诗人为他们作仕宦送别、勉励他们为官尽“道”等之中,如《送龙门令刘沧》:“去宰龙门县,应思变化年。还将鲁儒政,又与晋人传……几乡因劝勉,耕稼满云烟。”《刘补阙自九华山拜官因以寄献》:“若更思林下,还须共致君”,《送河西从事》:“圣朝思上策,重待奏安边”等等。

四、与海外友人友好往来的纪录

现存的张乔诗中,与海外友人的交游诗有《送宾贡金夷吾奉使归本国》、《送棋待诏朴球归新罗》、《送僧雅觉归东海》、《送新罗僧》、《送朴充侍御归海东》、《送人及第归海东》等六首。又,张乔有确知已经遗失的同朝鲜诗人崔致远相唱和的《村居病中见寄》诗。

诗人的这些海外友人有的是来考中国进士的,有的是在中国做官而后归国的,有的是来中国拜求佛、道的等等。这些人当中影响最大的当是新罗人崔致远。张乔与这些外国友人不但在感情上结下了深厚的友谊,而且在诗歌艺术上、棋艺上有着交流和切磋,并获得了他们的极力推崇,以致崔致远在《和张进士乔村居病中见寄》诗中有:“一种诗名四海传,浪仙争得似松年?不惟骚雅标新格,能把行藏继古贤……”这种才气和人品上的了解与推崇是非深交而不能的。

五、余论

自宋代以来,甚至在今天,诗论家们一说起晚唐诗歌,尤其是晚唐后期诗歌,往往以“格卑”、“轻浅纤微”等一类批评加之。连类以及,张乔诗歌亦在此批评之列。

然而,“浑涵气象”固然是一种美,“轻浅纤微”亦为别种风味,岂能以“格卑”论之?从某种角度来说,“格卑”特质标志着探索诗歌新的进军已经开始[3]。晚唐五代时期,政治黑暗,兵荒马乱,社会险恶,使一般文人连生存都受到威胁。诗人对上层建筑已经完全失望直至厌恶,文化或文学的关注点已经不得不下移到一般的平凡生活阶层和文人作者自身的生活范畴和心灵。因此,他们不得不回避乱世,在孤寂的生活中,在遁世的自慰中寄托其社会价值丧失后的苦痛。他们极力克制这种心灵的矛盾,使自己的心理趋向平和清淡,视野内收,静观万物,从外在的事功转向了内在的心境。

与此相关联,他们的审美趋向变成了以自娱为目的,写意为原则,非功利为创新,取象精微、幽怨、琐俗为手段。在这种基础上形成的所谓“轻浅纤微”的“格卑”意境,正是晚唐诗人在“失望中”“隐含着一种对现状无能为力但内心不愿放弃努力的痛苦。这是一种独特的悲剧审美价值。”

而且,晚唐诗卑下的格调正是市民文艺的先声。“以盛唐之音为极致的封建前期贵族文艺,逐渐向后期的世俗地主阶级和市民文艺嬗变。这一变化过程始于中唐,展开于晚唐五代,最终形成宋、元、明、清的文艺主流。”[3]而张乔诗歌正是这主流源头里一朵耀眼的夕阳中的浪花。

参考文献:

[1]张兴武.五代作家的人格与诗格[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128.

[2]胡遂.关于佛教与晚唐山水诗的综合思考[J].求索,1987,(6):89.

[3]田耕宇.苦闷·沉思·求索——中国封建文艺在晚唐五代的新走向[J],社会科学研究,1993,(4):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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