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局

徐树建

黄头这人没啥大毛病，就爱喝点小酒，而且他对酒的鉴赏力极强，闭着眼睛都能说出喝的是什么酒、什么风格等等，因此大伙一致公认他为“酒神”。

时间一长有点不对劲了，黄头发现大伙总爱请他喝酒，喝过酒后又总请他办事。那些事一般来说都是违反纪律甚至原则的，而酒后的自己防线特松懈，飘飘然、懒洋洋下总是金口一开、大笔一挥，通行无阻。大伙这是摸准自个儿的软肋了。

要不戒酒？可思来想去，黄头怎么也下不了这个决心，那种酒入口、味入鼻、美入五脏六腑的滋味真的太享受了，花半开、人半醉的滋味真的太勾人了，对了，以后只喝自个儿家里的酒，不接受人家的宴请不就行了？

这天中午下班后黄头正要回家，办公室于副主任走了进来，办公室正主任调走，如今就是这于副主任暂时当家。只见于副主任满面春风地说：“黄局，今天恰好是我四十岁生日，我想请您吃顿便饭……”

黄头把脸一沉，于副主任忙又说：“您放心，我先表个态，我坚决执行您一直以来的要求，决不借红白事大操大办。可是呢，我那七十多岁的老母亲不答应，她老人家说了，这或许是她有生之年最后一次为儿子做生日，所以非要热闹一下！”

黄头脸色稍稍和缓，沉吟着说：“老母亲的爱子之心可以理解，可……”

于副主任接口道：“所以我就想了个两全其美之策，不在饭店，而在家里摆上一桌，小小热闹一下，只请至亲好友贵客嘉宾，决不多请一人。这样一来，既圆了我母亲的心愿，又不违反纪律，黄局，您看这样行不行？如果可行的话，不知黄局赏不赏脸？”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拒绝就显得太没人情昧了。黄头慨然说道：“行，我去，不过丑话说在先，决不喝酒！”

在于副主任家里，大伙谈笑风生团团坐下，黄头发现客人果然只有一桌，而且都是头面人物。这时，各色菜肴一样样摆上来，香气浓郁五彩缤纷，食材很高档，烹调很精致，且都是黄头平日里爱吃的。黄头到厨房一问，果然请了位大厨掌勺。

吃过两筷子菜后，有客人笑问于副主任：“我说，喜酒喜酒，喝得歪歪扭扭，有好菜没好酒，主人家这是安的什么心？”

于副主任听了，一脸的为难，眼睛直往黄头这边瞟，黄头只装作没看见，埋头狠吃。就在这时，于副主任的老母亲颤巍巍地走了出来，生气地说：“儿子，你怎么不给客人们斟酒啊？不喝酒还算过生日吗？你是不是舍不得钱？要不，这酒钱妈出了。”

黄头坐不住了，说：“于副主任，快上酒啊，今天不喝酒──是不行的。”

于副主任如获大赦，快活地大声念道：“得令喽！”然后飞身拿出一瓶酒来，黄头一看暗暗吃惊，那竟是一瓶价格不菲的洋酒。

气氛立时变了，大伙敬来敬去又说又笑，妙语连珠渐入佳境，而黄头自然是桌上的主角，在大伙的齐心礼让下心情格外舒畅，一连喝了几杯，一时间脸色酡红满面春光。

忽然有客人好像想起了什么，皱着眉头说：“我说小于，刚才我听人喊你什么‘于副主任是不是？我说你有点出息好不好？都服侍咱黄局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挂个‘副字啊？”

他这一说，其他客人纷纷附和，这个说：“今天也算赶巧了，咱黄局在这儿，小于你表个态，以后忠心耿耿好好工作，争取早日把‘副字去掉。”

那个说：“小于这‘副字能不能去掉，那还不是咱黄局一句话吗？来来来，我提议，咱们一起敬黄局一杯！”

于副主任腆着个脸把杯子举起来，黄头嘻嘻笑着，一举杯把酒倒入口中，却并不下咽，而是在口里咕咚着、回味着，脸上忽然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来。

大伙正诧异，“扑哧”一声，黄头把酒喷了出来，勃然变色说：“假酒！我终于品出来了，这是标准的假酒！于副主任，先前喝第一口时，我就觉得有点不对，这酒味道不纯，你是在哪儿买的？”

所有人顿时僵在了那里，于副主任一脸的吃惊，更多的是尴尬：“这……这……这怎么会是假的呢……”

黄头有点不悦，说：“难道是我说瞎话？或者，我这‘酒神是浪得虚名？”

这场宴会的气氛不用说再也热闹不起来了。

第二天，黄头向全局正式宣布：戒酒。

在办公室里，黄头有些伤感地想着：美酒，这回是痛下决心说再见了，因为昨天好险啊，差点儿就中了酒局──只是冤枉了那酒。

选自《绝妙小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