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笛

相裕亭

盐区鼎盛时，店铺林立，商贾云集，车水马龙。

十里洋场的盐河码头，歌舞升平，昼夜欢娱。沿街、顺河的吊角楼、马头墙，鳞次栉比，雕梁画栋，好不气派！一家赛一家摆阔、显气派的盐商大户们，或高门大院，戒备森严；或沿街开店，招揽八方来客。苏杭的丝绸，宜兴的紫砂，景德镇的陶瓷，以及沿漕运而来的天津鸭梨，沧州金丝小枣，安徽符离集的烧鸡，洪泽湖的大闸蟹，都曾在盐区叫响过！曹家布庄，就是那个时期兴旺起来的。

曹家，在盐区算不上名门望族。

但，曹家在盐区留下不少传奇的故事。狐笛，算一件！

曹家大院，前临街面，后靠盐河，前后三进院落，可谓庭院深深。青一色的粉墙黛瓦，掩映在翠柳、松柏、假山、水塘之间，画一般美丽。后期，曹老爷还在怪石叠趣的后花园里建起了一栋西式的两层小洋楼。那是曹老爷专门为七姨太建的。

曹老爷一生爱花，爱鸟，爱年轻、漂亮的女人。曹老爷视淫欲如美食一样喜好！在他六十有几的时候，有位泰州商人，投其所好，给曹老爷领来一位如花似玉的“扬州瘦马”，即当今所说的扬州美女。曹老爷喜出望外，收房做了七姨太。

那小女子，看似水一样温顺、柔美，可她得过名师指点，举止优雅、大方。且，略通文墨，懂得琴棋书画，尤其是一口竹笛吹得好！刚来时，一首思乡曲《梦江南》，吹得曹老爷都跟着她扯襟抹泪。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每当七姨太抚笛吹曲，曹老爷就领她到江南人开的饭馆里进餐，以缓解她的思乡情结。有时，曹老爷还把小街上唱昆曲的南方艺人，请到家中来演唱，以讨美人欢颜。

七姨太深知曹老爷真心疼她、爱她，内心十分感激。可她身为一个柔弱女子，拿什么来感激曹老爷呢？惟一的法子，就是与曹老爷百般恩爱，夜夜欢歌！

岂不知，那样恰恰是害了曹老爷。已近古稀的曹老爷，悄然步入风烛残年，他哪经得起七姨太青春欲火的燃烧！当年冬天，一场寒流袭来，曹老爷卧病不起，前后不到半个月，老人家便撒手西去。

曹老爷死后，七姨太参与曹家的内务管理。且，很快显出她当家理财的非凡才干。不能作美的是，七姨太生不逢时，就在她掌管曹家一切财物的当年春天，赶上了盐河兵变，各路匪寇，席卷盐区。七姨太出于保护曹家，在后花园的小洋楼上修筑了炮楼，雇佣了七、八个炮手。每当外面风吹草动，她便让炮手们放上几炮，以示曹家的威武。

谁知，七姨太的这一举措，震惊了盘居在曹家后院多年的一群狐狸，它们闻炮声而动，四处躲藏，且，昼夜不得安身。随之，狐狸们产生了报复主人的举动，先是半夜里敲打曹家的门窗，再就是往曹家的灶台上拉屎、撒尿，折腾得曹家上下鸡犬不宁，狼狈不堪。

七姨太年轻好胜，借此狐狸闹事之机，拆掉了后花园的假山，捣毁了狐狸的老窝，铲死了小狐崽，炮轰、棒击落荒而逃的狐狸们。一时间，曹家大院里见不到狐狸的踪影，七姨太认为狐狸们被她赶尽杀绝了。

不料，当年大年三十夜，也就是曹家大院里张灯结彩、喜庆新年的时候，忽而传来了阵阵哀嚎！仔细分辨，那哀嚎之调，还是七姨太当年思乡时所吹奏的《梦江南》。

这就怪了！七姨太早就不吹那悲伤的曲子了，此哀嚎何来？七姨太派人四处寻觅。可找遍了曹家大院的每一个角落，也没找到那哀嚎究竟来自何处。

郁闷中，老管家侯三提醒七姨太，说那笛声，十之八九，是狐狸所为。侯三说，狐狸善于模仿人的举止言谈。尤其是模仿老人的咳嗽或婴儿的哭声，极为相似。侯三没好直说，七姨太刚来时吹的悲哀曲，被狐狸们学去了。

七姨太沉思良久，仗着家有火炮，让家丁们乱轰一阵，果然震摄住了那凄凉阴沉的哀嚎。

可第二天，大年初一的早晨，曹家人一开大门，门上的红对子不翼而飞，换上了当地丧事上用的黄烧纸。这给曹家人蒙上了一层晦气的阴影！

随后，曹家频频出事。先是七姨太与商客偷情，被侯三撞上；再就是一把天火，把曹家前后宅院烧成一片灰土。七姨太心灰意冷，想回扬州避居一段。临上路的那天晚上，曹家大院，又奏起了那凄凉阴沉的哀嚎声。

有人说，那哀嚎声，是七姨太离去时，自己吹着竹笛走的；也有人说，那哀嚎声是一只成年的老狐狸，盘坐在人去楼空的曹家大院的门楼上，把长长的尾巴衔在嘴里所玩的口技。

总之，七姨太是伴着哀嚎声走的。走时，七姨太把曹家一大串钥匙，交给了老管家侯三，说她要去扬州小住些日子。可七姨太此番一走，再也没回到盐区来。

数年后，有人透出底细，说当年曹家的败落，不怪七姨太，只怨那个老管家侯三，他看曹家没留下什么后人，想侵吞曹家的财产，处处给七姨太添乱，前前后后的事儿，都是那老管家装神弄鬼惹出来的。可倒头来，老管家只得到一串空落落的钥匙。

选自《连云港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