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真烦传(六)

2013-05-14 09:54连翘
桃之夭夭A 2013年2期
关键词:良辰陛下

连翘

上期内容回顾:女帝忙完正事就想着看景良辰,一番你侬我侬的调情(哎哟,让旁边的婢女都红了脸)突然发现陛下穿了一件全部秀着菊花的小兜肚,还早不来晚不来的的葵水也来凑热闹了……坑爹啊!

第五章 君要臣死,臣不想死哇

我躺在榻上,烟儿端来一碗汤水,对我道:“陛下,这碗红糖姜汤熬了一天,您趁热喝了吧,免得夜里会疼。”

葵水才刚来,红糖姜汤却熬了一天,我皱着眉问:“谁这么有心?”

烟儿一笑:“是九千岁吩咐的,陛下,九千岁待您真好,您快些喝了吧。”

这日子卫昀比我都记得清楚,我心情烦躁,一把推开:“不喝不喝,拿走。”

身子有些无力,睡到半夜我的小腹就疼了起来,每次葵水来的头天都会这样绞痛一番,月光朦胧地照进屋子,我发着虚汗蜷曲成一团,疼得眼睛看见了幻象——

那人披着月光坐在我床边,就着汤碗喝了一口,便欺身下来与我嘴唇相贴。饶是幻象,都凛冽得很,我紧闭牙关誓死不从。没料到衣带立刻被解开,一只温热的手掌顺着我的肚脐向下滑去——

我惊悚地开口:“卫昀你——”红糖姜汤在我张口的瞬间被送了进来,那只温热的大掌停留在我的小腹,缓缓地轻揉着。

坏人,纵是幻象,我都斗不过。

唇上柔软的触感,扰得我心乱,不知何时他又噙了一口送进来,我的抵抗葬送在他似笑非笑的嘴角旁……

葵水之疼有所缓解之后,疲乏感送我入了眠。

这个晚上我记住了一个梦,在一片火场里,人们挣扎被烧得张牙舞爪,惨烈异常。满上空都充斥着惊悚的哭喊声,我是以老天爷的视角俯视一切,有一个豆丁一般的儿童背影,站在汹涌澎湃的火场不远处,他的小身子站得异常端正笔直,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惨象。

我正要调整视角,想看看这个儿童是何面目,就睁开眼醒了过来。

一早上便满脑子雾水,本皇十分不悦,垂着眸子蔫巴巴地混过了早朝。

沈清浊觍着一张帅脸,用十分不招人待见的声音说:“看您这样子,不是欲求不满就是纵欲过度啊陛下。”

他推着我的秋千,我摇啊摇,听见这话,微侧过头去瞅他,吭哧吭哧了半天,问道:“你觉得本皇是哪种?”

“前者也。”

欲求……→_→

我在秋千上扭了扭身子,有一点点不太自在:“所以呢?”

“微臣想了一晚上,既然陛下喜欢他,那我就也勉强试着喜欢喜欢吧。”

“你可别,本皇有生之年还不想见到活的断袖呢。这事你都要想一晚上,果然是闲得发慌,要不要本皇把你发配边疆视察玩一玩?”

沈清浊半捂着嘴巴凑近我耳边叽叽咕咕,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但基本上全都听明白了。我看着沈清浊,他一脸认真,眼神正直锋利,毫不做作,毫无阴霾雾霭。

我无限脸红的同时,说道:“本皇的床帏之事……爱卿倒是了解得挺通透。”

他一个“陛下您那点儿怂事想让别人不知道很难啊”的表情甩过来,我暗暗消化了,继续问:“你是说,昨晚的后宫一‘战……卫昀觉得本皇在演戏?”

“九千岁怎么想都无碍,只要吃不好睡不好那就行了。他的方寸一乱,陛下再偶尔爆发一下智商,政权兵权到手后,卫昀风中凌乱那是必然。”

我摇头道:“你别太小看他,我就算有一筐子风流韵事,他兴许也只是抬抬眉,背后放放黑箭,把我的人弄死几个弄丢几个,还不至于连江山都不要了。”

“说你不懂男人吧,果然。”

沈清浊眸子里散发着奇异的光线,我参不透,也悟不出他最后这句话的意思。

几日后的某天午时,我吩咐烟儿准备御膳,特意强调所有菜品一律不要放辣。以往无辣不欢会因为御膳不够辣而生气撅嘴垮一天脸的陛下,今儿这样吩咐后,所有的宫人都惶惶不可终日。

烟儿明白其中缘由,浇花时不由自主地飘出一句话:“陛下,您还真是不挑……”

我仰面朝阳,倚在摇椅上摇啊摇:“沈清浊说,伤人最狠的不是用剑,而是用情。如果本皇用情统治天下,你猜,最后获益的是谁?”

“奴婢愚笨,只看得透一点——沈清浊是奸臣中的佼佼者。”

“哈哈,他一定很高兴你这么称赞他。”我继续摇着摇椅,冬日阳光看似直直地射下来,但不温不暖,带着几分朦胧的凉薄。

短暂的补眠,我续上了昨夜那个梦,这回却是我站在火场前,摊手一看,竟是稚嫩小手,藕段般的胳膊,再做思索,原来这次的视角是第一人称啊……

我成了那个稚童,面对凄惨场景,大火熊熊,我的第二个动作是将手塞进裤腰带里抓了抓,异常的触感击溃了我脑子里的一根弦——这不是我发生过的事,这竟是个男童。那么,我又为何会走进这个梦境?

我急忙想要找到能够看清自己面容的物品,没有铜镜,没有水洼,这究竟是谁家男童?我能感到我的脸上干涸的泪痕揪得皮肤有些疼,我能感到这副小小身体里庞大的恐惧悲凉,我慌张,手足无措。大火里挣扎的火人早已停止叫喊,或者说他们已然成仁了。

不远处的一丝反光在此时闪进我的眼角,我张开步子想要上前,却没能控制住这有些违和的身子,一个向前扑倒——

“陛下就是要罚奴婢,奴婢还是要说的,沈清浊吃喝玩乐好事从来不沾边,坏事从来少不了他,以前的猥琐帮那么多人,现在就剩下他和陛下了。这人也就是模样俊俏点儿,实则也就是一个只会玩乐的草包,除了给陛下吹吹耳边风,他还能干吗……”我迷瞪的这段时间仿佛就是瞬间,烟儿还接着那个话题说着。

我怔了一下,摊开自己的手看了看,脑子很乱。

只听烟儿又道:“奴婢给九千岁请安。”

摇椅还在前后晃悠,我睁开眼睛,卫昀逆光而来,停在我面前。薄阳给他的周身铺了金色的打底,很暖。

“千秋,早朝时玄大人上的奏折,你可有细听?”那声音如同春天的风,夏天的雨,秋天的云,我却像浸在寒冬中一样打了个寒战,有些失神。

卫昀的嘴一张一合,我躺在摇椅上仍摆着一副在家门口晒咸菜一般慵懒的姿态。

他弯下腰,那张熟悉的面孔在我眼前放大,眼瞳像是墨玉,玉石俱焚的那种玉:“怎么心不在焉?还是不舒服?不然再喝一些红糖姜汤,兴许会有所缓解。”

我盯着他的唇,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吐沫。于是,卫昀本来严谨的唇线弯了弯。

我方才回过神来,猛地推开他,起身坐直。不行不行,不能再被敌人诱惑了,绝对不能。我一定是像沈清浊所说,到了年纪,因此春心萌动,但是,素来阻我好事的摄政王绝对不应是我萌动的对象。

我的表情直至夜幕升起都一直诡异不定,坐在小湖边的凉亭里,可以赏见那汪寒月,月色幽幽,伴着清冷的风,让人生生憋出一番惆怅。

我扬声道:“拿酒来!”这上口的三个字咬在唇间,只觉豪迈不羁。

烟儿为我烫了一壶酒,我端着一杯刚咽下喉,就看见卫昀朝这边走来,我觉得他的身形看上去有点儿愤怒,却不知他为何而怒,只好歪着头看他步步临近。

卫昀的那双锋眉立得简直要飞到月亮上去,面容间溢的全是不悦之情:“你身体才好,就来吹夜风,这是在跟谁过不去?”

声音不紧不慢,却字字透着冷意,即使眼前就是壶烫酒,我都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为了驱寒,我又咽下杯中的酒,吐出铿锵有力的四个字:“干卿何事?”

卫昀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眼里仿佛都蹿出了火苗:“你很会气人,很会!”

来如风,去也如风,卫昀开的完全是喜怒无常模式,我的赏月兴致被他浇了个通透。

烟儿看着那人走掉的背影,为我添了杯酒,然后慢悠悠地叹息道:“陛下,九千岁被您气走了,您应该高兴才是,怎么一脸要哭的模样呢?”

我喝掉杯中的酒,有个疑问:“烟儿,你觉得摄政王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

她思索后摇摇头。

“他现在很容易生气,根本就没淡定过。”

“陛下,也许是因为在乎,所以他气多。”

“歪理。”

我两眼有些模糊,离开桌子向前走去。月亮仍是那个月亮,以前我和他一起对月吟诗,也曾嬉闹。如今,堪堪剩下彼此用言语相刺相击。

脚步一迈,谁都没有预料到,赏月赏得正美的皇帝能赏到湖里去。坠湖,体冷,眼前尽是一片黑色,好像我一张口,就变成鱼在吐泡泡,真不想做这劳什子的皇帝,就做鱼好了,把吐泡泡当做一生的使命。

我知道我酒量不行,但没料到在湖里我连扑腾都不曾,只是吐着泡泡下沉,下沉的速度很像武林里体重千斤的某些嫡传掌门,更像是被优雅的秤砣鬼附了身。

岸上的惊慌大叫和接连入水的扑通声,仍没将我黑色的视线激活,直到,一丝光亮起,闪耀着柔光的卫昀将我带出水抱在怀里。

我挣扎着抬起头固执地问他:“你去而又返,是因为想吃鱼?”

“太医,宣太医!”卫昀的语气中含有从没见过的慌乱,他拍着我的背,“千秋,你醉了,不要怕,睡醒就没事了。”

“我没有醉,没有说胡话,我以为你是想吃我,我不就是那条鱼?”

寝殿以往烛光盏盏,每次都努力将黑夜撑成白天,今次,只亮了单单一根红烛,太医说是为了让我安眠。

卫昀的手在我额上摩挲,语调很轻,在说:“怕是后半夜会烧起来。你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到底是在跟谁过不去呢?”

我的心酸浮在胸腔,慢慢升腾,然后从眼角流出来,泪滑落在他的手心,不依不饶地浇灌他打湿他,如果他是梦,我想要他留下。

“一个人睡真的好冷好冷,你陪陪我好不好?”

卫昀手指一顿,然后别过头去:“你不是说你是鱼……我不想……吃鱼。”刻意的停顿彰显他的尴尬。

我低泣起来,极尽委屈。

卫昀按了按额上的青筋:“这样的酒品……堪称绝代了。”

我抬起湿漉漉的眼:“那就吃我一口吧,就一口。”

手被握住,他的指一点一点挤进我的手指间,我们十指相扣。我仰起头,朝着那张薄唇看去:“红烧、清炖、煎炸,只要是你,你怎么吃我都行,燎原。”

一方吻悠远绵长,换气间他柔声唤我:“千秋,你会不会后悔?”

我失神老半天,不知不觉中竟被他剥了鱼鳞:“由不得你后悔了,不听话的人,总要尝点儿教训。”

空气冷冷地拍打着我,他将我和他一起裹上厚厚的面酱,我稍稍暖和了些。头顶是翻飞的纱帐,没有银星朗天,没有湖水环拥。

我感觉到了疼,我躺在饭锅里被煎熬,我的眼泪化作盐,我肯定会成为你吃过的最好吃的鱼。真的呀燎原。

……

夜半,几番缠绵不能寐。

我翻身换睡姿的时候,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浑身就像浸了柠檬汁的无骨人柳,酸、软、虚、疼……勉强睁开眼,天光大亮,十分没有悬念地就误了早朝。

“果然吹了夜风就浑身不舒服呀,一定是卫昀在背后诅咒我了,这个浑蛋……”我喃喃自语的时候,烟儿的表情极为精彩。

我问她:“你是不是有句话,又不知当讲不当讲?”

烟儿摇头道:“奴婢没话讲……哦,有一句,陛下午膳想不想吃煎炸黄鱼?”

我突然泛起一股恶心,简直莫名其妙。

接下来的几天,摄政王卫昀看我的眼神很不太一样,我断定他是想用怀柔政策将我的夺政心碾碎,这人太过阴险,老用墨黑凤眸对我进行惨无人道的勾引,要不是本皇立场坚定,才没被诱惑了去。

数日后的一个夜晚,我摆驾温鸾殿,准备实实在在地来一碗心灵野鸡汤安安心,或许“吃”饱了就更能抵抗诱惑一些。

要说夜黑风高,也不一定全是杀人夜,就好比此刻。

一般说来,在民间,一只脚抬高踩着凳子,一根手指抬起别人下巴,做这种造型的,只可能是一种人——流氓。

可当被抬起下巴的人是男人,面上带着些许不自然,但其实桃花眼早已熠熠生辉;而做造型的是个皇袍拖地的姑娘,腿抬得时间久了,有点儿打战,被男人目光射得不知该怎样继续时,也许就单单不能用流氓来定义了。

应该说,这是一个有些怂的女流氓。

或者这么说,在离国,以女帝为首,大家总结出来的经验就是:一切女流氓,都是纸老虎。

果不其然,没坚持多久,我就尴尬地笑了笑,把变麻的腿从凳子上撤下来,手摸了摸良辰的下巴,才依依不舍地拿开。

我吐出一口气:“宝贝啊,本皇这些夜晚都没睡好,做噩梦了……”略带着点儿循序渐进撒娇的口气。

景良辰捏了下我的鼻子,扬起嘴角说:“那陛下的宝贝熬的汤药,还要不要喝?”

我捶他一下:“嗯,你还那样喂我,我就喝。”

等待没多久,我闻见了热乎乎的草药味,景良辰端着一碗走近我,我半倚在床上,衣衫松垮。他眼睛都没离开过我,似笑非笑地就着碗含了一口药,俯身过来。

当温热的汤药顺着喉咙慢慢流入我胃里时,景良辰的模样也一并流入我的心坎里。我一把搂上他的脖子,欺身把他压在身下,药碗摔碎在地的声音,给我带来更多的兴奋。

在唇舌纠缠之际,我们都脱得只剩下中衣,越吻越深,我手脚并用,压制着他,触摸着他的肌肉。良辰并不胖,看似单薄,但摸来却还算有料,身子结实,时时散发着药材的甘苦味,闻着闻着,仿佛可以从苦中嗅到甜。这味道让我痴迷。

他的气息有些乱,若有似无地去抓我上下作乱的手,眼神蒙眬:“陛下——”

我抬起眼,暗示他将要发生的事情,随后一口啃上他的脖颈,再慢慢变成细舔。

自古君王对待宠姬时,掏心掏肺,可以做到烽火戏诸侯,可以做到荔枝千里来,无非是想博得美人儿一笑。就像我,心肺虽然没有那些君王大,但现在也是想要自己的宠爱,在我身下辗转承欢,因我而舒适。

他的身子微微一抖,嗓子眼儿里冒出一句话:“陛下,良辰……可能要犯上了。”

我的手探进他的中衣,脑里琢磨着他说的什么犯上,却突然天旋地转,被良辰置于身下,原来,是这么个犯上法,我眯起眼道:“尽情地犯上吧,不必客气。”

床幔被放下,气温升高,夹杂着喃喃细语与喘息。身体仿佛曾被开导过一样,对于最后的接触,并没有想象中的不适。

在极致的欢愉下,我忽然恍惚,似看见一汪浸水的眼,有些熟悉,掺着深情脉脉,对我言情……

事毕,我侧身支着脑袋,看着景良辰红着脸起来帮我清理,他越忙碌,我越开怀大笑,征服一个男人,原来这么有趣。

我调戏道:“喂,宝贝,什么感觉,有没有一种会当凌绝顶之后莫名的空虚?”

他听见我的打趣,手顿了一下,然后就把我箍紧在怀中,像是抱着一个珍宝,不忍放手。他贴着我的耳朵,喃喃地说:“总觉得像是做梦一样。”

“那就一直梦下去,永远别醒来。”我啄啄他的唇。

一夜过去,这次是真的吹油灯了……

早起,梳洗完毕,景良辰帮我披上皇袍,我张开手坦然接受侍候,嘴里嘚啵地说着:“良辰,我习过一首诗,现在念给你听啊。春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干柴烈火烧不尽,从此君王不早朝。太准确了,我分分秒秒都不想离开你,也不想去早朝。”

“你呀,小昏君。”他点了点我的鼻尖,有些宠溺地笑我,“还是一个只会编歪诗的小昏君。”

乖乖,头一次我被人骂昏君后心里却跟浇了一勺子蜜一样甜,莫非这就是爱情的厉害之处,爱情这东西果然玄幻啊……

我也不害臊,忙仰头去啃他挂着笑意的嘴角,他一个斜侧,让我的奸计得了百分之一百二的逞。在嘴唇相贴之际,景良辰放了他滑润的舌头进来,而我的牙关,早已为他大开。

这一方吻亲密悠长,我脑袋都有点儿晕了,身子骨酥酥麻麻,软靠在他的胸膛。好不容易他放开我的嘴,我得了空气,深吸深吐,这才稳了稳元神。

他听见我的呼吸声,眸色深了深,但很快镇定,温柔地将我作乱的手从他臀部移开,趁着帮我把发拢到耳边之际,贴近了说:“陛下要是想,待夜里再来调戏我,现在还是早朝要紧,不要误了。”

景良辰说话的气流撩拨着我的耳朵,还顺着耳洞钻进了我的脑壳,我身形摇了摇,娇嗔地打了他一下,嘴里叫道:“讨厌。”

从温鸾殿出来以后,我就收起了笑容,眼中染上轻愁——昨夜又做了那个梦。

梦里我早到了一步,看见紫衣一角在火场偏闪而过,步履匆忙,佩剑叮当。即使只要一眼,我也能够惊悚地辨认出来,那人是卫昀。

不,应该说是十五岁少年时候的卫昀。

一道低处的眼风扫来,我顿了一下,扭头看见了场上的第二人。面目看得再清楚不过,是我五岁时隔壁的玩伴,也就是现在的景良辰。

小小儿童挺直了身形,面目带着不符合年龄的冷静深沉,一步一步走向侧方地上的发光物。他穿过我的身体,我像一股意念般的清风,眼睁睁地看着他弯腰,用胖嘟嘟的手捡起一块玄纹翡翠,是卫昀刚才所掉。

他将玉佩攥在手里,紧紧地捏着。也就是现如今的景良辰,一直挂在腰间的那块,玉上的字我再熟悉不过——卫。

我觉得好像有什么答案,就要呼之欲出。

就着这个梦半蒙半猜,我悟出了一个道理来,就像是茶楼里说书先生一分钱能听七段讲烂了的段子——无非是甲杀了乙全家,留下乙一个,乙长大,碰到甲的女人丙,想下手让甲悔过痛苦。

卫昀是最难看透的人,我早已领教过。那景良辰呢?他是来报仇的,还是真的爱我?酸酸甜甜的感觉在我心里慢慢聚集。

这问题在脑中转了一转,我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良辰是爱我的。这种奇怪的梦境,不能代表真实,只能说明,我潜意识代入性自残得太欢快了,于是做了这个梦。

实际上,没有人是围着我转的,对卫昀来说,我也并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这个皇位,即使这皇位上坐着什么样的人都行。也就是说,这个路人丙的资格,是不应该被本皇赶上的。

我镇定了一下,仰头瞅了瞅天,乌云聚堆,阴魂不散,啊,还真是个合情合理的好天气呢。

早朝前,沈清浊轻声地向我汇报,徐州巡抚李铭传进京以后,竟丢了。我认真地掏了掏耳朵,命他重复一遍,然后不解地问:“沈爱卿,请你给本皇解释解释,什么叫他娘之的丢了?”

“就是不见了。”

“废话!本皇是问你,这么大个人,怎么会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丢了?你连他这一路行程都摸遍了,替他解决了多少祸患,又是声东击西又是瞒天过海,兵法都用了那么多条,好不容易从其他力量中把李铭传安全弄到都城,结果你告诉本皇,人丢了?你自己说,你要本皇拿你怎么办?!”

沈清浊做泪泣状:“君要臣死,臣,臣不想死哇陛下。”

“……”

于是我心中乌云满布,早朝开始,朝中重臣玄扬就首先参了李铭传一本。他客客气气地引经据典,说来说去无非是徐州巡抚太有意臊陛下的面子了,路程用了三天实属宽泛,爬着也该到了,可现在,连他的毛都没见一根,这是赤裸裸的蔑视陛下啊。

话虽这么说,可从那语气与表情看来,蔑视我的应该是玄大人吧。这中年人从朝臣中走出来,步履稳健,往堂上正中间一站,纹丝不动,磨磨叽叽,想向我讨个惩治李铭传的说法。

本皇不仅看了看四周,还把自己的鞋子花纹看了一遍,用意太过明显——玄扬你没什么事就赶紧退一边,再继续下去就不太好看了吧。

可玄扬明显就是想要本皇不好看,顺着众臣们给他搭的梯子,一遍遍挑战我的底线。

“有密探相报,徐州巡抚李铭传一路艰难重重,比得上玄奘独自一个儿西去取经了,玄大人大可放宽了心,他一把老骨头了,应该不会故意侮辱本皇寻找刺激的。各位大臣们也都要想开一点儿,李铭传人老了嘛,还娶了那么多老婆,体力不支路程太慢,也是可以理解的,对不对?”我轻甩了一下额头的珠帘,显示出一股“本皇都不在乎了,你们就不要皇上不急太监急了”的气场,继续说,“况且,爱卿们看,九千岁都还没有言语呢。”

拉个垫背的,转移攻击视线好了。

莫不是那个李铭传还有用处,我肯定不会在别人说他侮辱我的时刻还要想方设法地保他。

这都叫什么事……本皇强忍了。

今天一上朝,卫昀的面容就特别苍白,但摄政王的气势和架子还是端得非常正的,在我引开了仇恨之后,他垂下眼睑,思忖了片刻,又将广袖里的手向外探了探。

所有群臣都睁大了眼,鼓足了腮帮子,等待着好戏开场。

看得出来,有些大臣已经准备好随时稍息立正拍巴掌赞同卫昀了,即使他什么都没说。

他的薄唇轻启,悠悠然,声音从天际透过琉璃屋顶过渡到我耳朵边:“陛下何时开始关心政事了?”

声调不疾不徐,平和中却透着锋利,用着仿佛是在说“今儿午膳些许咸了吧”之类的口气。

狠!我真心觉得卫昀是个狠角色,他不说则已一说惊人,本来我偷偷摸摸潜移默化的夺权心思,糊弄了多少笨蛋,惹得笨蛋们着急又上火,可卫昀一句话就点醒了所有人。

玉碎清明,群臣们都清了眼睛,我放在广袖中的手不可抑制地紧了紧。瞬间,我脑子一转,透露出无比真诚又傻帽儿的表情说道:“哎哟,爱卿们也真是的,这么快就把本皇看透了。好吧,本皇承认,找那个李铭传来,是想和他讨要点儿东西。他老婆多,听闻他祖上有夜御数女仍保精力的双修之术,本皇就想……你们懂的。”

一群人全部都汗了,玄大人听了我为李铭传说好话的理由,怒其不争地摇摇头,给了摄政王一个眼色,就退入人群中了。

真是的,非得要本皇伪造这么一个好色昏君的形象,你们才能淡定吗?

“既然如此,就开始进行秀男选拔吧,也好试验试验李巡抚的方子管不管用,对吧陛下。”卫昀的眼睛向我瞟来,还好我抓住了扶手,没有猛地站起一时失态。

他好毒,竟用这么平淡的声调说出隐喻着黄段子的进言,本皇委实不是这个大龄男青年的对手,绝对不是对手,绝对。

我嘴角抽搐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消停点儿,看了看卫昀不在乎的模样,心又开始抽搐了。

沈清浊在堂下兴奋地附议:“九千岁的见解果然别致,陛下最近火气大,变得都没有过去可爱了呢,九千岁的这个法子,不仅能光耀离姓江山,以后陛下子孙满堂,其乐融融更是不在话下。不如选秀日期就定在下月初五吧,考察德智体美劳五美合一,微臣觉得挺好的,真的。”

骄奢淫逸这些东西,沈清浊是最拿手,和稀泥这种天赋,也是他的极品特色。

我看着他吐沫狂喷的兴奋,不由得打破他的幻想:“本皇还没同意呢,沈爱卿。”

回忆有多甜,现实就有多虐,我又垂下眼帘:“话说,摄政王还一心扑在国事上未曾娶亲呢,本皇有一个侍郎暂且够用,秀男选拔这事就搁浅了吧。”

稀泥沈又开始和稀泥了,他转移风向标:“陛下所言甚是,九千岁真乃国之栋梁,真正耽误了大好年岁,九千岁,依微臣看,要不就弄个秀女比赛,您先选着……或者,就还是秀男选拔,您随意选选亦无妨。”

这个随意选选,可是会断袖的啊沈清浊,你确定下朝之后不会被摄政王撕碎吗?

卫昀没有看我,直视群臣,像是解释私底下大家默默八卦的疑问,带着几分诚恳几分憧憬与情怀,淡然道:“娶亲之事快了,还要看陛下能不能早日成事,我好卸去一身包袱才能进入温柔乡啊。”

闻言,我心中没来由地紧了一下。

真真假假的话总是让我辨不明,嘴上说的快成亲的话,是真是假?无所谓的早想放权的姿态,又是真还是假?

我看不透他。不过以最险恶的用心来分析他,就准没错了。

朝堂上的一群真笨蛋和伪笨蛋应该是信了本皇一直没变,觉得我出去了近一年也根本就无任何长进,所以就继续不把我当盘菜,依旧对着卫昀开始汇报进谏。

我身子朝后靠了靠,不留痕迹地吐了一口气。

下朝后,我以邀沈爱卿一起看笼中鸟的提议抓了沈清浊密谈。

我问:“你觉得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沈清浊开始装傻:“哎哟,这个还真不好说,兴许他就是想放权歇歇呢,再说了,也没见哪国哪朝的摄政王能摄一辈子的。哦,他就是想摄一辈子,只要你保证比他活得长就行,他又比你老那么多,只要不出意外,他翘辫子之后你就可以收回江山了。”

我皱眉:“沈清浊,我现在怎么那么不爱听你说话呢,费那个羊劲!”

沈王八蛋听了我这话,顿时笑开了:“帮主,他成亲那话应该是假,最近与他来往密切的也就是那个中书令刘瑶了,除非他们之间有奸情,否则我想破脑袋都想不出他——”

我甩了下袖子打断:“我有问你这个吗?赶紧滚,马不停蹄的!”

沈渣渣得了圣令,立马欢快地滚了,临滚时还不要脸地对我眨了眨眼睛。我真是讨厌极了这种自作聪明的大奸臣。→_→

在温鸾殿我非常放松,看着良辰在我眼前看医书或者捣腾药材,都像在看一幅画一样美。

小小的甜蜜伴随着我的情绪,一直过了好几天。

终于在一个稍微不太冷的下午,我收到了沈清浊的飞鸽传书,细细看过,就直接拍着桌子乐不可支了。

景良辰几步走近:“陛下,何事这么开怀?”

“哈哈,李铭传这老头儿还真是妙哉,临出行时九位娘子在徐州街头十八相送,多少暗势力都以为三天内他就会到都城,谁也没料到,他人都到都城了,还跑去领略了一下青楼的美色人情,窝了这么些时日,把大家都晃点了,哈哈,胆儿真肥,有才。”

景良辰拨了拨我额前的碎发,道:“陛下,我知道你有多聪明,一直都知道。”

“哎呀,哪里哪里,小聪明。宝贝,这几日我要好好儿办这件事,可能会忙些,你自个儿照顾自己,吃饱穿暖,我抽空会来温鸾殿陪你。”

景良辰拉起我的手指,亲了亲,说道:“趁陛下忙的时候,我回景府一趟。有一些药方和旁路药材还留在那儿,它们可以治疗陛下的梦魇,好吗?”

我还停留在构思计谋当中,点点头嗯了一声。

当天夜里,我就见到了传说中的徐州巡抚李铭传,当然,是私下召见。

他果然和我想的一样,年纪大了,胡子留着稀稀疏疏的一小把,刚够他装腔作势时捋上一捋。眉毛依稀可以洞察到他年轻时候的锋芒凌厉,但如今黑白夹杂,带着略微慈祥的气息。

至于他的眼睛,我只能用一个比较高端的形容词——够贼。

真正的眼神贼不是指黑黢黢滴溜溜地直转,仿佛随时在预谋着什么一样,而就应该是李铭传这种的,由于沧桑与岁月的痕迹,带着不动声色的平和,但关键点在于,他不经意的一转眼或是微垂眸子,被我抓到了一丝狡黠与嘲弄。

李铭传给我行礼,我迟迟没开口叫他起身。

沈清浊坐在桌旁一边嗑瓜子,一边带着阴笑看好戏。他每次都这样,在人前从不掩饰自己的性子,对人们的责骂抨击也全都笑嘻嘻地接受。

我以前还思考过,也许这是因为他的人生观有极大的问题,一个从小立志当贪官的男孩,我还能指望他能有什么突破呢?

嗑瓜子就算了,沈清浊还吧嗒嘴,他就是有四处讨嫌的本事,真是白长了那张英俊的面孔。

我能感到李铭传的老眉毛已经皱得仿佛要烧起来了,他对待我如果说是隐藏了情绪,那对待沈清浊就不淡定多了,他开口说话:“如今奸臣当道,下官能活着进京实属不易,烦请陛下体恤下官,让不相干人等退离。”

沈清浊笑了,开始喝茶,自在得仿佛没有听见别人骂他奸臣一般。有骨气!跟着我的人果然素质就是不一样。

我让李铭传平身,让他自由寻座,顺便说了一句:“沈卿家自然不是不相干的人。李大人,本皇召你进宫面圣主要不是为了徐州旱情的事,你猜猜,本皇是为了什么?”

李铭传很正常地道:“下官不敢揣摩圣意。”

“哦?那跟你说实话好了,本皇的目的是——扳倒玄扬。”

李铭传听了这话看了我一眼,眼睛里没有任何惊异情绪,他一点儿也不好奇我的所作所为,或者说,他不信任我,不想掺和进来。

“玄扬是摄政王的左膀右臂,本皇要想将权力全部夺回来,得先拿他开刀。本皇自然明了,这次朝廷拨给徐州的抗旱款项,被层层剥夺,沾灰的人几乎全部位高权重,甚至可能是人人有份。这是潜规则,自古有之,但是,想要借题发挥却也不难。”

李铭传又给我行了一个礼:“陛下,下官人微言轻,对政斗之事也并不热衷,只是想守着一方民众,朝廷想起了管我们一管,忽略了小小徐州也并无所谓。”

老滑头,还想考验本皇的智商!

我缓缓走到沈清浊边上,也抓起一把瓜子开始嗑,顺便眯起了眼,贱兮兮地说道:“李大人,你猜猜本皇知不知道你的小秘密呢?”

“下官哪有什么秘密,混吃等死而已,有幸做个小小巡抚,造福一方百姓,更重要的是,造福下官自己嘛。”

“哈哈,那倒是,那你再猜,你那九个娘子进府前的原名,末字连起来怎么读?”

说到点子上了,沈清浊轻笑一声,我俩的姿态委实不像帝王与重臣,完全就是猥琐帮的帮主与副帮主在拉外援。

不出片刻,李铭传温厚慈祥地笑了笑:“陛下果然聪慧。”

由于李铭传娶的九个老婆,还都不是强取豪夺,大家你情我愿,惹起了我的一番好奇,遂命沈清浊将那九位娘子的信息采集了来。

在看来看去琢磨了一阵后,我找到了不容易被发现但是却非常有价值的信息——

她们九人分别叫做:庞炎、肖千暑、雀只、长宫极效、费浅忠、羽翔庆、甄德、潇湘子、赵花嗣。

末字一连就是“炎暑只效忠庆德子嗣”。

“炎暑”是李铭传儿时的字,待他参加科举时就改成了“功成”,此后一直沿用,功成、名(铭)传倒也搭配。这“炎暑”二字只有资深的八卦百科全书沈清浊能调查出来,别无他人有这实力,因为不会再有人比他还更闲得没事干。

而“庆德”是我父皇的帝号,我当时悟出这句话时,眼睛就一亮,直接忽略了沈清浊骄傲的想讨赏的脸。于是我找到了合适的借口召李铭传进宫。

我凑近了距离,跟李大人耳语我的计划,他的胡子一翘一翘,露出了其实很爱玩权术的老脸,这回的狡黠目光里就不再有嘲弄了。

后来,我又嘱咐沈清浊弄来一块玄府的腰牌。

下期精彩内容:早朝后,中书令大人刘瑶被女帝留在了后花园,她跟摄政王一直有些暧昧不清的关心,但是女帝的眼里是容不得一粒沙子的,一个大大的喷嚏就把刘瑶这个竞争对手给比下去了,这局,女帝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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