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故乡

2013-08-15 00:54鲁绪刚
中国诗歌 2013年3期
关键词:山坡内心阳光

□鲁绪刚

把秦岭放在一张纸上

把秦岭放在一张纸上 那么多山峰

挤在一起 实在是委屈了森林和道路

现在我尽量让岩石恢复重量

河水开始流淌 那间坐北朝南的房子

所有的窗户都向外打开

我想回到麦垛上的时光

数着星星 麦秸编成的笼子装满月光

荷塘里的蛙鸣统统闪开 野菊花簇拥着

走过那面落满歌谣的山坡

那时山顶上的雪在渐渐融化

阳光想努力站稳 却不小心

把时间跌进黄昏 错过了风的提醒

现在我用笔画一些云彩 大树 大树后面

连绵不尽的山脊 而一列火车

出了隧道又进了隧道 留下一段空白

此刻 除了内心无所适从 其余的层次分明

月光下的故乡

现在 我把月光纸一样铺开

画上中国地图 画上长江以北

芝麻大的村子 山地和房舍

夜莺飞过外省的屋檐 与它对应的

星星 却只能泻下旧地的微光

我在地图上忽略了秦岭 扛着犁铧的人

要拨开云雾 卸下内心的石头和荒凉

像蜿蜒的山路 保持纯洁 畅通

先人的遗骸都是重的 在时光里发出

声音 但是现在 揉进了夜色

抚摸地图 铺开的月光慢慢变皱

我收集所有的风重新展开 一会儿

又被一点点卷起 露出的路标

陷进时间深处 模糊了回家的方向

站在水边

叶子从枝头出走 离开秋天

相比于它们 我是孤独的

一些草垛靠着我 更多的草垛离开了

山坡 一群蚂蚁正穿过草丛

抵达大树下的家 云朵越来越低

像一块块石头慢慢滚到河边

河水依然清澈 一些水鸟飞过芦苇

带起了浪花和生活的波澜

我站在水边 思绪随一叶帆远去

悬在时间里的那把剑 正在逼向内心

下 午

蝶翅在苜蓿地一闪 越过

时间的缺口

看见村头墙上崩了刃的犁铧

那些探出矮墙的

苹果 在松籽味中慢慢成熟

都是风带来的 翻过对面山梁

一个老人走得缓慢 悲伤和沉重

小草在胸前摇曳 河水似乎要讲完

这个下午的语言

我的村庄 被一朵咖啡色的云

牵着 脚步很轻

一刻也不停 它想把黑暗中的事物

把内心的灰尘和肮脏 搬到

阳光下 翻来覆去地晾晒

从一个季节到另一个季节 有时很长 也很短

落下的 是一些思想的碎片

更多的时候它是徒劳的

无论怎样忙碌 都不能将阳光

均匀地 分配给每一个人

走在途中

走在旷野 风一直围着我转

一会儿聚一会儿散 像一群爱闹的孩子

这时季节走进三月 天空渐渐辽阔

地面上弥漫的花粉使我看清了家的位置

阳光呈现的亮度和饱满

更多的人停下来 或者迷失方向

曾经的经历与今年相似 一个人走在路上

雨水和岩石隐藏很深 会在某个路口

或岔道 突然出现 猝不及防

此刻无意落下的一片叶子 也会将我击伤

我绕过历史设置的障碍 屈服于内心

越走越快 庄稼的拔节声比心跳更有力

远远看见山峰挣脱雾岚的束缚

挡住后面的海 和一只飘摇的船

鸟雀是你身上长出的花蕾 是子弹

可以穿透厚厚的季节和雾岚

一条河和土豆交谈 一片芦苇

拽住你的衣袖 抬头看天

悬在空中的云朵 随时可能砸下来

夕阳掠夺了黄昏 留下一堆破旧的叶子

时间一步一步逼近现实 没有

可以依附的枝杆 结满饱满的果子

摸过金属的手 铁质的犁

不再满足土炕 老碗 瓜秧攀爬的矮墙

摇响露珠 把中国的早晨点亮

望 远

雪还严严实实地压着冬天

风匆匆走过季节和对面的山坡

梦中的花草 在往年的篱下盛开

努力填补内心的空白

站在山顶望远 一只山鹰飞入

预料中的场景 渐渐呈现出

翅膀 云朵 声音 和无所适从

道路漫漫延伸到山脚的下面

小桥弯着腰 以为这样

冬天会快点过去

村 庄

今夜 风擦干了草叶上的泪水

只有你 紧紧攥着一把月光

孤单的身影 衬托出四周的空旷

小溪旁 最后一棵水草交出了秋天

向着下游倾斜 更低处

涌出来的感动 触动了我的十指

那样的柔软 像重新翻开的泥土

素净的花朵 清扫内心的尘埃

我始终在眺望 而前方依然模糊

我想起一个在油灯下纳鞋底的女人

她用一根线 把世界串成星光满天

我曾经在这里 享受短暂的幸福

和针孔里流出的绵长柔情

此刻 什么东西都不重要了

与一株高粱谈论秋天

与一株高粱谈论秋天 风一阵一阵

刮来 迅速占领了内心和四周

在风中 高粱哗哗地抖动着叶子

时间像身边匆匆驶过的马匹

溅起的浮尘 蒙盖了历史之外的一些陈述

现在 干旱使希望面临着挑战

季节以固有的脚步 穿过山坡和那些

散淡的光阴 谁也没有注意到

泥土与植物之间 一场普通的战争

已经进行了几千年

远处的群山 在夜色下隐退

高粱打开原野的门窗 恋人一般独对苍茫

等待与生命有关 现实的谈论

触痛了农业的神经

棉 花

还有什么比棉花更加真实

由内而外 宛如流传很久的民俗

穿过棉花地边的山坡

我一直看着缀满焰火的棉花

摇曳于灿烂的雨水

所选择的方向 与太阳

与炊烟下的村庄 更加逼近

棉花坚持着自己的白 整个早晨

雨水在棉花地的上空

温柔地燃烧

深 秋

空旷之中挤进我和一片叶子

并未给其增添什么 也未使其失去什么

麻雀以跳跃的姿势穿过时间

与之呼应的 是树林里走出的歌谣

溪水边 柳枝搅浓了黄昏

夕阳在山坡上坐了一会儿 只一会儿

野花以燃烧的方式献出身体

暗影里 羊群变成了云朵

我不再固执 从内心掏出石子

一颗 一颗 大风吹过草地

它们仍是草尖上闪烁的满天星光

落日漂在水面

落日漂在水面 那些戏水的孩子爬上岸

抱起草地上的衣服 扔下了黄昏

此时 一只白鹭刚好飞过

安静的 是蹲在地头抽烟的人 和他身边

那只瓦罐 风偶尔撩起他的衣角

像多年前一双手的含蓄表达

他把烟锅在石头上磕了磕 站起身

一片叶子离开树枝 落了下来

多么茫然 他望了望空旷的山坡

望了望隐藏在大树下的村庄

走过小河 桥面晃悠悠的 影子斜在水底

九月:小镇

九月 窗外一丛菊花读着雨水

一些很瘦的词走过石板路

湿了油纸伞 转弯处那棵柔情的

杨柳 长发忧郁地飘着

你的笑容 绽放在江水的唇边

像我不曾拒绝的梦 揉碎之后

依然可以拼凑你的模样

我乘一只竹筏 跌入你目光的漩涡

离你而去 瓦檐举着的铜铃

一直沉默 压抑的日子喘不过气

而我只能从这些憔悴的诗句

捡拾一些记忆 反复地勾勒你

江边:月光

你是站在岸石上的一抹柔情

风正在江面撩起往事 一层一层

盛开的花朵 醉了三千里

江岸 柳丝画出倒影

网眼漏掉的时间 溅湿了

风帆 船板 硬邦邦的号子

清瘦的九月握着竹篙

试探着 生活的深浅

鱼篓里平静的日子 被悄悄地

提出来 涂上薄薄的忧郁

一波一波漫上胸口的

是情话 是清凌凌的思念

沉 思

无须记下太多 在风中站立了许多年 有一场雪

走过 有一缕阳光走过 有一只

不知名的鸟 把生活啄出许多漏洞

走在唐诗的巷子 与我擦身而过的绝句

至今流落民间 习惯了平凡

曾经拥有的 似叶子被遗弃 被掩埋

一次抒情成了空前 之前毫无预兆

犹如年复一年的孤独 提起又放回原处

而这干枯的秋天 我渴望庞大的水声淹没

这些年来 我一直荒凉 试图通过草垛

饮下风雨 得到内心仅存的一点温暖

码头:烟雨

轻轻揭开面纱 曾经的泪水

还挂在双颊 闯滩的船绕过暗礁

聆听往事 徘徊在码头上的

烟雨 一直在低吟浅唱

与你相遇 是流年里无法忘记的

诺言 风牵着三千里江水

匍匐在你的脚下 做你的子民

你沐浴后 清新中含着微笑

我已知再捧不出一朵花 装饰

你的皇宫 你的道路

深沉的锚 迟迟不愿高出生活

只能在你的期许里 一点点卷起时光

暮 晚

此刻 词语呈现出色彩 然后缄默

时间破碎的消息迅速传播 世事无常

最平凡的歌唱 也许是最真实的模仿

我想象不出这样的重复也有深层躁动

身体不断挪动 内心静如磐石 不动声色

如此认真态度 来自生活 或者

暮色中走过的风 不打扰小草的梦

这是一场悲剧 无法拒绝 无法改变

我们在悲剧里成熟 变老 就像河水

流经身边 突然拐了一个弯

完全不顾及生命断裂 或化为灰烬

荡 漾

骨质的韵律 不是一个人的眼睛可以

看透 水在肉体之上呼之欲出 流转潆洄

一支唢呐来自民间 追逐花香 又被

花香掩埋 灵魂收留

这天籁般的声音 荡气回肠

这清澈的 毫无掩饰的抽泣或叫喊

违背水的初衷 梦回故土 身体之外的落叶

沉入水底 我此生的任何一次放弃

或获得 逃不出你的柔情

轻风:芦苇

我的话语 藏在你欲言又止的表情里

像那扇打开又关上的窗户

轻风吹过 静静地开在岸边的心事

浅浅地流动 一波跟着一波

你的唇 被夕阳涂抹得很红

而你的眸子 是顾盼 还是诉说

我不敢轻易表达 我的心跳

已经暴露了倾斜在暮色里的影子

亦步亦趋的相伴 剪碎了千年誓言

却又牵挂着 古老的命题

我知道 此刻我如何平静也不能

掩饰内心 清风一样消瘦的歌声

感 悟

阳光断裂 生命像落叶一样

失去了固有的青翠

一汪清水 在一株高粱的根部荡漾

尽可能相信时间 可以穿透一切

如果挪动一下世界 会不会有一滴血

发芽 并且盛开花朵

而花朵的叹息 会不会篡改

乱石和草丛中的道路

鸟鸣是钉在天空的钉子 它的力量

可以击穿大地和一个人的胸脯

傍 晚

风吹过 树枝上的鸟鸣和黄叶

像柔软的棉花 又像坚硬的石头

镰刀背向风 缺齿上的锈凝固了时间

走累了的太阳 坐在远处的岩石上休息

扯下一块云朵 擦着脸上的汗水

花朵的叹息被小河偷走 大路上整齐的蚂蚁

抬着越来越沉的暮色 山坡上的稻草人

突然感到举目无亲 世界被一片叶子托举着

在风中飘忽不定 每一次闪失

都会把落定的尘埃重新惊动

暮 景

一只乌鸦飞过桉树 接着是一大群

压低了炊烟 呼唤声穿过时空

葱油饼翻来覆去地思考 增添着生活色彩

那个人提着瓦罐 和一头牛走进暮色

一只狗牵着弯曲的山路 跑在前面

野菊花用自己的妩媚 挽留一只过路蜜蜂

风轻轻踩过池塘 这张旧唱片放出一些老曲子

那些隐藏的音符 再次回到内心

远处的窗口 涨满了期盼和迷茫

村头古老的桉树投下巨大的阴影

一盏灯光 翻开了一页历史

冬 夜

几片感伤的树叶 依然守着冬天的空旷

村庄坐在火炉边 用一壶酒

翻开村前村后的事 一杯一杯端起又放下

溅出的几滴 含着古典忧郁

阳光已经走远 夜色大片大片地降落

瓦檐之上 雪花迈着细碎的步子

承受着内心寂寞和孤独

飘出烟锅的道路 不知道去向哪里

窗外的鸟鸣

鸟鸣声挂在窗外 它有落下来或者

不落下来的理由 阳光像一座桥

将压抑已久的心事渡出黑夜

我们可以将这个春天 用草地和诺言涂抹

风会把天空再抬高一些

露出隧道 森林及某块远去的云朵

我们偶尔抬起头 那同大雾一样脆弱的

时光 现在一寸寸缩小 成为

生活中某些善意的谎言 一生中

也许只有这一次歌唱

至少现在听到了它砸向大地的声音

风 景

节奏开始低缓 一种感伤在胸口徘徊

阳光曾以燃烧的方式告别 那时

我们都在风景之中 风景之外

有谁能读懂暗夜中的油灯 只有时间停住

这些年 一直在路上寻找突围 或者呈现

往日折断的修辞 仿佛一场大雪

掩埋曾经的情节 刻进内心的文字

有一个逃出山谷 点燃满天云彩

虚拟一条河流 再次让场景呈波浪起伏

我请求滑过暗礁 不急不缓地活着

挨着一棵玉米坐下

挨着一棵玉米坐下 像是挨着宽阔的肩膀

春天携着阳光 一步一步走来

小草的歌唱 清新而动听

鸟鸣拒绝了轻风 独自统治了午后

蚂蚁在水沟边上徘徊 过去或不过去

小小的内心承受不了这么沉重的思考

一棵树投下巨大的阴影

像我无法抹去的记忆 慢慢走过平淡的生命

空气中花香浓稠 玉米正在拔节

而我的一生 不过是挨着玉米做的一个梦

秋 蝉

我害怕这样的鸣叫一再重复

像钉子 一根一根钉进内心 它们

迫不及待地爬上秋天 上演一场闹剧

大风坐在树枝上 像虔诚的观众置身事外

又逃避不了一些情节

仅一瞬间 它们的黏稠让时间静下来

出现一道由浅入深的伤口

我害怕被其中的细节打动

一件精美瓷器 害怕突然失手打碎

荒 野

秋蝉有气无力地渲染 几片叶子落下

擦伤黄昏 踩着自己的目光远去

又被自己的目光抛弃

时间不会一直等在某个小站 零零星星

走过的人 尽量解释修辞对现实

伪造的通行证 汗水用最后一滴敲响阳光

溅湿了那些留在山丘上手抄的诗

植物用朴素之美竞相打扮世界

道路是奔驰的老马 踩疼肉体和骨头

内心的星光 像风中摇曳的马灯

黑夜里没有前方 只有四周

山坡上

与一棵小草交谈 它一直沉默

偶尔点一下头 是应付偶尔过路的风

我能感到举起的叶片所要承受的时间之重

呻吟是疼痛的 骨头可以仰望

可以撑起内心的空虚 暗淡 孤独

蚂蚁自由地越过小草的根部

几块尖锐的石头 深深地刺进身体

看着它 我想起了自己的命运

一个人并不比一棵草活得精彩

风来了 小草轻轻弯一下腰 这个动作

至今我没有读懂

一棵孤独的树

它在风中颤栗 它背叛了森林

的召唤 几颗星星是夜晚端出的灯光

啃噬着内心的黑暗和忧伤

旷野 远天 大雾 厚重的云朵

依次为生命设下迷茫的陷阱

它会在来处和去处丢失自己

像天空丢失鸟鸣 居住在寂静之中

顺着风或逆着风 此刻的选择

我能感到它所要承受的时间之重

它在风的腹腔中发出声音

这声音 一圈一圈穿透散淡光阴

低处的阳光

他一直在地边走动 偶尔蹲下

他扶了扶被雪压弯的麦苗 每一次

都把自己的胸脯摁疼

山坡在他的内心 一味地倾斜

他站起来 想伸手抓住擦身而过的风

如果一片叶子 一只鸟影 一滴拔节声

不会影响天空辽远

雪依然还压着春天 风依然在他身边

走动 时间从山顶上下来

他挪开一块石头 看见阳光

从泥土深处 喷薄而出

五月的夜晚

荷叶推开五月的门 蹲在塘边的

风 站起来

为一件事物开口说话

没有月亮的夜晚 叶尖上摇曳的星星

照亮了内心的暗淡和迷茫

道路像缠在时间上的绳索 固执地

守着远方 一动不动

一只沾满露珠的手 把这薄如纸的夜

捅破 打捞沉入岁月的伤口

其实我们和明天就隔着一张纸的距离

旷野上

夕阳放弃了旷野 只有几堆草垛

守着曾经过往的时间

我一直活在自己的内心 一棵草

就是整个过程的一个细节

许多细节 在自身的燃烧中

我却在重复的秋天 流完了最后一滴血

我的目光 呈现了我的颓废之美

纯自然的风 坦坦荡荡地牵着身体

我必须走出那片阴影 与生命有关

一朵花

一朵花开在小河边 河水平静地

流过 如我平静的人生

这朵花没有野心 也不多情 只有时间

投下巨大阴影 风一次又一次从各种方向

吹来 它把小小的坚韧藏好

把朴素的信念 交给阳光和翅膀

春天一闪而过 岁月的山坡却很漫长

一朵花 带给我的

是生活的思考 还是凋落

彼 岸

我屈服于内心 无怨无悔

一些雨水要滴穿我的骨头和肉体

我像潜伏着的暗礁 波澜不惊

鸥鸟和风帆 为了方向逃避着

可以选择的误区 每块岩石都有

柔软的一面 月光站在上面

念出流传很久的经典台词

时间里漂浮的事物 纠缠着花鸟和夕阳的

余晖 我对生命的崇拜还在

隐藏着秘密和杂念的脑海 水流湍急

通过一种信念 试探出生活的深浅

大雾由外而内地漫卷

阳光穿过檐下的冰凌 一本打开的书

突然增添了情节 火炉上的壶

动荡不安 一肚子的话

要在此刻说出 大雾由外而内

变为漫卷 洁白和舒缓

虽然你一直在犹豫 或者某个台阶倾斜

可总会经过那么一个阶段

你把目光转向窗外 天空下那些叶子

它们肯定是在飞 而不是飘落

车过巴山

内心是可以荒芜的 忘记蜀汉 或者更远年代

蜀道上时间长成了青苔 谁能看得见

悬崖上的那些石柱 如何把漫长的历史渡到尽头

群峰依稀 树木投下巨大阴影 而四野空茫

一些蒿草围着道路 道路两旁散落的村庄

像随手扔出的火柴盒 被雨水淋湿

许多事物飘浮在落日的余晖里 大雾像丝绸

柔软地落下 呈现着粗糙的花纹 蜀道上

散落的文字 成了许多亭台楼阁的装饰

风从巴山轻轻吹过 吹散了尘埃和凝固的烟云

片 刻

片刻停顿 一只瓦罐提走了黄昏

在水波中荡漾 最荒凉的不是荒原

而是内心 内心蜷缩着 为一片

叶子的坠落荒凉 为一片羽毛

倾斜了身体 一只麻雀被风弹起

感动了血液的力量 在最苍白之处

吼出比雷霆更强烈的声音

片刻 已经经过了一生

片刻 已经为内心找好了出口或入口

汽车驶过山坡

汽车驶过山坡 高粱在风中晃动

我一眼就看见坐在榆树下的母亲

看见熟悉的那只瓦罐 陪在母亲身边

看见更多的身影 正在高粱地劳作

此起彼伏 是这样生动

看见远处的村落 渐渐升起炊烟

一些人影和坟头在山坡上忽隐忽现

说着方言 说着卑微的名字和命运

这时正是傍晚 落日沉到了内心深处

我感到汽车因为失重而剧烈地摆动

一切近在眼前 一切那么遥远

割过稻子的稻田

割过稻子的稻田 淤泥就要显露出来

就要露出大片干裂和落穗

沿着五月的南风向上走 流水声

忽远忽近 一直走是去年的堰渠

一直走是村庄的瓦檐 草垛 废弃的马车

今年的稻子 还在村边场院坐着

等着有人领着回家

这是我的家乡 绵延千里的秦巴山区

水声退去 抓一把泥土可以点燃

空 旷

我过分相信我的内心 秋天在身体之外

没有草垛和鸟鸣 没有镰刀 风在树枝上

凝结了谁的手势 玻璃一样单调的天空

在我的眼前竖起来 时而发出

低缓的嘶鸣

我的视野被石头压住 还有远处的一片水

没有人看见它的突然动荡 我不能说出什么

不能把心中的碎石倒出 在巨大的时空之下

只能随一只蚂蚁越过水沟

傍晚的村庄

很自然地 太阳落山有炊烟升起

村庄的生活被归为事实

我习惯这个时候把羊赶下山坡

更多的时候我是迷惘的 表述不清

像山路一样纠缠着乡村

树荫下总会有一些沉睡的人

我看到一辆汽车鸣着喇叭奔驰而过

这些人依旧没有醒来

我把羊赶过小河 觉得悲哀

我一边走一边望 汽车带起的尘土

让我看不清前方

雨中眺望汉江

浆声荡开雨水 白帆收起黄昏

暮色降落之前 江面是

最亮的部分

风携带着整条江水的语言

说尽了灾难和喜悦 透过薄雾

我看到岸石上站立的眺望 被雨水

斜斜地打湿 今夜

我是前生的鱼 在时间里挣扎

雨中的汉江动荡不安

雨中 一只搁浅的船被浪花抬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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