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流文体下译者的翻译策略——接近作者与接近读者

2013-08-15 00:54王治江
关键词:中心论尤利西斯意识流

陈 辰,王治江

(河北联合大学 外国语学院,河北 唐山 063009)

“意识流”(stream of consciousness)一词顾名思义,意识像河流一样流动,从不停歇,永无静止。它是由美国机能主义心理学家先驱威廉·詹姆斯创造,在现代哲学和现代心理学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用来表示意识的流动特性。意识流文学主要是指以描写人物意识形态变动及思想感情流程的文学作品,是现代主义文学的主要分支。其中,更是以意识流小说成就非凡。公认的意识流小说代表作有:法国作家埃杜阿·杜雅尔丹的《被砍倒的月桂树》、法国作家马塞尔·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流年》、英国小说家维吉尼亚·伍尔夫的《到灯塔去》、爱尔兰语言大师詹姆斯·乔伊斯的《尤利西斯》、美国小说家威廉·福克纳的《喧哗与骚动》等等。意识流小说不同于传统小说,其特点是故事不是按照某种特定的空间、时间、逻辑顺序等来安排和衔接的,而是以个人意识为主导,从当下一个点面向四周辐射又收回,逻辑错综复杂,时间、空间跳跃多变,目的是通过小说人物的意识本身来揭示人物隐蔽的情感和庞杂的内心世界。意识流小说在20 世纪兴起并发展于西方,20 世纪80年代,改革开放的大潮使中国社会生活的许多层面发生了质的转变,意识流小说亦开始为我国所接受。意识流小说作为西方主义文学的一股潮流,在国内涌现了一批对西方意识流小说进行吸收、借鉴和引入的学者。与此同时,通过译者孜孜不倦的努力,一些巨著得以被中国广大读者所知晓,他们为中国文学的发展所做的贡献是举足轻重的。

在面对意识流这样一种特殊的文体,译者所选择的翻译策略将会直接导致译文的质量水平,影响到原著内涵的传达。提到意识流小说,我们不得不提到詹姆斯·乔伊斯的《尤利西斯》,该书被称为是“意识里小说的开山之作”,被视为代表了意识流文学的高峰。[1]本文以《尤利西斯》及其两个中文译本为例,拟从“作者中心论”与“读者中心论”两个方面,特别是从意识流典型的创作手法——内心独白这个角度来论述译者翻译策略的选择。

一、译者翻译策略的选择

(一)译文“作者中心论”(Author-Center Theory)

“作者中心论”是指译者在翻译的过程中必须首肯作者的权威性,译文单指向作者,为作者独尊。在西方,“作者中心论”已经逐渐衰落,并受到大量的批判。文本的存在是作者思想、意向的外在表现。这也就是说从源语到译文,译者的地位是卑微的,译者的身份是隐形的,甚至是“奴仆”,“舌人”。[2]这要求译者对原文、对作者要做到“绝对忠实”。这就把“信、达、雅”中的“信”绝对化,机械化了,而一部好的译作绝不仅仅是从这一个方面来衡量的。但是,我们不能否认,“作者中心论”对忠实程度的看重在某种程度上对传达作者的本意、揭示原文的意义是有裨益的。

“作者中心论”更加重视作者的背景内容,特别是作者的出身、种族、国家、情感经历、教育背景、思想观念等。译者在翻译的过程中则要考虑上述内容,特别是面对以意识流为文体的文学作品,意识流文学的翻译比普通文学的翻译更有难度,过程更加复杂。由于作品是以作者的意识为索引并贯穿到整部作品,所以,译者在翻译时不得不去揣摩作者的意图、思想,甚至是作者的成长历程和作者所处的社会大背景。而这一切,与“作者中心论”的翻译策略是分不开的。金隄先生在其译本的前言中提到,“我的目的是尽可能忠实、尽可能全面地在中文中重现原著,要使中文读者获得尽可能接近英语读者所获得的效果。”[3]由此可见,《尤利西斯》的金隄译本的翻译策略更加侧重于以作者为中心。

詹姆斯·乔伊斯在这部作品里就透过Stephen这个人物影射了作者本人的一些生平经历。乔伊斯在爱尔兰的都柏林出生并长大,他一生的写作主题都未曾离开爱尔兰,特别是都柏林。对于自己的祖国,他的情感是复杂的,愤怒之中夹杂着无尽的爱怜。在作者的诸多作品里,我们可以看到他对国家、特别是对社会生活的描写是讽刺而又痛心的。Stephen 这个人物形象,早在《尤利西斯》之前就出现在了作者的长篇小说《一个青年艺术家的画像》(A Portrait of the Artist as a Young Man)之中了,与其说Stephen 是作者刻画出来的小说人物,不如说乔伊斯把自己的思想、灵魂都或多或少地融入了这个小说人物,Stephen 身上有太多作者本人的影子,但是他又不完全等同于乔伊斯。因此,对于译者来说,由于意识流小说常常透过小说人物的的言行和内心来表达作者的思想,因此这就要求译者需要在了解作者生平的基础上去分析作品中的人物,才能有助于把意识流作品中作者要表达的真正含义完整地重现在异国读者面前。例如,在《尤利西斯》中Stephen 向Mulligan 开诚布公地说出自己闷闷不乐的原因后,Stephen 由此而引发的内心的“自由联想”就是以乔伊斯本人的真实经历为背景的,

Her eyes on me to strike me down.Liliata rutilantium te confessorum turma circumdet;iubilantium te virginum chorus excipiat.[4](P.11)

金隄译: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要把我按下去。Liliata rutilantium te confessorum turma circumdet;iubilantium te virginum chorus excipiat.[3](P.14)

萧乾& 文洁若译:她两眼盯着我,想迫使我下跪。

饰以百合的光明的司铎群来伴尔,极乐圣童贞之群高唱赞歌来迎尔。[5](P.11)

句中的“她”是指Stephen 的母亲,这里暗指作者本人的母亲。当时爱尔兰正处于半殖民地以及黑暗的专制统治历史时期,宗教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腐败。乔伊斯中学后认识到宗教的虚伪和阴暗,便与从小信仰的天主教决裂,力图摆脱宗教的控制。但他们一家人都是天主教徒,作者母亲临终前希望他皈依天主,但他还是拒绝了母亲的请求,这在作者心中一直是一种折磨和苦痛,他一方面忏悔自己不应该违背母亲临终遗言,一方面却又坚决不向宗教妥协,他被这种矛盾的情感纠缠着。乔伊斯借用Stephen 的内心联想,对于拒绝母亲弥留之际的心愿一事,在文字上通过拉丁文的祷告语来表达作者深深自责之感,同时这也是作者在宗教与母亲之间的一种折中表现形式。金译本译者站在作者的角度上,以作者为中心,将源语中的拉丁文祈祷文原样出现在译本中,暗示揭露作者的内心情感,将读者带到作者的情感之中,使原作品在目的语中较为完整地呈现出来。而萧译本则选择了直接将此拉丁文与源语——英语一样地被译成了中文,并没有区分,这样就掩盖了小说人物的心境和作者意图。

(二)译文“读者中心论”(Reader-Center Theory)

与“作者中心论”相对而言的是“读者中心论”,也就是说,作者写出来的东西要与读者产生共鸣。无论是艺术还是具体的艺术作品都是需要被传播和为人接受,而不是属于作者一个人的孤芳自赏。这与“作者中心论”中认为作者才是语言的表达者,语言是单独为作者服务的观点有着本质上的区别。“读者中心论”确立了读者的中心地位,把能否为读者所接受作为译文质量的最终评判基准,这把翻译引入到了一个更新、更高的研究领域。

在我国,尤金·奈达(Eugene Nida)的翻译理论在当代西方翻译理论中介绍得最早、最多,影响也最大。[6]奈达提出了著名的“动态对等”(dynamic equivalence)理论,即“功能对等”(functional equivalence)理论。所谓“功能对等”,就是说翻译时不求文字表面的死板对应,而要在两种语言间达成功能上的对等。奈达认为“所谓翻译,是在译语中用最切近而又最自然的对等语再现源语的信息,首先是意义,其次是文体。”[6]意识流作为小说的一种特殊文体,考虑读者的反应就需要译者在翻译时要做到对原文的“忠实”,使源语文化和目的语文化能够尽可能地结合在一起,形成有机而又自然的联系。然而,“读者中心论”本身就是强调读者对译文的影响,读者虽然未参与翻译这一过程,但却是一个不可或缺的用于衡量译文质量的指标。我们知道,不同的语言植根于不同的文化背景,译者很难做到完全等同的读者反映效果。“读者中心论”解放了译者,使译者从“隐形”走到“幕前”,不再受作者紧紧地束缚,可以在“信”的基础上得到想象和发挥的空间,有助于读者更好理解和接受。

《尤利西斯》的萧乾& 文洁若译本主要地采取了以读者为中心的翻译策略。正如译者在译本的序中提到“作为初译者,我们的目标是,尽管原作艰涩难懂,我们一定得尽最大努力把它化开,使译文尽可能流畅,口语化。”[5]“化开”一词让我们不禁想到钱钟书先生“化境”的翻译思想,即“文学翻译的最高理想可以说是‘化’。把作品从一国文字转变成另一国文字,既能不因语文习惯的差异而露出生硬牵强的痕迹,又能完全保存原作的风味,那就算得入于‘化境’”。“化”字可以理解为化解原文中晦涩难懂的地方,这在萧译本中主要体现在把原文中用破折号引出的对话改为我国读者所习惯的前后双引号;书中第十八章是毫无标点的大篇幅的纯意识流描写,在翻译时译者选择了加空格的方式,从而让读者有一个直观的、清晰的理解;在每一章译文后加上集中注释,特别是书中涉及到的爱尔兰文化、多国语言、宗教文化、典故引用等都给了来源和详细解释,这样极大地方便了异国读者的阅读。例如,在原文第三章,Stephen 对女人展开性幻想的一段中写到,

O,touch me soon,now.What is that word known to all men?[4]

有关那个“字眼儿”究竟是什么,原文第三章并没有给出答案。然而根据上下文,读者也不易猜出作者想要引出的那个答案。但是,在萧译本中,译者便在注释中给出了答案,

当天中午在图书馆,斯蒂芬做了这样的解释:“爱——是的。大家都晓得的字眼。”见第9 章注[231]及有关正文。[5](P.81)

确切的说,这是一个呼应注。使用呼应注可以使读者在阅读时内容更为完整,结构更为紧密,从而引起读者的共鸣。《尤利西斯》一向被称为“天书”、“奇书”,这样一来,通过呼应注这一方式可以大大减轻读者的困惑和阅读困难,同时,在一定程度上,也显现了译者的身份,而读者也毫无疑问地成为了翻译时首要考虑的因素。

二、结 语

在翻译的整个环节中,我们可以把作者看作是源头,作品是中转站,读者是终端,而译者在中转站中起着运行的作用。无论是“作者中心论”还是“读者中心论”无非是在强调是把作者带到读者那儿去还是把读者带到作者那儿去的问题。由于意识流文学更加注重人的心理,探索人物内心世界,译者如果选择从作者的角度出发,译文则会更具有直接性、针对性,但是译者身份将会大大被隐藏,作者说什么,译者就重复什么,忽略了读者的感知;译者如果选择从读者的角度出发,译文则会更具有主导性、广泛性,但是如何确定大众的接受能力则是一个无法恒定的量,不同层次的读者对同一部作品也会有不同的反应。译者在翻译策略的选择上不仅仅局限于“作者中心论”和“读者中心论”或者其中的某一种,除此之外还有归化与异化、直译与意译、结构主义与解构主义理论等诸多翻译策略。译者在进行从源语到目的语这一转换过程中,特别是面对意识流这样一种非传统文体,单纯地运用某一种翻译策略将会很难译出作品的内涵和风格,况且任何单独的一种翻译策略据我们所知都不是尽善尽美的,它们都分别有着各自的缺陷。因此,在意识流文体下如何去选择翻译策略,以及对意识流翻译的研究,译者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尽管译者的地位已逐渐从边缘走向中心,但是“忠实”始终还是译者要恪守的信条,在这个毫无疑问的根本原则上最终为读者奉献出更加卓越的译作。

[1]勿罔.天书可读——《尤利西斯》以及意识流[J].出版广角,1995,(3).

[2]金元浦.作者中心论的衰落——现代西方文学批评史上的一次重大转折[J].文艺理论研究,1991(4).

[3]詹姆斯·乔伊斯.尤利西斯[M].金隄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

[4]James Joyce,Ulysses,Yilin Press,1996.

[5]詹姆斯·乔伊斯.尤利西斯[M]-萧乾,文洁若译.南京:译林出版社,1994.

[6]许均.当代美国翻译理论[M].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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