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环王》中的幸福追逐者

2013-08-15 00:52朱光立
关键词:托尔金霍比特指环王

朱光立

(上海建桥学院 外语系,上海 201319)

一、引言

托尔金笔下的英雄和反英雄人物都是非凡的角色。灰袍巫师甘道夫、白袍巫师萨鲁曼虽一正一邪,但都魔法无边;阿拉贡则是古老国王的后裔,第三世界末接管刚铎和亚尔诺国;“黑魁首”索隆象征邪恶,黑暗势力遍布中土;即便是像比尔博和弗罗多这样看似平常的小矮人随着魔戒争夺战的展开也被赋予了非凡的英雄品质。比尔博击败恶龙史麦戈,夺回矮人宝藏,弗罗多则克服艰险,完成了销毁魔戒的重任。两人最终得到善报,在甘道夫的陪同下,一同乘船前往西方仙界。这些角色的生活都超出了寻常人的范畴,因而我们读者很难从中学到能直接应用到现实生活中的东西。虽然我们陪同他们一同踏上征途,看着他们面对困难的挑战和欲望的诱惑,但我们都是作为旁观者从远处观望,他们生活的世界离我们太遥远,无法得到我们真正的理解和共鸣。

当然,《指环王》中并非所有的角色都带有英雄色彩,也有许多贴近我们生活的平凡人物。他们有善有恶,和我们一样追求幸福,无论结果如何,都在我们有限的理解范围内。他们既不是巫师、也不是国王或勇士,而是像我们一样只能凭借自己有限能力应对生活的寻常人。山姆和咕噜姆就是这类人的典型代表,他们虽在托尔金的史诗中扮演重要角色,却不带英雄色彩,平常的就像我们身边的人一样。咕噜姆本性善良,却被欲望腐蚀,陷入罪恶深渊。山姆却抵住诱惑,保持了善良的本性。两人都努力追求幸福,但最终只有一人成功:山姆实现了目标,咕噜姆悲剧收场。这样的结局不禁引人思考幸福的真谛。通过比较山姆和咕噜姆追求幸福的过程,我们或许能从中的得到零星启示。

二、都是同类人

亚里士多德曾说过,幸福取决于人的本质,因而倘若比较本质完全不同的人的幸福就毫无意义。譬如巫师和精灵,他们分属不同种类,对幸福的定义也不同,将他们作比较就没有任何价值。但山姆和咕噜姆都是霍比特人,前者来自夏尔郡,后者起源于霍比特人的近亲斯多思族。

他们不仅本质相同,还有相同的文化背景。尽管咕噜姆被逐出族群后独自生活多年,已经忘记大半霍比特人的文化,而且斯多思族人和夏尔郡人相比生活更加接近原始状态,但本质上,他们的文化具有同根性。甘道夫向弗罗多讲述比尔博和咕噜姆的初次相遇时说:“他们两人的思维和记忆有很多相似之处,都能读懂对方。这种理解在霍比特人和侏儒、巨人甚至精灵之间是不可能有的”。[1](P41)当比尔博在迷雾山的洞穴中和咕噜姆狭路相逢时,两人都知道用猜谜语的方法决定胜负,反而是比尔博首先打破常规,将最后的谜语改成了问题“我口袋中有什么”。[2](P101)咕噜姆的失败在于他不但接受了问题,还试图回答它。当他意识到“这个问题不公平,犯规了”([1]P101)已经为时已晚。倘若他一开始就提出比尔博犯规,就有权拒绝回答问题。但一旦接受提问,他就要履行承诺,尽管这意味着可能丢掉性命。由此可见,咕噜姆和所有霍比特人一样都看重谜语竞赛。此外,咕噜姆像山姆和其他霍比特人一样喜欢传说,能忍受剧痛,他们有很大共性。因此,比较两者的幸福感和追求幸福的方法是合理的。

三、幸福的追逐者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所有人都追求幸福。哲学家大都认同这点。亚里士多德在谈论生活时指出,“普通大众和上流贵族都把获得幸福作为生活的目标”[3](P51)。当然,倘若被问及生活的目标或最高欲望,我们的答案可能会五花八门:有人渴望权力,有人追求名利,也有人想要发扬美德,助人为乐。但探究这些答案的根源,都离不开亚里士多德的结论“获得幸福”。人们对幸福的定义或获得的方式可能有差异,但终极目标是一致的。因而,山姆和咕噜姆想要达到的最终目标也是幸福,只不过被他们视为幸福的目标不同。

山姆收获幸福,咕噜姆却命丧魔谷。两者虽都是幸福的追逐者,但结局却大不相同,这首先归咎于两人不同的生活态度。山姆和主人弗罗多一起经历种种磨难,但从未表示任何不悦。他生活在恐惧和焦虑中,受到饥饿、疲劳的折磨,但托尔金从没告诉我们山姆有任何不满,或者想从这个给他带来无穷痛苦的护戒征途中退出。相反,他意志顽强,目标坚定,甚至在面临主人可能死亡的困境中,都没退缩,一心想着完成主人的任务,将魔戒扔入魔谷。咕噜姆却恰恰相反。他像山姆一样历经千难万险,但总是怏怏不乐。他对生活充满不满,无法从中找到平静和安慰。甘道夫把他描写成“一个可怜的家伙”。他在满足终极欲望获得魔戒后,也无法摆脱这种可怜的状态。他生活在寂寞、阴暗和惊恐中,看不见任何光明和希望,当初遭遇比尔博时,他就激起了比尔博的同情和恐惧。

除了生活态度外,山姆和咕噜姆所追求的幸福目标也不同。咕噜姆梦寐以求的是他的“宝贝儿”,象征最高权力的至尊魔戒。 “我要得到它,得到它,得到它”[1](P219),他像着了魔一样反复念叨这句话,对魔戒的欲望无穷无尽。那么,魔戒究竟能给咕噜姆带来什么?首先,他能摆脱黑暗王索隆的奴役,逃离指环幽灵的追捕,获得永久安全。但是,他最想得到的是魔戒带来的名望和权力,他梦想自己成为“咕噜姆陛下”、“咕噜姆大帝”。当然,拥有魔戒后,他也不用为食物操心,可口多汁的鲜鱼将应有尽有。魔戒是咕噜姆生活的唯一目标,失去它,他的生活接近毁灭,就像他自己说的,“没有了宝贝儿,我会死,化为尘土”[1](P218)。然而山姆想要得到的和权力毫不相干。在和弗罗多踏上毁戒征途前,他想要的似乎是探险经历,亲眼见到精灵等奇异生物。但是当他离开家乡后,不难看出,他内心真正想要的是回到故乡夏尔郡,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地方,和他的爱人罗斯和朋友一起生活。夏尔郡一直保存在他的心中,是他唯一想待的地方。当精灵女王凯兰崔尔用魔力观察山姆内心深处的欲望时,她看到的是“飞回家乡夏尔郡,他那小洞中,里面有个小花园”[4](P211)。

咕噜姆和山姆追求的幸福有本质差别。咕噜姆的欲望是个人的,即独占魔戒;而山姆的欲望涉及他人,包括弗罗多、罗斯和夏尔郡的朋友。山姆的欲望有社会范畴,这在咕噜姆的欲望中是缺乏的。山姆的幸福包含了他的同类,而咕噜姆的幸福是排外的。咕噜姆生活在迷雾山隧道里一个与世隔绝的崖壁上,那里除了小妖精外鲜有其他生物经过,他靠捕食妖精过活。因此,咕噜姆的生存是建立在孤独和摧毁他人的基础上。自从获得魔戒后,他就变得不受族人欢迎,最后被赶出族群,只能“寂寞地流浪”[2](P115),远离故土和亲人。 唯一陪伴咕噜姆的是他的宝贝儿魔戒,它被藏得严严实实,生怕别人抢走。相反,山姆总是给予。他的关爱和大度不仅限于主人弗罗多。在罗斯洛立安森林时,精灵女王凯兰崔尔赠给山姆一盒魔法种子,山姆返回夏尔郡后并没将种子埋在自家花园,而是在萨鲁曼摧毁夏尔后,将种子分给各家各户修复被摧毁的花木。可见,山姆心中考虑的总是他的族人。

不同的欲望带给咕噜姆和山姆不同的遭遇。咕噜姆身体状态每况愈下,肤色变暗,满身泥浆,眼睛变大、发光,便于在黑暗的山洞里捕食。他时而自言自语,时而对着魔戒念叨,有时甚至将自己和魔戒混淆。他对自己身份的混淆不仅限于此。咕噜姆似乎有两个人格,他们相互对话。一个人格叫史密戈,这是咕噜姆得到魔戒前和族人生活时的称呼,他保存了霍比特人原有的淳朴和善良,另一个人格则是魔戒的奴隶咕噜姆,已经被邪恶的欲望吞噬。这两个人格相互斗争,作为史密戈,他并不狡猾、阴暗,甚至想救助好心的主人弗罗多。弗罗多对咕噜姆的评价是“并不是完全邪恶的”[1](P312)。山姆追求幸福的结果则截然不同。他从一个头脑简单、寻求探险刺激的幼稚霍比特人成长为主人弗罗多足智多谋的属下、忠诚的伴侣、英勇的护使和无私的朋友。

此外,山姆和咕噜姆追求终极目标的方式也有差异。咕噜姆一直认为比尔博偷了自己的魔戒,一心想要从他手中夺回宝贝儿。为了到达目的,他不择手段,用各种阴谋诡计对付比尔博和弗罗多。然而山姆追求的目标是回到夏尔郡他爱的人身边。要实现这一目标山姆必须完成另一目标,即陪同主人销毁魔戒。他从没想过弃主人而去,独自返回热爱的故乡。山姆的终极目标不是拥有某个物体,而是对朋友的关爱,他将这种关爱之情转移到对主人的忠诚。而咕噜姆对魔戒变态迷恋使他最终背叛朋友。

四、爱的重要性

正如前文所说,咕噜姆并非完全邪恶。他内心充满两种相反的情感:一方面想加害弗罗多,得到魔戒;另一方面又对好心的弗罗多心存关爱。当他把弗罗多和山姆引入蜘蛛怪的洞中加以迫害时,他的善良一面意想不到地瞬间爆发了。这种善良源于咕噜姆对主人的关爱。他的表情发生改变,眼睛变得疲惫、苍老,他不断摇头,像是在和自己争辩:“他慢慢地伸出颤抖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抚摸了下弗罗多的膝盖,但这抚摸更接近爱抚。在这一瞬间,倘若有人看到他,肯定会以为他是个疲惫的老霍比特人。他饱受岁月沧桑,远离朋友亲人,又老又饿,真可怜”[5](P412)。此时的咕噜姆找回了霍比特人的善良本质,对主人流露出了同情和关怀,但是他的关爱太脆弱,完全没法抵抗魔戒对他的诱惑。咕噜姆善良的一面转瞬即逝,再也找不回,他的眼睛中又重新闪现出邪恶的绿光,像毒蛇般邪恶的一面重新浮现。

当然,和咕噜姆一样,山姆也受到魔戒权力的引诱。当弗罗多在蜘蛛精洞中瘫倒时,山姆曾一度想拿走魔戒,帮助他从满是巨人的洞中逃走。就在那一刻,山姆像咕噜姆一样渴望拥有魔戒。他仿佛看到自己成了“时代的英雄,伟人山姆,挥着燃烧的宝剑,指挥军队横扫黑暗之地,推翻魔王的统治”。[1](P413)他看到自己改变了世界,将大地变成了花园。只要他将魔戒套在自己手指上,所有的一切幻想都将变成现实。但他抵住了诱惑,没像咕噜姆一样屈服。山姆和咕噜姆本质都是霍比特人,和普通人一样都有自己的局限性,为何在面临指环诱惑时会有不同反应。托尔金告诉了我们,山姆对弗罗多强烈的关爱使他抵住了诱惑。

咕噜姆曾经也有朋友,也有关爱之心,但他对爱的理解却是扭曲的,这体现在他获得魔戒的方式上。很久以前,咕噜姆还是一个叫史密戈的霍比特人,在一次和朋友迪戈钓鱼时,迪戈被一条大鱼拉入水中,发现了埋在泥沙里的魔戒。这被史密戈发现了,他抵抗不住魔戒的引诱,决心从从迪戈那里夺走戒指,最后背叛了朋友,将他杀死,拿到了魔戒。结果他的杀人事件被族人知道了,于是史密戈被驱除出境,放逐到迷雾山中。可见,咕噜姆认为在权力和欲望面前,对朋友的关爱可以变成背叛,他对爱的曲解使他沦为魔戒的奴隶。相反,比尔博在得到魔戒后,出于对同类的关爱和同情,并没有杀死咕噜姆,他之后的生活没有完全受到魔戒的控制。

当然,倘若不是甘道夫的不断劝说,比尔博几乎不会放弃魔戒,将它永远占为己有。同样,弗罗多到达魔都山后,最终没有抵抗住魔戒的诱惑,迷失心智,忘记了自己的任务。在最后一刻,他没有把魔戒丢入魔都山谷的火焰中,将其销毁,而是宣称:“我不会这么做,这戒指是我的”[5](P501)。 若不是咕噜姆咬断弗罗多的手指,和魔戒一同跌入山谷中,真不敢想象弗罗多会变成什么样。但是,和这些英雄人物不同,山姆这个普通的霍比特人却没有被欲望屈服,因为他心中充满对朋友的关爱。在蜘蛛洞中,他从弗罗多手中得到了魔戒,原想据为己有,但最后并没这么做。他爱朋友胜过爱自己,这种爱赋予了他抵抗诱惑的力量。

五、结语

托尔金想要通过这部史诗般的巨制传递的信息不言而喻:对于你我这样的普通人来说,幸福不是建立在个人的基础上,而是在社会的大背景下获得的,爱是得到幸福的关键。倘若我们偏离爱的道路,结局会像咕噜姆一样悲惨。只有对他人心存关爱,我们脚下的道路才能通向幸福。只有给予,才有获得;只有忘记自我,才能收获幸福。这就是山姆和咕噜姆的故事给我们的启示。

[1]J.R.R.Tolken.Two Towers.Boston:Houghton Mifflin,1993.

[2]J.R.R.Tolken.The Hobbit.Boston:Houghton Mifflin,1993.

[3]W.D.Ross translated.The Basic Works of Aristotle.New York:Random House,1941.

[4]J.R.R.Tolken.The Fellowship of the Ring.Boston:Houghton Mifflin,1993.

[5]J.R.R.Tolken.The Return of the King.Boston:Houghton Mifflin,19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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