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滚新一代的可能性

2013-09-06 16:33唐磊
中国新闻周刊 2013年14期
关键词:厂牌张帆摩登

唐磊

“风靡全国的迷笛音乐节入驻中国乐谷…… 100多个国内外摇滚乐队在乐谷草地音乐公园演出”。4月16日,北京市政府新闻办主任王惠在自己的微博上发布了这条消息。

几年前,摇滚音乐节的说法还都需要用暧昧的“现代音乐”所代替,在管理部门心中,摇滚乐似乎存在不可控的风险。那时,有的音乐节报批,有些地方政府根本不受理。近几年,状况在悄悄变化,一些城市甚至县城纷纷主动与各大音乐节联系,以此打造自己的地方名片。

中国摇滚乐在1990年代前期突然变得辉煌无比,但虚火很快熄灭,经过一段死寂,一些音乐操盘手通过建立摇滚乐学校、举办音乐节、设立独立厂牌的方式默默推动着新的摇滚乐手浮出水面。

建造摇滚的“水管”

骑车刚入人大附中校园,张帆就停在路边,直到校园广播站放完那首歌。这是1985年的一个早晨。18岁的张帆记住了这首“一无所有”。他当时所受的教育是“祖国的花朵生活多么幸福”,在他的印象中,“一无所有”这个词只在《国际歌》中出现过。

他现在被很多年轻人尊称为“校长”,因为他是迷笛音乐学校和迷笛音乐节的创办人。“这首歌是一个标志,中国人开始探讨自己的问题,唱一些真实的东西。就像一根水管漏水了,这根水管是民歌、革命歌曲,漏下的水是老崔。”

长大的张帆决定自己建造一根摇滚乐的水管。1993年,摇滚乐已风靡国内,民营的迷笛音乐学校在北京成立。如今的中国摇滚黄埔,成立之初,无人看好。第二年,27岁的张帆任校长一职。

迷笛学校聚集起一群热爱摇滚的年轻人。每年毕业汇演的水准也逐步提高。2000年五一节两天,张帆将在学校礼堂的汇演定为音乐节,30支乐队参演,这成为一个传奇的开端。2003年,音乐节期间,学校礼堂涌进近4000人。2004年1月密云灯会发生踩踏事件,五一节前的許多大型活动被取消,其中包括迷笛。之后北京市海淀公园找到学校,希望迷笛到公园里举行,当时国内还没有户外音乐节,海淀区也没有受理这份申请。最终,通过北京市石景山区雕塑公园协调,迷笛音乐节在10月落户于此。而演出并未拿到相关批文,但各方心照不宣。

2005年,北京迷笛演出公司成立,迷笛音乐节开始市场化运作。至今已经共举办18场。面对音乐节越来越多元,张帆一直希望迷笛坚持相对纯粹的摇滚基因,他说:“做的专一一些也是一种营销,这个市场也在不断扩大。” 2009年,张帆推动开设“摇滚迷笛奖”,成为国内第一个专门为摇滚音乐举行的颁奖礼。

和张帆一样,当年被崔健震撼的还有宋柯。多年之后,这个曾经在清华大学玩乐队的青年人开始掌管一家名为太合麦田的唱片公司。不久前,宋柯以恒大音乐董事长的身份担任《我是歌手》的专家评审。2000年,宋柯为达达乐队出专辑,并在华纳任职期间,做了汪峰两张专辑。两年后,宋柯的公司收购红星生产社,这家厂牌推出过许巍、郑钧等众多摇滚歌手。宋柯说,收购红星,是为了这个好厂牌有更好的延续。

一个厂牌的可能性

1985年4月,威猛乐队来北京演出,沈黎晖有两张票,但犯懒没去。事后才知道,他错过了一个见证历史的机会,那是西方摇滚乐队首次访华。1988年上大学时,沈黎晖开始组建自己的乐队,也开始不断寻找看地下演出的机会。

“那时会觉得听摇滚特了不起,觉得高人一等。同时搞摇滚的人,觉得自己在音乐上高人一等。都是特别可笑的一件事情。”如今已是摩登天空总裁的沈黎晖对《中国新闻周刊》说。摩登天空是中国大陆最大的独立音乐厂牌。

毕业后,沈黎晖开始上班、做生意,但他的清醒乐队仍时常在北京西单灵境胡同的一个院子里排练。1997年12月摩登天空成立,清醒乐队出了首张专辑《好极了!?》,节奏轻快。这首歌是1989年写的《石头心》的续集。“我们不想再用沉重的心态去说特别悲伤的心情。”沈黎晖向《中国新闻周刊》解释说,“崔健的歌政治背景比较强。唐朝和魔岩三杰比较人文。清醒乐队迎来了一个信息爆炸的年代。”

从那时候开始,清醒乐队、麦田守望者、新裤子等一批更时尚,音乐形式上更多样的乐队打造出了“北京新声”的概念。他们希望和以前的那代摇滚决裂。

沈黎晖以前特别看不上谢天笑、二手玫瑰这类“接地气”的音乐人,摩登天空签的都是时髦的年轻人。“后来被乐迷说烦了,我们就签了左小祖咒、胡吗个、万晓利、周云蓬这样的。”沈黎晖说,“摩登天空就是摇滚的公司,我们不断反叛自己。”

从造神到平和

摩登天空在信息爆炸的时代打造的这批乐队各自有分众化的小群体乐迷,但魔岩三杰时代,操盘手要做的是“造神”。比如魔岩在1994年于香港做的红演唱会。

“唱片公司要干的事之一就是造神。演唱会在北京开就没有这样的效应了,当时香港是流行文化的中心。”摩登天空总裁沈黎晖对《中国新闻周刊》说,“造成很火的假象,真的是假象,因为当时没有那个市场,是卖了一些唱片,但已经盗版泛滥,收不回来成本。从财务上来讲,后来滚石关闭了一个唱片公司(魔岩),从文化上来讲,他们把魔岩三杰等哥几个搁那了。”

按照欧美的演出体系,一支乐队通常会先参加三五百观众的演出,然后逐步参加大规模演出。这种进阶式过程犹如心理辅导,但魔岩三杰等人并没有经历这个过程,一步跨入红。写入历史后,观众觉得音乐人是神,而音乐人直到现在都对那段往事将信将疑,“很多人喜欢我们,为什么我们还那么穷?”

摩登天空旗下的谢天笑刚在工体开完个唱,在国内摇滚圈实属罕见。签约时,公司将演出场数、收入金额写进合同。排练室、灯光音响都有公司专属团队协调。目前国内享受这种待遇的摇滚音乐人凤毛麟角。

谢天笑多年间经历多家公司后来此。“每个公司都对应着一个市场,每一段都是在提升,所有前面的人都在铺路,到这一段,我们在扮演我们的角色。”沈黎晖说,“我不把其他公司看成竞争对手,大家都在为这个行业培养音乐人。比如一个新乐队,不用签在摩登天空。或者想再往上走,可能摩登天空没办法,要签国际上更大的公司,但现在还没有。”

作为目前国内最大的独立唱片公司,摩登天空先后签约的三十多位音乐人、乐队中,80%能靠音乐生活,10%~20%过得不错,但最差的乐队还无法靠音乐养活自己,还需要扛一到两年。 很多乐队不希望自己成为摇滚明星,只是觉得出唱片是挺酷的一件事。

“大部分年轻人都很清楚自己喜欢什么音乐,要做什么。没有那么迷茫。”摩登天空总裁沈黎晖对《中国新闻周刊》说,“过去15年,国内摇滚圈一直在做生态链。一个乐队有才华,不会被埋没掉,因为有利益链条。”

15年前,在北京很难找到好的排练室,现在的排练室如果没有专业设备,都混不下去。年轻乐队的演出机会在增多,全国能接待演出的室内场所有二三十家。国内有十多支较好的乐队,每年巡演收入可以超过百万元。

“这一代人學音乐更放松,眼界更开阔,不像那一代那股劲,一定是学摇滚。这一代没有那狠劲,音乐更是一种喜欢的东西,态度放松,这样更好。”迷笛学校校长张帆对《中国新闻周刊》说,“那一代就是死磕。搞摇滚不是死磕,死磕磕不了二十年。这一代还可以做其他跟音乐相关的工作,再找机会。”

目前国内演出市场,摇滚乐能占到十分之一的市场份额。从小型室内演出到大型户外音乐节,金字塔形的现场演出机制慢慢形成。每年全国大小音乐节就有百余场,这样的演出给观众带来现场演出的体验。

此外,张帆也一直强调,《我是歌手》这类的电视节目,引入乐队再混音播出,也将大幅提高电视观众的欣赏品位。但大多数人还是被包装左右,喜欢简单的快餐式音乐,无法改变,只能寄希望更年轻一代观众。

“未来没有主流和另类,主流就是卖票。这个时代的商业价值已经远远超过那个时代,太多了。那个时代(魔岩)不是顶峰,我们的顶峰还没来。”沈黎晖说,“我们不存在和时代对接的问题,我们就是这个时代,就是事物的制造者。比如音乐节,我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们就是想办一个,其实我们自己心里都没底,就是源于头脑中的想法。”

在2012年,文化部外联局西欧处还委托张帆挑选乐队,参加德国的重金属音乐节。西欧处觉得,以前文化部支持文化团体到欧洲演出都是民乐和古典音乐居多,现在现代艺术,包括摇滚、爵士乐,完全可以去和世界对话,有更多原创和共同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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