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江湖》的再叙述及其文化义蕴分析——以影视剧《笑傲江湖》（于正版）为例

◎徐慕荣

（安徽师范大学，安徽 芜湖 241000）

一、《笑傲江湖》（于正版）与原著小说的异同分析：

1.政治隐喻的褪却

原著带有明显的政治隐喻气息，故事情节之中充斥着政治斗争、权力欲望：五岳剑派与日月神教的正邪之争，五岳剑派之间的盟主之争，同一门派内部的掌门之争，对《辟邪剑谱》的明争暗斗……正是在这种错综复杂的矛盾冲突中，金庸塑造出极尽鲜明、生动的人物形象，而这些人物也不可避免地带上了政治家、阴谋家的色彩：虚伪狡诈的岳不群，横行霸道的左冷禅，桀骜不驯的任我行……

除了情节经营与人物刻画外，金庸还利用某些戏谑化的细节进行政治影射。《笑傲江湖》创作于1967年，身处香港的金庸受“文革”影响，在作品中熔铸了对个人崇拜等问题的思索，日月神教中人对教主口号式的溜须拍马，极尽阿谀之态。金庸在此既对权力巅峰之上人性异化、堕落进行反思与追问，同时也对权力机制与权力话语展开了嘲讽。

而在于正版中，这种政治隐喻色彩却被消解全无。连续剧中我们能看到的只是苍白无力的情节发展。

金庸在《笑傲江湖·后记》中写道：“不顾一切的夺取权力，是古今中外政治生活的基本情况，过去几千年是这样，今后几千年恐怕仍会是这样。”某种程度上这也是《笑傲江湖》的创作动机所在。但于正版有意无意忽略了这一要素，不得不说是一个不小的遗憾。

2.爱情主线的凸显

在政治隐喻色彩褪色的同时，于正版却在爱情主题上大做文章，从而构成了令狐冲、任盈盈、仪琳、岳灵珊、东方不败的五角恋情模式。下文即以四位女主角为例，具体分析原著小说与连续剧的异同，以更为清晰地揭示这种变化的缘由。

任盈盈是日月神教教主的女儿，原著中任盈盈与令狐冲最终结合在一起，这是一种精神上的结合。小说在表现二人真挚爱情的同时，更在二人身上传达出对权力的厌恶和对自由的向往，二人共奏的《笑傲江湖曲》既是对魏晋隐逸思想及老庄清静无为思想的点化，也是全书主旨的象征。

但在连续剧中，似乎看不到二人精神上的契合、内心深处的相濡以沫，任盈盈所扮演的角色不过是五角恋情中的一员，其角色功能也大致等同于岳灵珊、仪琳等。看不到一丝一毫的与“笑傲江湖”四个字相联系的自由意识与精神境界，所以全剧缺乏厚重的内蕴也就在所难免了。

岳灵珊是华山掌门之女，令狐冲的师妹。令狐冲与岳灵珊可谓青梅竹马。在岳灵珊看来，两人的感情止于兄妹，而几乎无其他可能。于是，林平之加入华山派后和岳灵珊暗生情愫。原著并没有直接描写林平之与岳灵珊感情的发生发展，而是巧妙地通过一条暗线侧面烘托。

到了于正版，林平之与岳灵珊的感情发展则被大书特书：二人一起逛街市，林买发簪取悦岳……爱情片中屡见不鲜的情节被机械地使用在剧作中，原著小说在叙事艺术上的灵动则被消解殆尽，留下的只是连续剧在剧情上的呆板与呆滞。

仪琳是恒山派弟子，被田伯光擒后为令狐冲所救，从此对令狐冲心生爱慕。原著中仪琳既是一个天真纯洁、不谙世事的少女，又是恒山派的尼姑，小说把仪琳放置在尼姑与少女的摇摆中，在其躁动与矜持、爱情与修行、世俗与信仰、内心的一往情深与门派的清规戒律的种种矛盾中塑造出动人的形象，通过仪琳内心的挣扎与痛楚加深了人物的深度与厚度。

而于正版中，仪琳在尼姑与少女的两极中倾向于后者，形象上带发修行与普通少女无异，言语、行为上更像是一位痴情少女，这种浅薄化的人物设置与处理方式，削弱了原著中仪琳形象的深刻内涵。她在剧作中被设置为东方不败失散多年的妹妹，纵观整剧，这一情节线索可有可无，即使去掉亦无伤大雅。这一天马行空的设计，实则是于正试图以一种令人惊奇的人物关系掩盖其在思想深度、主题义蕴等方面先天性的不足。

东方不败是连续剧中对原著改动最大的人物。原著中东方不败为男性，为争夺日月神教教主之位，不惜自残，修习《葵花宝典》，残杀教众，囚禁任我行。金庸借东方不败这个人物试图探索在权力欲望下人性的扭曲与变异，也表达了对专制政治的批判。

而在剧作中，东方不败化身为女子，同时也卷入了与令狐冲的感情纠葛而不能自拔。于正在这里以东方不败的性别以及角色转变，完成了爱情话语对政治权力话语的全面取代，从而导致了整部剧作向着庸俗化、世俗化方向迈进。

二、《笑傲江湖》再叙述的文化内涵分析

于正作为职业编剧，此次操刀改编金庸《笑傲江湖》，延续了其一以贯之的风格特征。纵观于正此前的作品：《美人无泪》、《宫锁心玉》等，宫廷、恋情、女性是其剧作的关键词。

然而，当于正把其最擅长的手法应用到武侠作品时，则出现了强烈的不协调。根本原因在于武侠作品与宫廷言情等作品分属于不同的文类，有着各自特异的生产机制、创作模式与接受方式。

于正版在政治隐喻主题逐步褪色的同时，爱情主线不断凸现放大，在政治话语与爱情主题的一退一涨之中，剧作也已清晰地传达出大众的审美心理，即文化消费视野下的浅阅读倾向：走向庸常而拒绝崇高，注重观感刺激、耳目愉悦而摒弃思想厚度与心灵深度，自觉地疏离政治而迈向自我个人情绪的宣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