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杰茜·冯

2013-11-07 09:12许城
椰城 2013年1期
关键词:青竹别墅狗狗

■许城

邂逅杰茜·冯是我始料未及的,还是在父亲投资的宠物医院里。杰茜·冯满身黄毛,耳朵上却有一小片黑毛,犹如一块黑痣。杰茜·冯也就三四个月那么大,怀抱着杰茜·冯的人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她把坐在闫悦位子上的我当成医生是可以理解的。我偶尔跑过来纠缠闫悦,总是把她当成患者,一些出于发泄的恶搞换来的是闫悦的一张冷脸,之后闫悦再也没有消息了。那天,我全副武装,只是性别不同,能那么殷切地接待一个小姑娘,似乎不只是为了杰茜·冯,看样子我和小姑娘是同一年出生的鸡,可我诊治的对象是狗,一条本土狗。

你属鸡对吧?

为什么……啊……是呀,难道你问我的属相与狗狗的病有关系吗?

小姑娘抱着杰茜·冯坐在我面前,很认真地看我,那双黑媚的大眼睛里涌动着阴柔的潮气。

名字?

我们……不,我一直叫它狗狗。

不,我是说你……

我叫青竹,老家是江西的,我家房前屋后到处都能找到刚冒出来的竹芽,也就是竹笋,可在爷爷的眼里都是一棵棵柔弱却坚韧的青竹……哎,你是给狗狗看病……为什么呢?

我笑着摘下口罩,开始装模作样地给杰茜·冯看病,可我的注意力几乎全部集中在了桌子上的手机。闫悦离我而去连手机都丢在医院里,其用心险恶吧?说实话,我接触了闫悦后也开始认真地接触那些身体欠佳的宠物们。我乏味了也像杰茜·冯蜷缩在姐姐怀里一样,围在闫悦身边,闫悦也常把我当成她天天都呵护着的宠物狗或猫,说出的也都是与那些不健康的宠物们有关的话语,我也因此知道了很多。

我从小姑娘怀里接过杰茜·冯抱在怀里,大致判断它没有什么大问题,很可能处在秋冬交替的时节和人一样,出现一些呼吸和消化系统不适的问题,可我看见青竹火急火燎的样子,很抱歉地抱着杰茜·冯离开了诊室。青竹急乎乎地跟在身后,我为杰茜·冯登记时,她很坚定地和登记的人说她的小狗就叫狗狗,可被我们呵护着的狗狗的确曾叫杰茜·冯。

属于我们家的这座宠物医院很正规也很权威,从内科到外科,从医疗设备到医护人员,每一个不健康的宠物来到这里都可以享受至高无上的关爱……青竹一直很担心地跟随着我,听我广告一样地说话,当她看到护士递给我的一叠单子,啊地一声叫了出来,不是惊讶为杰茜·冯将要开始的全面检查,是单子上的报价,很直接地说出了缘由——狗狗本来是她从街上捡到的一条流浪狗,她当一个月保姆的所得还不足以支付为狗狗检查的费用的百分之一,何况雇佣她的那家人去了美国,那栋别墅里暂时剩了她和狗狗……再是,那栋别墅的主人在不在家里,狗狗和他们也没有什么关系,狗狗不过是属于她的一条小尾巴。我只笑不语,杰茜·冯或狗狗被护士抱走了,和我坐在一起的青竹还是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

别担心……啊……青竹,我刚给院长打了电话,她答应免除狗狗的检查费用,再说医院里早就存着杰茜·冯的病案,隔一段时间例行检查是早就做的事情。

是吗?难道你认识狗狗的主人?

何止认识!你喜欢叫杰茜·冯狗狗也是有道理的,可它的确在我们家生活了一段时间。姐姐休闲的时候去了乡下,也是在路上捡到了狗狗。那时候,狗狗才出生不久。狗狗在这家医院里的身份也是很特殊的,和巴西獒、荷兰猎鸟犬、爱尔兰水犬相比,杰茜·冯或狗狗只不过是一只本土狗,可它敏捷、机警,重要的是它和我们有着似是与生俱来的亲和力,可惜姐姐并不看好杰茜·冯,否则,杰茜·冯或狗狗肯定不会流落街头。

我说话的时候,青竹还是很认真地看着我,却不难发现,那双黑媚的眼睛里充满了狐疑。

你们为什么管狗狗叫杰茜·冯?

为什么?我要说清楚还应该有一段很长的故事。

那你应该是这家医院的主人了?

不……我正在读高二,却因身体的原因不得不休学在家,不过,我每次来到这家医院他们都喜欢喊我少当家的,很传统的叫法。放心吧,等会儿你的狗狗平安了,我送你们回家,有事情可随时拨打我的手机。

青竹很感激地冲我笑笑,焦急地站起来来回走着,眼睛一直在搜寻着什么,嘴里不停地小声喊着狗狗……我突然有些喜欢青竹了,青竹的头发是短的,胸脯前也是平展展的。我学的是美术,很早就开始注意人体,可最吸引我的人原先是闫悦。闫悦被人称为80剩女,我看重的却不是她的S体型,至于我看重的是什么,不是我不想告诉别人,是我想说也说不清楚。

杰茜·冯被护送着来到我们面前。青竹把杰茜·冯紧紧地抱在怀里,我也听到杰茜·冯发出的惬意的声音,可它只露出一只眼看着我,又很快把头死死地扎在了青竹的怀里。直到青竹很感激地抱着狗狗或杰茜·冯上了我的兰博基尼,我还在品味狗狗或杰茜·冯发出的那声惬意的喊叫,可我知道杰茜·冯这个名字还不能彻底从狗狗身上消失,就像我一时不能冷落青竹、也不能忘掉闫悦一样。

青竹的眼神里包含的成分极其复杂,就是在医院门前那种眼神也极其强烈,比如感激、愧疚、恐惧……我带着怀抱杰茜·冯的青竹走出医院大楼,很好的阳光却让她和杰茜·冯的眼睛严重不适,犹如刚从一个很深的地窖里走出来……要说我那天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杰茜·冯不是很准确的。待我拉着青竹和杰茜·冯到了一片别墅区门前,踩住刹车看了一眼紧紧抱着杰茜·冯的青竹,突然解悟了一个困惑了我好久的谜——从一开始我就把青竹和杰茜·冯看成了一个很焦粘整合体。

青竹抱着杰茜·冯走下车后没有立即关闭车门,可她张开嘴并没发出任何声音,看一眼有保安走动的别墅区,又把目光散乱地投放在我的脸上。我走下车也不想和杰茜·冯告别,可我必须找一个很合适的理由,却有些阴谋地问青竹还需不需要帮助?

不……我真的很感谢你……大哥哥。

该感谢的应该是我,是你让杰茜·冯……不,狗狗重新有了一个温暖的家,还受到如此烫贴的呵护。

也许是我过于敏感了,狗狗可能由于惊吓才导致体温骤然上升,我抱着狗狗贸然地走进那家医院,并不知道要付出那么昂贵的医药费,要不是遇见你,我……我可能要抱着狗狗去一家很小的诊所,或把它抱出来什么也不做……也许是我真的太很敏感了……真的……大哥哥。

我暂时抛弃的杰茜·冯,目光一直在青竹的脸上,青竹说话的时候目光变得非常散乱。我突然疑问,生活在这片隐秘在喧嚣都市里的别墅区里,青竹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神态?

狗狗是很胆怯的,哪怕有一点响动都使它魂不守舍,扎到我怀里连尾巴都不肯露出来,像遇到了狼……青竹说话的时候,杰茜·冯竖起两只耳朵,却还是露出一只眼睛看了我一眼又死死地扎进青竹的怀里。我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要从青竹的怀里抱过杰茜·冯,青竹像遇到了匪劫,慌忙转过身去连声说着谢谢,往别墅区里走去了。

别墅外边的阳光真的很好,可我跟着青竹走进别墅,感受了一股股似驱散不尽的潮阴之气。青竹回头看见我咧开嘴很好看地笑了笑,可眼神里的成分还是很复杂的。青竹带着我走进别墅后,放下杰茜·冯,请我坐下,问我喝点什么,我摇了摇头看着一直跟在青竹身后的杰茜·冯,心中突然生出一种说不清的滋味。青竹还是为了端来一杯茶,听到杰茜·冯一声声娇鸣,忙着把它抱在怀里坐在了沙发上。

就你一个人吗?

是,叔叔和阿姨带着女儿去了美国,原是留下我和柳嫂看家的,平日里柳嫂伺候他们一家人吃喝,我只是照顾他们女儿的生活起居。他们的女儿正在读高中,这次出国可能打算留在国外读书了。

那你不是面临着失业的危机?

好像……可他们只是交代我和柳嫂看好房子就急匆匆地走了。

他们是做什么的?

做公司的,有一家很大的公司,可我觉得他们临出国前的情绪很不好……可那是人家的事情,我想等他们回来就回老家,老家还有爷爷,父亲早去世了,死在一次矿难中,妈妈是癌……爷爷也很孤单。

柳嫂呢?

走了……说是回老家办一些事情,也是急匆匆的……也许柳嫂也害怕那种声音吧?

什么声音?是晚上吗?

对……夜深人静的时候。狗狗的嗅觉和听觉是很灵敏的,哪怕是楼外的风吹动树叶的声音都让它的双耳直直地戳起来,可它机警地蹦下床跑到门前,又惶惶地跑回来扎到我的怀里。到现在还说不清,我白天查看楼上楼下的所有房间,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痕迹。

你联系过他们吗?

联系过,可对方停机……很奇怪!

公司里的人知道他们的消息吗?

说不清……好像都很忌讳我提出的问题,我很少贸然打搅公司里的人……也许还是我神经过于敏感所致。

他们要是另有意图,完全可以提前解雇你们,让你们看房子必是要回来居住吧?

也许是吧?可我想,这也不是我该问的问题。

我应该为信任我的青竹负责,丢下青竹去了楼上,可楼上的房门都是锁着的,留给青竹的只是一间卧室和厨房,再是楼下那个偌大的客厅。跟在我身后的青竹也不想解释什么,我离开前必须安抚青竹,必要的时候可以求助于110或别墅区里的保安。青竹很感激地点了点头,张开嘴好像有好多话要说,却欲言又止。我伸出手抚摸着青竹怀里的杰茜·冯,杰茜·冯突然从青竹的怀里蹦下来,钻到沙发后边躲了起来。我笑笑将自己的手机号码留给了青竹,青竹送我走出别墅突然问我,为什么管狗狗叫杰茜·冯?我回答青竹,要想说清楚真的有一段很长很长的故事……直到我坐上兰博基尼还想,我介入的究竟是谁的故事?

我也不知道,要告诉青竹的故事究竟有多长,可我必须找到闫悦,至少她能缩短我们之间的故事长度。我的身体基本没有了大碍,不过谨遵医嘱,到时候去医院例行检查,再服用一些只在医生看来很重要的药物。我心有抵触却必须心甘情愿,否则,我必须天天囿于被自己称为北极的第二十四中。

闫悦是从另一座城市来到这里的,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她很少提及家事和父母,可自从我在宠物医院里认识了闫悦,至少有三次是在她的蜗居里吃年夜饭,就我们两个人。一般时候我坐在小厅的沙发上,装作做样地翻看闫悦丢下的医学杂志,闫悦则在厨房里系着花布围裙很主妇地打理我们的午餐或晚餐。吃饭的时候,我不能改变自小就有的习惯或毛病,待我差不多将盘中的美食消灭得干干净净了,才注意身边的人。我抬起头瞅着笑盈盈地看着我的闫悦,仿佛一切都在梦中——妈妈是我好多真实的梦中的主角。现在,在家中看着我吃饭的人被我喊作阿姨,一个在父亲的公司里当部门经理的小女人。

吃完饭,闫悦喜欢把我拉到阳台上,要是晚上,推拉窗也不会阻隔城市的夜声音,两杯咖啡暗香涌动,氤氲之气会很快迷醉我的神经,我真的像进入梦境一样,呓语一样和闫悦说起妈妈,好多幻化出来的情景中的人物往往又是和闫悦重合的……闫悦像一个非常职业的心理医生,听我倾诉,双眼里流露出来的是阴柔的目光,落到我身上感受了丝丝的温暖之气……待我停下来要喝一口咖啡了,闫悦才问,你妈妈死得真的那么安静吗?

我应该怀念闫悦。

我找到闫悦之前,青竹给我打过几次电话,还是小心翼翼的。我第一次接到青竹的电话后就抱怨自己的自私,不该为了闫悦忘记青竹或杰茜·冯。还在我去看青竹的路上,一次次和她在手机里对话,青竹说她和狗狗都很好,只是声音……就是那种令她和狗狗都非常恐惧的声音还没有消失,狗狗不肯离开她一步,紧紧地扎在她的怀里度过一个个不安静的夜晚。我问青竹那种声音是不是只响在深夜,青竹沉默了许久后才说白天的时候也有。我笑着安抚青竹是不是她和狗狗太敏感了,青竹就不言语了。直到我又一次在那栋别墅里见到青竹和杰茜·冯,又出现了梦的感觉,可我必须置换角色,青竹和杰茜·冯的目光落到我身上总是出现难摈弃的沉重。

再见到青竹还像上几次一样,青竹为我端上一杯茶后就抱着杰茜·冯坐在一边,我必须像一个监护者一样询问青竹好多事情,尤其是细节,也就是声音。青竹说话的时候,杰茜·冯还是扎在青竹的怀里,露出一只眼睛看着我。我的目光放在杰茜·冯的身上,杰茜·冯惶恐地把整个头扎在了青竹的怀里。我应该体恤狗狗或杰茜·冯,可青竹总是欲言又止的样子让我也非常难受。我开始引导青竹,还把各种声音用准确的词汇描述出来,青竹像一个跟着警察指认伤害她的罪犯,一只手扬起来又颤抖着缩回去,最终认定就是我刚描述的那种声音——像风吹动树叶,又像被饥饿折磨得很难受的老鼠,急切地寻找食物时发出来的……可那种声音会在阳光下响得那么激烈……为什么呢?

我也无法解释那种声音,像上几次一样跑到楼上,最后连楼下的储藏间都没放过,可我没发现任何纰漏,每一道门都如铜墙铁壁,那这栋别墅就应该固若金汤。

那天,我必须离开青竹是接听了闫悦同事的电话,她一直帮我搜罗闫悦的消息。青竹见我要离开忙着站起身来,杰茜·冯突然从她的怀里跳了下来,扬起前爪抱住我的腿,张开嘴叼住了我的裤管,还不住地发着汪汪的喊叫……青竹忙着制止了杰茜·冯,解释说狗狗记住了我,它只能用这种方式挽留我……直到我坐上兰博基尼,还一次次回味我第二次踏进那栋别墅后的情景,听到门铃声后第一个跑到门前的肯定是杰茜·冯,青竹为我打开门后,杰茜·冯几乎趴在地上,不住地摇头晃脑,小尾巴旗帜一样摇荡着,发出的是极其惬意的声音,可它为什么在我和青竹坐在一起的时候表现得那么怯懦?

闫悦的同事很遗憾地告诉我,闫悦像是刚从机场回来,拽着一个旅行箱风尘仆仆的样子,只和院长打了一个照面就走了。闫悦的同事见我火急火燎的样子,又神秘兮兮地告诉我,闫悦走出医院大楼后,她看见闫悦上了一辆宝马X5,为闫悦打开车门是一个高个子男人……我不想和闫悦的同事纠缠了,离开宠物医院直奔闫悦的住所。我站在闫悦的房门前按响门铃后,闫悦好像知道我必须见到她一样,很爽快地为我打开了房门。

房子还是老样子,我坐在沙发上,闫悦好像才洗过澡,头发披散着,扑鼻而来的是一股股掺杂着洗发素味道的潮气。闫悦赤着脚穿着一双粉红色的拖鞋,我坐在沙发上的那一瞬间还感受到了一丝温暖,可我看到一个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心里倏然结了冰,甚至连发丝都直直地戳了起来,在这样的季节能感受到如此嚣张的寒气应该是很正常的吧?

闫悦也像青竹一样为我端来一杯茶,和我面对面地坐着说起的也是一些闲话。我的目光却始终在厨房里,那个人时而将面孔转过来,可能他太投入了,加上抽油烟机制造出来的声音影响了他的听觉,心无旁骛地为闫悦准备晚餐。

我走进闫悦的居所前天气就阴了起来,闫悦为我端起茶杯后,阳台上的推拉窗被风吹打得很不情愿地喊叫不止。忙碌在厨房里的男人可能透过向北的阳台窗户,也听到了楼外有些嚣张的风声,跑出来直奔闫悦的卧室,拿出一件风衣披在了闫悦身上。我看到闫悦很情愿地接受那个男人的样子,不免生出几分嫉妒,尤其是那个男人为她披上风衣后,又很小心地把一只拖在地上的袖子掖了起来……我仿佛明白了什么,起身准备告辞了。

闫悦嬉笑着也站起身来,先介绍我是她的大弟弟,又说那个男人的姓名、职业……男人的头发很稀疏,身材却魁梧得可以,嘴上的胡须被他修剪得也很有秩序,只是额头上的皱纹让我生出了许多联想……男人和闫悦挽留我一起共进晚餐,我拒绝了。闫悦偎在男人怀里送我出门的情景又让我感叹了好久,直到我再次拨通青竹的电话,还一遍遍地想杰茜·冯,自然还有青竹,我呢?

青竹在电话里的声音还是涩涩的,我走在去见青竹的路上,一遍遍猜测青竹拿着话筒欲言又止的样子,至于杰茜·冯,伴着青竹不平稳的呼吸声很娇地鸣叫了一声,不难猜测它一定紧紧地扎在了青竹的怀里……我即将抵达青竹居住的那栋别墅前,青竹终于道出了她一直疑惑的问题——我为什么管狗狗叫杰茜·冯?

大太阳被一层薄薄的类似雾气的东西包裹着,闪动着不温不火的光,风是在我踏进别墅后很响地刮了起来。别墅前的梧桐树被早晚的寒气折磨得瘦骨嶙峋,仅存着的几片叶子在寒风中抖动着,发出的哀鸣瞬间被越来越凛冽的寒风吞噬了。

别墅里依然充斥着一股股潮凉之气,杰茜·冯扎在青竹的怀里露出的还是一只不住眨动的眼睛,可它看见我后很欢快地从青竹的怀里蹦了起来。我蹲下身要把杰茜·冯搂在怀里,杰茜·冯恐惧地喊叫了几声,噌地又窜出来扎在了青竹的怀里,却把两只眼睛露了出来,不住地伸出长长的舌头舔青竹的手背。青竹痒了佯装生气的样子喊了一声狗狗,杰茜·冯乖乖地趴在青竹的怀里,很用心地打量着站在青竹面前的我。

你希望听一段故事对吗?

不……我只是随便问问……去楼上吧?

从青竹说话时的眼神不难判断,她想知道狗狗为什么叫杰茜·冯是真实的,却不是想见到我的真实理由。我跟着青竹往楼上走的时候,不时回头看一眼,试图从偌大的别墅里寻找一点什么,尤其是令青竹和杰茜·冯恐惧的声音。当我和青竹走进她和杰茜·冯居住的房间后,忽然怀疑青竹是不是为自己制造理由?

青竹的房间不是很大,却充满着温暖的气息,杰茜·冯被青竹抱进房间后,又从她的怀里蹿了下来,跑到床前,两只前爪搭在床沿上几乎直立起来,扭着头期待地看着青竹发出一声声娇鸣。青竹冲我笑笑走过去,把杰茜·冯抱了起来,杰茜·冯很安静地趴在床上,像一个很听话的孩子,不住地眨着眼扫描青竹那张略显苍白的脸。青竹必须为我沏上一杯茶放在茶几上,请我坐在沙发上,自己却坐在了床上,不由自主地把杰茜·冯抱在了怀里,还不住地伸出手抚慰着安静地趴在她怀里的杰茜·冯……我觉得有必要告诉青竹狗狗为什么叫杰茜·冯了。

姐姐大学毕业后,本打算留在父亲的公司里,之前,她把一直爱着的一个男同学介绍给了父亲。父亲很赏识他,为了自己的公司能更加壮大起来,把他和几个颇有潜质的大学毕业生一起送到美国,希望他们学成后归国。姐姐原本也在出国名单之列,可当时妈妈的病的确很严重了,我和姐姐一样,都不希望妈妈那么孤独地离开,可我们把妈妈送到墓地后,姐姐得到了一个非常不幸的消息,她深爱着的人竟爱上了一个叫杰茜的美国女人,杰茜在华盛顿有一家很不错的公司……

姐姐爱的那个人是不是姓冯?

青竹说完后很快把头低垂了,像一个冒失的学生突然搅乱了安静的课堂。

那天,我和你说起狗狗为什么叫杰茜·冯,说有一段很长很长的故事,是我不想触及姐姐那段伤心的情事。那时候,我和姐姐都还没有从失去妈妈的痛苦中挣脱出来,可我必须继续自己的学业。姐姐有一段时间独自驾车做一次次没有目的的旅行,可她驻足的地方都是在乡村,汽车音响里播放的约翰·丹佛的《老鹰之歌》,我曾为姐姐不少次默默祈祷,可她遭遇的是杰茜·冯……青竹,也许姐姐遇到杰茜·冯,是一段永远也说不清的尴尬情结吧?

青竹一直很认真地听我说话,杰茜·冯突然从青竹的怀里蹿了下来,直奔紧闭着的房门前,竖起耳朵,继而扬起前爪狠劲地抓挠着,还不时地回头冲着青竹很烈地喊叫。我丢下惶恐不已的青竹拉开门跑了出来,可我几乎把楼上楼下所有的房间都看了一遍,除了紧闭着的房门,并没发现可疑之处……青竹抱着杰茜·冯一直跟在我身后,和我走回楼上的房间的路上,一遍遍责怪杰茜·冯过于敏感或干脆就是没事找事。我们回到房间又恢复了原先的状态后,突然觉得这栋别墅里也许真的有一种很阴谋的声音。

狗狗……啊……杰茜·冯是自己从你们家里跑出来的吗?

不……我们看到姐姐把杰茜·冯抱回家,连父亲也很喜欢,可我和父亲不约而同地喊它狗狗后,姐姐近乎于歇斯底里地冲我喊道,它就叫杰茜·冯……就这么简单,至于杰茜·冯为什么离开姐姐,准确地说,不是姐姐的遗弃,是她对杰茜·冯的忽视。依照我的猜测,杰茜·冯可能在某一天被姐姐放在车上受到了很残酷的忽视,趁姐姐打开车门后跳了下来……直到现在我和姐姐在手机里说话,她从来没提及过杰茜·冯。

杰茜·冯再一次从青竹的怀里跳下来,我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几乎把杰茜·冯踢到一边,拉开房门跑了出来。当我站在别墅主人的卧室门前,有些惊呆了,房门被人撬开了,房子里的所有物品都没有被翻动的痕迹,只是保险柜被人撬开了,可里边所有值钱的物品都完好无损,几个文件夹里却空了……抱着杰茜·冯追过来的青竹一时无语,我也不明白盗贼为什么要盗取文件夹里的文件……我不想做太多的解释,问青竹是不是报警,青竹很期待地看着我没说话。

父亲突然住进了医院,我不得不日夜守候在父亲身边。期间,我和青竹打过几次电话,青竹仿佛听到我的声音后情绪才变得平稳起来,可她绝口不提自己,总是如释重负般地笑着引逗着杰茜·冯喊叫几声……可我知道,也许我与青竹和杰茜·冯的故事接近了尾声。

那天,警局接到我的报案,警察们很快走进了青竹居住的别墅,他们得出的结论也不是一般的盗窃案,至于为什么不一般,警局一时也拿不出最终的说法,也就是需要时间,可我和青竹一样仿佛都没有等待的必要。直到我接到姐姐从美国打来的电话后,青竹才很涩地笑着告诉我,她要回江西了……和狗狗一起回去。我问青竹为什么,青竹又如释重负般地笑了笑挂了电话。

姐姐知道父亲住院的消息后,决定立即回国,还特意嘱咐我去机场接她。我惦记着青竹和杰茜·冯,可我必须把姐姐拉到父亲身边才能去见青竹,至少能为留下青竹和杰茜·冯再做一次努力。

那天,我驾车去机场的路上,像前几天一样一再和青竹在手机里对话,中心点是她能不能考虑留下?我完全可以为青竹和杰茜·冯找一个很好的留身之处,青竹没笑也没说话。

令我有些意外的是,陪伴着姐姐走出机场的是一个美国男人,姐姐拥在他的怀里很幸福的样子倏然令我生出了几分嫉妒。妈妈去世后,姐姐常坐在妈妈曾坐过的位置上,也像妈妈一样看着我把盘子里的东西吃干净了才离开,她和妈妈一样,那种仿佛自己享用的快感远比回味肚子里的食物美好得多!

姐姐向我介绍那个美国男人叫威廉,现在就在他身边工作。威廉的年纪不是很大,却是十足的老成,没等姐姐说完,丢开姐姐把我搂在了怀里,一直被他拿在手里的一份报纸也丢在了地上,很兴奋地用纯正的汉语告诉我,我应该喊他姐夫……威廉放开我又拥着姐姐往我的兰博基尼走去,我也准备离开了。

青竹背着一个臃肿的旅行包、怀抱着杰茜·冯走了过来,好像很急的样子,也没注意眼前的人,差不多和被威廉拥着的姐姐撞在一起。我相信姐姐一定看见了蜷缩在青竹怀里的杰茜·冯,可姐姐嫌恶地看了青竹一眼,拉开车门上了我的兰博基尼,威廉冲我喊了一声也钻了进去。

我捡起被威廉丢在地上的报纸,跑到青竹面前,青竹很平静地告诉我,前天有人去了她居住的别墅,说原先的主人一家死在了美国,所有的财产暂时归公司管理,眼下打理公司的是副总裁,也就是说,她再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了。我拉起青竹说,你可以跟我回家,杰茜·冯原本就在我们家生活着的,还有……它原先的主人也回来了。

我和青竹说话的时候,杰茜·冯依然死死地扎在青竹的怀里,不时露出一只眼睛看我一眼。我突然怀念起杰茜·冯追着叼住我裤管的情景……可我被一个问题死死地纠缠着,仿佛无意展开了威廉丢下的报纸。那是一份华盛顿邮报,在一个显著的位置上报道了发生在华盛顿的一起枪杀案,一家三口人在酒店里遭遇不幸,死者系中国人……我把报纸展示给青竹,指着上边的照片,问她曾服务的主人是不是叫和忠宇,青竹点了点头说是……我似乎明白了,那曾经令青竹和杰茜·冯恐惧也疑惑的声音,一定和华盛顿酒店枪杀案有关,至于结果只能看美国警方如何与中国警方合作了。

我一再请求青竹和杰茜·冯一起留下,威廉把头探出车窗大声催促我了。姐姐在我差不多哀求青竹的时候,也把头探了出来,现出的是满脸愠怒。青竹拿起杰茜·冯的一只前爪,做出了再见的姿势,杰茜·冯冲我很柔地叫了一声,又把头埋在了青竹的怀里……我孤独地看着青竹抱着杰茜·冯离去的背影,想,也许有山有竹的地方才是狗狗真正的快乐老家。

青竹抱着杰茜·冯往火车站方向走去了,姐姐又把头探了出来。我看着青竹的身影彻底在我视野里消失了才上了兰博基尼。姐姐问我邂逅的是谁,我说杰茜·冯,姐姐沉默了好久才说,Today the sunshine good(今天的阳光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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