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法卡山

时永福/改编陈玉先/绘画

1 在我国广西壮族自治区宁明县境内，有一座海拔五百米的大山，名叫法卡山。这座山山高坡陡，地势险要，是我国西南边界的天然屏障。

2 1979年以来，敌军霸占了法卡山顶，把我廖行地区方圆十里的田野村庄置于他们的炮口之下。

3 这伙强盗不断向我边防军民开枪开炮，经常派遣特工队深入我境内埋设地雷，绑架村民，无恶不作。

4 1981年4月的一天，廖行村的小学校遭到敌军的炮击。一发炮弹落在操场，正在做广播体操的三个孩子躲闪不及，倒在血泊中。

5 边防战士赶来，从敌人的炮火中救出一个负伤的小女孩。小女孩伸出滴血的手，拽着战士的衣襟问：“叔叔，他们打我，你怎么不打他们呀？”

6 祖国的领土，怎能让敌军侵占？我们的人民，怎能让侵略者欺侮？战士们个个眼冒怒火，紧握钢枪，只待祖国一声令下。

7 “打！”1981年5月5日凌晨6时，我们的大炮“怒吼”了。一发发炮弹呼啸着飞上法卡山顶，摧毁了敌人的工事。

8 枪声、冲杀声席卷了整个山头。我边防部队某部四连指战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扫清来犯之敌，收复了三号、四号和五号高地。神圣的领土法卡山，回到了祖国的怀抱。

9 守卫这块土地，比攻占它更加艰难。连着几天，敌人的炮火严密封锁我军的后勤运输线，四连的指战员吃不上饭，喝不上水，每天嚼几块压缩干粮充饥，嗓子都干得冒烟了。

10 10日上午，天上无云，山顶无风。在烈日、炮火的炙烤下，已成焦土的阵地气温高达四十多度。指导员邓明忠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向山背后望去。

11 突然，半山腰落下一颗颗炮弹，升起一股股烟柱，炊事班的同志们被压在了山下。看来，饭菜和开水又送不上来了。

12 邓明忠摇了摇空荡荡的水壶，笑着往地下一丢，从身上掏出两块压缩干粮，对通信员说：“小沈，咱俩带个头，把它消灭掉。”

13 在这个时候，没有水，干粮怎能咽下去啊！邓明忠把干粮送到嘴里，沙沙地嚼着，吃力地往下咽，无奈食道不接受，一阵咳嗽，又把干粮顶了出来。

14 “指导员，菜汤来了！”小沈兴奋地叫了起来。邓明忠回头一看，炊事班副班长穿过敌人的炮火，爬上山来。

15 小沈比指导员还高兴，满满倒了一缸子：“指导员，快喝吧，你都五天五夜没沾水了！”邓明忠摆摆手：“先放下，咱们抓紧时间给同志们送汤去。”

16 敌人的炮火是残酷的。等邓明忠给战士们送汤归来，通信员留给他的那杯汤，让一发炮弹炸飞了。

17 “算我没有口福。”邓明忠苦笑着甩甩手，坐在发烫的沙石上。小沈冲他眨了眨眼睛，捧过来一听菠萝罐头，笑着说：“指导员，我给你留着后手呢，现在该打开了吧？”

18 “调皮鬼！”邓明忠笑骂了一句，接过罐头，望望商标上的菠萝图案，心里好像流进一股菠萝的清香……

19 他的家在广东，那里是菠萝的故乡、香蕉的故乡。家乡的生活多香多甜啊！就在这次战斗的前几天，未婚妻从家乡来信，盼望他回去结婚。此时，也许亲人正在香蕉树下等他……

20 邓明忠的嘴角透出一丝微笑，又把罐头送到通信员手里，让同志们都尝尝。小沈笑着说：“指导员，真没想到我们也过上上甘岭的生活了！”

21 这时，不知是谁轻轻哼起了电影插曲《我的祖国》，指导员和同志们跟着唱了起来。电影《上甘岭》，在法卡山再现了。

22 上甘岭还有大山洞可以回旋，法卡山却只有一座光秃秃的山头。仅10日这天，敌军就向我阵地打了一千多发炮弹。邓明忠的头部、胸部和腿部都被炸伤，不省人事……

23 他从上午一直昏睡到下午2时许，头脑才清醒了一阵子。“通信员，快告诉二排长，敌人的活动反常，可能要发起进攻，通知各班准备战斗。”他下完命令，又昏了过去。

24 “指导员！指导员！敌人上来了！”小沈紧急地呼唤他，摇着他。邓明忠在昏昏沉沉的时候，听到敌人上来了，猛地坐了起来，抄起一支冲锋枪……

25 这时，是下午5时50分，敌军以一个加强连的兵力，向我法卡山疯狂进攻，先头部队已接近我方最南端的五号阵地。

26 邓明忠不顾伤痛，爬到三号阵地顶端，一边向敌人扫射，一边呼唤着战士：“同志们，冲上去，压倒敌人，坚决把他们打下去！”

27 副班长李怀谅带领一个战斗小组，跑步支援五号阵地。他刚刚进入左侧战壕，四个敌人扑了上来，其中的一个举枪向他身边的战友瞄准……

28 没等敌人扣动扳机，李怀谅眼明手快，抬手一击，把这个敌人撂倒。其余的三个敌人吓破胆子，拔腿就跑。

29 “狗强盗，哪里走！”李怀谅扔出一颗手榴弹，炸得敌人连滚带爬。不消片刻，这三个敌人全部报销。

30 三号、四号、五号阵地杀声一片，四连战士越杀越猛。敌人的一个加强连，就这样被打得七零八落，溃退下去。

31 夜幕，在法卡山徐徐降落；晚风，轻轻拂动战士的征衣。李怀谅和两名战友留在五号高地，观察敌人的动静。他们已经有五个昼夜没有休息，瞌睡虫不知不觉袭来……

32 李怀谅从身上摸出一个辣椒，狠咬了一口，直辣得两眼淌泪，才把瞌睡虫赶跑。他嘱咐身边的战友说：“敌人是属老鼠的，专门在夜里活动，我们要提防他们上来咬人。”

33 “小李，挺得住吗？”李怀谅回头一看，指导员来了！邓明忠不顾伤口化脓，爬遍了三号、四号和五号阵地，查看了二十八名士兵的战斗位置，又到最前沿看望小李来了。

34 李怀谅心里一热：“指导员，你放心吧。法卡山是祖国的山，我们是祖国的战士。人在，山在。”邓明忠抚着他的肩膀说：“对，我们要让祖国放心。”

35 午夜12时，几十名敌军用工兵开路，偷偷向我五号高地摸来，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连探雷器的嗡嗡叫声都能听见了！

36 李怀谅不动声色，把敌人放得近点，再近点。直到敌人离他们只有二十五米时，他猛喊一声：“打！”三支冲锋枪一齐开火，猛烈地扫向敌人。

37 敌人死的死，伤的伤，哇哇叫着往回逃。李怀谅和战友接着甩出一串手榴弹，当场炸死了十多个敌人。剩下的敌人就像断了尾巴的老鼠，没命地窜下山去。

38 英雄的四连指战员，坚守法卡山八天七夜之后，将祖国的这块神圣领土，一寸不少地移交给换防的五连战友。五连长邱谭安紧握着邓明忠的手说：“放心，我们一定守住阵地！”

395月15日深夜，南国水乡静悄悄。水塘里，时而响起蛙歌；草丛中，偶尔传来虫鸣。月儿挂在相思树梢，眺望廖行村小学。这是一个多么宁静而甜蜜的夜晚啊！

40 就在此刻，敌军的炮声响了。他们在我小小的法卡山顶倾泻了两千余发炮弹，以一个加强营的兵力，分多路向我五号、四号、三号阵地猛扑过来。

41 16日凌晨3时，一百多个敌人扑上法卡山南端，五号高地首当其冲。我五连七班的九名战士，子弹打光，手榴弹甩尽，与敌人短兵相接，展开了肉搏战。

42 壮哉！祖国的儿子！他们用手掐住敌人的脖子，用牙齿咬住敌人的肩膀，用匕首插进敌人的胸膛……九名勇士拼尽最后一滴热血，全部阵亡。

43 五号高地失守，四号阵地告急！守卫在这里的九班战士也以死相拼，寸土不让。班长段玉生两腿被炸伤，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心急如焚！

44 敌人见他的枪哑了，胆子大起来，大摇大摆地向他走去。敌军的一个小头目嗷嗷叫着：“抓活的！抓活的！”

45 “你们这些白眼狼，来吧！”段玉生嘴里骂着，悄悄拧开手榴弹盖子。等敌人靠近，他同时拉响几颗手榴弹，在一片火光中，与敌人同归于尽。

46 战士袁焕高见班长牺牲，钢牙紧咬，横眉倒竖，端起冲锋枪一阵猛扫，当即打死了十多个敌人。

47 枪管打红了，子弹打光了，四号阵地只剩下他一人。“有我在，敌人就别想活着上来！”他把剩下的八颗手榴弹一字排开，拧开了盖子。

48 第一批手榴弹甩出去，他的腿上中了弹；第二批手榴弹甩出去，他的身上负了伤。他忍着疼痛，扔出最后一颗手榴弹，把左侧包抄上来的几个敌人炸死在山坡上。

49 手榴弹的响声未落，右侧摸上来一个敌人，抄了袁焕高的后路。这家伙气势汹汹，也想捉个活的，回去向“主子”请功。

50 袁焕高觉察到身后有人，闪身躲过，随手拣起一个手榴弹箱子，猛地砸了过去。只听一声尖叫，敌人栽倒在地上。

51 这一下子没把敌人砸死，那家伙哇哇叫着，手脚还在乱动。袁焕高没等他挣扎几下，举起一块二十多斤重的石头，狠狠地一下把这个敌人砸成肉饼。

52 就在此时，另一个敌人从背后摸来，用铁镐猛击袁焕高的头部。他躲闪不及，钢盔上重重地挨了一下，脑子里“嗡”的一声昏倒在地，滚落进山沟里。

53 山沟里，吹来一阵清爽的风，袁焕高醒了过来。他爬到泉眼下，喝了几口山泉，身上增添了力量。“阵地不能从我手里丢失，我要爬上山去，参加战斗。”

54 袁焕高凭着记忆和判断，手扒岩缝，脚蹬乱石，一点一点向山上爬去。鲜血，染红岩石，染红草木，山坡上爬出一条“之”字形的路。阵地，等待着他；祖国，呼唤着他……

55 山上的战斗越打越烈，四号高地失守后，三号主阵地成了一个孤岛。几百名敌人得意忘形，狂喊乱叫，一窝蜂涌上我三号高地，用中国支援他们的枪弹，疯狂地扫射中国士兵！

56 敌人的炮火已把法卡山顶炸成一片焦土，堑壕轰平，掩体坍塌。在一片尘烟和火海中，五连的指战员无险可守，只有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凭借着弹坑，抵挡数十倍之敌。

57 五连长邱谭安的左腿被子弹穿透，右臂中弹负伤，鲜血直淌。身边的战士赶来为他包扎。邱连长急了，一把推开急救包：“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守住阵地要紧。”

58 邱谭安扔掉冲锋枪，拖着伤腿向机关枪爬去。一颗手榴弹在附近爆炸，他第三次负伤。“强盗，老子让你们尝尝厉害！”他大喊一声，扣动机枪的扳机，扫向敌群。

59 激战中，一个老战士被炸成重伤，无法战斗，急得心里直冒烟。他咬了咬牙，一下滚到邱连长的面前，喊道：“我就是掩体，把枪架在我的身上打吧！”

60 激战中，一个新战士双手负伤，被炮弹炸断六个指头。他强忍剧痛，冒着弹雨从敌尸上拣来手榴弹，夹在两膝和手掌中间，用牙齿将弹盖“拧”开，一颗颗放在战友的身边。

61 我们的战士是无畏的，有他们在，就有阵地在，有他们在，就没有敌人存。一位年轻的排长，把扑上来的一个敌人摔了个四脚朝天，用皮带勒死了这个强盗。

62 敌军的指挥官见他们的士兵拿不下三号阵地，气得发疯了，用雨点般的炮弹猛砸法卡山顶，连同他自己的士兵一起轰击，真是残忍到了极点！

63 形势越来越严重。我五连的连长、副连长重伤，指导员壮烈牺牲；前来增援他们的六连一排，也战斗到只剩下六名战士。夜风报急，阵地告危！

64 敌人的一个头目由发疯变成发昏，不顾我幸存的战士还在顽强抵抗，就用步谈机向他们的主子报功：“谅山，谅山，三号高地拿下来了，法卡山属于我们了！”

65 这个家伙放下话筒，狂笑一声，对他的士兵说：“我们胜利了……”话还没有说完，只听“啪”的一声枪响，这家伙来不及喊叫就送了命。

66 打枪的是我六连连长梁天惠。这位1979年自卫还击作战的一等功臣，在这十分关键的时刻，率领三个班的勇士，旋风般卷上了法卡山顶。

67 摸上山顶的敌人脚跟还没站稳，就被梁连长他们撂倒了八个。正在三号阵地苦斗的战士们，一见援兵到来，如虎添翼，杀声大振，一个反冲锋把敌人从主阵地压了下去。

68 天已经蒙蒙亮。头戴盔型帽的敌军，像蚂蚁一样多得数不清，从左侧、右侧和正面直扑上来。敌人被我军打倒一批，又上来一批，简直成了一群亡命徒。

69 光靠步兵，很难压下去这么多的敌人。梁天惠想到这里，当机立断，命令步谈机员：“呼叫炮兵，狠砸这帮狼崽子！”

70 敌人离我们很近，我炮兵怕伤着自己人，不敢开炮。梁连长火了，一把夺过步谈机的话筒：“向三号开炮，听见了没有？向我开炮！”

71 半空里响起一阵霹雳，我军的炮弹像长了眼睛，一排排落在三号高地左侧、右侧和正面的二三十米处，在敌群中连连开花，直炸得敌军哭爹喊娘。

72 梁连长趁敌人攻击暂停的机会，把三号主阵地上的兵力重新做了布置。他对五连的战友们说：“我是六连连长，现在所有的人听我指挥，准备战斗，向四号反击。”

73 敌人已在四号阵地构筑工事，梁连长手下兵力不足，以少攻多，是要付出很大代价的。但是，倘若敌人在四号、五号扎了根，再去争夺就更难了。梁天惠思索着……

74 “连长，炊事班向你报到。”梁连长转身一看，司务长领着一支后勤兵，扛着一箱箱弹药站在他的面前。“好，来得正是时候。”梁天惠眉毛一扬，“拿下四号，现在就拿！”

75 一声令下，枪声大作。五连和六连炊事班的同志们在三号阵地，用火力压制敌人。八班从左，七班从右，四班从正面——三路进攻。三个班像三把尖刀，分头直插四号高地。

76 占领四号阵地的敌人，用猛烈的火力阻拦我军的进攻，冲在前面的几个同志倒下了，后面的同志被压在高地下面。

77 一发炮弹嘶叫着落下来，在梁天惠十米开外的地方爆炸。文书大叫一声“连长”，一把将他推倒，炮弹掀起的泥浪把他俩压在下面。

78 “四号高地夺不回来，三号主阵地也难守住。要是敌人把我们从法卡山推下去，还谈什么国威、军威！”梁连长想到这里，猛地从地上跃起，大声召唤：“同志们，跟着我冲啊！”

79 七班副班长郑午元刚刚冲上四号阵地，就遭到敌人枪弹的迎头阻击。他在地上打个滚，向敌人的火力点扔出两颗手榴弹。

80 趁着手榴弹的烟幕，郑午元一跃而起，敌人的子弹尖叫着，从他的头顶和耳边飞过。他灵机一动，钻进一条堑壕。

81 郑午元利用地形，摸到敌军工事的背后，刚要投掷手榴弹，一个敌人从他身后扑来，将他拦腰抱住。

82 敌人有凶劲，战士有巧劲。郑午元身子往下一蹲，双手扳住敌人的脑袋，猛一使劲，把那个家伙掀翻在地。

83 郑午元要上前结果这个敌人，另一个敌人猛扑过来，跟他扭打在一起。两个人在地上滚来滚去。

84 敌人被郑午元压在膝下，拼命挣扎。原先被摔倒的那个家伙赶了上来，举起枪托，就要向郑午元下手。

85 “嘭”的一声，这个敌人头上重重挨了一下，死狗一样瘫在地上。原来，五连九班战士袁焕高，被敌人击昏摔下山沟以后，忍着伤痛爬回四号阵地，抄起一把铁镐打死了敌人。

86 郑午元趁势用双手掐死膝下的敌人。两勇士回转身来，向敌军的工事连投六颗手榴弹，炸哑了一挺机枪。敌人在四号高地的防线崩溃了。

87 四号高地夺回来了。梁连长赶到阵地南端，一眼看到七八个敌人正在我四号和五号阵地之间埋设地雷，气得脸色发紫，青筋凸起老高：“打！全部给我干掉！”

88 一阵猛烈的枪响，埋地雷的敌人连保险针都没有来得及拔，就在我战士的枪下一个不剩地丧了命。

89 “祖国的土地一寸也不能让，同志们，一鼓作气拿下五号！”梁连长手臂一挥，三个班的战士一阵猛冲，杀上了五号高地。

90 在一片冲杀声中，侵占我五号高地的敌人大都丧命。十几名残敌见大势已去，哪敢迎战，胡乱放着枪，向后溃逃。

91 五号阵地前出现这样的奇景：溃退的敌人既想抢回他们的伤员，又怕挨我战士的子弹，慌乱中用绳子拴住“战友”的脚脖子，像拖死狗一样往山下拉。

92 “强盗，你们跑不了！”我英雄的战士追了上来，站在法卡山的最南端，居高临下，用冲锋枪挨个点名：“一、二、三、四、五……统统回你们的老家去吧！”

93 1981年5月16日凌晨5时30分，法卡山枪声停息。敌人丢下几百具尸体，以大于我三倍多的伤亡，留下了他们的失败和耻辱。

94 “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生而为国战，死与阵地存。”祖国的山啊，有了这样拼洒热血的守卫者，你才巍然屹立，牢不可破。让我们永远记住血染法卡山的英雄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