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诗心 赤色精魂
——方冰新诗导读

2013-11-14 09:14李志艳
世界文学评论 2013年3期
关键词:诗人诗歌情感

李志艳

大地诗心 赤色精魂

——方冰新诗导读

李志艳

方冰(1914—1997)系安徽凤台县人,在长达50多年的诗歌创作生涯中,创作了诸多优秀诗作,主要代表诗集有《大海的心》、《飞》、《战斗的乡村》等。他的诗歌,情感丰沛而富于战斗力、语言质朴而不乏艺术感染力、形式清晰而内含探索与革新精神。方冰是中国新诗史上不可多得的优秀诗人之一。

诗歌创作是在诗人与社会生活的关系程序中产生的,它的本体是诗人的审美经验,而审美经验是诗人以自己个人特定的情感态度、价值观念、美学思想、文化理念等,在客观社会生活经验中所获得的情绪体验、思想心得乃至境界体悟和提升等。这是一个双向互动的建构过程,但无论怎样,如何面对自己的内心,以确定在诗歌创作程序中,诗人与社会生活、诗歌创作之间的程序关系成为首要核心。方冰在自己的诗作里抛下了有关内在心灵的一切伪饰,直接面对灵魂本身,因此写出了许多有价值与意义的作品。在《拿火的人》一诗中,诗人清婉吟咏着革命队伍与百姓的血脉之情;在《一个老农的歌》一诗中,诗人悲愤地诉说着对于旧社会的怼恨;在《研究,研究》一诗中,诗人厉声怒吼着对当代官僚的斥责与讽刺。当然,情感的真性流露并非一览无遗的本我宣泄,它包含着三个小问题,即分别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社会生活、面对诗歌创作,以及在整个社会关系中诗歌如何建构自我。方冰始终占据着人民的立场,为民立言、为民请命、以民众为思,将自我的情感与民众的情感融为一体,在混融与统一中获得生命的价值与意义,乃至源初的精神母体与归宿。“是哪里来的歌声啊?/这么动人的歌声!/在大沙河的上空飘荡着,/在这昏黄的天幕下。//敌人刚才退走,/村子里一片瓦砾,/天空不见飞鸟,/路上没有行人。”(《歌声》)诗歌虽然简短,但温婉深情,同时涌动着绵延恒久的韧劲。而这种美感与力量的源泉,就是来自于诗人与人民的呼吸与共、情感一体。方冰的诗歌创作自从抗日战争开始,就一直以人民原则来对待处理社会生活问题,使得诗人心中洋溢着浓郁饱满的热爱生活之情,直接铸就了诗人对待诗歌艺术创作的前提和基础,忠于人民、精诚于诗歌,成为方冰诗作的一体性原则与立场。

在血与火的洗礼与磨炼中,造就了方冰生生不息的战斗精神,以笔为棋、以诗为战、以情为力、以思为锋,成为方冰对待诗歌创作的基本态度、创作准则。《马》:“马在棚里暴叫,/我披上衣服,点起灯,/走到马棚里去。//——吓,忍耐些,/我的战斗的伙伴/出击令就要下来了!”为了传达诗人滔漫腾跃的战斗激情,见马作喻,并且在“我的战斗的伙伴/出击令就要下来了!”中将两句中间的标点舍去,以惊叹号结尾,烘托出战马萧萧长鸣、诗人巡视战马的场景,显现出诗人跌宕翻腾、激情翘盼的战前精神状态。《延安》:“不是回到母亲身边的游子,/向您要一些温暖,讨一些爱,/我回来,是要您把我烧炼一下,/再投出去!”在抗战最为艰苦的岁月,延安作为抗战的圣地,亦是安全的避风港湾和精神灵魂的休憩之地。然而,诗人并非以此为念,而是向延安母亲诉说如何提升自身战斗力,如何更好地回归战场的意志精神。诗歌是诗人的第一、直接性战场,而社会生活是第二、间接性战场,在二者相互为济、互相关涉的共时性场域态势中,诗人倒成了社会生活与诗歌之间的中介和桥梁。诗人将社会生活融化到自己的生命情感中去,又以诗歌艺术的形式传达出来,形成生活即本我、本我即艺术的诗歌创作观念。社会生活、诗歌艺术、诗人之间内在同一性的结构关系,在熔铸诗人生活观念、锤炼诗人艺术思想的同时,也间性地再构了诗人在整个社会关系中如何展现真我的角度与方式。

诗歌创作与诗人成长,往往呈现在并行式的双线性发展过程中:①通过生活阅历的增长、审美经验的累积、知识修养的提升、创作水平的提高等促进着自身诗歌创作的发展;②诗歌艺术又以相对自足的形式影响着诗人的人格建构、灵魂提升和思想历练等。纵观方冰的诗歌创作,大体分为三个时期,即抗战时期诗歌、文革时期诗歌和新时期诗歌创作。抗战时期是方冰诗歌创作的初始期,激情燃烧的岁月不仅铸造着方冰的诗魂,更是在血与火的考验中架构起诗人与诗歌之间的一体性关系,即诗我的完美统一与高度契合:社会生活给养了诗人,诗人哺育了诗歌,诗歌反过来塑造着诗人,推动着社会生活——抗战的胜利发展。《三月的夜》推动了不知多少中华好男儿参兵入伍、保家卫国。由方冰作词、李劫夫谱曲的《歌唱二小放牛郎》创作于1940年,在当时《晋察冀日报》发表之后,很快便在西北战地服务队和边区整个剧团,乃至整个中国唱开了,可见其在当时的影响力与普及度。一时之间,“王二小”竟成了方冰的代言者,传遍中国大地。诗歌通过对人的给养来塑造社会生活,并在读者—社会生活的认可程序中确认诗人意志、情感与创作成就。方冰也正是在这一程序的规约下,逐渐培养起自己独特的诗人意志、创作特色和美学思想,这集中体现为绝不动摇的人民本位、纯粹刚毅的正义立场、本色真我的战斗精神,并且在以后的诗歌中一直得以延续和发扬。诗人风骨在“文化大革命”时期体现得尤为显著和强烈,在《向右射击——街头诗一束》中能够听闻到辛辣的嘲讽;在《代月亮、星星、梅花、牡丹、镜子、时钟、扫帚等向右派言论回击》组诗中,能够感受到诗人的铮铮铁骨,那在战争中浴火而生的不屈诗魂。进入新时期之后,方冰面向着祖国发展的大好形势,诗中便多了几多怀念、感概、赞美、憧憬,但是其战斗品格和服务于人民的精神却始终不变,如创作于1976年,发表于新时期的《钢钎礼赞》:“而他却是/不声不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什么?/为什么?/因为他心里/有一个伟大的目的!”便是诗人以“钢钎”为喻,对新时期社会生活状态的一种憧憬与践行,是对党的歌颂,亦是自身内心情感的真实写照。诗歌在让诗人紧贴、反思、批判现实社会生活的同时,在保持诗人与社会生活适当距离的同时,维持与呵护了诗人内心的纯粹性,这种纯粹性又在诗歌与社会生活的关系得以形成、继承与发扬,最终双向建构了诗人的性格操守、思维特质和创作特点,乃至诗歌自身的诗魂、诗风、诗骨和诗美。

方冰诗歌的艺术特点非常明显,如语言的散文化、表意的民歌化、情感表达的直接性、诗歌构成的叙事性等,具有着丰厚而自足的生命力。而诗歌生命力的自足,主要来自于两个层面:①诗人的审美经验,它是诗人在对于形形色色的社会生活进行深度的本我性、社会性体验后获得的思想情感与价值诉求;②诗歌表达,也就是诗人通过何种载体、媒介、表意机制所实现的诗歌蕴含。这里包含着两个大的问题:①诗人的审美经验的传达限度,即诗歌的表意机制与诗人审美经验的非完全等同性;②诗歌的表意机制反过来制约着诗人的审美经验,它在拥有自身的生命自足性的同时,与诗人创作主体性形成对话式契合,最后仅仅形成表意交集,乃至于诗歌生命力对于诗人的超越。在这个角度上,诗歌的生命力来自于诗歌自身。这无形构筑了研究诗歌文本的场域形式与程序机制,即在社会生活—诗人—诗歌文本中来研究诗歌文本。

方冰诗歌在语言上具有鲜明的特点。在《三月的夜》一诗中:“月亮是多么的亮呵,/照着三月的夜,山里的夜,/照着睡了的村子。//杏花开着,/在夜里,闹哄哄的开着,/像年轻人的梦。//他们俩走着,/在散了会的路上,/肩并肩地走着,//低声地说着:/——我报了名,要走了,你想我吗?/——我想你!/——你想我?……/——你要是老守在家里,我就讨厌你了。//三月的夜,/你是多么的香呵,/你是多么健康而甜蜜地在呼吸着呵!/——子弟兵快要入伍了。”其语言大多是在民众口语的基础上稍稍提炼:①满足诗歌表意的需要;②满足诗歌为大众服务的目的。故而在这首诗中,其语言特点:①口语化较重,这也基本体现方冰诗歌创作向民众学习、向民歌学习的特点。②细节化取向明显,整首诗以一番简短对话为主体,把一对相爱的人之间的感情、对参军报国的决心与崇尚表现得尽致淋漓。③语言境域化特点浓重。该诗并非一味以叙述为重,而是以语言清婉柔媚点染出事件境域的“甜蜜”与清香,并与诗中事件相映衬,就基本上实现了语言的情感化与深度性,《栽树》、《致大海》等诗作也都是显著例证。以此为基础,方冰诗语言还积极探求与诗歌表现对象的深度契合性与变化适应性。由此,与诗中情感类型、事件特点、创作目的等呈现出显著的统一性,语言既是诗歌的载体与工具,同时亦是诗歌生命的本体与征象,语言的有机性与变化度,显示了诗歌生命力宽度与长度。

方冰的诗歌有自己独特的表意机制。表意机制意味着诗歌创作的基本思路、结构程序及其内在原理规律等。长诗《规律说》和《柴堡》在此方面具有显在代表性。《规律说》是在用历史上著名案例如“秦始皇”、“凯撒”、“拿破仑”,和生活中的琐碎事件如“仍然有些人/在走着老路,/不断玩弄我/于手掌之上”来说明“规律”的重要性与强制性。这是一首哲理诗,然而诗人却用浅近通俗的语言,传达了认知、掌握、运用规律的必须与重要,以及违反规律之后的严重后果。不仅如此,诗人还凸显了规律存在的平等性与普遍性原则、社会发展规律的前进必然性,以及掌握规律的可能性和规律能够为人类服务的昂扬意志精神等。就《柴堡》而言,它主要是以时间序列塑造了一个在抗日战争中,为了百姓而不怕牺牲、殚精竭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郝区长形象,该诗以此为主线,缀之以生活故事,结构以故事矛盾冲突,浓墨重彩地渲染了郝区长的无我奉献精神,以及百姓对于郝区长的爱戴之情。

将这两首诗结合来看:

(1)诗人擅长于微末中求高大、琐碎中见深邃、平凡中显恒久、叹惋中驰情长,如对于“规律”的显现与认识,对于郝区长精神人格的塑造,都大体遵循着这一对立统一的范式,这基本构成了方冰诗歌取意的基本导向。

(2)意象依然是其基本结构单位,它与方冰诗歌的叙事特性构成矛盾却又契合地突出个人性创作特色。如在《柴堡》第十四章《雪夜的行动》中描写悼念郝区长的情景,“美丽的雪,/新的雪。//大朵地/飘落、飘落……无边地/飘落、飘落……”,在诗中一语三义:①雪景本来就是悼念郝区长的物理性实景,它指向事件发生的可信性与情感产生的现实之基;②以雪为意象,雪即人,它象征着郝区长精神的高洁以及百姓真切怀念的纯粹与永恒;③语言段式的活用,在上述诗中,语言是零落的,但又若藕断丝连,这一方面能在形式现象本身就暗示着悼念之情的深邃与绵连;另一方面也在以拉长语意传达的时间维度来渲染情感浓度与浸染力,实现了物理实景描写的细节性与真实性、情感表达的浓度与穿透力的高度统一。由于方冰诗歌的叙事性色彩浓重,故而意象的选择、设置与运用往往与事件的发生性结合起来,以实现叙事与抒情的统一作为基本的程式特点,来完成诗歌的基本结构构成。以此为基础,诗人大多以事件的发生、发展性构成诗歌的基本骨架,《柴堡》就是在时间序列中,以郝区长的为百姓服务行为、被捕、被害、被怀念为基本脉络;在《规律说》中虽没有明确的事件性指向,但从普通的生活现象入手、以宏阔的历史视野为展开维度、以人与规律的正反向应对方式和结果为抒写程序,从而实现情、景、事、理的结合是显而易见的。

(3)诗歌想象空间的建构。方冰诗大体可以分为两种类型:①相对纯粹的抒情诗,如《沙枣树》、《绿色的梦》、《三峡的纤路》、《过神女峰》、《致大海》;②叙事诗,如《一个老农的歌》、《给老王》、《一个拿火的人》、《柴堡》等。如在《沙枣树》中:“当边村沉睡于夏夜的温柔之中,/你以阵阵浓香烘染劳动人的梦;/月光浮起你的飞絮也似的落英,/漫天地飘荡在空濛的大戈壁……”在《柴堡》第十三章《人民的哀思》中:“秋天快要过去了,/河水浅了,/柏树林暗了,/露水已变成霜。//野菊花还开在/寂寞的山坡上。//寂寞的不是山坡,/寂寞的是三区人的心,/寂寞的是柴堡。/人民在想念您呀,/好区长!”从诗歌文本结构上来说,大体可分为景语、事语和言语行为三个部分,在抒情诗如《沙枣树》中,事语囊括于景语之中,以景寓情、以景语象征成为主要表意方式;在叙事诗如《柴堡》中,景语囊括于事语之中,场景烘托、以事比义成为主要表意方式。这里有两个问题非常重要:①景语和事语之间呈现出交集形式,一方面二者相互辅助表意,具有统一性,另一方面因为其构成方式所形成的意象结构形态不一,而又具有相对独立性,从而呈现为相互缠绕,同时亦各自发散的想象空间;②事语的构成可以基本进一步细分,包括行为动作、对话语言、事件要素、人物描写等等。这些也就基本构成了方冰诗想象空间建构的四个基本展开维度:A.景物书写的独立性所带来的想象空间,如“沙枣树”其自身的生长地域独特性使其在整个文化发展史中本身就具有着延续性的、特定的地理文化内涵,该内涵在各种文本中都具有使用之后的蕴含普遍性。而《柴堡》中的“柏树林”、“野菊花”也具有相似的特性。一方面它们以意象的形式标示着意义传达的自身独特性,它以自身的文化发展史中的意义链构成想象的空间轨迹;一方面它们又是文本系统的基本构成单位,它们不仅维系着上一级系统的结构性系统功能,如构建物理性事件发生场域,为事件意义传达服务,从而在事语系统中构建想象空间,《柴堡》第十三章是为显例。B.事语自身所蕴含的想象空间。方冰诗的叙事色彩浓重,以《星的悠思》为例:“那一颗明亮的星,/又在西边天幕上出现了,/照耀在我心扉的窗棂前。//四十多个寒暑过去了,/每当黄昏来临,/都能引起我遥远的思念。//你——一个年轻的诗人,/一个使敌人胆寒的武工队政委,/英勇地牺牲了。//人民偷偷地埋葬了你,/就把你埋在/那颗明亮的星下面。”在事语系统下,“星”、“天幕”、“四十多年”、“心扉”等构成了悼怀“政委”的事件性因素,包括动作、心理、场域、事件本身等,它以其事件发生的程序性与因果逻辑构筑了想象空间,并以其情感的强度,通过感染力的方式来形成对此想象空间的不断拓展与突破。C.景语与事语融合所共同搭建的想象空间,该情况指的是景语和事语相互交涉,存在意义的共建场,但也存在二者并非彼此的必要性构成要素,二者又相互游离,形成意义场域与想象空间的拓展维度与拓展规律。如《栽树》:“然而,/树根儿并没有死。/当春风吹活了冻土,/在那可怜的树根上,/又长出了两棵小树。//——我被下放在这僻乡,/已整整的六个春冬。/我的心像一堆死灰,/又燃起了一星火红。”该诗具有两层想象空间的建构维度: “栽树”与“我”“被下放”具有统一性,“栽树”是我不断振作的形象化显现,二者形成一个统一性的想象空间,传达“我”精神的发展走向;二者形成相对并立性范式,既能互相对照,以其共性形成表意的确定与统一,又同时在不断疏离,意义各自滑移、漫溢,形成两个并立的意义衍射范畴从而实现想象空间的不断伸展。D.诗歌言语行为的形式本身直接形成想象空间。方冰诗创作多有学习民歌口语之实,故其诗作中常常出现方言、俚语,用言语方式的断片化、语序调整、语音、标点、分行等方式来直接形成形式表意和想象空间。如《拿火的人》:“于是,一声不响地,/从破茅棚里钻出个人来,/呵欠着点起草绳,/把你引向前村。//走几步他叮咛你一句:/——脚要放稳,/——要小心,/——过一条沟,/——前面是岭……”在该诗中,诗人活用标点(破折号)、对话语句、语音,如“绳”、“稳”、“岭”都是具有相当音长的押韵;乃至诗句的排列形式,如几个破折号句式的整齐排列,就形象地再现了普通百姓视危险为平淡、待舍身如家常,与战士亲如一家的那种淡泊而伟大、细微而温馨、重复却绵长的精神气质与境界,这种具体实践性的话语方式、话语行为与景语、事语等结合起来,构筑了方冰诗的独特魅力。

方冰的诗歌着意于建构诗歌与读者之间的关系,而这也构成了诗歌获取自足生命力的重要一维。《担架》:“炮声在山那边/远远地响着。/白色的河滩上,/走着一副担架。//抬担架的/是四个年轻的妇女。/才趟过河,/裤腿子卷得高高的。//走着,/一个在批评一个:/——同志疼得直喊叫,/老等你!……//太阳快要落山了,/担架飞着……/白色的河滩上,/晃动着几条巨大的黑影。”诗人着意营造画面感和场域事件氛围,诗歌率先提供给读者的是一幅集中性的生活事象图景,它以其情感的高浓度、景象的高逼真、书写的高自然等滋生了阅读上的亲和力。它以叙述的方式将读者引入故事之中,使其被诗中的情感所感染、融化,最终实现自身的人格修养和精神冶炼。《绿色的梦》一诗也基本上与此类同,该诗如此写到:“过去这些山峦/哪一座不像少女般妩媚?/各自有爱的秘密……//——夜里,我做了一个绿色的梦,/这梦很甜蜜、很甜蜜……/醒来还躺在绿色里。”此诗摒弃了由上而下的教条性叙述方式,而是着意于用精巧的笔墨来勾勒一幅美丽的图景,并且让此幅图景在破坏前和破坏后进行对比。如此一来,现实中的图画、诗中的意境完美地融为一体,它首先感动、沉醉了作者,其次是引读者入境,与作者一起相游于诗情画意之中,在感受中达成相互认同,从而转化为以此相契合的社会实践。

可以说,方冰擅长于构筑诗歌与读者的等平性位置关系,在此关系中,诗歌与读者相互对话,在对等的位置上完成视域融合,获取审美经验,读者与诗歌文本互文见义,共建诗歌文本的语义场。而就诗人而言,则相对有意地放松对诗歌的控制,使得诗歌不仅能够表现诗人的主体性情感,但更重要的还在于,诗歌提供给读者一个相对宽松、自由的进入诗歌文本世界的途径与平台。在诗歌的世界中,并不急于告诉读者什么,而是在于以提供对象、场域、事件等审美对象的方式放任读者的自主性体验与领悟。因此,在《担架》中,诗人几笔勾描,就点出了一个场景,就提供了读者一个具备充足性与有机性的体验空间,也是一个生命的审美性空间。在此空间,诗意涓涓细淌,读者可任性徜徉。《绿色的梦》亦是如此,读者感受之后的所感、所得,方能诠释诗歌最大的目的在于将读者也蜕变成一个诗人。

方冰诗歌的创作规律非常清晰:①诗人在战火中培养起自身的人民性品格和战斗精神,奠定了诗歌创作的去私利化立场,在逻辑前提上赋予了诗歌一个审美自足性地位,当然也前定性地赋予了诗歌的创作基调与美学色彩。②强调诗歌创作为人民大众服务,表现、思考、批判现实生活,这意味着诗歌具有着表现空间的无限性与发展性,更能够挣脱作者的小我情怀,与社会生活形成更为独立自由的互文空间,形成一个可无限拓展的诗歌活动场域,从而实现诗歌意义的弥漫与再生。③强调向百姓学习、向民歌学习,向一切可供学习的学习,促进了诗歌语言、表现技巧、创作理念的不断革新,这保证了诗歌创作生命力的生长性,乃至于整个诗歌创作活动的弹性。④并不着力于自身对于诗歌文本的控制,而是尽量地让景语、事语和语言行为形成诗歌文本的充分自足性。这种自足性以诗人的主观意志情感为生长点,但由于其文本自身的完备性,其意义的诞生与延续常常超越了诗人。尤其值得注意的是,方冰诗歌文本突出于画面感的勾勒和事件性的描刻,并且常常使得二者水乳交融起来,再配之以适当的语言形式,使得诗歌文本自身的系统结构和生命力更为完备自足。⑤在艺术呈现中注意诗歌作者的虚拟性缺席,并以此建构读者进入文本的多维性与自我性,这一方面更能促进读者审美经验的获取和再创造的持续发生,实现读者与作者的重合与统一,另一方面在诗歌价值观上,方冰强调诗歌创作的艺术本位,强调诗歌以人民利益为价值核心,表现出强烈的社会功能属性。

方冰及其诗歌创作展现出了显著的人民立场与国家精神,他以诗歌为武器,终生都在为社会正义与公理而不断战斗,突显了纯粹的诗歌艺术精神。以大地诗心为赤色精魂,方冰及其诗歌就是如此。

(李志艳,文学博士,南宁市广西大学文学院文艺理论教研室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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