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纳斯冬日谣曲

2013-11-14 13:19
西部 2013年23期
关键词:图瓦喀纳斯

“新诗写新疆·喀纳斯诗会”于2011年12月举行。冬天的喀纳斯,为诗人们打开了一个冰清玉洁的童话世界。这是“风景圣地”喀纳斯的另类景观,是风景的减法诞生的风景极致。如果春夏秋的喀纳斯是普及版的,冬天的喀纳斯则是珍藏版的。在喀纳斯,诗人们饮酒,听楚吾尔,朗诵诗歌,讨论“诗歌与旅行”的话题,在零下三十度的夜晚散步,看到了数十年一遇的双子座流星雨……这一切是美好的,令人难忘的。诗会结束后,诗人们奉献自己的心灵之作回赠喀纳斯,结集出版了诗集《新诗写新疆·喀纳斯诗篇》(科学出版社,2013年版)。本专辑的诗作均选自这部诗集。重温这些美好的诗句,使我们梦回喀纳斯,再次受到“雪的洗礼”和“白的教育”。 ——编者

天赐的喀纳斯

阿苏

在喀纳斯,辽阔的安宁让风声

停驻在远处的山梁

十二月的雪

在灌木丛的枝桠上开了花

如同神的旨意的

一次传递

这个季节,戴着雪冠的木屋

被马拉雪橇运往

长满白桦树的一片开阔地

成为梦的童话

滑雪的猎人,从山顶上

俯冲而下

迅如大弓射出的箭镞

受寒冷的遣使,无边的落雪

遮盖夏日里风吹草低的

纳仁牧场

向北的冰凌河

映亮一只黄羊悲伤的长角

雪夜里,是谁吹响了楚吾尔?

那一声苍凉

携带着一匹黑走马的嘶鸣

绵延了漫长的时日

这就是天赐的喀纳斯吗?

那些深藏不露的仙草

躲过一场又一场大雪的追赶

在悠远的长调里

独自芬芳

在喀纳斯

随手推开寂静里的一道柴扉

总会步入灵的地界

喀纳斯的清晨

阿依努尔

一万个人

用一万种词汇,赞美你

而我是他们中

最微不足道的那一个

我卑微地行走在你的疆域

生怕惊醒你怀抱中的生灵

生怕他们,对我报以悲悯的微笑

仓促写就的诗篇

每一个字符都透露着,一种恓惶

小草的歌唱

在诗人的倾听中复活

土豆的微笑

在纯净的眼神里驻足

梅花鹿优雅的跳跃

定格在喀纳斯冬季的风景里

在清晨粉红色的云彩里

一缕曙光,慵懒地醒来

看着我,就是治疗我

陈漠

神的眼睛在山上

神在看着我啊

你在看我

在山上,白桦树看着我

石头和湖怪

还有月亮、流星和时间

一齐看我

就像看一个昨天的意外

塔松也在看我

每一棵塔松都是一个圣诞树啊

你们满身白雪手拉着手

高高低低地站着

像一个个未曾说出口的童话

也像时间的伤口和墓碑

你们就这样

一齐看我

看我内部的疼痛和爱

看不停刮过我的大风

是的,我知道

你一直在看我

你看着我

就是治疗我

投入喀纳斯湖底的水晶

陈茉

当我沉入湖底

如同教练培训无边的弧度

那向上的气流

与向下的坡度

在湖底的情绪中央

把绝望的汗水凝固成水晶

当你从湖面归来

带来一双空白的手掌

把站在我眼睛里的双面世界轻轻一抹

所有的浪花

只不过是这粒水晶留下的哑语

那投入湖底的秘密

被牺牲过的清澈

在水晶体里照耀着多少人生的岔路

有那么一秒

你沉湎其中无法翻身

把你身经百战的绝望也投射其中

这一秒是如此温暖

仿佛我在秘密的暗处怀抱着你的朝阳

从交叉的死结里暴露无遗的光辉

刚好把我们认为最重要的失去描述成得到

雪的喀纳斯

高凯

眼前的你 是我看见的

还是我梦见的

我的雪的喀纳斯

头顶雄鹰

骑着马头琴奔腾的人不会是别人

而是神秘的图瓦人

我的雪的喀纳斯

身背俄勒亥大弓

踏着毛雪橇飞起来的人不会是别人

而是骁勇的图瓦人

我的雪的喀纳斯

驾着爬犁 给大地

运载童话和传说的人不会是别人

而是古老的图瓦人

我的雪的喀纳斯

用一支低沉的楚吾尔

装着自己灵魂的人更不会是别人

而是白云上的图瓦人

我的雪的喀纳斯

今世我只是经过你

来世我会守着你

我的雪的喀纳斯

图瓦吾楚尔

郭文会

寻找

一种草本植物

在她的腹中

植入诗歌

在喀纳斯湖边

醉吹

其实

这就是 天堂

白哈巴,一个自然村落

郭志凌

拗不过你的性子

耐心看你画完最后一笔

写意的村落,夹在两边的树丛里

由浅至深,像救命的哲理

炊烟把我的思绪打断,把一个

远离尘嚣的村落盘活。就着草籽

的呼吸,喉咙里有春天的蠕动

在漫过小腿的雪野,明明是两个人

怎么只留下我的脚印?

几匹躺在雪地嚼食的马

看我就像看着一溜空气

一个失信的男人

再多的表白都显得轻浮

在拥挤的城市里,我们被迫或者

自愿地接受猜忌和过敏的熏陶

还有多少是真的,我们强烈地

拥抱大自然,那正是我们逐渐失去的

不和谐的一种反衬啊!

——白哈巴,宣纸一样的雪地上

希望我留下的痕迹,没有那么龌龊

喀纳斯冬景

胡澄

天空深渊一样蓝

月亮像一枚银元

四分之一挂在中国上空

另三个四分之一分属于哈萨克斯坦

蒙古和俄罗斯

阿尔泰山像一个熟睡的少女

肌肤白皙 针叶林是她浓密的腋毛

奶香馥郁

喀纳斯河 她腕上的翡翠镯子

喀纳斯湖 她脖子上的翡翠坠子

让天下的女人羡慕、忌妒、恨

二三乌鸦 六七黑马

是她白袍上的扣子

越野车驶过

她的腹部有了几条妊娠纹

黎明时 血染云天

她分娩了

产下了一群红尘中浸染了半辈子的诗人

经过雪的洗礼

他们重获了天真、纯净的本性

他们的眼睛按下“全选”

他们的心灵按下“复制”和“粘贴”

现在他们的身体藏有广袤、宁静、圣洁的喀纳斯

——他们各自的喀纳斯

骄傲地走在喧嚷的街巷间

而喀纳斯毫发无损美如处子

喀纳斯

黄礼孩

一片自然的遗产,寂静,在雪原之下

前事醒来,如地籁之翼在上升

松针上覆盖的不是黄金

在雪与光交织之处,遥远之水传诵,没有停歇

生活常出现时差,罂粟分泌白汁,动物凶残

即便如此,临终之物也会充满诱惑,有着秩序和美

灰暗的枝条开白色花,为生活提供远景

她因此也有忧伤的时刻,她放下傲慢,萃取微光

喀纳斯,她不是革命的果园,也没有秘密的哨音越过丛林

她策马而来,她奔驰,像飘逸的母狮子

喀纳斯雪意

黄毅

雪能不能再白点

再白一点的雪是什么

白的有什么危险

白的有什么破坏力

白的有什么不可思议

冰能不能再透亮些

再亮一些的冰是什么

亮的有什么价值

亮的有什么启示

亮的有什么不可企及

马能不能再红点

再红一点的马是什么

红的有什么温度

红的有什么冲动

红的有什么惊心动魄

酒能不能再烈一些

再烈一些的酒是什么

烈的有什么豪迈

烈的有什么被打开

烈的有什么无法言说

白雪 蓝冰

红马 烈酒

喀纳斯的冬天

想象永远比需要

来得更迅猛

喀纳斯之夜

吉尔

在喀纳斯,月光是骑马的猎人

月光倚在窗户上,往火炉中添柴

一匹马在她四岁的牧场里睡眠——

雪,点起白色的灯盏

尖顶的木屋一夜未眠,每个人梦境里

都盛开了梅花

我们啜饮可汗的奶酒、图瓦人的熏马肉

和少女的初恋

这白色的雾、白色的雪、白色的恋人啊

白色中的白色,抬高我向你的信仰

在喀纳斯,我回到水

并超越水

寂静如一个人未曾出生的前世。她的手臂

流淌着白桦液,祖父的血

和鱼的化石

芒德勒施*

返回神灵的安宁

雪从枯木中取出一粒火,使白发的我

和黑发的我进入同一个夜晚

*:芒德勒施,图瓦语,是图瓦人用来制作楚吾尔乐器的草。

喀纳斯

莱耳

这是我从未见过的景色

在她面前,我原谅你的黯淡

让你一个人呆着,阳光下

流很多的眼泪

我身后的炊烟散去,神

洗净你,并把你还给我

山河婉转,我不许你再破碎

蓝色星空下,你白色名字

使河水更辽阔

群山在你的身后

河水在你的前面

我正在和你经历同样的天空

深渊没过头顶

像冰雪落满喀纳斯湖

时间已被禁止

我仍愿克服这平凡的肉身

进入无限生长的寂寞

我贪恋这不尽的笑容

仿佛你贪恋无边的美色

这是一份偷来的地图

群峰为自己辩护

充满对未来的允诺

这些深蓝色的积雪

通过针叶林和它领地的上空

解决了你许多问题

每一个下午熠熠生辉

仿佛一种并不存在的事物

你饮下这杯果浆

直到夜色完全降临

周身遍布草木之独立意志

禾木之夜

李东海

禾木的夜晚

是深藏在山里的春梦

在少女的脸上,轻轻地浮现

又轻轻飘浮在了木屋的顶上

在星光下曼舞

禾木的夜晚

让我第一次感到了宁静的清澈

一两声牧羊犬的叫声

让夜,在禾木的村口清馨而蔚蓝

禾木的夜晚

只有风,才会从木屋的顶上爬过

在山的怀里悄悄地睡去

禾木,在宁静的夜里

被风轻轻地打开

在丝绸一样柔美的夜里

禾木,像一封古老的情书

被我悄悄地打开

在冬天我为什么要去喀纳斯

李元胜

是时候了,我必须出发了

在不可能的季节,去一个

不可能的地方,在冬天,朝着喀纳斯

朝着零下二十多度,出发

带着皮肤下的凝冰,鼻尖上的白霜

那里有一朵最不起眼的雪花,等着

我去融化,那里最甜的果实

在等着一颗最苦的果核

那里的白桦树,陈年冰冷的伤口

等着我写下炽热的名字

那里,葡萄在姑娘眼中晃动

地平线在烈酒中倾斜

童话顶着白雪,诗句结满雾凇

那里,有不少人焦急地等着我

他们等着和我一起谈论

更冷更远的地方

我必须做着梦赶路

风中的冰刀,划碎了脆弱的它们

而大雪迅速完成了掩埋

这不要紧,春天的道路上

它们会重新出现,像鲜红的玛瑙石

我必清醒着赶路

克拉玛依、和什托洛盖、布尔津

这些积雪覆盖的地名

我一路捂着,我有责任

把它们带到一杯热酒中去

我怎么能不去呢

只有那里,才有无边的旷野

足以放下我中年的苍茫

只有那里,才有千丈冰雪

足以平衡我密集的孤独

时候到了,我必须出发了

那里的地理开始激动,温度

有些夸张,必须由我来

增加它的谦虚和骄傲

增加它的辽阔

夜晚,站在俯视月亮湾的地方

笨拙沉重的我,必须轻盈

我必须展开双臂,说:

我全身蓝色的湖水

就要飞起来,无限地飞起来

清晨,仰着脸走向阳光下的雪山

复杂的我,必须单纯又固执

我必须说出来:是时候了

这一次,不能再低头走过

喀纳斯,我得领走属于自己的东西

楚吾尔

梁晓明

是哭

所有耳朵都飘下泪水,落下了倾听、遐想、

悲咽的过去……

从过去回来

一个民族咬紧牙床,在骨头缝里,灵魂吹出了一股股冷风

浩大的哭!幽怨悠远悠长的哭!被死逼的石头

压住了

喉咙

是四处倾诉,却又无处可去的呜咽,在茫茫草原上吹着冷风

冻着骨头

是大雪

以飘零飘飞飘荡的姿态

告诉大地,他正一点点消失,一点点死去的

寒冷的

消息

是我哭

在灵魂的骨头缝里

我全身被吹成了一缕缕冷风......

关于人的认识

刘立杆

在新疆,不止一次

我被告知:阿苏是锡伯人,

阿比拜是维吾尔人,阿依努尔

是哈萨克人,吹楚吾尔的小伙

是图瓦人。还有谁,在大巴扎

推销披肩的亮眼睛女孩?

或是打尖的路边铺里,

端着拌面,朝火里啐唾沫的

回族汉子?有人飞快擦拭

满溢的泪水,她的脸

半边像新郎,半边像新娘。

而微蓝的车窗浮起近乎透明的

满月。我们是不同的:

像山坡上侧过身,小声交谈的

树——我们的痛苦

有着同一个沉默的源头。

喀纳斯之约

刘涛

我们是一些年轻的词汇

集结在大雪和冰河畔跳自己的舞蹈

拥抱穿过彼此的身体

眼睛追问失火的心田

年轻的心是一瓶等待燃烧的烈酒

快活的影子开始在火光中扭动身体

快活的月光不停地往肚子里倒酒

眼睛一度失眠

一度开始疯狂地喝酒

身体在年轻的焦距里合影

想要突破冰冷的疆域

我的手搭向长发的肩

我的眼睛试图回应你的微笑

我们是一群不出声的鹰

时时用尖叫把名字刻在百年松木

一百零八圈年轮中有一段无法复制的青春

眼睛邀请你来到身体的湖畔

声音试图融化脸上的冰

大剂量的热情使心慌乱

啊哈,我们还年轻

半生不熟的面孔在雪地里狂笑

喀纳斯回忆

梦也

我一再警惕,又不敢说出的那个词

是与痛苦相对的那个地方

喀纳斯,我心中的圣殿参照了你的模样

建构在寂静包裹的山岳中

(还有白白的积雪覆盖了看不见的伤痕)

它几乎参照了你——静静站立的云杉和

紧挨在一起的塔松的姿态。参照了你

清冽的空气和凝固的蓝色。

但是,那柔似轻纱般的云气

在山巅上飘浮

一如高山对白云的回忆

我一再回避,又不敢亲近的那个地方

是天堂。之所以说出它是因为

它的石头是冰冷的,四周飘浮的云朵

也没有水分。这一点不像喀纳斯

喀纳斯是有温度的,即使在冬天

木屋顶上飘出的烟柱里面也有柴草和雪水的味道

甚至那条静卧在雪地上的狗

你也可以随意地去抱抱

去说说心里话。像一个诗人

曾做过的那样

大鸟飞过的地方

权丽

大鸟飞过的地方

是喀纳斯一片片的松树

在冬季

一棵棵地

像羽毛笔

轻轻浅浅地插在雪地上

大鸟飞过的地方

是喀纳斯一汪汪的湖水

在夏季

一滴滴地

像露珠

星星点点地照亮游人的倒影

大鸟飞过的地方

是喀纳斯一道道的阳光

在秋季

一抹抹地

像奶油

松松散散地挂在枝叶间

大鸟飞过的地方

是喀纳斯一阵阵的清风

在春季

一层层地

像纱巾

朦朦胧胧地包裹住我散落的发

大鸟飞过的地方

是我绣帕上的手工,

在心头

一针针地

像碑刻

密密匝匝地织成三个字。

边疆

桑克

听不懂维吾尔语,

听不懂木卡姆唱的是什么,

仿佛置身无知的集市。

天的黑白与表的指针,

相互斗得你死我活。

我不是仲裁者而是受刑者,

我不是旅行者而是游人。

旧新疆与新新疆,

月全食与流星雨。

看起来没头没尾的雪路

是有头有尾的,

干燥的雪为梦境镶着银边儿。

考斯特与喀纳斯。

天蓝得仿佛舞台的布景,

太不真实了。

美食,图瓦人与湖怪,

抓住的,看见的,大块石头。

狗比人更宁静。

大片大片的泰加林,

没有结冰的河水,

阿尔泰山多么随意。

没有风多么奇怪。

孤寂的狭长湖面,

烙着松针的细纹。

敏感的问题

表演自己的风俗以及

醉醺醺的冷。

空心的草杆,

喉管的低哼,

与不明真相的灵魂呼应。

大像素的照相机,

记得住深刻的表面,

记得住拴着防滑链的河湾?

风景伤害着人,

正如风景本身,

而人则内疚着黑暗。

不忍我的呼吸,

不忍我的口罩,我的交谈,

而群峰肃立着审判……

从禾木到喀纳斯湖

森子

我把头深深地埋入雪地,

就像天堂好脾气的水暖工。

我在想,痴痴地想,你在云端的样子,

盈眶的湖水怎样波动我的心,

浸了浸,揉了又揉。

一路小兽的爪迹和毛手毛脚的

雪花都在抚平看的匆忙。

这上等的毛料子,怎么瞧都是丧失,

犹如你在腊月获得我。

金山的银面如病房褶皱的床单,

多看一眼就会失明。

我将脸深深地埋入雪层,还有

多余的四肢,

在呼吸的凛冽中,有一个

热气蒸腾的你,

雾凇团团抱紧的你,

差一点,乌鸦夫人就要脱下黑大氅。

怎么可能,又怎么不可能?

这寂静的奏鸣,在阿尔泰腹地,

一寸寸,似雪崩。

雪落喀纳斯

申广志

不曾想过,水也有老的时候

昨日还金发碧眼,转瞬已山川皆白

战栗的秃鹫,盘旋于危崖之上

振翅了几个晌午,也没将日头扇旺

很显然,烽烟四起的喀纳斯

不止挨了寒风一刀,否则

镜中的斑斓,何以全军覆没在

黎明与黄昏的血泊里

使藏有春意的云杉和我

杵在阳光里,只能投下黑色的影子

到底是谁,涂鸦了千年

世界,仍是一张白纸

奔波毕生的水呵,为什么

刚一歇脚,就让我吃力地心跳

成为仅有的声源

而你,时动时静,时柔时刚

时现时隐,时聚时散

受热宠,悄然埋入最低的裂谷

无形无色

遭冷遇,赫然登上最高的峰顶

至尊至纯

守身如玉的雪,原本,就温文而雅

一边给浅睡多梦的种子掖好被盖

一边偎我体内,潮起潮落

驶向喀纳斯

沈苇

1

旅行者遇到一个停顿

怀抱一个话题:诗歌与旅行

——旅行是可能的

还是不可能的?

四十个灵魂,此刻围着

一只看不见的火炉,取暖

然后是星光点燃的篝火——

雪的道场

迁客骚人的聚礼

2

零下二十五度,我们散步

木屋上的雪,幽蓝的光

一位情郎今宵全部的积蓄

月亮低挂,像笨拙的小熊

群山升起,似无言的教诲

流星,一颗,两颗,三颗

穿过雾凇的迷魂阵

落进雪的故宫、雪的墓园

最孤寂的一颗,留在天边

不明不暗地闪耀,通过它

突然间看见晦暗的自己

如同抓住一只亲爱的手,瞬息

在非存在中验证了自己的“在”

3

“结冰的湖面已上紧发条。”

“寒冬将你驱向内心,

为了检验你的自娱能力。”

“上帝不呆在天上时,

就像一颗星降到附近山上。”

……

又一个声音说,你们

闯进了另一个时空

隐匿的蓝冰、白雪、红松

删繁就简的一段时光

深夜里渐渐自闭的风景

一寸寸增厚的静谧……

一个雪的内视镜,像牧人

反穿的羊皮,散发雪的体温

这绒毛里兽性和人性

合二为一的暖

请不要出声——

在湖怪和图瓦狗的睡梦中

我们又是怎样的牧(陌)人?

4

走了两千里的蜿蜒路

花了半生,或者一生

我们驶向——

一幅雪的设计图

一本雪的教科书

一次停顿被修改、拉长

如同梦在梦里不愿醒来

尔后,在变成冰块之前

并非出于命运的嘲弄和惩罚

我们被拽出,放逐,漂泊

雪域之门在身后轻轻关闭——

更冷的生涯再度开始了

难道我们真的到过喀纳斯

这个梦建造的水晶宫

这部雪的编年史

让言辞和舌头彻底失败的

雪的小宇宙?

夜晚,雪山之上

苏笑嫣

天蓝酝酿了整个白日的酒 将阿尔泰的夜

酿成寂蓝 这醇香浓厚 迷醉了山间的空气

所过之处 酒香 将白得耀眼的积雪

尽数醉染成蓝

我的足迹带领月光 银白色 唯一的清醒

这通透的眼睛饱含悲伤与苍凉

天与地全部的孤独 无法铺展

黑色 仍在暗暗加深

我想诉说体内寂寞的比喻 却终究

被虚无所淹没

血液喀纳斯河一般幽蓝着 在夜幕下的雪山

在我的体内 奔涌冲撞 可是

我的布尔津河 我的额尔齐斯河 我的北冰洋啊

它们尚面目模糊 方位不明

这图瓦村落 小木屋上有炊烟飘然

黄色灯光 打开一扇窗的方正规整

无形的温馨 一匹黑马淋漓着湿漉漉的鬃毛

独自 隐没在巨大夜色之中

篱笆和雪都是寂静的 它们无法代它诉说

就连它盈满寂寞液体的眼睛 那巨大的哀伤

也不能

此刻 黑马离我最近

西北边陲 寒风穿行雪之村落

葡萄和弹唱僵硬成黑 深入泥土

树根 是沉默干裂的嘴唇

此刻 只有楚吾尔 那三孔植物的低吟呜咽

使树枝使天空使所有——

沧桑疲惫的老灵魂 一阵阵颤巍抖簌

乌鸦 黑雨滴一样掉落下来

照片中的地方

叶辉

我是否去过那里

还有四周的那些人,我熟悉吗

我观看的古老表演

只留下一张兽皮

在石头和树木中行,仿佛

被什么东西驱赶着的

无家可归的灵魂,也许就是

而我想拥有更多的景色

填入我内心的沟壑和荒芜的空洞

但它们最终不过是

无根的虚影,还不如

远处的一棵胡杨

稀里糊涂地立在原地

不辩生死

一只幼鹿穿过平静的雪

曾秀华

清晨的山谷,听不见鸟鸣

甚至没有落叶松的微响

雪面平静 一只幼鹿从林中跃出

两百码以外 它淡青的外衣一闪,

就没入前面的森林

静静的水湾,应该看见了它神明般的大眼睛

但绝看不见它的心灵 我却见着了

那一瞥 当成为心灵的壁画

散发着永久珍藏的质感

这是与自然中的自我相遇的瞬间

那时,我孤独一人

雪原里没有一片叶子 一个影子

甚至没有时间

我们就那样相遇 在彼此的讶异中返回肉身

我愿把自己沉没在你柔软的皮毛中

向着喀纳斯湖台地走去

在最古老的大树胡须中取暖

跟随最年长最有智慧的族长

编织自然的图谱

一只幼鹿穿过平静的雪

身体里蓄积着完美的闪电

和大地上最隐秘的风暴

耳朵里的一百零一只精灵,守卫

一百零一个隘口

而我,仅仅想要你身上一分钟的辽阔

星际旅途

张映姝

天使踏上星际的旅途,要把

双子座流星雨送达。“神的后花园”

静谧如同低语,词语凝成白桦林

树梢的雾凇。你看,月光下白色的精灵

醉成微蓝,清风带着忧伤的气息

轻轻上升——

多远啊,仿佛在梦境的渊谷

多美啊,如同小小脚丫上舒适的水晶鞋

以及忽闪睫毛下的隐秘波动

谁能逃离你,这远而美的景致?

无眠的夜,你闪电般地潜入

一次次地,拉扯出平静湖面颤悸的愁容

这远而美的景致,带针芒的雪

白色起伏曲线下隐匿的灵息

喀纳斯优雅俯身,给我冰晶般的暗语:

美,远,不可企及的美和远

恰是内心最贴近、最熟悉的风景

真实、鲜活,如同恒永的此刻

喀纳斯,一片回忆

周军成

飞马而去的往事

溅落的蹄音

回响了千年

一只睡梦中醒来的狗

一缕在尖顶木屋上不愿离去的炊烟

风 楚吾尔 雪地上的阳光

以及寂静以及被冰封的故事

何时开始融解

那些解冻的梦想

那些掉进天空的欲望

那些被风卷走的鱼群

随着候鸟远去

飘逝的云朵里

藏着

大地的影子

此刻 我们摊开的手掌里

承接的

是一片雪花

沉入岁月的宝藏

其实就是这静静的湖水

在冰层下面

喀纳斯

是一片回忆

昨天、前天

往年或者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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