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是大地上浪漫的曲子

2013-11-16 06:03满族于文堂
满族文学 2013年1期
关键词:松鼠老师学生

〔满族〕于文堂

隋雪似乎是快乐的制造者。一节课刚上完,她就夹着书以轻盈的步伐走进了办公室里,在同年班主任张晓猛面前坐下了。张晓猛和她一样,都是刚分配到校任教的。隋雪瞅着张晓猛有点疲惫的样子,笑着说,怎么样,课还上得好吧,学生听话吧。张晓猛说,我不像你,净些乐子,学生怎么气也气不着你,我不行。隋雪随即笑了一下子,说,你喝茶吗,我这里有茶叶。张晓猛有点疲惫地说,不渴,我不需要茶叶。谢谢你。

这时候,隋雪的短衣袖突然间被窗外涌进来的一股风吹了起来,于是衣袖像充了气的皮球一样变得滚圆丰满,紧接着风又把眼前张晓猛的胸前衣襟也吹得鼓胀起来。两个年轻人身上不同部位突然间变得丰满时,那风就停止了。

隋雪奇怪地叫了声张晓猛,然后就捂着嘴哧哧地笑起来。张晓猛有点莫名其妙,说,隋雪,你笑什么,你不会笑我把课讲得乱七八糟吧。江里成上课随便讲话,随便回头,我有什么招儿。隋雪说,你干嘛那么紧张,我一笑,你就必须往课堂上联系吗,这样下去不好的。停了一会儿,隋雪又说,下课了,我们就不会讲点别的么,比如说,室外的阳光呀,吹在树上的风呀,还有我们穿的衣服呀,内容多了。张晓猛好像从疲惫里挣脱出来,说,你笑的是这个,那好啊,我们就可以随便地聊吧。我们可以聊室外的阳光是多么温暖,离校门外不远的树林里伸出了数不清的阳光细腿,旁边的大洋河水泛着细小的波纹,等等,我们还可以想到我们中间被风吹动旋转的地球仪,想到了上面一条呈几字形的大河浩浩荡荡地向前流去,无不感到惊叹。隋雪拍着手,笑着说好哇,我用迷离的眼神表示自己仿佛飘流而下,在充满了神秘的两岸义无返顾的前涉。张晓猛则微笑着说,我可以用手在上面比划一下,表示自己已经划舟缓行,与细浪耳语厮磨。隋雪说,我们两人都做着梦呢。

两人说完就哈哈大笑起来,在笑声中,他们真的把两手摊开,表示自己已经从地球仪上的大河回来了。动作进行时,两人又是一阵笑,把刚刚进来的其他两位老师引诱得也有点神魂颠倒,不知说什么好,其中一位老师端起桌上的杯水差不多一口气灌到肚里,然后也笑起来。

停止动作,收回目光,隋雪从抽屉里拿出一副画来,给张晓猛看。张晓猛看了几眼,就问说是谁画的,这画画得不错,冬天的雪地里,竟然飘着五颜六色的雪花,这不是一个花海烂漫的世界吗?几个孩子把雪花当成花朵伸手去抓,够浪漫的。隋雪说是她班里一个男生画的,他非常愿意画冬天的景,冬天的景除了光秃秃的树之外,更多的是一群在雪地里嬉戏的孩子。张晓猛说,他班里也有学生画画的,但都是在他的课堂里画的,他们的想象力极为简单,不是小鸡呀,鹅呀,小猫呀就是小树一类的东西,没有多大意思,他看到了就让他们把画儿扔到位里去。特别是那个叫江里成的小子,只要他看见他拿出画纸来,就会把画纸夺过来,当着学生的面给撕了。隋雪问说,他想画什么,张晓猛说,他画的无非都是些奇怪的女孩子头像,个个像魔幻世界里的女妖魔。隋雪说,你大可不必那么凶狠嘛,天底下任何事物我们都可以想象嘛,何况一个孩子呢。想象是一个孩子进行创新的手段,我们忽视不得。

上课了。下一节课是四年二班的体育课,隋雪没课,就随手把一摞作业整理一下放在桌上角,走出办公室。隋雪一头黄发被轻风掠过飘逸自如,给白皙的脸上增加了几分妩媚。站在操场边,她感觉若大的操场上以崭新的乒乓球案子为标志,向她这个新来不久的老师发出一种十分友好的信号,让她有点欢欣鼓舞。上小学时,她就接受乒乓球训练,到了高中和大学时,乒乓球的训练一直没有停止过。等到要毕业时,她的球艺已经提高了很多。她信誓旦旦地要在参加工作中,专门会友切磋球艺,力争打败所有对手。现在,看到了体育老师关明把学生带到几幅崭新的乒乓球案子跟前,教他们打球的要领,她那种跃跃欲试的打球心态立刻在心里躁动起来。站在银杏树下,她感觉银杏树在面前轻摇了几下,几簇密集的树叶纷纷向她亮出几丝诡谲的笑靥,她无时无刻不徜徉眼前的天地,感觉一切都好。

下课了,关老师在招呼她,她才走到案子跟前准备和关老师杀几拍。她多么希望张晓猛也赶紧过来,看她怎样与关老师打球的。其实张晓猛已经先于她到了乒乓球案子跟前,想看看小小的银球是怎样在一个短短的木头案子上面来回飞舞的。他曾经对隋雪说过,飞舞的银球是一颗颗流星,既美丽又有点玄妙,它沾着多少人的梦想和多少人的汗水,又给多少人带来无法想象的收获。

隋雪发球,关老师轻轻地把球削过来,隋雪又轻轻地削过去。这轻轻的来回暗藏着杀机,小小银球就是力量的冲刺,而且是突如其来的,旋风般的,大手势和大弯腰就是霎那间一个人所有的智慧和力量的发泄。

只见关老师把球拍抬一下,球立即变得高一点,这意味着刚才双方的削球已经让一方变幻招法,加大力度,给对方提供最佳的表演机会。隋雪明白,这是关老师故意放的高球,好让她扣杀,他好接球。这叫一攻一守,攻守结合,是乒乓球对垒的好看点。所以,她挥拍扣球,球迅速地回到对方的正面案子上。这球不刁,关老师又稳稳当当地削过去,落到隋雪眼前的银球带有一点旋转,隋雪又加大力度扣杀过去。第二板球有些刁,落到对方的左角边上,关老师只是稍微倾斜一下身子,脚步稍微移动一点,球就被稳稳地削过去。球加大了旋转力度,落到隋雪跟前,对隋雪来说是凶多吉少,但隋雪用斜角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球扣到对方的右角上,遗憾的是,隋雪并没有把球扣死,而是让关老师又稳稳当当地削过来。同学们拍手叫好,张晓猛也拍手叫好,说隋雪和关老师的乒乓球对垒是云缝之间的一次次闪电。双方手腕的力量几乎有排山倒海的气势进行出击。来回跑动的隋雪其大手势的扣杀却迎来了关老师的迅疾脚步和梦幻般的接球,让球始终不停地在案子上空画出一道道美丽的弧线。球影在空中无数次地飞旋像流星一样闪现,又像流星一样消失。等比赛结束时,张晓猛又戏谑地说,关老师和隋雪进行了一次星球大战。

坚硬的场地上迎来了一阵阵叫喊声和掌声。那个叫江里成的学生竟然把手中的球拍使劲地抛向空中,整个脸型上的五官几乎呈月牙形。

隋雪想不到刚才一场球赢得了四年一班那个叫江里成的满堂喝彩。他走在人群中一个劲地高喊,隋雪,隋雪,隋雪。喊的同时,手上的球拍被他高高地扔到空中,又一次次地接在手里,整个动作极快又显得万无一失,简直是在学生头顶表演杂耍。许多学生为他这个举动而感到吃惊,都把目光聚集在空中翻飞的球拍上,好像翻飞的球拍就是隋雪。

江里成在坚硬的操场上制造了一场师生亲密无间的大戏,让在一旁的张晓猛感到有些无地自容,他把还在嚣张的江里成叫到跟前,劈头盖脸地问道,你为什么不叫老师,而叫名字?隋雪是你叫的吗?

江里成低着头不敢说话,球拍被他拿到背后。

张晓猛提高了声音,又问了一遍江里成,为什么不叫老师而叫名字,没等江里成回答,旁边一个非常柔和的声音传过来,说,张老师,你别批评他,是我叫他叫的,我告诉他,你不用叫我老师,只叫名字就行。

张晓猛嘴里不轻不重地说出了一个字“你”,然后有点惊愕地瞅着隋雪。他把眼眶扩大了,眸子里的人仿佛是从另外一个世界跳出来似的。他说,你怎么能这样让学生叫你名字,而不叫老师,你知不知道昨天上午我为什么到学生家里去,就是我班有的学生对老师不礼貌,给老师起外号,我才骑车走了五六里路。

真的吗?隋雪对夸张了的眼睛的张晓猛感到挺好玩的。他的夸张的眼睛和她手上一个布娃娃差不多。她不止一次地用双手摇晃着布娃娃,喊它是动物火车,是森林中的一条小熊仔。眼前的人除了是动物火车、森林中一条小熊仔之外,还是公园里一只小猴子。她实在想笑。喊她名字的江里成站在她跟前,一步也没有走的意思,他歪着脑袋看着高他一头的隋雪,又歪着脑袋看着高他一头还多的张晓猛,明亮的眼睛透出几丝诡谲。

间操过后,张晓猛把隋雪叫到花坛旁边。隋雪发现张晓猛的表情一点也不浪漫,甚至连点快乐的情绪也没有。夸张的眼睛恢复了原样后,就是一副落魄相。张晓猛还是讲着他班级里学生的事,说江里成上数学课时,眼睛变成了斗鸡眼,48.7被他叫成了4.87,学生喊他眼睛有毛病,他就整个人转到学生前面,学生才恍然大悟,原来他的眼球跑到不正当位置了。隋雪说,既然这样,老师不应该刁难他,反而应该同情他,让他慢慢地把眼珠子滑到正当位置上来,如果再跑到一起了,就领他到医院里看看。

隋雪又说,你把江里成调换给我吧,我想教他。张晓猛说,不行,你教不好他。你如果把他调教好,我再给你两个好学生。隋雪说,不用,一个江里成就行了。

江里成换到四年二班后的第一节课正是隋雪讲的小数乘法课,和他在四年一班上课时学的数学内容一模一样,只不过是张晓猛变成了隋雪,男老师变成了女老师,粗重的眉毛变成了细细的长眉,粗犷的声音变成了细腻的声音,两个人物的转换好像是两个世界的颠倒。但问题是,张晓猛和隋雪都是同一个角色,人物的本质没变,世界的喧哗没变。他听了一会儿,眼珠子竟又不由自主地走到一起了,眼光定格在48.7上一动不动,一会儿48.7就变成了4.87。

隋雪叫江里成站起来,把黑板上的数学题念一遍,江里成念道,4.87乘以5.24。学生哈哈大笑,认为新来的江里成故意制造课堂里的混乱。隋雪说,同学们,我们看到了一双眼睛的变化,恰似一位滑稽的明星诞生。把48.7变成了4.87,52.4变成了5.24,是明星诞生时的滑稽台词,我们由此会听到明星的第二句台词。学生仍然哈哈大笑。

江里成说,老师,你说我是明星吗?是滑稽明星吗?隋雪说,是呀,你的眼球挤到一起了,不是滑稽明星是什么,只有滑稽的明星才会有这样的效果表演。

江里成把挤到一起的眼球又恢复到正常的位置上,说,老师,你看我现在还像滑稽明星吗?隋雪说,像,很像。你有滑稽明星的细胞,只不过你还没有充分地表现出来,但你要有信心。江里成向老师眨巴一下眼神,表示对老师的话很欣赏,然后回过头对身后的同学说,怎么样,我将来一定能成为明星的,老师都这样肯定我,我以后一定会成功的。隋雪说,不过,江里成,明星的诞生得有个过程,可不是像你现在这个样子,有时过于散漫,纪律松懈,有时上课还不注意听讲,你记住了吗?

我记住了老师。我相信会改正错误,做一名好学生。江里成一脸正色地说。老师,你就看我的行动吧。

好,我相信你。

同学们感到这节课上的特别有意义。他们不但认识了一名未来的滑稽明星,还听到了调皮学生对大家所发出的誓言,这个誓言岂是他自己的,也是大家的。

隋雪带着一脸阳光来到张晓猛跟前,和他商议作文课怎么上。张晓猛刚刚从操场上走回来,一脸汗水地张扬着刚刚与体育老师关明进行一场乒乓球比赛的激烈程度,对隋雪的一脸阳光有点接应不暇。半天,才说,给学生画画,让学生看图写作文。比如说,画一只狼,狼从山上下来,走进一片树林里,碰到一个猎人,猎人没拿枪,而是牵着一只狗。隋雪说,狼与猎人和狗走到一起会发生一场惊心动魄的故事,学生可以任意想象。但我看中了学校门外那片树林,把学生带到那里让学生进行写生,可以训练学生观察能力。所以我建议把两个班拉出去,让他们走进大自然吧。我想那里的杨树和柳树一簇簇地展现在我们面前,我们会用眼神拴住大自然的神韵。张晓猛说,你说的太浪漫了,我们可以试一下。

下一节课刚上,四年级两个班学生出了校门不远,就一头扑进了位于大洋河边的一片高大的杨树林里。空旷的天空和清新的空气让学生欢呼不已,他们把那些挂在空中的树叶儿比作是风铃铛,叮叮当当直响,还有树林之间的缕缕阳光洋溢着质朴的芳香。隋雪和张晓猛对学生交代了任务后,就分散在学生的堆里,指导学生观察。隋雪说大自然的细致体现在大自然中那些具体的物象的各种形态上和各种神韵上,树叶的椭圆形和长条形以及扇形的边缘是如何挂着露水,如何让阳光在上面流动,如何打扮枝枝杈杈。看着隋雪站在学生中间喋喋不休的讲解,张晓猛却有点茫然,他以为学生眼前的树就是树,眼前的草就是草,只不过是形状不同,性能不同,质地不同。大轮廓的扫描和细腻的观察是一样的。他和隋雪争论一气,结果谁也没有争论过谁。隋雪改变不了他,他也改变不了隋雪。他们两人的两种不同观点恰恰演示了脸上不同的颜色,而学生也正是因为两个老师的不同主张而各为其主。四年二班的学生三三两两地站在一棵树下比比划划地议论什么,他们的眼神处于迷离状态中。四年一班的学生则来回走动,看一眼树,马上又看一眼草,几乎是走马观花的样子。

树林里的光线变得温暖热烈,它们越来越刺激被它们宠坏惯了的树们的生长,而树们惯于豢养的各种小鸟决不惊慌于下面的一群学生喧哗和吵闹。它们为自己的生活天地的和谐与安定祈祷树们的生长,祈祷花草的繁荣。隋雪在学生七嘴八舌的议论中看到了大自然的美妙,那些与大自然戚戚相关的动物和鸟类就是人类生活的伴侣。她不停地穿梭于草丛里,多次与早已离开自己的几个女生相隔咫尺,她呼喊她们的名字,杨晓霞,李媛媛,韩艳艳,孙雪娇,她们应声答应,说我们在这里了。我们在观察一种野花。可能是杨晓霞眼尖,竟然发现草丛里的隋雪被绿叶儿和枝条点缀的妩媚靓丽,身上所有部位都起伏着强烈的青春气息,汇成了花儿一样的生命海洋。她们又听到了隋雪喊另外几个学生的名字,吴超,阎玉凯,潘吉东,声音很甜很甜,在距离杨晓霞不远的地方,又出现了吴超等几个学生的回应,他们大声地说,我们在和树上的小鸟对话呢。后来隋雪再喊时,差不多整个树林里传来了同一个声音,隋雪,隋雪,隋雪,我们都在这儿呐。

隋雪向刚才的地方走去了,她发现张晓猛的脸上好像喷了一头雾水,懵懵懂懂的样子。张晓猛说,时间快到了,我们回去吧。呆在这里长了会有危险的。隋雪说,这里好玩,你好好指挥你的人马吧,我们不要浪费大自然的感情。张晓猛说你要不撤我就先撤了。隋雪说,哪能呢,我们一起来就得一起走。

他俩说话功夫,二班的江里成突然从隋雪眼前闪现出来,拼命地向前跑去。张晓猛本能地喊了一声江里成,就显得心神大乱,眼睛里的草叶儿、树叶儿瞬间变成了锐利的尖刺,划痕着一张青春白皙的脸。他担心隋雪因为江里成突然间的反常而嗔怒了自己,用一种不常用的狠话批评江里成,或喊他站住,质问他为什么乱跑。谁想隋雪不但不恼怒,反而眼睛格外明亮,神情格外激动,倾着身子,喊着江里成,你等等我,就抬起步子,跟在江里成身后跑去,树叶与树叶之间草叶与草叶之间形成了一道道障碍物,奇怪的是,无论是不顾一切朝前跑的江里成还是后边紧追不舍的隋雪,都未曾被眼前一道道障碍物所绊倒,他们所到之处倒是有点如入无人之境之感,一棵棵树从眼前飞逝而过,一株株草从眼前疾速而走,仿佛周围只有疯狂的两人存在。

原来江里成追赶的是一只小松鼠。乖巧的小松鼠翘起的尾巴如同闪烁的银棒一样。既好玩又诱人,小松鼠一蹦一跳地往前跑的连贯速度的闪回,像一串连线穿起的珍珠,浪漫在学生面前。很多学生跟着喊,松鼠,松鼠,松鼠,快跑,快跑,快跑。喊声顿时形成了一个节奏,松鼠松鼠松鼠,快跑快跑快跑,啪啪啪,啪啪啪。人追松鼠,人追人,一条线,轻巧地穿插在树林里,草丛里。松鼠飞快地越过一棵棵树之后,终于看到一条明晃晃的大河,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大洋河。它终于无路可走,急忙选择了一棵高大的杨树往上爬,但此时的江里成说时迟那时快,上前一把抓住了小松鼠,隋雪尾随其后哈哈大笑,说江里成神了,与动物赛跑会让我们大开眼界。

接着隋雪把学生都招呼到跟前来,也包括张晓猛,一人摸一把小松鼠,或者亲一下也行。松鼠的眼睛里并没有透出一丝的恐慌来,它眨着眼睛只是感觉人类挺好玩,一只只柔软的手顺着它的绒毛捋来捋去的,它的嘴接触了刚刚喧嚣过的不带任何恶意的人类的嘴,一下子觉得自己和人类亲密无间。直到那个捉它的野小子放了它时,它才觉得这片树林里竟有另一种美意。

最后,隋雪和学生们唱着歌儿离开这里的。

一直处于兴奋的学生往往会在下课时玩个不亦乐乎,因为他们身边始终有一个人陪着他们,这就是隋雪,隋雪不但陪着他们打乒乓球,而且陪着他们打羽毛球,或者踢毽子。但是她从来不耽误上课,而且上课的兴趣不比下课的兴趣差。时间就在他们一天天的兴趣中过去了。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上课铃声刚响过时,从操场上回来的隋雪把围在脖子上的高衣领正一下,才感觉凉风打在脖子上显得冷一些。哦,下雪了。一片很美的小雪花儿掉进脖子里,很凉。隋雪问身边的江里成,你冷吗?江里成说不冷。江里成看见了头上偌大的天空灰蒙蒙一片,就从心里萌生了雪花稀奇眼前这片校园大地,可能早就想光顾这里,只怨苍天不愿转换冬天的想法,接着又发现雪花以轻盈的旋转方式落到地上,脸上现出喜悦的神色,并把这种神色带到教室里,仿佛教室里会下起一场更大的雪。当他走到座位时,竟吐了一下舌头。他发现张晓猛老师坐在他的傍边听课。

这是一节语文课。“飞向蓝天的恐龙”是这节课的内容。隋雪在黑板上写了标题后,就让一个学生大声朗读课文:“我们头脑中自然会浮现轻灵的鸽子或者五彩斑斓的孔雀。”轮到江里成读时,隋雪朝他微笑一下,问室外的雪花飘在脸上还凉吗,江里成回答说不凉,隋雪说你上来吧,走到台阶上,向大家做一个鬼脸。江里成就笑嘻嘻地走到台阶上,把舌头伸出来。舌头尖勾起一点微妙的空气又回到嘴里,把下面一张张小脸引诱的轻浮起来,嬉笑起来。坐在下面的张晓猛小声嘟囔说,这叫课堂吗?这叫室外游戏,准确地说,这叫拍戏。

江里成倒完全是一副情绪轻松的样子。他纠正了一下自己的站姿,双手举起了课本,大声念道,“恐龙是如何飞向蓝天的呢?让我们穿越时空隧道,访问中生代的地球,看看这一演化过程吧。”最后一句念的很大气。隋雪打断江里成读课文,说,你念的有感情,字音也读得很清晰,请往下朗读。江里成用舌头舔一下嘴唇,又念道:“地球上的第一种恐龙大约出现在两亿三千万年前,它和狗一般大小,两条后腿粗壮有力。能够支撑起整个身体。”读到此,江里成眼光四射,一脸正气和庄重。隋雪让江里成停下,她边走边插话式地朗读着,“数千万年后,它的后代繁衍成一个形态各异的庞大家族,有的恐龙像它们的祖先一样两足奔跑,有些恐龙则用四足行走。”她以漂亮的手势把课本举一下,说,下边的内容就让我们一起读吧。

学生一起高声地朗读道:“有些恐龙身长几十米,重达四吨,有些恐龙则身材小巧,体重不足几公斤。”隋雪的声音也插进来了:“有些恐龙则凶猛异常,是茹毛饮血的食肉动物。”

隋雪想不到听课的张晓猛也随着朗读起来:“有些恐龙则温顺可爱,以植物为食。”

哦,外边雪片大了。飞舞着,斜织着,这是一个酝酿兴奋的天地,你可以借此幻想与雪共舞,在浪漫的空中去寻找课文上的恐龙,那是千万年前地球上极为亢奋的年代。每一个动物都可以给你提供一个饮血吃草的天地。隋雪把室外的雪花引进课堂里,让雪花和恐龙一样神秘可爱。

张晓猛旁边的江里成忍不住地站起来,向隋雪报告说,他要到窗台边看看室外飘飞的大雪,隋雪点头答应,把手一挥,其他同学也都离开座位,纷纷走到窗台看室外的雪。飘向室外的一个个眼神仿佛扑捉天外来客一样扑捉纷纷扰扰的雪花。他们议论着,谈笑着,又戏谑着,恨不得把室外所有的雪片都揽回来,放在手心儿里,看它们慢慢溶化。张晓猛也离开了座位走进了学生里,和大家一起看雪,教室里的景象让人觉得十分另类。

雪早已封住了地面,灰黄色的世界似乎越来越看不见了。就这样,雪一直下到下午才停下。

隋雪在下午第二节下课时,才走出门外。她对自己说,你不会觉得一场大雪封住了自己的眼睛吧,更不会觉得灿烂的白色世界的舞动会激起我们的情愫吧。就在她眼睛迷离时,站在雪地里的十多个学生向她扬起了手,呼喊着,隋雪,隋雪。喊声伴随着他们跑在雪地里的浪漫动作,也伴随着空中横穿的一个个雪团。隋雪觉得这一切都是对她的诱惑。上帝的诱惑无不充满着神奇。她朝着站在她不远的张晓猛喊着,叫着,她也要让自己认为不无充满着神奇的上帝去给他带一份祝福吧,让他也加入到在雪地上那些忘乎所以、能创造大地浪漫的孩子们的队伍吧。我们也会变得乖巧,变得可爱。来吧。张晓猛。这是一节特殊的音乐课。张晓猛从隋雪的眼神里仿佛读出了赞美雪天的一行行文字,读出了天意的美妙和盎然,就再也沉不住气了,像个孩子似的撒开了两手,放开了喉咙,张扬了眉毛,两腿兜着风,啊啊地冲到雪地里,和隋雪一样冒着漫天飞舞的雪团,迅速地抓起一把雪,向旁边对他不怀好意的隋雪投去,雪团不偏不正打在隋雪的头上,隋雪的头霎那间成了不明不白的神物,隋雪嘻嘻地笑个不停,也猫着腰团起雪还击刚才对她出手很准的人,雪团飞起时,张晓猛被他班一个男生扯住了,喊他张老师,咱们到那边去吧。话音刚落,隋雪投的雪团落到了张晓猛的胸脯上。这是一个阴谋。学生在笑,隋雪在笑,他们笑得头上的雪团纷纷碰撞在一起,激起了飞撒的雪沫。隋雪喊着学生的名字,孙娇娇,陈萌萌,李丽,张海洋,我来了,她的乌黑长发飘飞在雪团的横飞中,被迅速溅起来的细雪喷洒成了美丽的几绺儿,又是一念之差,成了沾着爆碎了的雪团空中瀑布。隋雪看到了和她一起玩儿的孩子们头上几乎成了空中美丽的瀑布。她把在孩子们面前很少的身体弯曲姿势献给了一个纷繁杂乱的雪景里。她不停地攥雪,不停地奔跑,投掷的雪团轻飘飘慢悠悠,不是落到一个女生身上,就是落到一个男生身上,后来几个女生喊着隋雪,看雪,就一起把雪团向她飞来。就在这时候,一个高高的声音传到隋雪耳边,我来了隋雪。随着声音一个男生迅速地跑到隋雪身边。

江里成!

江里成站在老师身边,伸着手跳起来接住了一个个飞过来的雪团,接不住的就用衣服兜起来。这时,周围的男生也加入到女生的行列里,纷纷地向江里成投雪团,霎那间,雪团从不同几个方向一起飞来,江里成不断地跳起来,不断地伸手抓雪团,一连串儿动作如一个杂技团演员。由于他的掩护,很少有雪团落到隋雪身上的。当张晓猛也加入江里成的行列时,江里成的周围已经聚了很多学生,他们也纷纷仿效江里成的动作,接雪团。

上课铃声响了。张晓猛一边走一边用手在雪地上写着几个大字:雪是大地上浪漫的曲子。这几个字以后似乎很少有人动过,就连最调皮的学生走到跟前看着这几个字也想方设法绕过它。直到阳光暖和了,这几个字才化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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