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开始的地方

2013-11-23 20:40甘肃孙立本
散文诗世界 2013年10期
关键词:甘南油灯洋芋

甘肃 孙立本

风吹甘南。它们像一群白马、红马和黑马混合的马队奔驰在草原上。越过雪山的脊梁,越过星罗棋布的村庄和帐篷,然后把充满雄性的身体平整地扯展在甘南的天空下飘。

风吹甘南。不知一年中究竟有多少风在草原上吹刮!祖祖辈辈憩居在这里的藏族人看上去却似乎已习惯了风吹,一如他们习惯了各自生活中固有和命定的幸福与忧伤。

风吹甘南。幸福的人听风,会听到风在喜悦里擦亮藏在每个人心里的那颗珍珠。忧伤的人听风,会听到风在草原和灰暗的天空碎裂成一只破碎的瓷碗。

远远望见尕海湖,太晶莹了。晶莹得仿佛并不存在,又仿佛是通过谁的手——蓝天的手还是神的手?给清澈的湖面涂上了一层银粉。

抬起头就看见了鹰,鹰在飞翔。还是鹰在飞翔。诗人说鹰像“黑袍帝王”,像“蓝天额头上的一颗黑痣”,像“基督会飞翔的兄弟”……而我说鹰更像鹰,会带动梦飞翔的鹰。

正午的阳光一丝一缕金黄。照射着草滩和潺潺溪流,不必细数,随便蹲下都能闻出一种水的甘冽和潮湿味儿。咕咕咕咕轻响。

望不到头的绿仿佛望不到头的绿缎面。一大群黑羊挤在一起,挤成了解不开的疙瘩,它们和不远处另一只卓尔不群的白羊一起,组成了草原这匹缎面的朴素图案。

放大了的草坡上垒满星星点点地野花,白的像雪,黄的如金,红的似火……我至今都说不全它们的名字。我只认得热烈的格桑和忧郁的马兰。

阿尼玛卿山的雪。远远望去,直觉着那是假的,仿佛是一张挂历里的画。美得惹人心动。

大地陷入寂静。纯洁的白雪带着神的光辉。它不会是一堆聚集的沙粒。而是睡在灵魂和神秘的雕花白银里,一朵正在做梦的花。

黄昏里,甘南的落日是我所神往的。在我心里落日就是时间借助挺拔的山脉为天空和大地举行的葬礼。拉卜愣寺的红墙之内是一片璀璨的镏金飞檐,仿佛经年累月的阳光镀在了上面。一盏盏酥油灯燃烧着无数颗心祈求平安的愿望。一页页经书被身穿红衣的喇嘛井而有序地诵念。

香火缭绕。

经幡飘荡。

神在落日里为最虔诚的人显示了背影。

酥油灯点亮了。帐篷里人的影子在毡墙上晃动,牛粪火上的黑铁锅里,煮着的东西闻起来像是熟了的洋芋,噗噗地冒着热气。一家人就盘腿坐在绣花地毯上,洋芋已经煮散,女人的手和男人的一样粗大,捧在掌心里放在嘴边吸溜吸溜的,偶尔就一口酥油茶。这些在富人眼里看上去粗俗的食物,对于一个贫穷而谦卑的藏族人家却无异于是神的馈赠。

不会忘记在春夜,甘南的星星像磨亮的佛珠一样闪烁、闪烁。闪到第一百零八颗时,就又开始重新一颗一颗闪烁、闪烁。一轮金铸的月亮仿佛一块燃烧的马蹄铁,一点一点把光亮撒遍村庄、帐篷和远方的每一根长草。一棵经年古柳仿佛碰见的一位磕长头的藏族老阿妈脸上皴裂而陡峭的皱纹。两只鸟躲在稀疏的树叶下面啾啾叫着,声音清脆得像水晶。河流不远的地方,两个年轻藏族姑娘在乘着月色背水。叽哩咕嘟的说话里不时夹杂着好听的笑,让人觉着她们笑起来有一种岁月和生活打磨过后原始但却真实的美。自然而没有半点张扬。背上的水偶尔有几颗从木桶内轻轻漾出,让人有时光和珍珠滴落的感觉。

一座帐篷内,一盏酥油灯下,星火微明,夜凉如水。与诗长们一起推杯换盏,就着奶茶,把酒问诗,十分渴望。

夜出奇的空旷。这种空旷使草原更深地融入夜色中。而整个大地在安静下来的时候像是神在打盹。一个个闪耀着诗性光芒的诗人名字,不断在我思想里显现。文字里飞翔,在我充满敬仰的内心越积越深。带着诗歌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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