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叫一声母亲

彭嵩嵩 编译 当我们站在空荡荡的土豆地里时，寒风如剃刀般锋利，好像能割开我们的皮肉，母亲在风中对我们说的最后的话依然在我的耳边回响：“你们现在就靠自己吧。我没有力气和你们俩再走了。” 虽然咆哮着的风横冲直撞着我的身体，我却感觉不到痛楚。甚至当我冻伤的脚趾头开始溃烂流脓，也不感觉痛。没有什么能够比她的话使我更痛苦的了…… 她说了那些无情的话，然后冷漠地走开，一次也没有回头看，我被震惊得都哭不出来了。“一位母亲怎么能将她的孩子们丢下就走掉呢？她怎么能自称为一位母亲呢？”我在头脑里说出的每个字就像火焰、燃烧的仇恨之箭射向我的母亲。我不想安慰我的弟弟、让他别哭，我平躺在地上，凝望着天空。在这种时候，它怎么可能是这么充满活力的蓝色呢？ 那天之后，我就没有母亲了。我带着我的小弟弟，在火车站的候车室里、在集贸市场里还有货运火车的台阶上寻找栖身之处。我以为我们的余生就将这样度过。有一次，我们在吃了被丢弃在市场角落里的腐烂发臭的食物后差一点死掉，不过在一名年长些的流浪男孩帮助下，我们吃了一些牙膏后才勉强活下来。当我的弟弟由于吃了过量的豚草而中毒、脸肿得发青时，我不知所措，但幸运的是他没有死。就好像他想要活下来。我们活得足够长，经历了痛苦的艰难和幸运。毕竟，能够逃离那个我们生不如死的地狱本身就是一种天赐的幸运。 后来，我们一直在他乡流浪，转眼间十三年过去了。多年以来，我努力地抹去所有关于母亲的记忆，但是近来，我对她的思念与日俱增，这原因我不知道。对她的挂念会不请自来闯进我的脑海，使我在许多不眠之夜里双眼流着泪水，这使我非常局促不安。在我们分别之后她怎么样了？她还活着吗？如果还活着，那么她在哪儿，在做什么？当年我是如此恨她，但现在我却如此想念她，我几乎不能忍受了。这就是人们所说的“血脉亲情”吗？ 来到他乡之后，我遇见了许多来自故乡的难民，他们的经历比我惨，他们都受尽煎熬，一贫如洗，筋疲力尽，除了伤疤什么也没剩下。当意识到我受的苦难不应该怪罪我的母亲的时候，我已经将她深深地装在我的心里了。突然之间，我对她心怀的仇恨变成了想念，充满我的心。她肯定受了很多苦！她一定是遭遇了许多困难的事情才会遗弃她的孩子！当我回想多年之前，在那块土豆地上，我的母亲几乎把自己所有的衣服都脱掉，穿在我和我弟弟身上，寒风中她身上只剩下破烂的单衣裤，这情景让我的内心充满痛苦。现在，当我想象着她那因为在冻土中挖掘寻找哪怕是一个不比豆子大的土豆而生了水泡、多处擦伤的双手时，这回忆撕扯着我的心。我将不再恨你。母亲！哦，母亲！你在哪里？你还活着吗？如果你不得不放弃你的孩子来拯救你自己，那么你应该活到100岁。你必须活得足够长，等着你被遗弃的儿子来找你。因为不论我怎样努力尝试，也无法从我的心中抹掉你。即使世界颠倒、天地崩塌，你始终是给予我生命的人。你的儿子、你在他13岁的时候遗弃了他，现在他撕心裂肺地呼喊着你。母亲！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