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法律与财务披露

陆浩+何玉

【摘 要】 基于Hofstede的社会文化理论和Gary的会计亚文化理论，以来自中国大陆、中国台湾、中国香港和美国的250家企业为研究样本，探讨文化、法律与财务披露的关系。结果发现，文化对财务披露水平有显著影响；在采取与现有研究不同的处理方法以及引入文化与法律的交互变量后，法律对文化与财务披露的关系有显著影响。

【关键词】 文化； 法律； 财务披露

一、引言

经济全球化以来，国际资本市场得到了巨大发展，但是一系列问题也随之产生，其中之一就是国际财务披露差异。由于国家间缺乏具有可比性的财务披露准则与实务，使得投资者难以准确分析不同国家的财务报告，不利于他们在国际资本市场上的决策（Choi and Levich，1990）。而会计系统和实务依托于特定的环境因素，正如我国著名会计学家葛家澍认为，这些环境因素包括历史、经济、文化和制度等。可见会计的发展离不开与其对应的文化环境（Jaggi，1975；Gary，988；Zarzeski，1996；Hope，2003等）。

文化对会计有广泛的影响，Gray（1988）认为在影响国家会计系统的诸多因素中，文化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王开田、胡晓明（2006）认为会计是文化的产物；刘俊（2005）从文化对会计规则制定、执行与监督的影响入手，认为文化作为基础性因素全面影响财务信息质量；涂玉龙、孟勋彪（2012）认为会计制度和会计实务的形成与发展受到文化因素的影响。另外，现有研究表明财务披露还受公司所有权、资本结构和资本市场等因素的影响（Adhikari and Tondka，1992；Zarzeski，1996），而法律又将作用于这些市场和组织等因素，进而影响国家会计系统的发展与完善（La Porta et al.，1996；La Porta and Lopez-de-Silanes，1998；Jaggi and Low，2000；Hope，2003）。因此，本文在主要研究文化对财务披露影响的同时，还考虑了法律的作用。

目前国外的研究很少考察发展中国家，尤其是中国的文化对财务披露的影响。然而，近年来随着中国国际地位的提升以及中国会计准则在国际会计协调中作用的发展，都要求加强对中国文化与会计关系的研究。本文以中国大陆、中国台湾、中国香港和美国的250家企业为研究对象，以各企业2011年数据为研究样本，并且设置了财务披露评价体系，通过回归分析发现文化显著影响财务披露水平，且法律对文化与财务披露的关系也有显著作用。本文对分析不同国家或地区间财务披露差异有一定的帮助，同时也为国际会计协调提供了一些新思路。

二、文献回顾和提出假设

（一）文化与财务披露

文化对财务披露的影响已经受到诸多学者的关注（譬如，Jaggi，1975；Gray，1988；Perera，1989；Doupnik and Salter，1995；Zarzeski，1996；Tsakumis G.T.，2007等）。Jaggi（1975）最早对此进行了研究，检验了文化对财务信息可靠性和财务披露水平的影响，将保密性归于一种经营管理手段，认为一个国家的文化对该国企业的财务披露有重要影响。

Hofstede（1980）通过对50多个国家的IBM公司雇员进行问卷调查获得原始数据，进而设置了四个明确的社会文化维度，并赋予相应的指标值。他认为这四个文化维度能够反映一个国家的文化素养或者是共同的思想理念，它们分别是：个人主义和集体主义（Individualism/Collectivism）、权距（Power Distance）、不确定性规避（Uncertainty Avoidance）以及阳刚和温和（Masculinity/Femininity）。第一维度个人主义和集体主义，用于衡量人们是更多的关注私人利益还是集体利益。在个人主义社会里，社会人优先考虑自己以及家人的利益；而集体主义则相反，社会人更加期望一个紧密的社会联系，他们希望通过自己绝对的忠诚换取其他人的帮助。第二维度权距，用于衡量人们能够接受权力分配不公平的程度。在大权距的社会中，等级制度明显，社会成员都有自己的位置或角色；而在小权距的社会中，社会成员为权力均衡而努力。第三个维度不确定性规避，用于衡量社会成员对不确定性的舒适程度。在不确定性规避倾向较强的社会中，社会人对不确定性的承受程度较低，他们坚持特定的行为规范，并且难以接受非常规的想法和行为；而在规避不确定性倾向较弱的社会中，社会人往往更容易接受新的思想和行为，认为实践要比规范更重要。第四个维度阳刚和温和，在一个阳刚的社会中，社会人更加期望收获到成功、英雄主义或者是极大的物质满足；而在一个温和的社会中，社会人更关注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生活的质量，人们拥有谦逊的态度。正是Hofstede（1980）的这四个文化维度支撑了后来诸多学者的国际文化研究。

为了在国际背景下更加深入地探讨文化与会计系统之间的关系，Gray（1988）在Hofstede（1980）社会文化理论的基础上，将社会文化和会计文化紧密联系在一起，进一步提出会计亚文化理论，这不仅更新了国际会计理论体系，也将文化与会计关系的研究推向了一个新高潮。Gray（1988）提出了专业引导和法律规范（Professionalism/Statutory Control）、一致性和灵活性（Uniformity/Flexibility）、谨慎性和乐观性（Conservatism/Optimism）以及保密性和透明性（Secrecy/Transparency）四个会计文化维度（其中保密性和透明性用于衡量财务披露），并且提出了四个重要假设，其中与财务披露相关的假设是：一个国家如果有较强的不确定性规避倾向、较大的权距、较低的个人主义和阳刚程度，那么这个国家保密性指数值较大，也就是说在这种文化特征下，财务披露水平较低。

Gray（1988）提出会计亚文化理论体系只是第一步，一系列的实证研究随之而来。到目前为止，对Gray（1988）理论的检验贡献较大且最为客观的应该是Salter and Niswander（1995）的研究，他们基于29个国家的数据，研究文化对会计实务的影响，证明Gray（1988）的文化模型能够有效地解释现行会计实务。还有部分学者致力于应用Hofstede（1980）和Gray（1988）的理论成果，Gray and Vint（1995）研究发现不确定性规避与财务披露水平显著负相关，个人主义与财务披露水平显著正相关；Zarzeski（1996）以7个工业化国家为样本，探讨文化对财务披露的影响，实证结果显示文化的三个维度（除了权距）和市场因素（包括公司规模、债务比率和国外销售比例）显著影响财务披露；Tsakumis G.T.（2007）采用实验的方法，以或有资产为研究背景，提供给来自美国和希腊的101位会计人员特定的案例，通过对被测试者的问卷结果进行汇总统计发现：文化价值显著影响财务披露，希腊的会计人员更不愿披露或有资产。

综合上述分析，基于Hofstede（1980）文化四个维度和Gray（1988）会计亚文化理论，提出如下假设：

H1：在追求个人主义的文化环境中，财务披露水平较高；

H2：在权距较大的文化环境中，财务披露水平较低；

H3：在不确定性规避倾向较强的文化环境中，财务披露水平较低；

H4：在阳刚程度较大的文化环境中，财务披露水平较高。

（二）法律与财务披露

尽管各国的法律体系有所不同，但是不同国家的法律系统在某些关键部分还是存在相似之处，法学专家正是通过这些相似点将不同国家的法律系统分为两个主要类别，即大陆法系（又称成文法系）和普通法系（又称英美法系）。本文的研究对象是来自中国大陆、中国台湾、中国香港和美国的企业，其中中国台湾地区实施的是大陆法系，美国和中国香港地区是普通法系。而中国大陆的法律体系较为特殊，法学界一致认为，中国大陆法律体系受大陆法系的影响较为深远（焦应达，2010；徐爱国，2010），总体看来中国大陆应该更具有大陆法系的特征（范忠信、叶峰，2003）。美国约翰·亨利·梅利曼教授在《大陆法系》一书中指出，普通法系和大陆法系存在一个重要区别，普通法系更偏向于个人主义，而大陆法系更盛行的是国家主义观念。这正与Hofstede（1980）的社会文化理论相呼应，更偏向于集体主义文化的中国（Lynne Min-ying Chow et al.，1995；仇林明英、周勤贵，1994），实施大陆法系并不是偶然，所以本文认为中国大陆地区具有大陆法系的特征。

法律对财务披露的影响，国内外许多学者是从投资者保护的角度分析的。投资者保护的理论基础之一就是法律论，La Porta et al.（1996）认为给予投资者较强法律保护会鼓励小投资者进入股票市场。La Porta and Lopez-de-Silanes（1998）以49个国家为样本，对比分析投资者保护水平，他们的研究成果表明，相对于普通法系的国家，大陆法系国家的投资者保护水平较低。Jaggi and Low（2000）在La Porta et al.（1996、1998）研究基础上，收集了6个国家401家企业的相关数据，通过实证研究发现四个文化维度中只有个人主义维度在Gray（1988）预测的方向上显著影响财务披露水平，并且在不同法系的国家里，文化对财务披露的影响有所不同，所以Jaggi and Low（2000）的研究结果表明，在考虑法律因素的情况下，文化难以预测财务披露水平。但是，Ole-Kristian Hope（2003）从文化和法律因素对财务披露的解释力入手，通过实证分析，认为文化和法律因素对财务披露具有同等的解释力，因此他认为将文化这个影响因素删除还为时尚早。我国学者陆正飞、刘桂进（2002）通过问卷调查研究中国投资者保护问题，发现信息的充分披露是我国投资者认为最重要的信息特征之一，文章建议充分完善相关法律法规，能够提高财务披露水平。

以上分析说明法律是影响财务披露的重要因素之一。但是，从Jaggi and Low（2000）和Ole-Kristian Hope（2003）的研究成果中不难发现，在考虑法律因素的情况下，不论是文化难以预测财务披露水平，还是文化与法律因素有同等重要的解释力，相对于Gray and Vint（1995）、Zarzeski（1996）和Tsakumis G.T.（2007）等学者的研究结果，文化对财务披露的作用都被削弱，即法律影响文化与财务披露的关系。因此，本文不仅考虑法律对财务披露的影响，更重要的是通过构造文化与法律的交互变量来衡量法律对文化与财务披露关系的影响。

现有研究成果基本上都是设置0—1变量来研究法律对财务披露的影响，但是也有其他衡量方法，在普华永道（PricewaterhouseCoopers）Joel Kurtzman et al.（2004）不透明指数研究报告中，考虑了与不透明指数相关的5个影响因素，其中就包括法律的有效性，该报告指出法律的失效程度与不透明指数正向相关，也就是法律的失效程度与财务披露水平负相关。Joel Kurtzman et al.（2004）的研究成果与La Porta et al.（1996）的观点在本质上是一致的，因为不透明指数报告中大陆法国家的法律失效程度要高于普通法系国家。本文采取Joel Kurtzman et al.（2004）的研究成果，以法律的失效程度来衡量法律。

综合上述分析，提出如下假设：

H5：法律显著影响文化与财务披露的关系；

H6：法律失效程度与财务披露水平负相关。

三、样本和研究方法

（一）样本描述

目前，我国还没有比较权威的财务披露指数系统，国外在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建立了CIFAR（Center for International Financial Accounting Research）数据库、AIMR（the Association of Investment Management and Research）评级系统和标准普尔2001年推出的T&D（Transparency and Disclosure）系统等，这些数据库都被广泛运用到财务披露的实证研究之中。本文难以获取CIFAR、AIMR和T&D的财务披露指数，又因为研究对象为多个国家或地区的企业财务披露水平，所以只能通过设计财务披露评价体系，手工收集相关资料。

企业网站对于企业来说越来越重要，不仅仅是因为市场目的，更重要的是财务目的。为了保证能够客观公正评价中外企业的财务披露水平，本文从网站财务披露视角来综合评价公司财务披露水平。J.Geerings（2003）将企业网站投资者关系板块所包含的信息分成了3个等级共29个项目，通过网站财务披露水平详细评价了欧交所上市公司的财务披露情况。Neha Patel（2012）以印度50家公司为样本，研究企业网站投资者关系板块中的信息披露情况，将信息分成六个部分分别评价，认为印度公司不能充分利用网络的优势，财务披露水平较低。本文根据J.Geerings（2003）等的理论成果，设置了包括公司基本信息、股价与分红信息、临时报告和定期公告、公司治理信息、公司社会责任以及与投资者沟通六个部分的财务披露评价体系，并且采用五分制评分，1分表示未披露、2分表示概括性披露、3分表示一般披露水平、4分表示披露较详细、5分表示详细披露。具体评价体系如表1所示。

本文样本包括中国大陆、中国台湾、中国香港和美国上市公司中的制造业企业，样本区间为2011年，中国大陆样本包括沪深两市企业，中国台湾地区样本是台交所上市企业，中国香港地区样本是港交所上市企业，美国样本是标普500公司，本文的公司分类是基于GICS分类标准，总样本共942家公司。数据主要来源于WIND数据库，各企业的网址主要从百度、巨潮咨询等网站获得。由于手工收集评价所有样本公司的财务披露水平工作量极大，所以本文在上述942家公司中，首先剔除我国ST、 ST公司，因为这些公司被特殊对待会影响其财务披露；然后剔除相关数据缺失的企业；最后通过随机抽样的方法，缩小样本量，最终样本包括中国大陆76家企业、中国台湾52家企业、中国香港69家企业，美国53家企业。

（二）实证模型和变量解释

1.实证模型

根据上述H1—H6，本文构建了五个回归模型，其中模型1—模型4用于检验H1—H5，模型5用于检验H6。模型1—模型4分别包含一个文化维度以及该维度与法律的交互变量，模型5的作用主要通过分析法律失效程度对财务披露的影响来说明模型1—模型4中交互变量与财务披露的关系，以及进一步说明法律对文化与财务披露之间关系的影响。

DISCi = ？琢i +？茁1IND+？茁2INDi LAWi + ？茁3MVGi + ？茁4ROEi+

？茁5DEBTi+？茁6SIZEi+？着i （1）

DISCi = ？琢i +？茁1PDi +？茁2PDi LAWi +？茁3MVGi +？茁4ROEi+

？茁5DEBTi+？茁6SIZEi+？着i （2）

DISCi=？琢i +？茁1UAi +？茁2UAi LAWi + ？茁3MVGi + ？茁4ROEi+

？茁5DEBTi+？茁6SIZEi+？着i （3）

DISCi=？琢i+？茁1MASi+？茁2MASi LAWi+？茁3MVGi+？茁4ROEi+

？茁5DEBTi+？茁6SIZEi+？着i （4）

DISCi = ？琢i + ？茁1LAWi +？茁2MVG i+ ？茁3ROEi + ？茁4DEBTi+

？茁5SIZEi+？着i （5）

2.变量解释

（1）被解释变量

本文的被解释变量是财务披露，即DISCi。本文通过收集各公司网站信息，综合评价各公司财务披露 水平。

（2）解释变量

Hofstede（1980、1984、2001）文化理论已经被广泛运用到企业水平的文化评价中，对于来源于同一国家的企业一般具有相同的文化特征，并且Hofstede（2001）认为国家文化指数能够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保持稳定。所以，本文衡量文化的变量及相关数据来源于Hofstede（1980、1984、2001）的研究成果。INDi、PDi、UAi和MASi表示文化的四个维度，分别代表个人主义、权距、不确定性规避以及阳刚程度。

LAWi表示法律，本文采取Joel Kurtzman et al.（2004）的研究成果，以法律的失效程度来衡量法律，同文化维度一样，来源于同一国家的所有公司具有相同的法律特征值；INDi LAWi、PDi LAWi、UAi LAWi和MASi LAWi分别表示四个文化维度与法律的交互变量。

（3）控制变量

资本市场对财务披露的影响一直受到学者们的广泛关注（譬如，Adhikari and Tondka 1992等），Adhikari and Tondka（1992）研究了五个环境因素对财务披露的影响，分别是经济发展水平、经济种类、资本市场规模、资本市场活跃度以及股权所有者的分布，通过实证分析发现五个因素对财务披露都有所影响，但只有资本市场规模显著影响财务披露水平。因此，本文以资本市场规模作为控制变量之一，并以某国股票市场的市值与该国GDP的比值来衡量，因为资本市场规模的大小能够反映资本市场的发展水平，本文预测资本市场的规模越大财务披露水平越高，MVG即为股票市场总市值与GDP的比值。

至于组织因素，学者们大多都考虑了收益水平（譬如，Forker，1992等）、债务比率（譬如，Zarzeski，1996；Low，1998等）以及公司规模（譬如，Cooke，1989，1992；Zarzeski，1996；Low，1998等）。同样，本文也设置了这三个控制变量，其中ROEi表示收益比率，本文具体采用净资产收益率来衡量，预测净资产收益率越高财务披露水平越高，因为绩效较好的公司，财务披露成本较少，并且能向社会传递一种积极的信号。DEBTi表示债务比率，本文使用资产负债率来衡量，对于资产负债率与财务披露之间的关系难以预测，因为学者们持有不同的意见，Low（1998）从债权人监督的角度研究得出，高负债的企业往往受到债权人的高度监督，这势必会导致企业披露较高水平的财务信息；然而Zarzeski（1996）从信息的可接触性来研究，认为如果公司的大部分债务是私人债务而不是公众债务，那么这些公司没有必要披露较高水平的财务信息，因为私人债权人可以很好地接触到各种所需信息。SIZEi表示公司规模，本文使用LN（ASSET）衡量，即样本公司总资产的自然对数，本文预测公司规模与财务披露水平同向变动。

四、实证结果

（一）描述性统计

本文首先对样本数据进行了描述性统计（如表2）；然后对不同国家或地区公司的披露指数进行描述性统计（如表3）。描述性统计结果显示中国大陆公司的财务披露水平相对较低，其次是中国台湾、中国香港地区和美国的公司财务披露水平相对较高，中国香港地区（99.4058）和美国（111.7925）的财务披露水平平均值均大于样本总体平均值（92.728），而中国大陆（77.51316）和台湾 地区（86.67308）的财务披露水平要低于整体平均水平（92.728），这个结果与普华永道（Pricewaterhouse-

Coopers）Joel Kurtzman et al.（2004）的不透明报告研究结果一致。另外，从Hofstede（1980、1984、2001）文化指标可以看出（如表4），中国大陆在IND维度上的指标值最小、PD指标值最大，中国台湾地区UA指标值最大、MAS指标值最小，按照Gray（1988）的会计亚文化理论，中国大陆和台湾地区的公司保密性水平相对较高，这也与表3的财务披露水平描述性统计结果相对应。

（二）相关分析

本文采用Pearson和Spearman相关分析方法（如表5所示）。从两种相关分析结果可以看出，IND、PD显著影响财务披露；MAS对财务披露的影响均不在Gray（1988）预测的方向上；至于UA，在Spearman相关分析中与财务披露负相关，但是并不显著，在Pearson相关分析中，UA对财务披露的影响不在Gray（1988）预测的方向上。法律失效程度在两种相关分析中均与财务披露显著负相关。另外，公司财务披露水平与该国或地区的资本市场规模、公司水平上的净资产收益率、债务比例以及公司规模都显著正相关。

本文设置了五个模型并非毫无根据，从表5可以看出，文化维度之间或者文化维度与法律之间显著相关，例如在Pearson相关分析中，PD与IND、UA的相关系数分别为-0.8270、 -0.5580，UA与MAS的相关系数为-0.7957；在Spearman相关分析中，PD与UA、MAS的相关系数分别为-0.5676、0.5404，IND与PD LAW的相关系数为-0.6079，MAS与IND LAW、PD LAW相关系数分别为0.7860、0.5454，LAW与MAS的相关系数为0.8212等，这些都预示着不能将所有文化维度都包含在一个方程中进行处理。

（三）多元线性回归分析

本文对样本进行了Robust回归分析（如表6所示），从模型1到模型4的回归结果可以看出，IND、PD、UA和MAS的系数都在Gray（1988）预测的方向上，并且显著影响财务披露水平。模型5的回归结果显示法律失效程度与财务披露水平显著负相关，也就是说法律的完善程度以及有效性能够显著增加财务披露水平。

本文另外一个重要研究成果，IND LAW、PD LAW、UA LAW和MAS LAW的系数分别与IND、PD、UA和MAS的系数相反，并且四个交互变量均显著影响财务披露水平，这也就很好地证明了本文的预测，法律显著影响文化与财务披露的关系。具体说来，在权距（PD）和不确定性规避（UA）程度较大的社会里，往往会有较低的财务披露水平。权距较大以及不确定性规避倾向较强说明这样的社会等级制度比较明显、社会成员不愿接受创新的想法和非常规的行为，而形成这些特征的原因之一就是法律制度过度规范人们的行为，一旦法律赋予社会成员更多的自主性，文化必然会受到一定的影响，权力的不公平性会有所下降，人们的不确定规避倾向也会降低。如果我国《会计法》或者《企业会计准则》提供更多的方法供会计人员选择或者积极引进国外先进理论、规定企业管理人员少干涉或不能干涉会计人员的工作，那么必然会提高我国的财务披露水平。相反，在个人主义倾向（IND）和阳刚程度（MAS）较高的社会里，往往会有较高的财务披露水平，然而这些国家的法律特征也会改变文化与财务披露之间的关系。在个人主义程度以及阳刚程度较高的社会里，社会成员太过于追求个人英雄主义、希望成功，然而不注重集体利益，虽然财务披露水平较高，但是也可能存在负面的影响，例如财务披露质量较低、故意披露虚假信息等。以美国公认会计准则（GAAP）为例，相对于我国会计准则而言，虽然美国会计准则中允许采用的会计方法较多、会计人员选择性较多，但是进行盈余管理的机会也有所增加。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法律实际上限制了文化促进财务披露的作用。

最后，观察回归结果中控制变量的系数，MVG在模型2、3、4中，都显著影响财务披露水平，但是在模型1和模型5中，结果并不显著，同时模型4中的系数为负，所以，仅仅在模型2、3中，MVG在本文预测的方向上显著影响财务披露。ROE的系数在所有模型中都不显著，但是ROE与财务披露水平之间是正向相关，说明公司的收益水平越高财务披露水平也就越高；DEBT的系数符号在前四个模型中为正，而在模型5中与财务披露水平负相关，这就导致难以确定DEBT对财务披露的影响方向。SIZE在所有模型中都显著正向影响财务披露水平，与我们的预测一致，企业规模越大财务披露水平越高。

（四）稳健性分析

Hofstede（1980）的社会文化理论虽然是国际文化研究的主流理论，但是仍有多位学者质疑它的完善性与准确性，Roberts and Boyacigiller（1984）、Patel（2004）认为Hofstede（1980）建立的文化维度过于简单，没有充分考虑法律、社会、政治和经济等能够对文化产生重要影响的因素；Gernon and Wallace（1995）也认为盲目采用Hofstede（1980）的社会文化理论缺乏远见，因为Hofstede（1980）的研究仅仅基于IBM一个组织背景，是否适用于其他组织还未知。

Schwartz（1994）的文化理论被认为是Hofstede（1980）社会文化理论的重要补充，Schwartz（1994）、Schwartz and Bardi（1997）以38个国家41个文化群体作为研究对象，建立七个文化维度，分别是：保守主义（Conservatism）、思想自主（Intellectual Autonomy）、情感自主（Affective autonomy）、控制（Mastery）、等级制度（Hierarchy）、平等主义承诺（Egalitarian commitment）、和谐（Harmony），Ole-Kristian Hope（2003）、Yuan Ding et al.（2005）等学者的实证研究就考虑了Schwartz（1994）的文化维度。

本文使用平等主义承诺（EC）、等级制度（HIE）、思想自主（IA）和情感自主（AA）等分别替代IND、PD、UA和MAS四个文化维度。平等主义承诺（EC）强调超越个人私利，承诺改善他人福利，从投资者保护角度，预测平等主义承诺指数值越高财务披露水平较高；等级制度（HIE）强调等级制度的合理性，等级制度越明显财务披露水平越低；思想自主（IA）关注想法的灵活性，不拘泥于传统思想，思想自主与财务披露将会同向变动；情感自主（AA）反映对个人期望的追求，崇尚享乐主义，本文认为情感自主与财务披露同向变动。

在稳健性分析里，同样使用Robust回归分析。从表7可以看出，替代变量与财务披露的关系与预测一致，这说明稳健性分析结果没有改变前文的结论，文化显著影响财务披露，法律对文化与财务披露的关系有重要影响。

五、本文结论、不足和展望

本文研究发现文化对财务披露有重要影响，并且法律对文化与财务披露的关系有重要作用。在国际资本市场不断发展的时代，为了满足跨国投资者、公司海外上市等方面的需求，我们应该从文化、法律等因素入手，逐步增加世界各国财务披露的可比性，只有这样才能不断推进全球经济的发展，拓展新的经济合作方式。本文也为国际会计协调的研究提供了一个新视角，认为研究文化对会计实务的影响根本上是为国际会计协调服务的。

本文有三点不足之处：第一，本文样本公司的选择带有主观性，并且样本量较少，鉴于目前国内的数据库，难以收集到除中国大陆、中国台湾、中国香港和美国以外国家或地区的数据。第二，披露指数具有一定的主观性。本文的披露指数是通过设置评价体系手工收集的，可能会遗漏某些重要的指标。另外，由于本文采用五分制评分方法，在评分的过程中，需要运用主观判断，这也有可能影响指标的可靠性。因此，本文建议我国相关部门应着手建立一套完善的财务披露评价体系，这不仅有利于学术研究，更重要的是可以吸引投资者，提高我国股票市场的国际吸引力。第三，本文直接使用Hofstede（1980）的社会文化理论成果，并没有考虑该指数的完善性以及准确性。Hofstede（1980）的文化理论只是基于人类学、社会学等因素设置的评价指标，本文认为应该综合考虑政治、经济等方面的因素，建立一个更加完善的文化指标体系。

文化对会计具有广泛影响，本文只是研究了文化与财务披露的关系，Hofstede-Gray理论的作用绝不仅限于此。本文建议文化与会计关系的研究可以从以下三个方面进行：第一，文化对会计实务的影响，主要包括文化对会计事项确认、计量的影响，文化在国际会计协调中的作用等；第二，文化对审计实务的影响，Hofstede（1980）认为文化差异的存在影响审计人员的决策过程，只要是需要判断的审计过程均会受到文化的影响，例如分析程序、审计重大差错识别等，另外审计人员的职业道德和独立性的遵守等也会受到文化的影响；第三，其他相关方面，例如，文化对管理会计过程以及会计学科建设的影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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