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查尔斯·弗雷泽的《冷山》的女性主义解读

2014-01-28 19:01李晶江门职业技术学院外语系广东江门529000
名作欣赏 2014年6期
关键词:艾达淑女农场

⊙李晶[江门职业技术学院外语系,广东 江门 529000]

对查尔斯·弗雷泽的《冷山》的女性主义解读

⊙李晶[江门职业技术学院外语系,广东 江门 529000]

本文尝试以女性主义视角,采取文本细读的方式,揭示美国南北战争时期身处生存困境的艾达,从柔弱无力的南方淑女转变为坚强自立的山区女性的成长历程,并分析艾达与鲁比结下的姐妹情谊。

《冷山》女性主义女性成长姐妹情谊

美国当代作家查尔斯·弗雷泽的小说《冷山》以南方山区为背景展现了美国内战时期生存与死亡、土地与家园、爱情与友谊的宏伟画卷。该作品因“描写了人与土地的复杂情感与关系”,在其出版的1997年荣获美国国家图书奖,随后成为全美十大畅销书之一。小说采用双线式交叉叙事结构,讲述内战末年,身负重伤的南方士兵英曼厌倦杀戮,逃离战场,克服重重阻遏,回归家园冷山,并同爱人艾达团聚的传奇。与之交替叙述的是艾达·门罗冲破南方淑女束缚构建女性身份的成长故事,她从端庄贤淑却不事稼穑的南方佳丽成长为冷山脚下独立自主、精明能干、吃苦耐劳的山区女性,并与流浪孤女鲁比相濡以沫,共同谱写了一首女性生存之颂歌。

《冷山》一问世即引起美国评论界的关注,有人借用超先验主义、后现代空间理论解读作品;有人将它定为20世纪90年代反战小说的典范,堪比《西线无战事》和《永别了,武器》;有人认为小说以内战为题材,反映世纪之交的社会压力和人们的生存至上论;有人分析弗雷泽象征手法的运用;有人探讨英曼的心灵救赎之路。在比较文学研究方面,最常见和最明显的实践就是与荷马史诗《奥德赛》的对比,既有人认为英曼是奥德修斯式的英雄,也有人认为他是当代反英雄。国内学者对《冷山》也有了逐步研究。据不完全统计,迄今国内有关《冷山》的论述,书籍1部,期刊论文28篇(核心期刊论文10篇),硕士学位论文7篇。这些研究多从小说主题、人物塑造、叙事结构、艺术风格出发解读作者蕴涵其中的家园意识、深层生态学思想、生态美学思想、生态女性主义意识及对人性的关注。也有研究阐述小说对美国南方文学传统的继承与创新,从英雄神话原型及文本渊源学角度分析其与《奥德赛》的平行与变异。

通览现有研究不难发现,学界对男主人公英曼的归家旅程关注较多而对女主人公艾达的冷山坚守挖掘较少。正基于此,笔者尝试以女性主义视角,采取文本细读的方式,分析南方淑女之生存困境,解读艾达从柔弱无力的南方淑女转变为坚强自立的山区女性的成长历程,并揭示艾达与鲁比在求生存共成长中结下的深厚姐妹情谊。

一、南方淑女的生存困境“南方淑女”(southern lady)是南方贵族阶层的白人女性,特权地位决定了她的身份和社会角色。她如天使般纯洁完美,是南方荣耀的象征。“种植园罗曼司”(plantation romance)将南方描绘成诗意的世俗伊甸园,将南方女性比作其中的花朵,男性则是园丁和保护者。两百年来“花园原型”(garden archetype)为南方白人父权制和它的男性作家提供了关乎所有权的著名比喻:正如男性耕种的处女地,女性作为花园里的美丽装饰也是财产的一部分。“在那转瞬即逝的短短几年中,适龄的年轻小姐们被奉为偶像,置于文化的极顶,受到男士们的顶礼膜拜”,她们由父母选定合适的对象,迈向婚姻成为妻子和母亲,诠释温良恭顺的“真正的女人”所应具备的女性气质。尽管被奉为“南方的庇护”而捧上圣坛,南方淑女却只是家庭和社会中的男性附属品。“女性应该遵从男性,就像男性应该遵从上帝和他的大臣们一样。”她被囿限在家庭中伺候丈夫、养育孩子、管理奴仆,排除在权力结构之外,沦为种植园罗曼司中最无力的角色。父权制下的南方女性如绝美艺术品,成为无声的偶像被收藏欣赏,失去自我意识。

《冷山》中的艾达出身海滨城市查尔斯顿的名门望族,是典型的南方大家闺秀。她外表美丽精致、举止优雅自信、学识渊博、才艺丰富。母亲早逝,她由溺爱的父亲门罗抚养成人,是父亲博学的伙伴和乖巧的女儿。艾达生活的意义就是陪伴父亲,倾听他朗诵爱默生和华兹华斯的诗句,为他描画风景和静物,为他在钢琴上演奏奏鸣曲。她跟随父亲来到冷山,希望凉爽清新的空气和乡村传教士的工作有利于他肺病的好转。门罗喜爱山区优美的环境,买下冷山脚下的农场并建起一栋带白色石柱的大宅。艾达依靠父亲,满足地过着和从前一样的富裕闲适的生活,从未尝试独立。“父亲一直把她当作一个孩子,不让她长大,由于没有受到她的抗拒,他很大程度上是成功了。”

战鼓惊破伊甸园,南方土地硝烟生。北方佬和自由黑人开始摧毁贵族庄园生活,并威胁南方女性的纯洁,而老一辈的贵妇人终以生命祭奠逝去的文明。新生代小说家支持南北和解,为南方女性设想更实利的出路,即“嫁给北方军官或绅士来象征国家的复合”。即便如此,远离被毁家园的南方女性也摆脱不了扮演父权制下女性传统角色的命运。

虽没有孤寂地陷入疯狂,也没有遭到外来者侵害,与北方佬联姻,艾达却面临同样严峻的考验:父亲突然病故,雇工不辞而别,物资匮乏,农场荒芜。孤独挨饿的贵族小姐大都返回生养之地寻求保护,可身处窘境的艾达不愿“做个寄生虫,以家庭教师或音乐老师的身份为遮掩,托庇于门罗的某位朋友”,或是“作为一个饥不择食的老处女”与“没人要的糟老头子们谈婚论嫁”。查尔斯顿毫无吸引力,而环绕农场的群山却能让她感受到生活的勇气和力量。“这个地方,那些蓝色的山岭,却似乎在挽留她不要离开。眼前的一切就是她的全部依靠,只有这么想,她才能看到幸福的一线希望。”

父亲的逝去更具象征意义,使艾达可以脱离父权控制并褪去贵族色彩。作为种植园罗曼司钟爱的主题,父女间强烈的情感纽带维系着南方男性主宰的社会结构和女性对男性的完全依附。恰如归返家园的旅程将是英曼“整个生命的轴心”,门罗之死必将重塑艾达的生命轨迹,迫使她陷入绝境,促使她扎根冷山。

二、超越困境的自然生存南方淑女缺乏生存技能无以应对现实挑战,拥有三百英亩农场的艾达面对生存需求一筹莫展。战火涂炭平原之时自然劫掠着农场,农田和庭院将很快被灌木覆盖,房子将消失在葱郁的绿色中,“如同睡美人被荆棘环绕的宫殿”。困于城堡的童话公主终有王子搭救,而艾达的心上人在远方战斗,她只能依靠自己,要么自救要么完蛋。

艾达钻树丛找鸡蛋同大公鸡展开遭遇战。金色羽毛的公鸡宛如院子里的男性尊长,撞见艾达时它正追着母鸡交配来显示男性主导权。公鸡翅爪并用痛击艾达,艾达划破手腕落荒而逃。这场戏仿的强奸别具讽刺意味,曾经保护引导她的男性力量此刻攻击驱赶她,至高的淑女沦落成被蔑视伤害的客体。出于对自身属性的怀疑和失望,艾达任头发自然披散,不再梳理贵族女子的复杂发式,随意穿着粗布旧衣裙,南方淑女最为珍视的外表变得无足轻重。尽管镜前凌乱的长发和瘦削的脸庞令人同情,这却是她蜕变成长的起点。

艾达成长中至关重要的一人是当地女孩鲁比。她自幼被酒徒老爸撇在山林自谋生计,在荒野求生的孤单岁月里,领略到大自然的秘密,精通种田、烹饪和野生生命的学问。鲁比对自己的成就颇感自豪。“十岁时,她就对山中任何方向二十五英里内的一切了如指掌,简直就像一个种菜的人对他的豆子地一样熟悉。”可谓山区生存宝典的鲁比成为艾达当之无愧的大地母亲。鲁比视振兴农场为己任,每天列出的任务清单在艾达听来“主要由动词构成,无一不让人感觉累得慌:耕地、种地、锄地、装罐、割、喂、杀”。艾达不想干活,鲁比就逼她干,如果赖床鲁比就闯进来把她轰出屋去土里抠菜、用粪施肥、给篱笆打桩、爬房顶盖瓦……艾达逐渐成为以种植和猎杀获取食物、动手伐木砍柴、修葺农场屋舍的劳动女性。

艾达接受鲁比的生存哲学,信奉高贵优雅难去寒暑风霜,自食其力乃生存之本。她们用钢琴换取过冬粮食,用上等马下地干活挣出口粮。抛弃旧衣用舞裙装扮稻草人,皆因艾达不愿被父亲凝视,而要从前的南方佳人“站在地里经历雨淋日晒”获得身心洗礼。淡紫色的舞裙曾在灯光镜影的渲染下呈现玫瑰灰的颜色(ashes of roses),艾达如灰烬中重生的铿锵玫瑰,超越困境成长为坚强独立的女性。鲁比坚信自然界中万物皆有道,这赋予艾达探寻自然奥秘、预知自然规律、亲近融入自然、依靠自身力量生存的信心。“在一个井井有条的世界里,居民们都会非常适合自己当地的生活……尽管战争迫在眼前,尽管知道农场上还有那么多的活儿在等着她,艾达却看不出怎样能使自己的世界有所改善,它似乎已经足够好了。”

在给表姐露西的书信中,艾达总结了自己的转变:虽然衣着寒酸,外表又欠优雅,户外劳作使肤色黝黑、双手粗糙、肌肉结实、感官敏感,但“我在镜子里看到的是一张比以前更坚定的面孔,一种新的表情有时会出现在它的上面。那是我崭新心态的萌芽,我怀疑它有些类似于某种满足感”。经历困惑和质疑,艾达终于摆脱了旧的价值观念和生活方式,在艰辛劳作和亲近自然中获得了自信的精神气质和独立的人格意识,真正体验到了生存的美好。

三、相扶相依的姐妹情谊“姐妹情谊”指的是存在于两个或多个并无血缘关系的女人之间的一种相互扶持、彼此抚慰的亲和关系。姐妹情谊的产生是建立在共同的遭遇、感受、处境以及经验的基础上,由此而生发出来的交流互动与彼此间的互相理解与支持。在《冷山》中共同的境遇与追求使艾达和鲁比建立起温情脉脉、闪烁人性光辉的姐妹情谊。

鲁比出现之时艾达茫茫然独守农场,热情开朗的鲁比“如钢铁击打燧石发出的火光一般闪亮耀目”,很快冲淡了艾达抑郁的心情。南方显赫家族的千金小姐与山区穷苦白人的流浪女孩形成鲜明的对比:一个自幼备受呵护,一个从小便被遗弃;一个博览群书,一个目不识丁;一个“不切合抛头露面的艰苦生活”,一个“能胜任农场上所有活计”。正是迥然相异的反差使她们能够在互补中克服自身的缺憾,建立真挚的情谊。

举目无亲的境况让艾达和鲁比感受到彼此有了共通之处。和艾达一样,鲁比从未见过母亲,父亲也没留下只言片语,鲁比缺乏记忆和他人的描述来勾勒母亲。相比之下,艾达有父亲的求爱故事,那是南方家世小说(Southern sagas)里古老家族最常讲述的传说。父亲门罗与母亲可莱尔相爱、疏离、和好的故事使艾达同过去相连,同女性被动接受婚姻的南方父权社会相连。而山林中自然生长的鲁比轻松拧断公鸡脖子炖了一锅汤,用女性力量将祸害变佳肴替艾达报了仇,也宣告艾达与父权制的决裂。艾达极为珍视鲁比对她的信心,知道绝不会被抛下。艾达感到只要鲁比在身边,“再重的负担也可以放下,再绝望的生活也可以重新开始”。鲁比长久陪伴艾达,成为她生活的一部分。这种友谊建立的基础就是生存,是对自食其力的美好生活的共同追求。作为重振农场宏伟事业中的平等伙伴,艾达和鲁比除了师生同盟关系,还形成了更像是姐妹间的亲密与默契,她们共同经历蜕变成长、相互汲取情感支持、彼此获得心灵融合的归属感。

白天家里屋外忙碌不停歇,只有傍晚偷得片刻闲暇,两人坐在门廊上,艾达朗读着书直到天黑。从《荷马史诗》到《仲夏夜之梦》,“书和书中的故事对鲁比来说都是十足新奇的东西”,她带着乐趣重复某些字眼,或对情节发表质朴本真的见解,“在经典文学作品中感受人类之间细腻温雅的那部分感情”,尔后光线太暗她们就讲故事分享过往点滴和人生感悟。

有时鲁比会“出于接近温暖生命的渴望”给马尾巴编辫子。于是艾达提议比比“谁能将对方的头发编出最复杂、美丽或古怪的花样”。另一次她们攀上干草棚,鲁比两腿叉开坐上宽宽的门梁,艾达对不得体的姿势有些犹豫,鲁比“笑嘻嘻地看着艾达,那样子仿佛在说,我可以这么坐,是因为我从来不讲规矩,你同样可以这么坐,因为最近你也把规矩放下了”。艾达坐到鲁比身旁,她们叼着草棍,晃悠着双腿,闲聊着土地、树林和天气。在这些轻松愉快而又充满温情的场景中鲁比和艾达都认可了对方。艾达通过精致发髻肯定了鲁比的女性特质,虽然鲁比不得不像男人一样拼命干活,但她对新发型的欢欣雀跃表现出她需要这样的肯定。同样,鲁比使艾达确信她已完成淑女到农人的成功变身。女性气息在鲁比身上萌发了一分,在艾达身上则褪去几许。她们不再如初见时那样迥异,而是达成心灵上的契合。

“艾达通过鲁比发现了土地,鲁比则通过艾达发现了天空。”她们互帮互学共同成长,都有付出和收获。艾达给予鲁比一个家、一份事业、一次做女人的机会,鼓励她原谅父亲重获亲情。鲁比使艾达走向田园、亲近自然、热爱“手掌下面的土地”。最终她们形成无需言说的深度默契,她们了解彼此的想法、知晓对方的行为,构建了心灵感应的姐妹情谊。

弗雷泽用温婉清新的笔触娓娓讲述了女主人公艾达蜕变成长的心路历程,改写了女性以婚姻依附男性的种植园罗曼司。柔弱的南方淑女艾达抛却过往,努力构建女性主体身份,通过艰辛劳作自食其力,融入自然体验生命真谛,最终扎根冷山,使异乡变家园,并与鲁比结下基于共同追求和情感扶持的姐妹情谊。对于农场,女人们“描绘出一幅繁荣的图景”,并且她们知道如何来实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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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晶,江门职业技术学院外语系讲师,主要从事英美文学研究。

编辑:赵斌E-mail:mzxszb@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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