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时期至全面抗战前的编辑出版大家之比较研究

2014-02-02 21:46
中共合肥市委党校学报 2014年1期
关键词:张元济商务印书馆中华书局

王 珂

(中共河南省委党校,河南 郑州 451000)

五四时期至全面抗战前的编辑出版大家之比较研究

王 珂

(中共河南省委党校,河南 郑州 451000)

五四时期至全面抗战前,编辑出版大家张元济、陆费逵、王云五等为中国的出版事业走向现代化做出了不可磨灭的成绩。回顾历史、品读史料,发现这些仁人志士在出版方面有很多共通之处,如明志笃行、义无反顾,质量至上、亲历亲为,眼光敏锐、适时革新,重视人才、兼收并蓄等。这些编辑出版大家应历史潮流而动,凭借其不懈的努力和顽强的打拼,使文化传播活动在中华大地上得到了规模空前的发展,使中国文化加快了步入现代化的步伐。

出版编辑大家 张元济 陆费逵 王云五

反帝反封建的五四运动推动着历史洪流向民主、科学的方向发展,推动着沉积了几千年的封建保守思想进行一场意义深远的大解放。在此次巨变的历史洪流中,有一批仁人志士,为救国救民、追求真理,将自己所要从事的事业定位于出版、编辑行业,并且在这一行业做出了不朽的功绩,在为人、为学、为业、为育上为后世的教育、出版、编辑行业做出了榜样。细细回味五四时期至全面抗战前出版、编辑大家的先进事迹,发现这些仁人志士在许多方面都有共通之处。

一、明志笃行、义无反顾

在南洋公学“特班”培养“大才”的张元济,经过探索和选择,毅然辞去南洋公学的所有职务,加盟当时只是一个手工作坊式印刷工场的商务印书馆,实现了从清廷官员到近代出版事业引领人的角色转变。这样的转变和选择,在当时是令人吃惊和费解的。然而,张元济和一些有志之士一样,认为“任何政治改革强加于冷漠、毫无生气和愚昧无知的大众,必然毫无结果”[1],“盖出版之事可以提撕(携)多数国民,似比教育少数英才为尤要”,于是立志启迪民智、教育救国,试图把商务印书馆与中国教育的现代性变革连接起来,实现从培养精英到普及国民教育,从而为社会进步提供稳固的民情基础的观念转变。做了这样的决定后,张元济再也没有改变这一初衷,余生都在致力完成“昌明教育”的愿望。

与张元济不同,陆费逵一开始就涉足出版行业,从最初接办《楚报》到进入商务印书馆任编辑,再到创办中华书局,他一生都在从事出版工作。他之所以能不改初衷,是因为他早已明晰出版业和国家社会的关系:我们希望国家社会进步,不能不希望教育进步;我们希望教育进步,不能不希望书业进步,我书业虽然是较小的行业,但是与国家社会的关系,却比任何行业大些。在明确出版业重要性的前提下,他毅然决然地举起了教育革命的大旗。1912年,中华书局成立时,他在《中华书局宣言书》中阐明其宗旨为“养成中华共和国国民”“注重实际教育”等,由此可以看出其以国家利益、民族利益、社会利益为重的创业理念。在出版实践中,他还形成了以社会责任为重的出版理念,此理念详见于他于1922年冬所作的 《书业商之修养》演讲中:“书业商的人格,可以算是最高尚最宝贵的,也可以算是最卑鄙最龌龊的。此两者之判别,惟在良心上一念之差;譬如,吾人用尽头脑和心血,出一部有价值的书,贡献于社会,则社会上的人们,读了此书之后,在无形中所获的利益,定非浅鲜;反是,如以诲淫诲盗的书籍,贡献于世,则其比提刀杀人还要厉害,盖杀人不过杀一人,恶书之害,甚于洪水猛兽,不知害多少人。所以我们当刊行一种书的时候,心地必须纯洁,思想必须高尚,然后才可以将最有价值的结晶品,贡献于世;否则,不但于道德方面要抱缺憾,即自己良心方面亦受责罚。”[2]在他主持期间,中华书局所出版的书内容健康、积极,质量上乘,其中不乏精品之作,所产生的社会效益难以估量。

1920年春,55岁的张元济宣布辞职引退。1922年1月,自修成才、勤学博学、多有译著的王云五从担任编译所所长开始,在大陆逐渐掌管商务印书馆长达25年。他接任编译所要职后,就致力于传播新知识、新思想、新科学,以实现“教育普及、学术独立”的宏伟抱负。在“一·二八”事变中,商务印书馆总厂和东方图书馆被日军炸毁,损失惨重,但王云五并没有被巨大的困难压倒,而是在发行所外悬挂“为国难而牺牲,为文化而奋斗”的标语,极力振兴商务印书馆。1934年至1936年,商务印书馆共出新书12024种,其出版数额和市场份额都居全国出版业前列,在此时期,商务印书馆不仅重振雄风,而且再次确立了其在出版业中的中心地位,从此商务印书馆成了“不屈不挠”“绵延不绝”“源远流长”的代名词,这种精神也一直延续至今。

二、质量至上、亲历亲为

张元济聘请文化领域的有识之士,拟定出书计划,亲自审稿、编稿,配备印刷设备,并根据时事变化,决定摈弃四书五经和洋人教义,编订一系列以提倡爱国、提高民族素质、宣扬中华传统美德、普及科学知识为主要内容的,适用于国民的国文教科书。经过集思广益、审慎编订出版的一系列教科书,不仅内容精准,成为当时教科书的范本,而且改变了粗制滥造的书肆之风。在整理、出版《四部丛刊》和《百衲本二十四史》的过程中,他不仅访遍当时国内有名的藏书家,专程赴日本饱览汉籍典藏,而且多年亲自做描润、整理、甄别、批注、初修、精修、复校、总校、版面设计、装帧等艰辛而细致的工作。此外,馆务规则的制定、新式机器的购买、图书的销售发行等出版事务,他都亲历亲为。张元济以他独到长远的眼光,以他一丝不苟、坚持不懈的精神,使中华文化的保存和延续以文字成书的形式得以维系。

自学成才的陆费逵曾担任报纸主笔、杂志主编,谙熟编辑、印刷、发行等各个环节,对重要出版物的出版事必躬亲。为追求出版物的高质量,亲自组织人力花费4年时间编成《中华大字典》,花费20年时间整理编撰《辞海》。他不仅对内部人员严格要求,而且在报纸上刊登悬赏广告,吸引社会对两亿字的《四库备要》的编校质量进行监督。这不仅提高了中华书局编校、刊印图书的质量,而且促进了中华书局与社会的交流,客观上增强了中华书局的可信度和知名度。陆费逵认为出版业与教育事业“互为表里”,倡导以出版业推进教育事业的发展,并于1912年1月与蒋维乔共同起草了《普通教育暂行办法》14条和《普通教育暂行课程标准》,并积极编写、出版了一系列新式教科书,而其中的出版环节他都亲自过问,务求教科书品质优良,为新式教育的推行、全民素质的提高、时代进步的推动奠定了基础。印刷及时与否、质量高低与出版物的销量好坏紧密相关。陆费逵亲自两次东渡日本考察印刷业,积极引进先进技术和人才,大力投资建印刷厂,形成完备的大型产业链,客观上促进了中华书局各出版环节的相互扶持、相互促进,这不失为一种成功的经营之道。

王云五经过多年研究、借鉴、修改、实验,集多方智慧而出版的 《王云五大字典》、《王云五小字典》等工具书,成为人们日常生活中不可缺少的检字助手。此外,他规定插图空白处不计酬金,校错一字即扣薪金,以此严把质量关。他所主编的一系列丛书,不仅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和普世价值,而且被后世誉为“20世纪极为珍贵的文化遗产”。王云五在出版丛书的基础上,酝酿主编《万有文库》,不仅兼收并蓄各种丛书,而且新增译著和新书,形成整体性著作,以通俗的方式向大众传播全面的知识。从1929年开始,高质量《万有文库》的陆续出版,使它成为商务印书馆的品牌象征,它不仅被当时《纽约时报》称为世界上未曾有过的大规模图书,而且也让全国各地、各机关、各学校乃至各家庭建起低成本、使用便捷的小型图书馆,为文化的宣传和普及打开了经济而系统的渠道。

三、眼光敏锐、适时革新

张元济敏锐察觉到中国近现代社会转型的发展趋势,勇于突破中国近代出版业的发展障碍,紧紧把握新文化、新思想发展的客观需求,不仅主张编印新式教科书、工具书,出版传世古本史籍,而且重视出版西方政治、法律、文学思想译著,出版发行《绣像小说》、《东方杂志》、《小说月报》、《教育杂志》等多种刊物,做到出版物选题新颖、构思独特,实现中西、新旧的恰当融合,使商务印书馆逐渐发展成为中国近现代史上历史最久、影响最大的民营出版机构。但是随着《新青年》的创刊,新文化运动兴起,商务印书馆的文言文出版物已不合时宜,于是知天命之年岁的张元济主持了大规模的改革,积极接受和传播新思想。商务印书馆不仅广泛出版名家之作,而且吸纳蔡元培、高梦旦、陆费逵、沈雁冰、胡愈之等众贤到编译所,担任选题策划、组稿、编辑加工整理乃至著述编译等工作,使商务印书馆成为作家、思想家的聚集地,他本人也被朋友们称为“富于新思想的旧学家,也是能实践新道德的老绅士”。经过五四新文化运动洗礼的张元济着实是出版界的先行者,他苦心经营的商务印书馆不仅通过革新,使出版业的发展与时事的发展相辉映,而且引领了当时出版业的发展方向,实实在在地推动了中国文明的进步。

中华书局的创始人陆费逵,以其年少时曾有因经济困难而欲开设书店,实现营业和看书兼得的愿望;经过与当时日本书业状况的对比,以及对外国人言语不通、不能控制我国书业、不能与我竞争的分析,而形成独到且切合实际的创办书局、改良书业的志向。再加上以他对时事发展趋势的准确预见,敏锐察觉文化教科书应随政权更迭而革新,于是提前编印新式教科书,在清廷被推翻、中华民国成立的第一时间,发行新式教科书,并以此淘得了中华书局的“第一桶金”。陆费逵领导中华书局迅速跃升为全国第二大民营出版机构,由此形成了近代出版业发展的新格局。之后,教科书出版竞争机制逐渐形成,全国整体意义上的教科书编写质量日益提高,可以说,陆费逵在教科书发展史上涂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之后的五六年,他预料到中国法币政策必然推行,于是注重印刷钞票,使中华书局的经营更上一层楼。此外,陆费逵积极倡导教育改革,反对专一尊孔读经、男女分校,要求缩短学制、减少课时、改良文字、统一语音。他1909年发表的《普通教育当采俗体字》,被后人称为汉字简化运动的开场锣鼓,为今天简化汉字的普及起到了重要作用。陆费逵采用当时最为顶尖的录音技术,制作国语留声机片,从而为全国各级学校以及社会各界,提供了一个相对标准的、活生生的国语范本,为统一全国各地的语音起到了极大的推动作用,也为今天出版业的技术革新提供了范例借鉴。陆费逵经营灵活,善于突破出版物的既有格局,应时局之需而创办杂志,兼具政论时弊、教育改革、儿童读物等内容的中华书局八大杂志曾风行一时,在读者中产生了深刻影响。

商务印书馆的后期领军人物王云五,进入商务印书馆不足两个月,就写出万言《改进编译所意见书》,明确提出编著书籍的目的应当是“激动潮流不宜追逐潮流也”[3],对出版制度、出版产品分类、出版编辑人员职务职责、经营方略等方面提出调整和改组建议。针对当时查阅图书不便的情况,他积极探索书目检索方法,逐步推介和完善了“中外图书统一管理法”,得到业界、学界甚至国外研究机构的认同,是图书分类编目工作的重大革新,为现代中国图书分类的形成立下汗马功劳。1930年,担任总经理的王云五利用到国外考察的机会,认真研究资本主义国家企业的经营理念和管理方法,吸取其科学合理的内容,积极采用新技术、新方法和新的管理模式,及时对商务印书馆的机构设置、管理方法、设备配置进行革新。在他的主持下,商务印书馆的工作效率和营业额度大大提升,在一定程度上也刺激了出版业接受西方管理新理念的积极性,为现代企业制度的形成奠定了早期基础,他本人也被称为现代科学管理的先驱。

四、重视人才、兼收并蓄

张元济以其独特的人格魅力和对知识人才的尊崇,赢得了一大批仁人志士的支持,如蔡元培、陈云、茅盾、胡愈之、郑振铎、陈叔通等。在这些有识之士的支持下,商务印书馆的事业在五四时期焕发出生机和活力。除重视国内人才,张元济还启用日本教育家长尾桢太郎、小谷重等进入商务编译所,以借鉴其编写教科书的经验。张元济不仅善于网罗人才,而且重视培养人才。他利用商务印书馆的有利条件,创办师范讲习班、东文学社、国语讲习所示范班、勤志夜校、同人子弟学校、函授学社、商业补习学校、学徒学校,还开办公共图书馆,不仅为社会培养了大批知识型人才和职业型人才,还使商务印书馆的职工完善了自己的知识结构,实现了编辑主体的现代化,客观上增强了商务印书馆的竞争力。在用人方面,他主张启用年轻、有用、有经验之人,而不在乎其是否有资历、是否与之相识,他极力反对任人唯亲,以防出现贪污腐败现象。在出版方面,张元济不仅不辞劳苦整理影印古籍,而且择优介绍西学;不仅出版宣传政论、介绍马克思主义的社会科学书刊,而且翻译出版相对论等自然科学书刊;不仅出版顺应新思潮开放潮流的进步书籍,而且创办宣传新文化运动的各种刊物,使出版物达到中西并蓄、文理兼达、书刊齐备这样一种内容丰富、形式多样的繁荣状态。

拥有相关出版人才和提供优质书稿的作者群的支持对出版业至关重要,陆费逵对此有深刻的认知。在新文化运动之前,陆费逵就开始在教科书后附白话文,新文化运动之后,又及时地在中华书局添设了国语文学部,任命黎锦晖为部长,吸收陆衣言、乐嗣炳、蒋镜芙、郭后觉、王人路、吕伯攸、黎明等为编辑,并揽约当时学术界知名人士如梁启超、王亮畴、范静生等为中华书局提供稿件。对中外文化,他反对顽固不化和全盘西化,持各取所长、为我所用的观点,“以东方伦理的精神,立身治家,而祛陋俗,辟谬说;以西方科学的精神,治学问事业,而除偏见,减物欲;更进而立社会之基础”。中华书局受其思想的影响,既注重出版中国古籍,又出版介绍西方译著,不仅使中华文化的传统血脉得以延续,而且应时代需要为世人打开了一扇了解世界的窗户,繁荣了当时的图书市场,丰富了人民群众的文化生活。

王云五就任编译所所长后,引进大批学界精英,如竺可桢、郑振铎、周建人、叶圣陶等,他所揽约的人才不仅包括学术界的权威人士,也包括初出茅庐的年轻学子和留学才子。他还首创“大编辑部主义”,聘请馆外著名学者担任编审人员。这些优秀人士不仅与商务印书馆建立了良好的关系,而且其造诣也在此得到了提高、升华。可以说,商务印书馆不失为巨匠的舞台、学者的熔炉。在王云五主持商务印书馆工作后不久,即按学科分类分设各部,并相继出版了各类丛书,包括农业、商业、史地等丛书,便于人们因职业、爱好等的不同而分类查找、翻阅、学习,客观上更有助于知识的分类传播。王云五主持商务印书馆工作期间,不仅出版初级知识丛书,而且出版大学丛书。在蔡元培“国化教科书”的倡导下,其所组织的“大学丛书委员会”约请了蔡元培、胡适、冯友兰、马寅初、李四光、竺可桢等学界名流,征集、审查、讨论、研究、编订了高水准的高等教育教科书,由此结束了中国高等教育依赖于外国人编写外文教科书的旧时代,实现了高等教育课本由内而外的“中国化”,中国高等教育从此迈入了自主、自立、自由的新时代。

五四时期至全面抗战前出版编辑大家的共通之处是其引领出版机构由名不见经传走向辉煌的重要原因。明志笃行、义无反顾彰显其以社会利益为重、以国民教育为重的崇高修养,质量至上、亲历亲为突出其爱岗敬业、高度负责的职业道德,眼光敏锐、适时革新体现其把握时局、伺机而动的商业素质,重视人才、兼收并蓄显示其尊重贤达、思想开阔的博大胸怀。坚韧的张元济、敏锐的陆费逵、精明的王云五等出版编辑大家应历史潮流而动,凭借其不懈的努力和顽强的打拼,不仅使自身达到优秀学者和优秀出版者的统一,使出版业达到社会效益和经济利益的良好平衡,而且掀起了史无前例的出版业的革新,使出版业迈出现代化的步伐,同时也使文化传播活动在中华大地上得到了规模空前的发展,使中国文化加快了步入现代化的步伐。

[1]吴永贵.张元济,在出版中安身立命[EB/OL].http://www.gmw.cn/01gmrb/2007-12/15/content_710763.htm

[2]吴永贵.陆费逵:书商人格惟在一念之差[EB/OL].http://www.gmw.cn/content/2007-11/24/content_701911.htm

[3]管志华.王云五的三顶“头衔”[N].新民晚报,2010-12-04.

2014—02—10

王珂,中共河南省委党校学报编辑部编辑,博士。

马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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