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报人：我把新闻当儿子

带刀客

1945年8月，日本投降，北平光复，报人管翼贤的汉奸生涯也到头了。管翼贤走上被告席已是十个多月之后了，第一天庭审，他摇动三寸不烂之舌，检察官说什么他都能给顶回去。六天后，还是在法庭上，管翼贤起初还神色自若，但法官一开口，他的脸色就变了。在回监所的路上，他不禁感慨：“一本书，为我换了一个死刑！”

管翼贤说的那本书，一般人看不到，是他自己写的《情报局工作概况》，里面有他通敌卖国的全部罪证，法庭一旦拿到这本书，任他巧舌如簧也非死不可。管翼贤做梦也没想到的是，这本书在他宣判的前三天在《公益报》上被整版披露了，他管理情报工作的整个流程一览无余。管翼贤为了保住小命，提出上诉，官司打到南京，已经是1947年了。国民党连江山都保不住了，哪有闲心管他这个汉奸。再出现他的新闻是他被枪毙的时候。

除却这一部分，管翼贤的前半生其实是一个从打工仔到老板的励志故事。1928年10月4日，管翼贤创办的《实报》正式面世，那正是“城头变幻大王旗”的军阀乱政时代。《实报》走的是民问路线，也是市场路线，凡重要新闻，绝不遗漏，内容短小精悍，版面紧凑，别的报纸一个版只能排5000字，它能排7000字，价格都一样。当然，报纸要想卖得俏，光靠市场是不够的，还得有立场，大到抗日救亡，小到底层市民的疾苦，《实报》都站在国家、民族的立场，不以低级下流，媚俗怪诞猎奇来拉拢读者。

这种做法使《实报》发行量一路飚红，管翼贤乐得心花怒放，还乐颠颠地把不满周岁的儿子的照片登在报上，配发的文章题目就是他儿子的名字“管彤古”。文章写得挺动情：“他那夫人抱出他们可爱的结晶管彤古，社长管翼贤喊着‘新闻便是我的宝贝。现在，我抱着小彤，什么也不管了！小彤抓起一张《实报》，恰好把他们三人的脑袋蒙住。他们紧紧吻在一起。”事業发达，家庭和美，作为男人，夫复何求？

从《实报》创办到鬼子打进北平的九年是管翼贤的黄金时期，他由一个“新闻民32”成长为报界大腕。可随着鬼子进城，他的黄金时代匆匆结束了。一开始，他大义凛然，在报纸上鼓吹抗日，还给前线募捐药品、钢盔，抵制日货。这让土肥原贤二很是头疼。土肥原贤二不知从哪里打听到管太太经常到大栅栏的“瑞蚨祥”“东升祥”购买衣料，于是走起了“太太路线”，在这两家店里各备了一笔钱款，专替管太太埋单。土肥原贤二的收买起没起作用不好说，反正鬼子进了北平，管老板就跑了，走武汉，走香港，转了一圈回到北平，却投了敌，继续操办《实报》，为日军侵华大唱赞歌。

有关管翼贤投敌的心路历程有种种说法，有说他一路逃难越逃越没信心，也有说他民族立场不坚定，是个投机报人，怎么说都有一定道理。但还有一层浅近的理由：这个把新闻当成儿子的报人，一生离不开报纸，离不开新闻，就像《霸王别姬》里的戏魔程蝶衣一样，只要有戏唱，就是唱给日本人听也是肯的。可这个理由，怎么说得出口呢？

编辑/子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