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在 旅 途

四川 梁朝骏

深沉的思索

人 在 旅 途

四川 梁朝骏

不论我们以怎样悲壮的力度膜拜理性和人文的境界，我们都不得不承认，本能才是最真实的人文高度——我们在灵魂游荡的旷野里净手焚香，同时祭奠白昼的道貌岸然和黑夜的真真切切……

——题记

一、漂 泊

曾经以为，那些花好月圆的传说都是真的。

于是，在那个栀子花迷醉的清晨，我擎起召唤的旗帜，以少年的执着追寻憧憬的念想。

翻越千山，趟过万水，所有的澎湃在一次次演绎花开花落的潮汐之后，我把空空的行囊丢在香雾弥漫的阶前，走进朝佛的殿堂，打开经纶满腹的竹简，诵言尘缘的虚无。

生命以现实的宿命聆听佛的叹息。

漂泊者总是被距离彼岸的一步之遥所嘲笑。当你出现在那个盛夏瓜熟蒂落的午后时，那面曾经写满召唤的旗帜从宿命的祭坛上一跃而起，尘封的记忆以理想的高度又一次飘扬在我阴霾的天空。

虽然，我们把理性的旗帜高高举起，企图以世俗的尊贵把所有的念想埋葬在地狱的深处，但我们却不得不承认，依然漂泊的灵魂正在用加速度穿越幻想的时空蚕食我们春也错过夏也错过的距离。

日子，从此在我们面前寸土不留地沦陷。

二、彷 徨

既然脚步的漂泊已风化在千山万水，流浪的灵魂也迷失在你那一低头的刹那定格为永恒的风景。那么，何不趁着盛夏的枝繁叶茂尚未消退，赶紧伸出花瓣的纤手，抱紧这场期待已久的绽放？

可是，缘分的天空赤日炎炎，我们无法睁开眼睛正视咫尺之遥的绽放。你，注定只有成为夏日里最后一朵玫瑰，行走在午后迷惘的街道，以哀怨、以不舍，想象那些露珠飞扬的清晨。

午后的街道空空如也，那些熙熙攘攘的眼睛呢？

或许，每一扇窗棂背后都躲着一群看风景的眼睛，可一朵玫瑰的高贵足以让大街上所有媚俗的市井风情逃得无地自容。街道只剩下空旷和我们迫切的步履。然而，我们却只能走在各自的单行道，纵然相交，也只能错过。

可是，这样的结局怎么能够甘心呢？一次次在街心花园的十字路口，我们无法接受四通八达的东奔西走，不顾红绿灯威严的注视，义无反顾地回头，踏上彼此的单行道。然而，不论街心花园以怎样虚幻的圆满表达360度的完美，我们虔诚的妥协和谦卑始终无法走出单行道的规则，千百次的回眸依然展示的是平行线无法完成的交错。

总是失之交臂，我们却以地老天荒的执着行走在双实线的两侧。或许，当夜色举起万家灯火的时候，红绿灯也会放下自以为是的威严歇息在那片灯红酒绿的尽头，给我们突破的机缘？

三、沉 沦

日子最终沦陷得一败涂地。

自恋的人们真实地看到另一个触手可及的自己，哪怕是深夜，太阳也会灿烂地升起，以影子的执着随行在思想的纵深。于是，在每个鸦雀归巢的黄昏，我细细品味苍穹的丝丝缕缕，与自己豪爽地干杯；而你，却在每个薄雾缭绕的清晨，日复一日行走在黎明与夜色的分界线上……

其实，不论我们以怎样悲壮的力度膜拜理性和人文的境界，我们都不得不承认，本能才是最真实的人文高度。而谁又敢蔑视本能的神圣？

于是，我们扬起本能的风帆，划动踌躇的船桨，向隔世相望的一米阳光挺进。

夜色用凝重掩藏起所有虚幻的标尺，我们在灵魂游荡的旷野里净手焚香，同时祭奠白昼的道貌岸然和黑夜的真真切切，或悲壮，或神圣，或恐惧。所有必要不必要的仪式都无法回避一个事实：当夜晚只剩下两颗星月的孤寂时，沉沦已经不可避免。

沉沦！

心甘情愿地沉沦！

这是一种怎样的真实啊！洪荒泛滥的原生态湿地生长着亘古不变的生命律动，千年的等待瞬间被两腿的距离丈量，踌躇的意志剽悍地游走在山峰的跌宕之后在一马平川的温情中纵横驰骋……我的爱琴海呵，潮起潮落，每一朵浪花都跳跃着你晶莹的笑靥和急促的呼吸。我们的灵魂呢，潜游在大海深处欢快地追赶月色波光粼粼的碎片，不知疲倦，不曾停歇……像那群洄游故土的三文鱼，用视死如归的悲壮追寻瞬间的激情，只为本能的真实能拥有一刻销魂蚀骨的唯美缱绻！

然而，潮起也是潮落的开始，沉沦也是沉沦的结束。潮汐尚未退去，岸边已经站满打捞的水手。

其实，如果不自救，谁又能救起甘愿沉沦的灵魂？

四、突 围

我们不愿醒来。

我们真的不愿醒来。

因为，这是一种审美的结果，足以鄙视所有世俗的冲动与堕落。不是所有生命都有机会获得一次唯美的沉沦——哪怕只是一次，如同那群周而复始生生不息的三文鱼部落。

我们苦苦地，苦苦地，想让这份审美的结果能有一个完美的归宿。所以，我们早早地在夜的凝重里拼命地左冲右突，我们把对方呐喊成号角，我们把自己挤压成标签，只为了获得一张黎明的通行证，或者，为了给神圣的本能在夜的深处寻求一份天长地久的漫漫沉沦。然而，夜色太凝重，无论我们怎样努力，突围的结果都只能获得一弯残缺，如同苍茫天边那片深黛的山头，只能在对皓月圆满的向往中用黝黑的肩膀托起一弯如钩的冷峻。

只要是梦，都会醒来。所以，尽管黎明还很遥远，我们便把自己叫醒，试图用激情燃烧的双臂徒劳地挽留夜色的苍凉。

文明举着悲壮的画笔把理由粉饰得冠冕堂皇——所有物化的欲望和权利我们都可以放弃，但我怎么能忽视责任的厚重？在不忍伤害的柔弱面前，我们怎能用一种审美的符号取代另一种审美的符号?

不管用多么温情的修饰去解释，不管用多么腥咸的伤感去洗涤，我都必须承认：无法选择其实也是一种选择！

子夜过后，风从昨天吹来。我们只能把那面高高举起的旗帜，软软地放下，绵绵地卷起，在夜来香幽怨的叹息里回想着曾经的舒展与律动。

于是，夜的深沉和凝重就这样被无奈地突破。黎明远未到来，我们就各自打点行装，重新踏上流浪者四处漂泊的归途。

其实，夜幕下还沉沦着多少尚未醒来的梦呵！辛劳的萤火虫提着浪漫的灯笼尚在打捞夜的温馨，可我们，为什么等不及黎明到来就要唱着苦行者的歌谣独步远行？

五、守 望

每一个脚印都是回望与不舍的残骸。

木鱼洞穿黎明的宁静与深邃，诵读着“寂寂昙花半夜开”的梵文，走进佛堂的虔诚，匍匐在我佛慈悲的脚下乞求一纸真言。那些渐行渐远的梦想呢？灵动在空旷的山野，就着晨风回味那惊世骇俗的一现。

佛的禅语穿越空谷。休说四大皆空，这千年的守候，我们未曾错过，剩下的岁月，我们足以在庆幸的回忆中慢慢变老。

可是，任凭朝朝暮暮的霞光被道义织成千丝万缕的鞭子高高举起，阳光下的千红百媚怎能替代昙花那瞬间的惊艳与幽香！

空空如也四处奔波的躯壳呵，漠视着身后的哀怨与景仰，一泻千里放飞灵魂的漂泊与牵念。

然而，抉择时你挥手划下的那条河，早已波涛滚滚，淹没了所有的追随与不舍。

不管沿河两岸那些流连忘返的脚印怎样深情地呼唤，没有艄公的渡船自行驶向芦苇深处泊航在夕阳坠下的港湾。那些不折不挠的牵念和欲望只能在岁月里隔世相望！

再度相逢，空虚的灵魂各自孑然在审视对方的思绪里臆想那些曾经的片片亲昵。

两只茶杯飘飘渺渺讲述着似是而非的故事。

夜，不着边际地流淌。

我们一次次举起盛满白开水的茶壶，试图稀释那些浓浓的苦涩。

时空，竟然只剩下无语的沉寂。

这场勇气和期盼促成的重逢哦，中间总是流淌着楚河蜿蜒与绵长的一线之隔。我们试图把这一线之隔绷成琴弦再去演奏昔日的乐章，可琴弦与手指的对话总是支离破碎。

一张茶几的宽度，演绎着两杯茶水远隔重洋的惆怅。

窗外，那株梳理乡愁的龙须柳舞动婆娑千手，抚摸着路灯昏黄的苍凉……

虽然，我们把夜坐得很长很长。但当最后一盏台灯的温情打烊时，我不得不承认，往后的岁月，我只能孤立在夕阳的余晖里，守望别人的风景。

所有的幻觉在秋天到来之前挥泪卸妆，祝福成为思念唯一的表达。

站在梦想走失的路口，我以雕像的姿态，把一天守望成一年，把一年守望成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