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投反对票的张东荪

2014-02-27 12:38武志文
领导文萃 2014年4期
关键词:特务毛泽东

武志文

张东荪原名万田,字东荪。1886年12月9日出生于浙江杭县(今杭州市)一个县官家庭。其父为官清廉勤政,为仕无望转治学,诗文造诣不凡,对两个儿子张尔田、张东荪产生了很大影响。

“反常”

1948年12月24日,面对尴尬的战局,傅作义的同乡老友、辛亥老人侯少白向傅推荐张东荪、彭泽湘(中国农工民主党重要领导)作为代表出城与中共谈判。后来,毛泽东在颐和园一次会议上,当着许多人的面竖起大拇指说:“北平和平解放,张先生第一功。”

1949年6月15日,新政协筹备会在北平成立,张东荪以民盟中央常委身份参加;9月21日,新政协第一届会议开幕,张被选为大会主席团成员;10月19日,张被中央人民政府主席毛泽东任命为政务院文化教育委员会委员。这只是张东荪在政坛上的昙花一现。“性格决定命运”这句至理名言,彰显了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内涵,在张东荪身上特别明显,成为当时世人匪夷所思的“另类”。

1949年9月30日,中国共产党建国前夕,集合各界各党派精英人士的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576名代表,在这天选举新政府主席。毛泽东以575票当选中央人民政府主席——这次不记名投票中,只有一票没有投予毛泽东。投票结果公布后,众人认为毛泽东谦虚,所以少了一票,但毛泽东是投了自己赞成票的。对此,毛泽东从容地说:“缺一票就缺一票,不管什么人,都有选不选毛泽东的权利,要尊重事实。”但会后,这件事还是被追查了,民盟秘书长张东荪被查出。这显然是不正常的。这个“不正常”是背离时代氛围和民心所向的。

此前,1949年元月下旬,张东荪与费孝通、雷洁琼等人到石家庄西部的西柏坡拜会了毛泽东。会谈中,毛泽东对张东荪的“中间路线”主张和反对外交“一边倒”的观点进行了批评,认为包括张氏在内的很多知识分子存在严重的“亲美”“恐苏”思想。这次谈话让张东荪的情绪一度低沉,但并未使他改弦更张,特别是他坚持认为中国要想发展就不能和美国交恶,中国不能充当美苏两大国冲突的牺牲品。正是这一“顽固立场”,成为他在政协会议投票时“反常”的原因之一,并为后来发生的“叛国案”埋下了伏笔。

“不可思议”

今看“张东荪叛国案”,可用“不可思议”一词——既对其案,亦对其人。

自从与毛泽东因“一边倒”问题发生争论以来,张东荪感到说服中共改变外交方针是不可能的,便本着其一贯坚持的“中间路线”思路,企图借助个人的声望,利用民间渠道向美国方面表示,中国并无与美国对抗的意图,希望美国不要把战火烧到中国来。正是在这种心理支持下,当张东荪碰到了自称与美国方面有联系而实为美国特务的王志奇(又名王正伯)时,便寄予了很大的期望。1950年初,王从天津来告诉张东荪,美国决心打第三次世界大战,并正在进行计划,张东荪认为世界局势果然按他的预想发展了,充满了焦虑,他对王志奇说:“能不能把一个意见传达给美国,就是打起仗来千万不要打中国,留着中国,且看将来。”在与王志奇接触的过程中,为了表示自己的分量,张东荪拿出了一份政协名单,并将其中认为可与他自己合作的人用笔勾出。

身为中央人民政府委员,却幻想依靠个人的力量和声望打通中美关系,真不知道张东荪为何有如此之念头!他难道就没有意识到,当时他提供给王志奇的一些资料将有可能被人利用,这种私底下的运筹国事绝对是不允许的?后来王志奇被公安机关逮捕并承认自己是美国特务,供述中咬定张东荪向自己提供了国家机密。正在“思想改造”运动中接受重点批判的张东荪一跃成为叛国罪人。虽然张拒不承认自己是美国特务,更不承认是卖国和叛国分子,认为自己的主观动机还是为了国家免受战难,但他还是在“世人皆曰杀”的氛围中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屡想自杀谢罪。1952年10月,民盟将张东荪开除,有人并提议将他逮捕法办,但毛泽东指示:按人民内部矛盾处理,养起来。就这样,张东荪在辞去中央人民政府委员和政务院文教委员会委员后,其数十年丰富多彩的政治生命宣告结束。虽然名义上还是北京大学哲学系的教授,但一个“美国特务”怎会有上课的资格?于是只能赋闲家居,从此以作旧体诗词自遣。

关于“张东荪叛国案”,还另有一说。尽管有这样那样的说法,但一个基本事实是肯定的,即张东荪确实想通过特务(或骗子)王志奇,与(或是想与)美国建立联系,发挥“作用”;并将一份经他画圈认定可与他“合作”的政协民主人士名单交给王;王确实从张手里(或家里或儿子家里)得到了当时属于国家机密的文件。这种行为是什么“罪名”、这样的“罪名”在当时是个什么后果,是不言而喻的。而毛泽东对此只是说了句“张东荪这种人以后不能和我们坐在一起开会了”,其处理意见也是非常宽大了。

被“逮捕”

作为犯有“叛国罪行”的人,张东荪的下半生可想而知。

张东荪案发后,全家从住了十几年的燕东园34号小楼搬到校内朗润园178号,1952年燕京大学撤销,文、理科并入北京大学,张东荪的工资关系也随之转去。这段时间张东荪的生活相对平静,与外人往来稀少,闭门读书。1960年马寅初离开北大后,张东荪也被清出北大,工资关系转到北京市文史馆,但一家仍住在朗润园。1965年,张东荪搬到北大东门外大城坊37号一座大杂院里,在这里迎来了自己的八十寿辰。第二年“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在那个疯狂的年代,张家被抄是意料之中的事。据张东荪的孙子张饴慈回忆:“凶徒前来翻抄的时候,祖父站在一旁一动不动。骂他反共、反革命,他任凭他们骂去。唯当那些人骂他‘汉奸,81岁的老人猛扑过去,用头撞他们,要和他们拼命。”

1968年1月,82岁的张东荪被“逮捕”。他是被几个军人带走了。军人发现张家有件美军“皮猴”,拿起来厉声质问是哪里来的,张东荪说是1949年和谈时林彪赠送的,军人赶紧恭恭敬敬放下皮猴。张东荪被抓走后,其家人5年中一直不知道他被关在哪里。直到1973年,家人被通知,张东荪死在秦城监狱中,终年88岁。张东荪因“叛国案”赋闲家居期间,曾写下这样的诗句抒发对自己一生事业的感慨:“深感清诗记我狂,梦回犹自对苍茫;书生谋国直堪笑,总为初心误鲁阳。”

(摘自《文史精华》)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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