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最初的梦想世界

2014-03-05 18:57柯杨
焦点 2014年2期
关键词:美术老师

柯杨

从浙江幼儿师范学院院长的职位上退下来,张昭济又重新拿起了他的画笔。每天清晨,从家步行20分钟,到他数十平米的工作室,没有双休日,没有白天晚上,尽管总有许多杂事的“烦扰”,但“国画”已经成为他现在主要的生活内容。

在四处铺满画纸和人物画作品的画室,在热情地倒茶招呼过后,张昭济开始为我们谈起他这些年来人物画作品的创作动机,对绘画语言的追求与思考,谈及他的书法、篆刻、插、纸雕塑,还有他的人生经历......

采访当中,他说得最多的就是认真对待每件所做的事,追求尽善尽美,不管是当教师,当管理者,还是画一张画。直到日落黄昏,回到杂志社整理起数小时的采访录音时,我们才发现,这种追求卓越的精神贯穿在他所有的工作和事业中。

“梦萦三坊七巷”、“曾饮乌苏里江水”、“家在西湖,常怀南北情”、“拙者默”、“美意延年”、“绘事后素”、“琴樽长若斯”、“恨不十年读书”、“行百里者半九十”、“素位而行” ……

这些经常出现在张昭济国画创作中的篆刻作品,不但能串起他整个的人生经历,他的心路历程,同时也展现了他用艺术铺就的梦想世界。用张昭济的话来说,今天重新拿起画笔,除了修身养性,这也是一个曾经的“中途失落”,但现在又被寻找回来的梦想世界。

○ 一盒蜡笔撬起的绘画梦

这个梦想的起点,是从一盒蜡笔开始的。

在上世纪50年代初,抗美援朝正如火如荼的时候,地点则在张昭济一直魂牵梦萦的老家——福州的“三坊七巷”之中。

“那个时候虽然战争,但我们还是向往和平。‘王大妈要和平,要呀么要和平……”张昭济不经意地哼起了当年的反战歌曲。当年街头巷尾到处都是宣传和平,反对战争的宣传画。在国庆节时,用松针搭起的彩牌楼上,用棉花做的和平鸽......

正是在这种朴素却激昂的生活中,张昭济得到了一大盒令小伙伴们羡慕的蜡笔。“我在家里排行老六,大姐为我买了一盒大盒的蜡笔,当时同学都没有,要有也只有火柴盒那么大,感到特自豪。特喜欢画画的我,那时最会画的是和平鸽,两只翅膀有的是高高翘起,有的是往下扇动着,各种姿势都会画。在学校里出黑板报和出国庆专刊都得到老师和同学的好评,我就对绘画更感兴趣了。”

而作为福州代名词的“三坊七巷”一直是块名人辈出的福地。林徽因、吴清源等诸多近代各领域的才子巨匠都从这里走出来。张昭济在这块人文丰厚的水土中成长,他曾读过两年私塾和一年幼儿园,从小学到中学,一直都是最好的学校。

小学的美术兴趣小组里,李松老师带他们写生画画,还曾把长相可爱的张昭济作为模特。甚至在几十年不见,中年的张昭济回到福州,李松老师还能一眼认出这个当年他非常喜爱的小男孩。福州一中美术老师林鸿翥是一位德高望重的画家,又是美术教育家,因为赞赏张昭济的绘画天赋,特批美术课免修(这在当时中学教育改革中是很具革命性的举措),到时交张素描作业,由他当面指导。张昭济在当年全市中学生素描比赛获得第一名,为他的美术生涯奠定了很好的基础。

许多年后,作为一名幼儿教育专家的张昭济回忆起他的艺术启蒙经历,还是不时提到那一盒蜡笔,那一盒给孩子一生梦想的蜡笔。

“涂鸦画画是每一个人与生俱来的本能,每个幼儿园的小朋友都能异想天开,描绘自己的感受。可长大后绘画的艺术之门就慢慢关上了,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大人总是用成人的眼光评价孩子的作品。总是‘这个哪像兔子?,‘这是什么?不像!孩子的绘画天性就此被扼杀了。

“很多幼儿家长要我教孩子画画,我说不用教,只要你带孩子去观察生活的美,艺术的美,鼓励他们用自己的语言去表达这种感受并提供足够的鼓励和赞赏,使孩子充满自信地保持这种兴趣,你就是最好的老师了。”

○ 家住西湖,长怀南北情

1965年,家父退休,张昭济举家迁往杭州。在沈塘桥的一些老邻居的印象中,张昭济是一个热爱艺术,内向却十分刻苦的孩子。“杭州的夏天比福州都热,每到傍晚,家家户户老老少少往地上泼上水,席子一铺,板凳一摆,摇着蒲扇,度过每个闷热的夜晚,而我还呆在家里画画、刻图章,邻居们都说‘张奶奶,你小儿子这么用功啊,也不出来乘凉。”

那个年代要学习美术条件十分困难,“文革”中张昭济偷偷爬进封闭的图书馆中,一坐就是一天。曾“偷”了一本《怎样刻印章》的小册子,就疯狂地刻起了印章。那时没有画册,就从报纸、画报中剪下所有的美术作品,分门别类装订起来,他至今还保留着这些珍贵的“画册”。还包括他临摹的《汉印分韵上下册》、《草字汇》、前苏联“星火”杂志的插图等。但他最崇拜的国画家是方增先、黄胄、李可染等大师。

“学习美术,北有中央美院,南有中国美院(那时叫浙江美院),所以福建学美术的都向往浙江美院。那时我刚到杭州,听不到乡音了,就到美院或到湖滨的书画社,那里就可以听到福州的乡音了。我尾随听他们的交谈,感到十分亲切。福州人很用功,学风好,所以现在中国美院有许多福州人,像曾宓、许江、蔚晓榕……很多。”

就在张昭济认为自己可以在杭州开始艺术之路时,“上山下乡”却打破了他的梦想。他背着行囊,带着林海雪原、白桦林和茫茫大草原的浪漫情怀去了北大荒。只是他没想到,这一走就是10年。

无比的艰辛并没有泯灭他追求美术的梦想,村里的老木匠为他制作了油画箱。他用油彩画下了暮色中静静的村庄和春天知青屋外阳光下菜园里的草绿……

由于会画画,他在县里小有名气,当可以抽调知青时,县里就第一批抽他去了电影院,当了一名美工。在那个边境的小县城里,他是唯一一个会画画的人。除了画电影海报,5年里他也为许多人家里画个炕琴,写个门斗,写个贺匾,唯一的报酬是喝酒吃饺子。所以在县里那些年,他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2009年下乡40周年之际,张昭济曾联合众多知青一起给当年插队的地方市长写信,建言创建一个知青公园,后来建言成真。当地政府,在江边公园立了一块碑。其中的碑文就是出自张昭济之手。碑文道出了当年的甘苦,也倾注他对这块曾经留有他们青春岁月土地的深深的热爱与眷恋。

只是当时的他并不知道自己还能有机会再上大学,还有机会再做他的艺术梦。

1976年,他以工农兵学员的身份踏进哈尔滨师范的大门时,他已经年届30了。他深知这这个机会来之不易。班里年纪他最大,班主任年纪都比他小,大家都叫他老大,在班里担任班长。除了上课外,他还带领大家课外写生。几乎没日没夜的画。那时哈尔滨经常停电,一停电,同学就在教室里趴在桌上睡一会儿。来电了,他就叫醒大家继续画。当时他的许多习作都是课外完成的。

在选择专业方向时,张昭济选择了在骨子里根深蒂固的梦——中国画。而在众多影响他的老师中,对他影响最大的是王秀成老师。说着张昭济就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叠纸已泛黄的速写——他当时课外画的速写。一般老师只看学生的课堂作业,唯独王秀成老师对他的课外速写十分关注,几乎每一张都用铅笔写下批语。少则十几个字,多则几十个字。“这张速写不错,衣纹处理的很好。”“在潇洒的大长线里,混杂着表现细节的入微的刻画。”......张昭济深情地说:“这些东西十分珍贵,希望有朝一日能给母校捎去。这不是因为我画得有什么价值,而是要展示一个教师对学生的用心良苦。王秀成老师的这种品质时常激励教导着我怎样做一个好教师。”

○ 孩子的守护天使

1979年,张昭济毕业分配回到了杭州。在当时的省幼儿师范学校当一名美术教师。为了重拾他的中国画梦想,他在教学之余,又开始狂热地投入到绘画之中。

他深知要画好中国画,书法是必须学好的。尽管从小跟父亲习字,在中小学时也曾获得书法比赛一等奖,但做事认真的他觉得仍要系统的学习书法。“那时的浙江红太阳展览馆有个书法班,一年学费才15元。姜东舒、朱关田、李伏雨等一些大师级的书法家在指导我们,一对一面对面的指导使我受益匪浅。”就在他梦想着在专业上的发展时,令张昭济没有想到的是,4年之后,教育厅的领导找他谈话,让他做校长。

“我们学校是教育厅直属单位,我工作才4年,也没有什么行政经验,只是一个尽职的很普通的班主任,一个美术教师。可能是学校看我的档案还好,正需要年轻干部,就把我提上来了。为此我老婆都去厅里吵,不要我当校长。”做事认真的张昭济硬着头皮走上了管理岗位。这一干就是20多年,而曾经的国画梦也开始在繁杂的行政工作中慢慢退却。“我在幼师工作近30年,毛笔几乎都没有再拿过。”

尽管离国画的梦渐行渐远,但张昭济却因工作和孩子走的很近。“幼师学生的美术课是很重要的基础课,她们美术基础很差,为了专业的需要她们要掌握简单的造型,要学会画小鸡小猫小狗小熊这些动物的简笔画。这样我也进入到了这些动物角色中去,要进入孩子的心里去。那个时候少儿出版社有本刊物叫《小螺号》,1986年改名为《幼儿智力世界》,当时这是全国发行量最大的第一幼儿期刊品牌,美编是潘公凯的爱人厉国仪。她找我做他们期刊的特约作者。这儿童画一画就画了30多年。许多儿童画作品成了八九十年代成长起来一代人的无法忘怀的儿时记忆。为了画好儿童喜欢的作品,我经常要回到儿童状态。一会儿像一个憨态可掬的小狗熊,一会儿像一群活蹦乱跳的小老鼠。因为工作关系,白天基本都在忙教学和行政管理工作,只有晚上是属于自己的,几乎每个晚上都沉浸在儿童的世界里。”

上个世纪80年代初,已经在儿童画界被人称为“甜美派”的张昭济又被电视台看中,邀请他去录制一档“教儿童画”的节目。

“我印象很深的,那时电视台还在庆春路浙江日报馆旧址里,那是一幢民国时期的建筑,里面黑古隆冬的,垃圾场一样。在一个角落,一块篮色的背景,一张桌子及我自己制作的道具。我往那里一坐,唰!灯一打开,眼前一片雪白,第一次像演戏一样对着白光说:‘小朋友你们好……。后来这个节目听说拿到好几个省去播。”

“有一次搭便车去宁波,同车去的小女孩在一旁看到我画的绘本,要我逐个讲给她听。其中一个关于小老鼠与臭袜子的故事,讲了不下10遍,‘哎呦,臭死了,臭死了!讲到这儿她就笑得前仰后俯,更神奇的是一年后她还打电话给我‘张爷爷,我还要听臭袜子的故事!在电话里我又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小老鼠和臭袜子的故事,那边传来咯咯的笑声。”

○ 回到出发的地方

2007年,张昭济正式退休。30多年的教学生涯令他桃李满天下。

“我2006年就差不多从领导岗位上退下来了,而这几年幼儿园发展很快。幼儿园的设计、改造、装修都来找我。我都快成为专业的设计师了。”

尽管退休生活并不寂寞,但中断了几十年的国画梦还是在张昭济心中开始发酵。有一天他铺开毛毯,展开宣纸,当墨汁在宣纸上晕开,线条在纸上行走时,他觉得又找到了久违的感觉。当人们知道他重操旧业,劝他画画山水花鸟时,他却觉得人物画更具有挑战性。

○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后来当他听说中国美院吴宪生教授要带研究生到贵州采风,就毛遂自荐加入他们的队伍。“吴教授与我从未谋面,但他人非常好,马上就同意了,我就成了他第4个学生了。”

差不多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比吴教授年纪还大的张昭济天天跟着他们爬高山,进村寨,请当地的农民做模特,展开宣纸,采风写生。“每天晚上3个研究生和我的作业都要放在一起,接受吴教授的讲评。我总觉得自己十分幸运,每到关键时刻,都有贵人在指点我。吴教授在我耳顺之年让我又当上了一名学生,实在三生有幸。”

再后来,他又选择了杭州师范大学美术学院。“我有一个大学同学在里面当老师,告诉我有一个人物画研究生班,一共七八个学生,让我一起去画画。这是个极好的机会。我应该是最用功的一个了,几乎每天都到,前后将近一年。原来丢掉的基本功,又捡了回来。还有许多模特休息时的速写,都被同学要走了。”

2008年,张昭济得到了他退休后第一个绘画任务。“浙江省首批文艺精品项目扶持画册《人文浙江 美术解读》人物卷征集作品,我也斗胆去领了个任务。画辛亥革命鉴湖三侠之一的陶成章。两米二的巨幅创作是个巨大的挑战,从内容到构思,到构图花了很多的精力,作品一气呵成。没想到还得到了美术评论家蛮高的评价。不过现在看来有些用笔用墨可以更精到些。”

这之后张昭济又陆续创作了《蔡元培》、《陈鹤琴》、《毛泽东》及一些少数民族的人物画,成为浙江省中国人物画研究会的会员。当著名的国画家蔚晓榕看到了张昭济的画作时,曾感叹道:“浙江多了一个校长,却少了一个大画家。”

虽然日渐得到众多艺术家的认可,张昭济心中并非没有疑惑。如何做到笔墨当随时代,如何提高自己的传统绘画理论和文化素养是他晚年学习的方向。好在他已没有太多的羁绊与物欲的唆使,只是一味的前行,在前行中去品味精神的愉悦和成功的快感。让童年、青年时受家学和名师指点而承袭下来的中国画的血液生生不息地流淌在他的血管中,让最初的梦想伴他度过晚年。

这就是年过花甲仍不辍笔耕努力奋进的国画家张昭济。

1947年10月7日 出生于福建省福州市;

1956年7月前 曾读私塾两年,幼儿园一年,自幼从父亲习字

1956年7月 福州市古楼去第三中心小学,曾任小学少先队大队长,从小喜欢画画、音乐,师从小学美术教师李松老师;

1961年7月 福州市第一中学 美术师从福一中特级老师林鸿翥老师,曾获市中学生素描一等奖,小楷书法一等奖,大楷二等奖;

1965年7月 因父退休举家迁往杭州定居,从读学军中学(原杭大附中);

1966年 “文革”开始,自学绘画,篆刻;

1969年3月 黑龙江省同江县一庄大队插队,主要从事小学教师工作;

1971年7月 黑龙江省同江县电影院任美工;

1976年7月 哈尔滨师范学院艺术系,曾任系学生会主席,国画主要师从王秀成教授;

1979年7月 大学毕业分配到浙江幼儿师范学校任教(现为浙江师范大学杭州幼儿师范学院),曾先后担任副校长、校长、院长;

2007年退休;

现为浙江开明画院画师,浙江省中国人物画研究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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