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绒藏区传统农耕文化的现代启示

2014-03-09 14:40苏泽逸孙艺嘉
关键词:嘉绒农耕藏区

苏泽逸,路 遥,龙 蔚,孙艺嘉

(1.云南农业大学 经济管理学院,云南 昆明650201;2.云南农业大学 新农村发展研究院,云南 昆明650201)

嘉绒,是“嘉莫察瓦绒”的简称,因位于大渡河流域而得名。译为东方女王统治下的温暖农区。嘉绒藏区地处青藏高原东南缘,横断山脉北端与四川盆地西北部边缘邛崃山脉交接地带,即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中南部和甘孜藏族自治州东部这一区域。嘉绒藏族人口主要分布在邛崃山以东岷江河以西沿岸的汶川县(部分)、理县(部分),黑水县芦花少部分;邛崃山以西的大渡河流域,包括马尔康县、金川县、小金县,壤塘县(部分),甘孜州丹巴县、道孚县(部分),雅安宝兴县的穆坪。区域内沟壑纵横,地势高耸,地形复杂,崇山峻岭。著名的有鹧鸪山、梦笔山、夹金山、四姑娘山、墨尔多山。是一个以高原和高山为主的典型高山峡谷地带区,属高原季风气候,森林茂密,生物、矿产资源丰富。河流冲击形成珠壮台地沃土,适合农业耕种,是藏地四大农区之一。

一、国内外研究综述

(一)国外相关研究

对于嘉绒藏区,国外学者主要致力于嘉绒语言研究。国外学者对嘉绒语言的研究深入而透彻,研究成果丰富。GRAHAM Thurgood(杜冠名)等[1]将嘉绒语语音体系、语法、形态句法、缩写词等做了详细的归纳解读,形成了嘉绒语语言学习框架。GUILLAUME Jacques(向柏霖)教授[2]对嘉绒语中的茶堡方言进行了有关反向前缀的形态变化和语法功能的研究。概括地介绍茶堡话正向/反向范畴的类型特征,专门讨论这个范畴在动词系统中的地位以及它和其他语言的正向/反向范畴在结构上的异同。计算并整理反向前缀在传统故事中的出处來研究反向前缀出现的语用、语义和句法条件。最后将计算出来的结果与古特乃语的研究结构进行比较。

也有个别对嘉绒地区历史重大事件感兴趣的学者,如旅美华人戴英聪对两次金川战役进行了描述性的阐述研究。

再者,就是对嘉绒地区带有宗教色彩的神山神水的探索了。著名藏学家噶尔梅桑木(Samten G.Karmay )在《The CULT OF MOUNT MURDO IN GYALRONG(祭拜嘉绒墨尔多神山)》中就神山崇拜的起源以及历史做了非常详尽的研究。

(二)国内相关研究

首先,就农耕文化而言。国内的研究“面广,点深,操作性强”。少数民族原始崇拜与农耕文化内生关系。李福军[3]先将白族的水崇拜起源及其原始文化进行介绍,得出白族水崇拜的原始文化内涵主要表现在乞求农业生产风调雨顺和人类的生殖繁衍两个方面。然后从在白族世民的剑川海门口发掘的铜石并用的文化遗址上发现了炭化谷物为证,证明了农耕历史的悠久。最后,论证出白族对水的崇拜是白族农耕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这种传统的白族民俗,与农耕文化密不可分。

农耕文化结合当地特色发展观光农业,即产业的结合发展。学者罗建军等[4]从农耕文化及观光休闲农业内涵入手,阐述了山西农耕文化传承和观光休闲农业发展的现状,从发展的角度概括归纳了山西观光休闲农业发展的景区依托、民俗休闲和园区观光等3种模式。这些模式不仅能传承古老的农耕文化还是农村经济新的增长点。

农耕文化的启示意义。张海翔[5]着重点在研究农耕文化在云南多民族社会中的价值观及思想塑造。他指出:“农耕文化的当代价值在于对个人修养和品德的培养,对勤俭至上的推崇;云南农耕文化在传承云南丰富多样的民族文化过程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秩序与和谐仍然是当今社会所需要的思想智慧。云南农耕文明给我们的启示在于:科学和技术的发展能够在人与自然的斗争中使人类获得更多的利益,但资源和自然规律的约束在任何时候都是人类活动所无法忽视的。”

就嘉绒藏族农耕文化而言。国内目前还没有专门就单一嘉绒农耕文化进行专门的研究。大致研究方向也主要集中在论嘉绒族源、社区关系、服饰以及建筑研究方面。关于嘉绒农耕文化的研究文献非常少,大部分都是在大研究主题下的顺带或侧面提及,但仍有借鉴意义。如李茂,李忠俊编写的《嘉绒藏族民俗志》和耿少将编著的《嘉绒密境马尔康》。

二、嘉绒地区农业开发始源

(一)从实物证据出发

目前,嘉绒地区的农业开发历史最早可追溯到新石器时代。以考古学家判定为在距今 5 500~5 000 年间的马尔康县沙尔宗乡哈休遗址的发掘结果为例。在遗址文化层堆积中的新石器层发现了灰坑等类遗迹,对灰坑填土进行浮选后发现碳化的粟、大麻等作物种子说明历史上嘉绒地区有作物种子耕种;那么同样在遗址中出土的石杵,石斧,锛刀等工具则说明标志着生产工具的存在。同时也说明农业生产方式由“靠天吃饭”型到有意识的创造财富的转变[6]。

(二)从史书记载找寻

关于嘉绒地区农业的记载最早于《华阳国志·蜀志》中有简要介绍:“汶山郡,本蜀郡北部冉駹都尉,孝武元鼎六年置,……,东接蜀郡,南接汉嘉,西接凉州酒泉,北接阴平。有六夷、羌胡、羌虏、白兰峒、九种之戎。土地刚卤,不宜五谷,惟种麦。”成书时间略晚的《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写的更为全面:“駹夷者,武帝所开,元鼎六年,以为汶山郡。其山有六夷七羌九氐,各有部落。众皆依山居止,累石为室,高者至十余丈,为邛笼。又土地刚卤,不生谷粟麻菽,唯以麦为资,而宜畜牧。有旄牛,无角,一名童牛,肉重千斤,毛可为毦。出名马。有灵羊,可疗毒。又有食药鹿,鹿鏖有胎者。其肠中粪亦疗毒疾。又有五角羊、麝香、轻毛毼鸡、牲牲。其人能作旄毡、班罽、青顿、毞毲、羊羧之属。特多杂药。地有咸土,煮以为盐。麡羊牛马,食之皆肥。”

寥寥数语,不仅印证了嘉绒地区农业开发历史的悠久存在而且发现并总结出嘉绒地区千年农耕文化特点之一“半农半牧”。更基本勾勒出当时川西北高原人社会生活的全景图。

三、嘉绒藏区农耕文化

农耕文化是通过农业耕种所创造和积累的,与农业社会有关的物质、精神与文化的总和。嘉绒藏区历史背景悠久而多样。从汶山郡到嘉绒藏区,从古蜀人到嘉绒藏族[7]。处于藏彝走廊中心的嘉绒地区从古至今一直是各民族文化交融之地。农耕文化作为嘉绒文化中的一个子系统亦是如此。据《川康边界的嘉绒土司》记载:“梭磨河中游,土地颇肥沃,可资耕种,历来为嘉绒族占据之地。”嘉绒藏地历史上处于汉藏结合部,受多元文化影响。在千百年来复杂的民族迁移融合中,嘉绒人一直保持着古老而神秘的农耕习俗[8]。

本文也有其局限性,研究现代嘉绒的著名学者马长寿先生曾说:“吾人寻嘉绒史之困难,与藏史同,而尤过之。西藏有佛教史,少政治史,嘉绒则并佛教史亦无之。”再者,极少的古代史料基本是汉文文献,而嘉绒地区自古长期处于边陲各民族融合之地。文献存在杂乱,真假难辨,前后冲突等诸多问题。藏文文献中关于嘉绒藏区的记述基本为古藏语,无奈正在翻译,找寻史料还需时日。

四、历史上藏族农耕文化的特点

(一)农牧业结合紧密

整个嘉绒藏区并不是纯粹的精耕农业区,而是呈现出农业和牧业相互依存、紧密结合的特点。在嘉绒藏区,农牧结合的传统由来已久。从公元6世纪吐蕃时期,农牧结合的模式就已在较低海拔地区形成。以后,随着民族融合和外来农耕技术的传播影响,嘉绒人曾在高海拔地区进行垦荒种植活动,使半农半牧地区逐渐向西、向北的高寒地区扩展。但是,海拔 3 600 m以上的地区,发展种植业的难度可想而知,在高寒地区垦荒种植大多以失败告终。所以,嘉绒藏区几千年来在低海拔地区一直维持着半农半牧的经济模式。一个地区农业与畜牧业同时发展,是对当地环境的敬畏和适应,是人类社会经济活动与自然环境相适应的良性互动。

农业牧业的互补发展同样是嘉绒人民生产生活基础。务农产出为社区提供了蔬菜,粮食;牧业则提供了肉,蛋,奶等食品。此外,种植业物质产出为家畜提供食物来源,家畜则为种植业出肥出力。农牧结合也从根本上维护着嘉绒藏族传统生活方式与文化。金裹银(米饭+玉米)、糌粑(炒青稞面)、打茶(马茶)与手抓牛羊肉等,组成嘉绒藏族每天主要的食谱,这种饮食习惯千百年来未有大的改变。嘉绒藏族的社会经济活动、文化生活和宗教活动也离不开金裹银、糌粑、马茶与手抓牛羊肉。农牧结合的经济活动实在是维持传统的基础。

(二)农事讲究自然循环

嘉绒藏族经济活动很大程度上受到自然环境的限制,“靠天吃饭”是历史上各种经济活动的不变特点。所以,他们采取的许多措施都表明了当地农业活动与自然环境相互协调的特征。

嘉绒藏族农业生产区地处一二阶梯过渡段,地形复杂多样。农业生产结构因复杂地形呈立体布局。川西北高原河谷地带的两侧山岭,气候特征与生物特征随海拔高度的变化而变化。平均海拔500~2 500 m之间的川水地区(河流两岸滩涂地带),农业耕种引水便利,耕地肥沃。受河流冲刷力等自然力的长期影响,历史上形成了耕地连片分部、间套交错的特点。地与地之间因地制宜种植果树或杨树,主要起固水土作用。平均海拔 2 000~2 600 m河谷两岸的低位山地带多为适温缺水的与草地与少部分森林。农田一般为田地,草地相间分布。农田多种耐旱作物,草地则为家畜提供放牧的场地。海拔 2 600~2 800 m的脑山地区(高位地带),这类地区一般用作为草原牧场,或为灌丛与森林地带。4 000 m以上的高山,则多为积雪、冰川或裸岩。嘉绒藏族在历史上依据这地形多样的特点,逐渐形成了在川水地区耕种,浅山耕作与适量放牧,脑山地放牧这样一种垂直多元立体的高原农业发展特点。这是高度适应地理环境的最佳布局,呈现出农、牧、林相互依存,优势互补的大生态系统。

嘉绒藏区部分有特定自然条件的地方,交错分部着开耕的土地与天然草地,天然地促进着农业畜牧业的互补发展。嘉绒人开垦耕地时,一般在草地上开垦呈长方形的农田,农田旁总留有面积相当的草地。开垦的农田与天然的草地并列存在。保留相等面积的草地,不仅可以保持水土,还能承载一定数量的家畜,而家畜既是农业耕作的主要畜力,又是运输的主要工具,同时也为农民补充肉和奶。因此,无论在河谷滩地还是浅山地区,保留与农田面积相等的大片草地,对一个半牧半农地区来说具有重要的经济意义与生态意义。

略高半山较寒冷地带,对农田实施轮作休耕制。嘉绒藏区实施耕三(年)休一或耕二休一制。因嘉绒藏区特殊的气候条件,在农田首次休耕的一年中,需要深翻土2次以稀松土壤防生杂草,便于土壤充足的地吸收水分与阳光,也能经冰冻而抵御病虫害。此外,所有农民均有使用自产农家肥的习惯,大多为人畜粪尿、草树野灰等。嘉绒人普遍在河流两岸川水地区兴修水渠进行灌溉。但潜山脑山地带则无灌溉习惯。

(三)祈祷神灵庇佑农事

历史上嘉绒藏族的生产生活深受宗教影响,农业同样如此。春天,农民因动土耕作,怕惊动土地神,所以要在田地煨桑焚香,请土地神保佑本年收成稳定,免受或少受自然灾害影响。这一风俗习惯已成为嘉绒农区耕种前的一种固定仪式[8]。

据《嘉绒藏族民俗志》记载:在春耕头天,嘉绒人要到在即将开耕的土地上焚香煨桑,布置经幡,唱歌词,祭祀神灵。每户带来一对耕牛,由该户主妇向天敬酒一次,在耕牛脑门上抹三道酥油,以示吉祥。在每对耕牛的轭木上插上经幡,新耕的第一犁,由属相相同的妇女播撒出吉祥、福运的种子。其余耕牛一对跟一对地翻耕。然后举行跳锅庄,赛马等文娱活动庆祝开耕。不同于汉族农区一般在下地时穿破旧的工作服,而赶集走亲戚则穿新衣服。藏区特别是嘉绒藏区有些不同,在春播期间,人们要穿新衣服下地,以示对土地的敬重。

另一方面,嘉绒人相信仪式能促使植物生长。在农历五月到六月底的嘉绒山区,雨量丰沛,作物生长旺盛。田间地头弥漫着欢快愉悦的气息。嘉绒人认为哼唱几首小曲儿会使庄稼长得更好。于是乡间农地里到处都能听到年轻姑娘小伙儿的“对歌”或在耕耘中自唱或对唱“拉伊色莫”(歌颂赞美劳动的歌曲)。各村落间会相互邀约结对上山去祭祀山神,保佑庄稼丰收。他们在夏初跳起欢乐的锅庄舞期盼祝愿丰收有望。夏末秋初,庄稼已抽出麦穗,要请喇嘛念经煨桑,做法求得神灵庇佑使土地免于遭受雹霜等灾害[9]。

五、嘉绒藏区农耕文化的启示

如果单纯用经济指标,如“效益”、“利润”、“产值”、“产量”这些概念来衡量嘉绒藏区经济发展水平的话,答案将会是令人沮丧的。

但是也应注意到,人类经济活动从来不是单纯的交换和计算的过程。正如南文渊[10]指出:“一个地方的文化大环境对其经济体系的构成总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在大环境中,在共同区域生活的每个人都被区域内历史形成的生活习惯,文化习俗长久的影响着并自然而然的内生在内心并自觉的成为自己的行动准则,尽管这未必完全占绝对地位。”嘉绒藏族人民在世界屋脊青藏高原的东南部高山峡谷中创造了独特的与自然生活协调的生产文化。所以,在嘉绒藏地,无论是农耕或游牧方式,都体现着适应自然的痕迹,不以单纯追求物质利益为目的的经济活动方式就在这样的文化中应运而生。

嘉绒藏族人以他们自己独特的文化向世人不经意地诉说着自己的世界观,自己的价值追求和自己的生活方式。虽然社会、自然因素及整个历史背景的制约造成嘉绒地区传统落后的生产力、慢速发展的经济,但这并不意味着嘉绒藏族得以生存发展所依赖的农耕文化的失败。新中国发展60多年,嘉绒藏区社会、经济生活水平等方面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提高,同时,民族传统文化得到较好保护和传承。这说明物质生活的改善与进步和保持传统生态文化是可以并存从而共同发展。所以,不管是在嘉绒藏区或是在其他民族地区,完全可以在本民族传统文化得到应有保护和传承的同时大力发展特色经济,促进本地区发展并兼顾生态环境的保护,从而实现社会效益,生态效益,经济效益的永续发展。

自工业革命以来,西方学术界中的“人类中心论”者,鼓吹世界臣服于人,人是大自然的征服者。将大自然作为自己发泄欲望的出气口,肆意掠夺自然资源,灭绝动物,打破自然界维持万万年的规律。随意排放污水,浑浊河湖海。导致人类居住环境的巨大破坏,使人们饱尝教训。现在,人们逐渐意识到了可持续发展,意识到了人类与自然界生态系统不可分割的关系。认识到只有与自然界建立协调合作的关系,才能维持人与自然界的持续存在。

嘉绒藏族人受宗教影响深远,相信人与自然动物植物能够相互沟通,相互依存;这种观念中“万物同源同生,相互依存,天人一体”的元素却非常符合自然规律与发展趋势,是对生命统一性与持续性的一种明智又深刻的见解。这对保护自然环境,宣扬生态可持续发展再到人的发展最后到整个社会的发展,都有不同程度的可借鉴之处,值得深入探究领悟。

[参考文献]

[1]THURGOOD G, LAPOLLA R J. Sino-Tibetan language[M]. London: Routledge, 2003.

[2]GUILLAUME J. The inverse in japhug rgyalrong[J]. Language and Linguistics,2010,11(1): 127-157.

[3]李福军.白族水崇拜与农耕文化[J].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4,36(4):9-12.

[4]罗建军,雷锦霞.山西省农耕文化及观光休闲农业发展浅析[J].山西农业科学,2009,37(11):74-76, 82.

[5]张海翔.云南农耕文化的当代价值[J].云南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2010,4(5):1-3.

[6]庄春辉.对阿坝州马尔康哈休古文化遗址的几点认识[J].阿坝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9,26(3):99-102, 114.

[7]樊秋丽.嘉绒藏族族源新探[EB/OL].http://www.docin.com/p-491753904.html

[8]杨素筠.古老神秘的嘉绒农耕[J].中国民族,2010(11):48-51.

[9]李茂,李忠俊.嘉绒藏族民俗志[M].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11:192-194.

[10]南文渊.藏族生态伦理[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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