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校园教师称呼语的研究——基于华南师范大学的一项社会语言学调查

王加林，李思灯，李旭红

（1.华南师范大学外文学院，广东广州 510630；2.华南师范大学附属中学，广东广州 510630；3.潮州市金山中学，广东潮州 521021）

自20世纪60年代社会语言学兴起以来，称呼语一直是热门的研究话题。由于各种不同文化都有一个复杂的称呼系统，国内外许多学者深入该领域进行研究，并取得了丰硕的成果。然而，至今，亲属称呼语的研究远多于社交称呼语[1-2]，对年轻人社交称呼语的调查更是少之又少。中国在校大学生大部分属于所谓的90后一代。他们在一个全新的环境中长大，既受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的熏陶，又受新颖多样的西方文化的影响。大学是社会的缩影，同样有着各类不同的人和复杂的关系，大学生能否恰当使用称呼语将对他们产生重大的影响。因此，本调查探究在校大学生称呼语的运用，试图研究权势与等同是否影响他们的称呼，以及不同年级、不同学科和不同性别的大学生的称呼语是否有所不同。

一、概念梳理与综述

（一）权势与等同

很多社会因素，诸如场合、社会地位、等级、性别、年龄、血缘关系和社交关系、种族、亲密程度等都会影响称呼语的选择[3]97。本文主要探讨权势与等同对称呼语的影响。

Brown和Gilman提出了权势与等同，指出欧洲语言中第二人称代词T和V的出现、演化和使用情况。“很多语言都对应有类似法语tu和vos（T/V）的第二人称代词。语法上tu是单数形式而vous是复数形式。T常被描述成亲密形式，V是礼貌形式”[3]231。究竟是使用T还是V，反映了权势与等同。布朗和吉尔曼认为这是影响人们之间社会关系的建立和保持的主要原则。一个人如果比另一个人拥有更大的权势，那么后者会倾向于使用V而自身被称呼为T。“权势是至少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并且它是非对等的，因为在同一场合中两个说话者不可能拥有相同的权势”。[3]231因此，在权势的语义中，总存在不平等的关系，其中处于劣势者常会使用礼貌恭敬的语言。

随着时间的推移，T和V的语义也发生微妙的变化以满足交流的需要。“对称使用T经常用于表示亲密，这种用法也同样适用于志同道合的人之间”。[3]231人们相互熟悉意味着社会距离的缩短，所用的语言也会显示出这些微妙的关系变化。说话者之间的相似点对称呼语的选择有很大的影响。“等同是对称的”[4]。它关系到人们间的社会距离——共同经历、共同特征（宗教、性别、年龄、出身、种族、职业、兴趣等）、准备多深入接触和其他因素。再者，当人们彼此更深入了解，那么等同就不可避免地会出现，这时说话者就会下意识调整自己的言语行为，例如，使用T而不使用V以表达亲近。

“T/V最初是用于社会关系之中”[5]。在称呼语中，尊称和昵称反映“权势-同等”关系，也反映了说话者在社交中的自我定位。如今，T变成是等同和亲近的标志，V则是恭敬、尊重、距离和权势的表现。

（二）称呼语

称呼语的系统是庞大而复杂的，但主要分成两类：亲属称呼语和社交称呼语。前者主要用于有血缘关系的人之间，后者主要用于社会交际活动中。[6]与亲属称呼语相比，社交称呼语的范围大得多，主要可以分为以下几类：通称（类似“同志”、“师傅”等）、职业称（比如“老师”）、职位称（比如“院长”、“科长”）、特殊名称（人名）和零称呼（包括“嘿”、“嗨”或者点头）。亲属称呼和社交称呼本是两个系统，但是一些学者发现亲属称呼已经渗透到社交称呼中。[7-8]

大学校园的教师，根据师生距离远近以及教师是否担任行政职务，可以分为五小类：关系一般的任课老师、关系亲近的任课老师、认识的非任课老师、不认识的任课老师和担任行政职务的老师。

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语言也变得更加生动和多样。作为社会语言学的重要内容，称呼语受各种社会因素的影响，也必然有动态的变化。现有研究主要关注社会因素对称呼语的影响、具体称呼语的变化和变异以及泛化和缺环现象。但是到目前为止，关于大学生的校园称呼语研究，还是比较少见。因此，本文试图通过调查90后大学生对教师称呼语的使用情况，来了解年轻一代的语言。90后即将担负社会重任，他们的语言使用必须引起重视。

二、研究设计

（一）研究目的

本调查旨在了解90后大学生如何使用校园称呼语，因此要回答的问题是：90后大学生如何称呼大学老师？权势和等同多大程度影响学生对称呼语的使用？性别（男女）、学科（文科和理科）是否影响大学生对称呼语的使用？

（二）调查对象及数据收集

本问卷在笔者所在的华南师范大学发放，一共发放了900份，回收了856份，由于男生、女生在数量上的不平衡，最后在回收的问卷中，随机抽取理科女生100份、理科男生100份、文科女生100份和文科男生100份，一共400份。由于主要是调查性别、学科对学生使用称呼语的影响，所以我们把调查对象重新组合成4组：理科组、文科组、男生组和女生组，每组各有200个有效结果。

（三）问卷设计

由于被称呼者总体上被分为两类：教学人员和服务于教学的人员，问卷问题也分成两组，第一组为对授课教师的称呼，第二组为对其他工作人员的称呼。第一组根据师生社会距离及教师是否担任行政职位设计问题。问题如下：

1.你通常如何称呼与你关系一般的任课老师？

2.如果你与任课老师关系比较亲近，你一般如何称呼他/她？

3.如果你的老师还担任行政职务，如书记、院长等，你通常如何称呼？

4.你如何称呼你认识的非任课老师？

5.你如何称呼你不认识的老师？

第1、2、4、5题目的在于调查社会距离是否影响学生对老师的称呼，程度从亲近到陌生。由于教师一般年长于学生，这五个问题也可用于调查权势是否是师生称呼语的影响因素。

如果问卷设计成填空题，让被试者自由填写日常用到的称呼，可能得到更全面的资料，不过这种方式大大加大了统计和分析数据的难度，因此本问卷全部设计为多项选择题。为避免重复，所有选项列于问题前面以供被试者自由选择。选项部分一共有26个，基本覆盖学生可能的称呼方式。选项如表1：

表1 大学学生校园称呼语的类型

三、结果及讨论

（一）学生对普通任课老师的称呼

问题1调查大学生对关系普通的任课老师的称呼。大多数学生会很正式礼貌地称呼老师以表尊重。表2可见，有一半的学生（50%）称呼“老师”（选项H），这是校园中最常见的称呼语。占28.5%的学生在称呼时会加上老师的姓（选项I）。有11.75%的学生以名字+老师或姓名+老师（选项J和K）作为称呼，这在古代被认为是冒犯的行为，不过在某种程度上，这也显示了师生关系的微妙变化。由于大学教师知识渊博，经验丰富，并且一般都年长于学生，学生对老师的主流称呼“老师”表明教师拥有权势。此外，中国人自古有尊师重教的美德，这也是导致教师处于有权势地位的原因之一。因此，大多数学生会使用职业称呼语称呼老师，显得正式和有礼貌，同时也暗含了教师的权势。另外有少数学生称呼教师为“亲”，显示网络语言开始影响大学校园的称呼语；文科学生称呼教师的方式更具体，而男女生在这种情况中没有差别。

表2 学生对普通任课老师的称呼

（二）学生对关系亲近的任课老师的称呼

问题2调查大学生对关系亲近的任课老师的称呼。一旦师生关系变得亲近，权势的影响仍是主导因素，但社会心理距离的影响也不可忽视。表3中，学生有各种称呼老师的方式，82.25%的学生使用职业称呼语（选项H、I、J、K）以表尊重，15%的学生使用拟亲属称呼语（选项D、E、F）。对比表1的一般情况，这一点显示了等同的影响。拟亲属称呼语的使用能够缩短社会距离，营造一个和谐的交际环境。除了主导的职业称呼语外，还有少数的学生称呼关系亲近的任课老师为“帅哥”“美女”（选项G），也显示了学生更加希望平等的师生关系；另外，18.5%的理科生和11.5%的文科生都使用拟亲属称呼语来称呼与自己关系较近的老师，而2%的学生会使用英文名称呼关系较为亲近的任课老师，这说明了90后的大学生受到西方文化的影响，比较重视平等，希望通过等同的称呼缩短与老师的距离。

表3 学生对关系亲近的任课老师的称呼

（三）学生对担任行政职务教师的称呼

问题3调查的是大学生对担任行政职务老师的称呼。当被称呼者不仅是一名教师，还是学校一名行政人员，这暗含着权势。表4显示有接近一半学生（49%）会以教师的行政职位称呼老师（选项O、P、Q、R、S），其余一半稍多学生仍选择最普通的职业称呼语“老师”。这种情况可能是受残留的封建社会的官本位思想的影响。等级和头衔可以显示一个人的身份和社会地位，因此用被称呼者的等级或头衔来称呼也成了习惯，这一点仍然影响着现代社会的称呼语。[9]

表4 学生对担任行政职务教师的称呼

（四）学生对非任课老师的称呼

问题5和6调查学生如何称呼非任课老师。非任课老师与学生之间关系比较疏远甚至陌生。表5是学生对认识的非任课老师的称呼，而表6是学生对不认识的非任课老师的称呼。从表5和表6两表可以看出，师生关系一旦疏远，超过80%的学生会只使用职业称呼“老师”，而较少加上教师的姓名。这两种情况说明了随着学生与教师心理距离的疏远，教师的权势增加，学生更加倾向于对老师使用正式的称呼。

表5 学生对认识的非任课老师的称呼

表6 学生对不认识的非任课老师的称呼

因此，在大学校园中对老师的称呼语受到权势的影响[10]，普通非任课老师或者是担任行政职务的老师倾向于较有权势，更倾向于被正式地称呼。只有师生关系较为亲近时，等同的作用才显示出来，学生倾向于使用拟亲属称呼如“哥”、“姐”和英文名称呼自己的老师。另外，大学生对教师使用的称呼语极少受到学科性别的影响。

从问卷调查及数据分析，我们得出了称呼语在大学校园使用的基本情况。普通情况下，学生倾向于称呼教师为“老师”；师生距离的远近影响学生对教师的称呼，师生距离远，权势起作用；师生距离近，学生倾向于使用拟亲属称呼语和英文名称呼老师，等同起作用。此外，流行语，“帅哥”、“美女”和“亲”进入学生的校园称呼语系统。由此可见，除了传统文化的影响，这些90后的大学生在使用称呼语的过程中还受到西方文化的影响，渴望平等的师生关系，倾向于使用与教师平等的拟亲属称呼和英文名，另外，由于科技的发展，网络的普及，90后大学生对教师的称呼语还受到网络流行语的影响。因此，探讨90后大学生对教师称呼语的使用，能够从社会文化的角度丰富社会语言学的称呼语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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