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铖烨：车

竹铖烨

因着堵车，到嵊州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了。我晕车，再被热浪一蒸，就开始跌跌撞撞，只觉得天上星星忽远忽近，黯淡无光。

众黄包车车夫一听要去三界，“哗”一声散得比围上来还要迅速。

几番央求，无果。

谁愿意暑夜走那么远的路？再过会，这些人都应回去了。

小客车停运，的士上都载了人。这如何是好？

恰好一辆黄包车送客回来，母亲赶紧上前，拉着我的手居然一片冰凉。急，也不至于急成这般吧？这可是夏季呢！

车夫是个中年汉子，像所有车夫一样，结实黝黑，小腿壮似铁铸的筋骨，袒着上身，搭一块泛黄的毛巾，眼睛很明亮。

于是车夫大灌几口浓茶，毛巾胡乱向脸上抹一把，弯腰低喝把箱子搬上车。

哦，是同意了。没有犹豫。

车行极稳，轴链偶尔“吱呀”作一声响。我懒散地倚在角落，晚风漏过敞开的车篷，筛出几分凉意。

速度忽然减慢，我疑惑张望，才知道行在上坡。

坡有些陡，何况车上还有不轻的负荷。我看见车夫背上的线条骤然绷紧，要炸开一样地鼓起肌肉。昏黄的路灯毫无遮拦地打下来，映亮车夫满身泛光的汗水，随其动作而颤抖。

车夫脚上运动愈发缓了，似乎每踏一下便需千钧之力，车轮亦是一圈圈转动，慢却不停止，不迟钝。

恕我笔拙，只能说如若定格，眼前的汉字，的确是一尊让人叹服的、有力的雕塑。

车仍然平稳。

我终于倦了，纵使风清，可无月朗也是无趣，星星？太过平淡枯燥。

似醒非醒间听到母亲又在感谢车夫，那汉子笑了一下：“莫事。”

他在送陌生人回家，自己却离家越来越远，不知归时。想必日子并不好过，才不得不在如此时节，车行至夜，不辞辛劳，仍旧说：“莫事。”

车夫粗气喘息间，车停了。

母亲坚持多付些钱，车夫不曾推却，只是默默地替我们把大包小包扛到楼下，眼里很亮。

然后走了。

兴许是因为到家了，仿佛天上繁星一瞬间被点亮，铺成一条流光溢彩的归路，映在眼里，盖住了月光清冷。

恍惚间看到车夫骑车行在上面，渐行渐远，唯剩一双眼睛，灿若星辰，最终融进浩瀚星海。

不如月亮，但纵渺小，却不卑微。

那身影，随那辆车，一齐烙刻在我眼底，继续前行。

自不磨灭。

（指导老师：陶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