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忠实的舒里克》中的俄罗斯女性生存组图

王烨姝

(长春理工大学外语学院，吉林长春130022)

20世纪80年代以来，俄罗斯女性文学兴起，从而掀起了一股女性形象重塑的浪潮。文学中的女性形象开始摆脱以往审美和道德的束缚，真实地反映女性心理世界和生活方式。柳德米拉·叶甫盖尼耶芙娜·乌利茨卡娅(Людмила Евгеньевна Улицкая)是当代俄罗斯炙手可热的女作家，擅长刻画女性。其作品在文学奖与畅销排行榜皆是常胜军，目前被翻译成30多种语言出版。《您忠实的舒里克》获2004年俄罗斯“年度书奖”并获得我国2004年“21世纪年度最佳外国小说”称号。

《您忠实的舒里克》描写了舒里克作为男性角色步入社会后的生活轨迹，展现了男女比例失衡的俄罗斯社会女性众生相。小说顺序展现了从他挚爱的外婆、母亲、初恋情人，到对其性启蒙的女艺术家、暗恋他的女同学，再到假结婚的同学、残障女上司、精神病患者、法国留学生、妓女、朋友前妻等诸多富有个性的女性形象。当代俄罗斯社会女性生活状态和心理被刻画得入木三分。各类女性悉数登场，各有独特之处，却又都存在共同的悲哀。读罢掩卷之后让人自然而然地对俄罗斯社会知识女性的情感世界产生全景性的认识。

俄罗斯社会男女比例严重失衡，因而社会对男性的要求很低。许多男性对伴侣和子女毫无责任可言，他们享受着女性的温情和付出，甚至一些人利用女性得到物质上的满足，然后再投入另一个女性的怀抱。而很多女性在一次次受伤之后仍对爱情抱有幻想，仍然渴望得到爱情和依靠。舒里克作为一个新型的男性形象出现在俄罗斯社会中，被动地用一己之力填补着社会上的男性空缺。他心地善良、教养良好，总是因为同情而无法拒绝女性的要求，却又禁锢着自己心里真正的想法。他完全是女性按着自己对男性的想象培养出来的道德上的绅士和行为上的奴仆。

舒里克与众多女性角色的关系可以分为不同的层级，有的是心灵上的契合，有的是肉体上的慰藉，有的是临时兴起，有的是出于同情，有的是迫于压力。她们在舒里克的精神世界中占据着或轻或重的分量。下面我们就几种颇为典型的女性进行分析。

一、全权负责的教育者:祖母

舒里克对生活的选择源于他善良柔弱的性格。这种性格的塑造者正是他的外祖母伊万诺夫娜。伊万诺夫娜是师范学院副教授，她从不指望来自男性的优待，因而她从小到大一直独立勤奋，把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她善良隐忍，独自照顾丈夫前妻留下的两个女儿和自己的女儿。她38岁的女儿未婚生子，她没有责怪，反而很开心地等待小生命的降生。她以母亲独有的角度了解和同情自己性格柔弱的女儿，尽可能地帮她安排生活，解决生活的难题。她也替性格柔弱的女儿承担起了照顾外孙的重任。并在整个教育过程中居主导地位。她希望有朝一日外孙变成一个踏实可靠、办事认真的男人，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外祖母在生活中充满勇气和智慧，经常使用谚语和俗语，有些甚至是不雅却十分贴切的。这也正是伊万诺夫娜在独立的寡居生活中切身体会的。生活的艰辛教会她独立自强，从不自怨自艾，甚至可以调侃生活。她好友遍地，联系广泛，而且多数都是真心朋友，这样的关系网甚至在她死去后仍然起作用，帮助着她的后人。这样的女性形象在俄罗斯社会中经常可以见到。她不论作为教师、朋友还是家里的顶梁柱，都是这个社会中最被肯定的角色。男性似乎无法伤害到她，与她相处时，只能听从、帮助、跟随，甚至崇拜。

二、心灵与肉体的托付:莉莉娅与马蒂利达

莉莉娅是舒里克文学讲座的同桌。舒里克喜欢莉莉娅是自然而然的，压倒以往一切对女生的喜爱。他心里放不下对她的想念，可又羞涩地无法给她打电话。当这种少男的思念无法排解的时候，他的生活中出现了另一个女人:艺术家马蒂利达。从而形成了他从男孩到男人的转变，也使他开始了作为女性公仆的生涯。在与马蒂利达保持性伙伴关系的同时，舒里克还一心爱着莉莉娅。“他送她回家，在她家楼下的台阶上一站几个小时，握着她的小手让他觉得激动不已，但是却连吻都不敢吻她一下。”这是纯洁的初恋才有的情怀。他对她的身体没有过多的索求，只是一心一意爱着她的全部。在莉莉娅离开俄罗斯随父母去国外的前夕，他们享受着最后的时光。刚刚建立起来的初恋的感觉似乎就要这样过去了。他一直陪伴莉莉娅，虽然决定自己命运的一场考试被错过了，但是在那个时候，舒里克心中最大的悲伤还是对莉莉娅的不舍，对心中纯洁初恋的感怀。这种感情不是占有，也不是欲望，只是发自内心的美好。当莉莉娅从以色列的信中说到她现在有一个同居男友阿里耶的时候，并没有对舒里克造成什么触动，而只是莉莉娅信上的文字本身让他感到真实和愉快。

让舒里克从男孩变成男人的是不再年轻但仍然貌美的马蒂利达。马蒂利达正式出场前，书中描写到:舒里克误入画室，正看见众人在作画，一个上了年纪的裸体女模首先映入了舒里克的眼帘。她的身体形成的直接视觉刺激使这个青春期的少年无法克制内心的狂热。接下来马蒂利达自然而然地出现在舒里克和读者的面前。她是画室的负责人，错把舒里克当做了朋友的儿子。舒里克的尴尬和羞愧让这个过来人觉得怜爱，于是她拥抱了舒里克。这个拥抱可以是长辈对晚辈的爱护(前文提到舒里克小时候经常在祖母或者母亲的怀抱里得到安慰，小舒里克总是自然地感觉来自女性世界的最善良、最无私的爱)，也可以是女性对男性的暗示。而此刻的舒里克，刚刚受到了女模裸体的视觉冲击，他很自然地蜕变成了一个男人，而不再是男孩。这个蜕变是不可逆转的，是由马蒂利达促成的。他们每周约会，两个人都从这种关系中得到了美妙的感觉。舒里克与马蒂利达之间没有任何约定，两人并不指望对方给自己什么承诺甚至什么位置。每次都以为可能只是偶然的交欢，却因为两人同样宽容善良的内心而使这种关系反而一直持续着。舒里克对马蒂利达除了身体上的满足外，还有一种真诚的关爱。他细心地照顾生病的马蒂利达，直至自己病倒。舒里克的关心令冷静的马蒂利达有些许感动，她确实很喜欢这个年轻人，但是她时刻提醒自己，这种关系是即兴的、是短暂的。这也是这个独立的生活宽裕的女艺术家为自己那颗敏感的心所设立的保护层。她这样的女性也难免在年轻时受过感情的创伤，她始终保持着清醒的头脑。

书中描写的舒里克对莉莉娅和马蒂利达的感情竟然没有任何冲突，这让读者觉得不可思议却自然而然地切实存在着。类似的伦理问题不止一次出现在乌利茨卡娅的作品中。这也正是作家的创作特点之一，她总是真实地展示现实和以往道德标准的碰撞。作者把这些问题写出来，而不带任何感情色彩，至于读者怎么看待这些问题，则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三、交换与妥协:优秀生阿丽雅和残疾女上司瓦列莉亚

阿丽雅是舒里克在门捷列夫学院实验小组的同学，一个聪明好学、小心翼翼生活的哈萨克姑娘。由于生活贫困，她从小便学会了用自己的努力改变生活。莫斯科的生活对于这个哈萨克斯坦姑娘来说简直是天堂，为了留在这个天堂，她必须找一个当地的男孩结婚。舒里克对于她来说是最好的对象。她自觉地帮助舒里克通过考试，又主动地想去他家过圣诞节。她一直在学习上使出浑身解数帮助舒里克，也寄希望于舒里克把她当作女友。她把舒里克出于同情心的行为当作女友身份的印证。平凡的外貌、家庭的窘迫和内向的性格使她只能在学习和工作环境中以单一的方式接触男性。相对于舒里克本人，也许她更爱他所处的环境——作为莫斯科当地人的优越感。她像许多乡下姑娘一样把性爱当作男女朋友才有的行为，以为自己大获全胜，错把男人迫不得已的逢场作戏当作了爱情。舒里克由于理科成绩不佳，似乎对阿丽雅也有某种依赖。学习上的帮助和身份上的承认似乎变作了一种交换和平衡。

瓦列莉亚的形象更鲜明。这种形象在中国的文学作品中和社会中几乎不存在，但在欧美文学和社会生活中却真实存在。瓦列莉亚美貌绝伦，却有一条跛腿，走起路来一上一下。她是舒里克工作单位的部门主任，为人热情，精力充沛，头脑清晰。就是这么一个热情智慧的女性在生活中却接连被骗，以至于一幢豪华大宅被两任前夫瓜分。她和许多残障人士一样，把希望寄托于上帝。在所有暗淡的岁月不停地自省和祷告，可是一旦她的生活中出现新的男人，她便把所有受过的教训抛到了脑后，还是再一次幻想自己和男人的新生活。身体的残障让她把对生活的热爱常常放在幻想中进行。如果说得到些许的快乐是以巨大的伤害为代价的，瓦列莉亚还是会勇敢地、盲目地去尝试。当她看见帅气善良的舒里克时立刻想到了可以利用他的善良满足自己的一份私欲。她的幻想再次习惯性地溜出脑际，让她备受煎熬。她幻想舒里克是她的情人，从他那里借种生个孩子陪伴自己度过余生。

舒里克是一个年轻帅气的莫斯科男人，对他有企图的女人都主动让舒里克利用，以便得到她们想要的东西。阿莉雅乞求摆脱贫困生活的卑微的内心，瓦列莉亚则更想摆脱被残疾夺走的正常人的幸福。

四、单纯为了帮忙:同学莲娜和母亲的女上司法伊娜

法伊娜是舒里克母亲单位的女上司。她性格强势，喜欢按自己的方式行事，完全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她庸俗、没教养，但是聪明，在剧院赢得了别人的尊敬或者惧怕。但就是这样一个女人也还是在感情生活上不顺利。由于情人无法和她一起过节，于是她带上了所有食物直接来到了薇拉(舒里克的母亲)家。她的自作主张搅扰了薇拉母子想过一个安静圣诞节的初衷。法伊娜为了报复情人，假装国防部打电话戏弄情人和他的家人，然后又明知道舒里克和阿丽雅在房间独处却要求舒里克送她回家，借机诱奸了这个大男孩。这既满足了她的性欲又满足了她的报复欲。舒里克懦弱而善良的性格使他听从法伊娜的命令，几次帮助她完成心愿。

美貌懒散的官宦之女莲娜与古巴高官之子、黑皮肤的小伙恩里克相爱并怀孕。当他们准备结婚时，恩里克因为父亲和大哥的牵连被召回国，从此杳无音讯。莲娜的父亲因为怕影响不好，不许她回老家生孩子，只是给她一笔钱。莲娜孤独无助，她想到了一直爱她爱得死去活来的跟卡，想让他做孩子的父亲，但当跟卡知道孩子可能是黑皮肤后就由于害怕别人的嘲笑而写信中断了和莲娜的关系。在莲娜走投无路的时候，在父母和忠实的追求者都因为害怕荣誉受损而无法接纳她、帮助她的时候，舒里克挺身而出，决定假结婚，帮助莲娜挽回荣誉。有了结婚证，父母可以接莲娜回家生产了。之后舒里克还不得不为了莲娜和她的父母再演一次戏，带上婴儿用品去“岳父家”走一圈，给他的同事、朋友看看他的女婿确有其人。舒里克在帮助别人的时候是出于一种习惯，别人需要帮助的时候他本能地出手相助。

小说的成功之处在于它对每个人物都进行了刻画，哪怕只是几句话、几个生活的点滴、几个看似凌乱的片段。每个人物都与舒里克相联系，却都独立于故事情节。这种叙事方式让读者更觉贴近生活的本来面貌。每个人都过着自己的生活，都是自己生活的主人公。没有人完全围着别人转。她们有的自然纯真，有的老奸巨猾，有的精于心计，有的勇往直前，有的怯懦逃避。有些性格和本领原本不应该属于女性，她们本应该享受真情和安逸，却因为男性世界的缺失和社会的混乱而不得不承受诸多苦楚。她们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理想的男性，便像遇到稀缺资源一样想方设法地加以利用。书名《您忠实的舒里克》正是反映了这个有诸多问题、诸多困难、诸多烦恼的女性群体对理想异性的渴望。

[1]Людмила Улицкая.Искренне ваш Шурик[M].Эксмо，2008.

[2]Витрина.Женская проза Людмилы Улицкой，2008[M].Серьезная проза，1997.

[3]Александр Славуцкий.Людмила Улицкая:В жизни очень много чепухи[M].Вечерняя Москва，2008.

[4]Ивана Игнатьева.Искрение ваша，Людмила Улицкая [M].Версия，2004.

[5]Людмила Улицкая.Медея и её дети[M].Эксмо，2011.

[6]Людмила Улицкая.Сонечка[M].Эксмо，2010.

[7]陈方.当代俄罗斯女性小说研究[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

[8]孙美玲.莫斯科女人[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5.

[9]徐稚芳.俄罗斯文学中的女性[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