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为弃妇

2014-04-03 11:51郁风闲
桃之夭夭B 2014年2期
关键词:孩子

郁风闲

阮玫很早就听过何肆风流的盛名,他经常和社交名媛一起出现在杂志上。今天他是来参加她的婚礼,而她的老公,是他的叔叔。听说何放与何肆并非亲叔侄,但是何放收养了何肆,视如己出,亲如父子,这些都只是听说。

何肆毕竟是商场上混久了的,即使不赞成婚礼,也没当众发飙。阮玫很漂亮,漂亮得让人心动,她沉浸在幸福中的神情,让他想摧毁她。他提前来到新娘休息室看她,语气轻佻:“果然是个小美人儿,你就是用这张脸勾引了何放吗?”何肆从不称呼何放叔叔,他觉得何放不配!

他的眼神像是随时会动手掐死她。

何肆又说:“如果他不在你觉得寂寞,随时可以找我来陪你。”他拿出一张字条,写了个号码,随手塞进她的胸口。

阮玫再怎么蠢也能明白,她这个小婶不受欢迎。

他的误解让她难受。

“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想解释这场婚姻的真相。

一个月前,她的最后一个亲人离世,她在医院哭到崩溃,她最脆弱的时候,是在同一家医院治疗的何放出现在她身边,陪着她,安慰她。他帮她缴清了拖欠的医疗费,帮她安排好爷爷的葬礼。他是一个慈祥,却孤独的老人,年过六十岁,却从没享受过半点天伦之乐。他说他感激她的陪伴。“被需要”是一种奇妙的感觉,让她找到了未来的方向,她接受了何放的提议,成了他的新婚妻子——为了报答,也是为了有所依靠。

阮玫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合适的不会再让他误解的词语,最后只好喃喃地开口:“你叔叔很爱你的。”

何肆的回答是一声嗤笑:“不要以为嫁进来就可以享福了。”

何肆说:“这才只是开始。”

阮玫看着他离开,她不懂他话里的意思,她把那张充满羞辱的字条扔到垃圾桶里。

没多久,她的新婚丈夫进来找她。阮玫挽着何放的手臂,进入会场,接受大家的祝福。

何肆一直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阮玫听见他轻佻地赞美:“我刚刚见了新娘子,确实是个很容易让人心动的女人。”

“那你心动了吗?”有人开玩笑。

何肆给了一个暧昧的答案:“也许吧。”

阮玫有种受辱的感觉。

何放显然也听见了,他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别介意,阿肆不跟我们一起生活,以后也不常见到。”

听到他这么说,阮玫这才放了心。

她笑意盈盈,没注意后头那道幽深的目光,何肆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眼中带着轻蔑的等着看好戏的神情。

再见到何肆,阮玫紧张极了。

何放不在家,两人一起吃晚饭,阮玫没胃口,何肆却不让她走:“坐下,陪我一起吃。”

他抬眼看了看她,轻哼一声:“怎么样,嫁入豪门好玩吗?”

阮玫哆嗦了一下,她低着头,没回答。

这场婚姻与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她的沉默让何肆不快,他丢下碗筷走到她面前,把她从椅子上拉起来,撩高了衣袖和衬衣下摆,手臂和肚子上都是青紫的斑痕。

“你、你快放开我!”阮玫挣扎。

何肆嘲讽:“豪门的吸引力真大,这样你还不肯走。”

阮玫拼命解释:“不是的,他也觉得对不起我,但是他控制不了自己……”

结婚的当晚,她就受到了暴力的对待。何放总是怀疑她的忠诚,即使她一而再再而三地保证。每一次残酷的对待,都让阮玫绝望。只是每一次,何放都声泪俱下地道歉。

阮玫心软,一次次忍下去。

阮玫捏紧了衣服下摆,固执地说:“这是我们夫妻间的事,不需要你多问。”

何肆眼中冒火,他咬牙切齿道:“很好,那就祝你幸福了,我的小婶。”

阮玫匆匆转身回房,她的心里紧张极了,害怕刚才的那一幕被家里的哪个帮佣看到,传到何放那里……想到结果,她身体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

何肆继续晚餐,阮玫爱慕虚荣,后果都是她自找的,他又何必多管闲事?只是……想到她那双受惊的眼,想到她令人心动的脸变得憔悴,他忽然觉得食而无味。他吩咐人把晚餐撤下去,随即坐在客厅,无聊地翻阅报纸。

不多时,何放回来,看见他颇为诧异。

“你们刚结婚,我总得和小婶婶处一处,联络感情,不是吗?”何肆故意把话说得暧昧不清,“我现在明白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她了,她确实……很讨人喜欢。”

何放脸色难看:“她人呢?”

“回房洗澡了吧。”何肆随口回答,也不管这个答案多么让人误会。

看何放的表情,今晚阮玫不会有好受的了。不过何肆没有半点同情,是阮玫作践自己,那么后果自负。

何肆莫名地心烦,他开了车出去,在附近飙了一段。回来时,经过何放的房间,还能听见里头传来男人的咒骂,和女人的求饶。

男人不断咒骂,而女人只会一直重复:“对不起……”

选准时机,何肆敲了敲门。

何放开门,何肆眯着眼笑道:“美人儿是用来疼的,不是用来打的,她身上的伤口,看着都让人心疼。”他不爱多管闲事,却喜欢看何放敢怒不敢言的神情,“如果你继续,我不介意去帮她找人验伤。”

何放最看重面子,怒瞪房里的女人一眼,气呼呼地警告一声,甩门出去。

阮玫躺在床上,无力地说:“谢谢你。”

何肆走进房间,在床边坐下:“我刚刚说的话,肯定让他误会更深。”他说,“他疑心那么重,你觉得会怎么样?”

阮玫的眼里掠过一抹惊慌,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何肆放肆的目光在她裸露的肌肤上徘徊,勾起嘴角,他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道:“做我的女人,我就救你。”

阮玫别过头:“别忘了我是你叔叔的妻子,请你离开。”

她的不识好歹,让何肆怒不可遏,他起身离去。阮玫艰难地爬起来,拿出药膏替自己抹上。药膏的味道,让她想起过世的爷爷,爷爷去世前最放心不下她,所以,她给自己找了个依靠。只是,难道,这就是她的一生吗?

阮玫接到电话,说何肆喝多了,醉倒在酒吧。电话中的人报了地址,不等她拒绝就挂断。已近晚上十点,阮玫不敢找家里的司机,害怕何放出差回来知道后又要误会。

其实她大可不必理会,可是她欠何肆一句感谢,她必须亲口说。上次之后,何放对她好了很多,他不敢再动手打她,他们的婚姻也回到了最初期待的相敬如宾互为依靠的模式上。

阮玫出门打车,赶到酒吧时,何肆醉成一摊泥,阮玫架着他,一边向他的友人道谢。

“小婶婶,不用谢。”男人笑容轻浮,看得阮玫很不舒服,“我们也是为了何肆。”

一整晚,何肆不停地喝酒,起初还有些克制,醉了之后就在不停地絮叨“那个女人太不知好歹”之类,从他的口中,他们知道那个女人就是阮玫。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看得出,何肆在阮玫的事情上很挫败。所以他们故意打了电话给阮玫,给他们创造机会。

阮玫没听懂他们的话,何肆压在她身上的重量有些沉,她急忙道别,带着何肆离开。

回到家里,阮玫把何肆扶进房里,他醒了过来,又开始谩骂:“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

“是,我不知好歹。”阮玫笑吟吟地重复他的话,醉酒后的何肆像个任性的孩子,比平常的他可亲多了。

“那个老头有什么好!”

“你说的老头是你叔叔。”

阮玫不懂何肆哪来那么多仇恨,在她心中,何放始终是个孤独的需要陪伴的老人,而她,在何放帮过她之后,就决定陪伴他一生了。

“那个浑蛋才不是我叔叔!”

何肆脑袋发热,他模糊地睁眼,面前的人一点一点清晰,她笑容灿烂,又多了些宠溺的无奈。

何肆看得痴了。心中某一块坚硬的城墙崩溃瓦解,他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除却愤怒和鄙夷,他对她还有着深深的渴望。

那种渴望,经过酒精的麻醉,升到最高点。

阮玫并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劲,很不赞同他对何放的态度:“我不知道你和你叔叔哪来的仇恨,但是毕竟是叔侄,不能放下吗?等到哪天失去了,你才会知道,一个人有多孤独……”

何肆火大地把她拉到床上,翻了个身压住她:“如果有那一天,我会放鞭炮庆祝。”

过分亲近的距离,让阮玫不安:“你……”

他眼神迷离,酒精烧去大半理智:“你不该来找我的。”阮玫没搞懂他的意思,何肆的唇已经压下,吻上他渴望已久的唇。

酒气浓郁的深吻,吻得她喘不过气,阮玫不断推拒,却敌不过他的力气:“何肆,我会恨你的……”

“那就恨吧。”

他不再多话,像最初计划的那样,像梦中演练的那样,彻底地占有她。而阮玫,她无力反抗,像个破碎的娃娃,承受他残酷的对待。只有眼泪一点一点滑落,倾诉她的委屈和不甘。

当一切结束,何肆松开钳制她的手,一个响亮的巴掌落在他的脸上。得到自由的阮玫狼狈地抓着衣服遮挡自己,声泪俱下地指控:“我是你的小婶婶啊,你怎么可以这样!”

她痛哭,何肆只觉得烦躁,酒醒之后,看见她脸上斑驳的泪痕,他的心口抽痛。

“反正已经发生了。”何肆无所谓地说,“记着,以后别轻易相信任何人,尤其是接近你的男人。”

“我会告诉你叔叔,我绝对不会原谅你!”哑声警告,阮玫她穿好衣服,逃也似的离开。

何肆没了睡意,吹了一夜冷风,他等到上班时间才出门,经过阮玫的房间时,听到里头传来隐忍的啜泣。下楼吃早餐,何肆这才知道何放出差去了,昨晚不在。

何放回来,阮玫看到分别好几天的丈夫,以为终于有了依靠,将心中的委屈全数吐出,却没想到遭遇更残酷的对待。

拳脚加身,咒骂不止,何放认定是她勾引何肆,阮玫瑟缩在一角,认命地承受丈夫的怒火。

“这件事不许说出去。”何放冷酷的眼神,像极了何肆,“老子丢不起这个人。”

三个月后,何肆再次出现在别墅,他得到管家的通风报信,说阮玫很不好。这原本是不关他的事,但他还是来了。

想到管家的话,何肆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他来到二楼,何放打得累了粗喘着气,而阮玫,好似没了气息,瘫在床上,她苍白的脸色让何肆震惊。何肆冷眼扫向何放:“我警告过你了。”

他来到床边,想把阮玫抱到自己的房间,手却摸到一片湿热,阮玫的腿间流出殷红的血。

何肆面露惊恐:“快叫救护车!”

他感到怀里的人身体发冷,他看见她身上又多出来的伤痕,他想到她脸上逝去的微笑……后悔,人生第二次,他有了这样的情绪。

明知何放是怎样的人,他应该早点把她带走的,而不是让她继续天真地以为何放会改变。终究,是他对不起她。

这种情绪,在听到医生的诊断后,无限上升。

阮玫有流产迹象,孩子虽然保住了,但是必须留院观察。

医生说:“我们发现阮小姐身上有很多殴打造成的伤,如果你再不克制,我们会帮她验伤……”

她身上的伤连陌生人都看不下去,而他自始至终都知道,却始终视而不见,甚至给她带来更多的痛苦。

何肆静静地坐在窗边,视线落在阮玫的脸上,他在忧虑,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她有了孩子,他势必不能再把她送回何放的身边。而他们的关系,不会改变。

何放打电话来,支支吾吾想问阮玫的情况,他也心虚了,害怕会闹出人命。

何肆站在走廊上,透过玻璃,他看到几个护士走近了。

“她怀孕了,孩子是我的。”他低沉的声音说。

“我会让她打掉。”

“你没机会了。”

挂了电话,何肆和护士一起进病房,阮玫已经醒了,她茫然无措地看着周围。何肆轻唤了一声:“小婶婶。”

阮玫诧异地看他,因为他口里的那个称呼。

何放不在,她松了口气。想到昏倒前的那场家暴,她战栗不已:“我怎么了?”

“你怀孕了。”何肆的手抚上她平坦的肚子,“我的孩子。”

小护士惊讶地瞪大眼,心中好奇他们的关系,她换完药走出去,在门口和人八卦起来。阮玫终于明白他在外面喊她小婶婶的目的。

婶婶与侄子乱伦,甚至有了孩子……这就是何肆的目的吗?为了报复何放,甚至不惜毁掉自己的名声?

“我会打掉这个孩子。”她攥紧拳头,逼自己冷下心肠。

“你会生下孩子。”何肆故意说,“在你生下孩子之前,我会好好照顾你,怎么说,这个孩子生下来也是我的弟弟或妹妹。”

阮玫浑身发冷。

他救了她,不是因为喜欢她,不是因为内疚,而是为了报复自己的叔叔。

他故意把他们混乱的关系透露给别人,他故意称呼自己的孩子为弟弟妹妹,也是在报复她,报复她不知天高地厚,他用这种方式让她知道,自己当初的决定是错的。

阮玫终于接受现实,她从一开始就错了。她不该听信何放的话嫁给他,不该自作多情地以为年老的何放需要她的陪伴。爷爷过世后,根本没有人需要她。何放不需要,何肆更不会需要。

何肆态度坚决,是不会让她有机会伤害自己的。阮玫想到这个跟自己的生命紧紧联系在一起的孩子,她妥协:“好,我会生下孩子。”

阮玫抚着小腹,目光温柔,这个孩子,是她唯一拥有的,最温暖的存在。她会保护好他,让他健康长大,她会做他最好的依靠。

一个星期后,阮玫出院时,外头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八卦的语言犀利恶毒,阮玫听见了就当没听见。她不在意其他,一心期待孩子的降生。何肆接她出院,一路照护周全,没让她受到半点打扰。

来到何肆的公寓,阮玫正要歇下,何肆接了电话,迅速离去。

半夜里,何肆回来时,她也醒了。

何肆说:“老头子听到消息,他气得住院了。”

何放让人把他叫去医院,一顿痛骂,他却仿若未闻,甚至大肆嘲弄,让何放又血压升高。

看她表情平淡,何肆又道:“怎么样,跟我成为绯闻男女的感觉如何?”

“说完了吗?”阮玫平静地说,“说完我要睡了。”

他们叔侄的事情与她无关。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折磨,她学会了什么叫做视而不见。

“说完了。”何肆在她颊上一吻,阮玫眼中闪过一抹惊愕,他满意地笑笑,“晚安,小妈。”他喜欢她的强作镇定,更喜欢她镇定被打碎后露出的不安的神情。

放下报纸,阮玫脸上血色全无。

最近报纸上很是热闹,何放几度病危,抢救过来后严厉指责侄子的冷酷无情以及新婚妻子的水性杨花。紧接着,媒体披露何放暴力成性,甚至还有医院开具的她的验伤报告,而她和何肆,被说成了大义灭亲的儿子和命运悲苦的无知少女。

阮玫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她震惊的是何放暴力的过去。

他第一个打死的人,是何肆的母亲。

那年何肆十岁。何肆的父亲过世后,何放为了夺得财产,接下照料他们母子的任务,然而夺得财产之后,就开始对何肆的母亲拳脚相加。她死后,他将何肆带在身边,视如亲子,以避人口舌。何放暴戾难改,他不停地结交新的女朋友带回家同居,那些女人一个个被打到流产或者肋骨断裂,最后都受不了,要了笔钱离开。何放财大势大,没有人想过要告他。

而她,居然听信他的话,嫁给了他。

她所以为的慈祥的老人,其实是个恐怖的魔鬼。

以前她天真地以为自己能够改变他,但是现在,在差点被打到流产之后,她不再天真了。她有了孩子,她不再孤独,她必须反抗,她不能让孩子和她一样,生活在这样的恐惧不安中。

何肆回来,发现她表情凝重:“你怎么了?”

阮玫吓了一跳,她勉强地挤出笑:“没、没什么。”

她已经做了决定,她要逃。

阮玫做了一桌好菜,她把何肆灌醉。醉了的何肆和平常很不一样,他缠着她不放。阮玫安抚了很久,他才睡去。她知道何肆与何放不一样,但是他们毕竟是叔侄,她不能继续留下。

阮玫无处可去。年幼时她父母车祸去世,她跟着爷爷相依为命,早已和那些亲戚断了联系。她唯一能想到的只有一个多年不曾往来的表姐。她拿走了何肆钱包里的钱,独自在小旅馆里待了一夜,天亮之后才去表姐家。

表姐看她挺着个肚子,不同意收留,后来在表姐夫的怂恿下才留下她。阮玫内心的感激在当天下午荡然无存。表姐在厨房忙碌,表姐夫坐在她的身边,手不规矩地乱来。阮玫厉声警告,表姐夫却轻蔑地道:“我看了新闻,你不是和何家的叔侄厮混在一起了吗?”他说,“听话,否则我就通知何放,他一定很想把你找回去……”

阮玫浑身发抖,不敢乱动,她恐惧地听着表姐夫猥琐恶心的话。他居然提议,等她生下孩子,就得做他的女人,否则他不只会通知何放,还会伤害她的孩子。

“怎么样,你的决定呢?我可没什么耐心。”

阮玫难堪地咬紧唇瓣,她以为离开何家她就安全了,却没想到会落到这样的境地。而这一次,她还逃得了吗?

阮玫刚要妥协,身后传来一个冷酷的声音:“阮玫,你离开我,就是为了来做这个男人的玩物?”

阮玫惊恐地转头,为什么何肆会在这里?!看见表姐怨怼的目光,阮玫这才明白,是她通风报信。阮玫被何肆带回去,他一路都没说话,她也不敢吱声。

回到公寓,何肆质问:“为什么要离开?”

阮玫小心地护着肚子:“我不要我的孩子也跟我一样,每天担惊受怕。”

“所以你就要去勾引别的男人?”何肆怒吼,“阮玫,如果你敢再离开,我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谁敢收留你我就毁了谁,就算打断你的腿,我也要把你留下……”

阮玫惊骇不已,他的话让她恐惧,仿佛她面对的是另一个何放。

觉察到她眼中的害怕,何肆回过神,他颓丧地坐在沙发上:“或许我也和他一样,是个暴力狂。”

他并不是故意要骂她,他知道她是被那个表姐夫欺负,可是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发脾气。如果她不私自离开,这些就不会发生,而他,也不会经历让他感到陌生的恐惧。

阮玫担忧地看着他,她没见过这样的何肆,仿佛脆弱得不堪一击。阮玫觉得自己又开始天真了,可是,她抑制不住这样的情绪。

她试探地伸出手,温柔地抱了抱他。

何肆的态度有了改变,他变得温柔,或许是为了区别于何放,他对她极好。阮玫不再想着逃跑,而且,她也不敢跑了,肚子渐渐大起来,她怕自己的鲁莽会伤了孩子。

午睡醒来,阮玫无意间发现垃圾桶里的报纸,打开来看,是关于何肆新欢的报道。新欢是个小模特,她指控何肆陷入乱伦,为了婶婶抛弃自己。阮玫忽然想起,何肆真的很久没有和各类名媛约会了。

也多亏了这份报纸,让她想起被自己忽略了的事实,她还是何放的妻子。这让她害怕,害怕终有一天她必须回到他身边。

“阮小姐,你醒了?”照顾她起居的大婶炖好了鸡汤出来,看见她手里的报纸,怕阮玫多想,大婶连忙说,“你放心,都是那个女人乱说啦,何先生对你才是真心的……”

“不是的,你误会了……”阮玫想解释,她和何肆的关系不那么简单,他对她好,只是为了报复他的叔叔,甚至可能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她和何肆,是不可能的。

在保姆的监督下喝完鸡汤,阮玫进了房间,拨通了何放的电话。她握着手机的手不住地颤抖,她害怕听见何放的声音,可是这个电话非打不可。

响了几声,电话接听了,再次听到那个严酷的声音,阮玫的身体还是禁不住害怕。

“我是阮玫。”紧张的声音微颤,她缓缓开口道,“何放,我们离婚吧。”

“离婚?”何放冷哼,“你把我的脸都丢尽了,现在居然想离婚?”

“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同意离婚。”

“好,我要你的孩子。”

颤抖的声音上扬,阮玫决不许有人抢夺自己的孩子:“你明知道那不是你的孩子!”

“那又怎样。”何放狂妄地笑,“阮玫,除非我不要你,否则你休想离开我!”

何放的笑声如同一个个鬼影,在阮玫身边缠绕不去,她吓得挂掉电话,心情沉重得跌入谷底。

听保姆汇报说阮玫郁郁寡欢,何肆提前下班,回到家里时阮玫正在保姆的监督下吃下一顿补品。她是个非常乖的孕妇,只要是对孩子好的东西,她都会乖乖吃到肚子里,可是那副表情,分明是有心事。

何肆让保姆先下班,他接过了监督的工作。阮玫看见何肆,不安的情绪渐渐平复,她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怎么了?”

“我想离婚了。”阮玫不安地说,“可是他不同意。”

何肆一惊:“你见过他了?”

阮玫摇头:“我打电话给他,他很生气,而且说他不会放过我……”

何肆安抚她:“阮玫,这件事交给我。”

有他的承诺,阮玫稍稍放了心,可是心中已然有不解:“何肆,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明明,一开始他很讨厌她的,为什么在她怀孕后,他又变得不一样了?即使是想夺走孩子,他也一定有更多方便快捷的方式。

何肆别开眼,一副不打算回答的样子,阮玫也没勉强。她吃完了要运动运动,刚起身迈开步子,耳边传来他低低的声音。

“是我对不起你。”

阮玫诧异地看向他,何肆神色不变,仿佛刚刚的只是她的幻听。

夜晚,何放再一次打电话来时,何肆没有像往常那样挂掉,他接起来,电话另一头传来何放的怒吼:“叔侄一场,我还把你养大,你真要玩死老子吗?”

何肆的公司日益壮大,而何放喜怒无常公私不分,一点老本也快吃光。这些天因为阮玫,维系在叔侄俩之间的平静被打破,何肆公开打压何放的公司,让他不得不求饶。

何肆轻蔑地笑:“叔侄一场?你不觉得这句话很可笑吗?”

“阿肆,我当初也是被那个女人骗了……”

“何老先生,希望你能爽快地离婚,否则,我连一点棺材本都不会留给你。”无须多言,何肆挂掉电话。

何放同意离婚,但是必须当面签字,这是他唯一的条件。

“你放心,你不需要和他见面,我会说服他。”何肆心中不悦,猜想何放大概还在想垂死挣扎。他体贴地拉好阮玫披在肩头的外套,“我公司事情有点多,今天让李大婶陪你去做产检,结束的时候打电话给我。”他打算加快行动,不给何放喘息的机会。

阮玫点点头。

目送他离去,阮玫在李大婶的陪同下去医院,怀孕八个月,她越来越期待孩子的出生。这是她和何肆的孩子,虽然他们的关系尴尬,虽然他们之间没有爱情,但她仍旧无比感激。

孩子状况良好,走出医院时,李大婶比她还高兴。两人在路边正要拦出租车,忽然一辆商务车停在他们面前,车上下来几个男人,将她们围住。

李大婶把阮玫护在身后:“你们要干什么?”

男人没理她,目光直直地望向阮玫:“阮小姐,何先生要见你。”

阮玫用力摇头:“不,我不要见他!”她只认识两位何先生,而何肆刚与她通过电话。

“这可由不得你。”男人一使眼色,几个人上前把李大婶架开,然后粗鲁地把阮玫推上车,关上车门,扬长而去。

阮玫不敢反抗,生怕孩子出什么意外。

她被带回别墅,何放在等着她,他比上次见时更加苍老,也更加可怕。阮玫努力隐藏心中的怯意,她问:“何肆说你同意离婚了,为什么还找我过来?”

何放两眼一眯,明知故问:“你和那小子关系不错?”

阮玫不答,因为她也无法说清楚自己和何肆的关系,她是他的婶婶,他是她的侄子,可是她的肚子里却怀着他的孩子——如果当初她向何放求救时,他是站在她这一边,而不是为了颜面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甚至将一切归咎到她身上,对她动辄打骂,那么现在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没等到回答,何放又开口道:“让他把财产都转给我,我就同意离婚。”

“我不会让他这么做的!”

“你以为你有的选择吗?”何放甩手就是一巴掌。

阮玫被打蒙了,她一点一点地后退,最后靠在墙边。被紧握的手,瘀青显而易见。指尖深掐掌心,她害怕一旦晕过去,会遭到更可怕的对待。

“何肆是你的侄子,你为什么要……”

“那小子五年前就不把我当成他的叔叔了。”何放目光鄙夷,“你知道为什么吗?”

五年前,何肆带着初恋女友回别墅度假,也在那天晚上,何放爬上了女友的床,强暴了她。何肆来找他算账,要替女友讨回公道,却看见前一刻还哭哭啼啼的女友,依偎在何放的怀里。因为何放有钱,而何肆,他只是一个毛头小子。

阮玫似乎能感受得到,知晓女友被伤害时的他是多么愤怒与心疼,因为他对待曾经讨厌的自己都这样好。可是他的爱情,却遭到这样的背叛。

阮玫发觉自己流泪了,她心疼何肆的遭遇,心疼他的爱情。

电话响起,门口的守卫通知何放何肆来了。收起电话,何放笑意融融地走向她:“你还真是我的好妻子,放心,拿到钱之后,我会留下你,也会留下你的孩子……毕竟,我将来也需要一个继承人。”说完,何放叫人进来,把阮玫带回房间。

何肆进屋,他并不急着找阮玫,他还带着律师,坐下后就把离婚协议书递了过去:“签了吧,你已经老到不需要婚姻了。”

第一次在这样的场合面对何肆,何放居然有点被震慑住:“你……”

何肆气定神闲地笑了笑:“知道为什么你这半年来身体越来越虚吗?”

何放大骇:“难道是……”

“每天吃一点点我公司开发的新型药剂……你猜我把药下在哪儿了?你也可以从今天开始什么都不吃……”何肆眼神冰冷,“或者你可以再猜猜,你还能活多久。”

“你……”何放没想到,何肆藏得这么深,满腔的怒火让他几乎失控,他强逼自己镇定下来,“你就不怕我对你的女人和孩子下手?”

何肆对他的威胁不以为意:“你以为我会什么都不准备就来吗?”

尾随而来的律师接了电话,面色凝重地附耳道:“他们说阮小姐不在别墅里……”他们来时就已经决定,由他们拖住何放,其他人潜入别墅找到阮玫。

何肆锐利的眼神扫向何放,发现他也是一脸惊讶。

这时,外头传来保镖的惊呼,有人大喊:“阮小姐掉下来了。”

阮玫被关在二楼的房间里,她回想着何肆的话,安慰自己:一切交给他,他一定会处理好的。可是,她却无法不在意何放说的话。

不能让何放拿她威胁何肆。

不能让孩子被何放夺走。

她焦急万分,奈何门外有人看着,她无法走出去。最后,她的目光看向窗子。她扯下被单绑住窗台,打算踩着空调外机逃下去。曾经,她懦弱得只想着依靠别人,现在她变得越来越勇敢,她必须做点什么,为了孩子,也为了何肆。

“宝宝,你要撑住。”

阮玫呢喃。

她心中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最终孩子要被何放夺走,她宁愿带着孩子一起死。

阮玫紧张地攀着“绳子”下去,眼看着就要接近地面,她更加小心。二楼的窗户忽然传来一声叫唤:“是阮小姐!”

阮玫吓得手一抖,身子急速坠落,她捧着肚子,摔倒在地。剧烈的疼痛蔓延全身,这种疼痛,比何放加在她身上的强过百倍。阮玫惊恐不已,她害怕地抱着肚子,意识渐渐模糊,她听见有人大喊:“阮小姐掉下来了!”

随即,她被揽进一个温暖的怀里。

“你发生么疯,为什么要跳下来!”何肆气急败坏地吼,“快叫救护车!”

阮玫的手紧紧地握着何肆的:“……救我的孩子。”她说,“求求你,看在他是你的孩子的分上……不要让他被何放夺走……”

她害怕孩子跟她一样,有着注定悲惨的一生。她看着何肆忧心的眼,看着他发狂地怒吼,他吓坏了所有人,却唯独对怀里的她那样温柔,生怕碰坏了她。

她也看到何放表情大骇,他唯唯诺诺地跟在何肆身后,已没有半点嚣张。于是她知道,自己没有成为何肆的负担,他没有因自己而被要挟。

“何肆……”

视线模糊了。她不甘心地拉着何肆的手,紧紧地,仿佛再也不想放开。她还想看看他,她还有很多话想对他说。

说她有点喜欢上他了,说她一点都不怪他,她很庆幸能有了他的孩子……可是剧痛,让她开不了口。

我喜欢你……

她嚅动嘴唇,一动又一动,却发不出声音。

救护车来了,何肆跟着上去,坐在车里,他才发现自己在发抖,他在恐惧。他已经习惯了生活中有她,他害怕过回没有她的日子。

“阮玫,他签字了,以后不会有人来欺负你了,你不用害怕了……”何肆的手在颤抖。眼泪模糊了他的眼,他不断地用手抹掉,“阿玫,你要撑下去,等你康复了我们就结婚……”

何肆被懊悔侵蚀,他不该想着逼迫何放,不该想看何放挫败的表情,他应该一开始就直接找她的。他太自以为是,冷酷无情,只是没想到命运对他的惩罚,是夺走她。

得不到回应,何肆不安地吼:“阮玫,你给我醒过来!”

她听到了他的声音,只是,她没有力气睁开眼。她想用力握住他的手,却发现力气越来越薄弱。原来死亡是这么回事。奶奶过世时,她也是这么握着手拼命哭喊,最后也没有把奶奶叫回来。后来爸妈相继过世,她就不哭了,她努力把逝者忘记,努力陪伴着相依为命的爷爷。

可是,她太害怕寂寞了。在爷爷过世之后,她就不该继续存活的。

脑海里闪过何肆的脸,他的厌恶、他的狂怒、他的冷酷、他的温柔,一点一点,都那样珍贵。与他相伴的日子,她很快乐宁静。只是,对不起,阮玫无力地想,要让你寂寞了。

接了孩子出院,途经小教堂,何肆抱着孩子下车。

这里是他和阮玫初遇的地方,她闪亮的眼睛里充满着对他的畏惧,令他好奇、心动。然而好感,在知道她就是婶婶之后,荡然无存。

他欺负她、讽刺她,因为不能接受她嫁给何放的事实。他借酒装疯强占了她,他以为那只是对何放的报复,他没想过自己早已爱入骨髓。

他承认了爱情,可是也已经失去了她。

阮玫拼了命生下孩子,自己却没有被救活。他发了疯一样报复何放,让他一无所有,欠债无数,被人追杀。逃命途中的何放想方设法找他,想问清楚自己到底被下了什么药。医院检查不出来,向他保证他没有被下药,可是他不信,正日日活在随时死去的恐惧中。

何肆没告诉他,那只是吓唬他的。他没有下药,何放身体出现状况,只是因为他时常动怒。而以后,他将在恐惧中,加速地憔悴老去。

医院打来电话,让他去处理阮玫的后事以及照料孩子,何肆才从不可遏制的悲痛和疯狂的报复中回到现实。

他实现承诺,把孩子带在身边,过着没有她的寂寞的日子。

何肆推开一间房间,这里曾是新娘休息室,他坐在阮玫坐过的位置,一点一点,把关于她的过去,记在心里。在那一夜,她温柔的一个拥抱之后,他的心里就已经不一样了。

他曾经想过,待她离婚后,他要给她一个更盛大的婚礼。

他曾经想过,他们一定要再有一个孩子,因为爱而存在,在温馨和睦的家庭里出生。

他曾经想过,要弥补她受到的委屈,要加倍宠她爱护她,让她相信,自己值得被珍视。

怀中的孩子啼哭起来,新爸爸手忙脚乱地哄着,也跟着落下泪来。他曾经以为,自己可以一直拥有她,以为她可以抹去他这么多年的寂寞。

只是,拥有那么短暂,而寂寞那么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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