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韩两襄阳地同名、民同俗试解

2014-04-08 14:37
湖北文理学院学报 2014年4期
关键词:高丽襄阳

叶 植

(湖北文理学院 襄阳及三国历史文化研究所,湖北 襄阳 441053)

一、问题的缘起

韩国襄阳郡(以下简称襄阳郡)位于韩国关东地区三八线南侧的江原道东北部。是一个面向日本海的多山地区,从北向南依次有襄阳郡、江陵市、东海市、太白山及以太白山命名的太白市。汉江发源于太白山,其下游的首尔历史上称作汉阳、汉城,江原道最大的自然湖是通川郡的洞庭湖等多与中国中部、尤其是南宋荆湖制置使辖区内的地名相同。襄阳郡厅对外宣传材料是如此介绍襄阳郡:

襄阳本是中国湖北省汉水沿岸的一个小城之名,它的美丽自然景色和地理环境、人们的禀性以及对自然规律的认识态度和士大夫精神、习俗等都和我们襄阳相似。

2010年9月17日,韩国文化史学会江原道支会会长高庆在、韩国江原道襄阳郡文化院监事李灿洙一行来中国湖北省襄阳市考察韩国江原道襄阳郡和中国湖北省襄阳市(以下简称襄阳或襄阳市)的历史关系。客人们介绍襄阳郡也有岘山、鹿门山、习家池、堕泪碑,并向襄阳同行提供了部分简单的相关资料复印件与图片。

岘山、鹿门山、习家池、堕泪碑是襄阳城南4个紧邻的著名历史文化景区或景点;历史上曾传唱于襄阳城李白的《襄阳歌》:“落日欲没岘山西,倒着接篱花下迷,襄阳小儿齐拍手,拦街争唱白铜鞮……襄王云雨今安在,江水东流猿夜啼”以韩文仍原词原调在襄阳郡广为传唱,而在它的故乡襄阳宋元以后不见传唱记载,其曲调也久已失传;高庆在本人祖籍襄阳,七百年前迁入襄阳郡,当时南宋荆湖战区著名将领高达曾率军收复襄樊二城,南宋末年以江陵城降元,以南宋军中将帅多自成派系推之,当时高部的高姓将士或不在少数;襄阳郡的岘山公园有恢复行政权纪念塔、忠魂塔、必胜塔、三一运动纪念碑等。令人意外的是,园内有至元二十五年(1288年)始立的与襄阳城南岘山上相同的纪念西晋羊祜的大字石碑——堕泪碑,现碑立于明万历三十一年(1603年)。春天时节,这里樱花盛开,非常美丽,襄阳郡在此举行每年一度的岘山文化节,现改称岘山文化祭,节上有一项庄严的传统节目——祭祀襄阳三国(西晋)时期的著名历史人物羊祜;国内的一些传统节日和风俗习惯同样保存于襄阳郡,如春节、中秋、清明、端午(祭)等。和中国人一样,韩国人春节时祭祀祖先,互相拜年;清明时给逝去的亲人扫墓烧纸,寄托缅怀之情;端午祭也有吃粽子、插艾蒿、拔河、赛龙舟、傩戏、巫祭等隋—宋尤盛行于荆、襄、洞庭一带的娱乐节庆活动。据他们介绍,这些地名节庆大多是七百年前的元初传入襄阳郡及其周边地区。

襄阳郡与襄阳市在两国都是属于有悠久历史文化的区域。襄阳郡:

本高句丽翼岘县(一云伊文县),新罗景德王时改翼岭为守城郡,领县高丽,显宗时复置翼岭县,高宗八年(1221)升为襄州,后降为德宁县,元宗初(1260—1273)复为襄州,本朝太祖六年(1397)升为府,太宗十三年(1413)改为襄阳都护府①《东国舆地志·江原道·襄阳都督府》“沿革”。。

《大明一统志》卷60《襄阳府·沿革》襄阳:

《禹贡》荆豫二州之域,天文翼轸分野。周为榖、邓、鄾、卢、罗、鄀之地,春秋时属楚,秦为南郡、南阳郡地,汉因之。东汉末刘表为荆州刺史,徙治襄阳县,三国魏始置襄阳郡,治宜城,以地在襄水之阳,故名。晋亦为荆州治所,东晋于襄阳侨置雍州,梁置南雍州,西魏改曰襄州,隋初郡废州存立山南道行台并总管府,炀帝时州府并罢,复置襄阳郡,治襄阳县。唐初复置襄州,山南东道治此,后为襄阳郡,又为襄阳府,复为襄州。五代梁、唐置忠义军,宋复为襄阳府,元改为襄阳路,本朝复为襄阳府,领州一县六[1]。

二者间还有太多相同的历史文化内函,兹摘其要者对比简述如次:

(一)羊祜、堕泪碑、岘山

羊祜襄阳最著名的历史人物之一。泰始五年,以都督西晋荆州军事镇襄阳,与东吴荆州守将陆抗相对峙,在襄阳施行保境安民,发展生产,怀绥远近,不穷兵黩武的政策,甚得江汉之心,其伐吴之志为贾充等权臣所阻,但在襄阳为西晋灭吴打下了坚实基础。死后,襄阳百姓罢市而泣,为之在岘山建祠立碑。

岘山在襄阳城东南7里,东临汉水,古今南北大道所必经,因羊祜常登此山及其登山时触景所发的一番富有哲理的感慨而名闻天下,古今名贤赋咏极多。《晋书》载其事称:

祜乐山水,每风景,必造岘山,置酒言咏,终日不倦。尝慨然叹息,顾谓从事中郎邹湛等曰:“自有宇宙,便有此山。由来贤达胜士,登此远望,如我与卿者多矣!皆湮灭无闻,使人悲伤。如百岁后有知,魂魄犹应登此也。”湛曰:“公德冠四海,道嗣前哲,令闻令望,必与此山俱传。至若湛辈,乃当如公言耳。”[2]《羊祜传》

襄阳郡之岘山在郡北3里,襄阳郡旧辖十二面,不少以岘山命名,如岘南面、岘北面、(岘)西面、江岘面,郡治称襄阳邑,岘山于襄阳郡之地位由此可见。

堕泪碑襄阳堕泪碑旧立于岘(首)山上,羊祜生前有功德于襄阳,襄阳人思其生时常游于岘山,遂在岘山建庙立碑,四时飨祭,往来见其碑者,无不流涕,杜预因名为“堕泪碑”,该碑历史上屡立屡毁,早已无存。

襄阳郡志书记载的襄阳郡堕泪碑文化内函与国内及上述韩国使者介绍的有所不同。

府使李化尚逸五年居官,留惠而去,邦人立石颂德,其后穷民之有冤者,必抱牍碑前而泣曰:“令监倘知此冤?”邦人至今传以为堕泪碑。[注]高庆在等人提供的襄阳郡志书摘录复印资料,没有出版机构、版本等内容(下引同)。

对前者的模仿一目了然,甚或原本就是指襄阳岘山之堕泪碑,只是在后世的流传中故事内容有所演变亦未可知。

(二)习家池、鹿门山

习家池位于襄阳城南十里,岘山南侧。“汉侍中习郁依范蠡养鱼法,中筑一钓台。郁将亡,敕其儿焕曰:‘我葬必近鱼池’。焕为起冢于池北,去池四十步,池边有高堤,皆种竹及长楸、芙蓉、[菱芡]覆水,是游宴名处,山季伦(简)每游此池,未尝不大醉而还,恒曰:‘此我高阳池也。’”[3]《沔水中》1956年被公布为湖北省首批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千余年来一直是襄阳著名的历史文化景区。

鹿门山旧名苏岭山,和习家池关系密切。“汉建武四年,帝幸黎邱,与侍中习郁俱梦见苏岭山神,帝因命立祠于山上。郁刻二鹿夹道口,竦峙如门,因名鹿门山。上有清泉茂林,映带左右。汉庞德公隐居山中,唐孟浩然、皮日休先后皆隐于是。”[4]《山川》。1956年被公布为湖北省首批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亦为襄阳著名的历史文化景区。

襄阳郡鹿门乃“府城西南过一小墅,俗号林泉,亦称鹿门”[注]高庆在等人提供的当地志书摘录复印资料。。山川襄阳“碧玉潭”条载:“在郡西鹿门山下。”[注]高庆在等人提供的襄阳郡志书摘录复印资料,卷2,山川襄阳“碧玉潭”条,第155页。知鹿门为山名,山下一小墅亦称鹿门。

(三)襄阳郡耆旧会与襄阳习凿齿《襄阳耆旧记》

1761年,襄阳郡成立了耆旧会,临行前客人给襄樊同行赠送了襄阳郡《耆旧会帖》部分资料。帖序首句即言“中州襄阳有《耆旧传》。”接着称:

地之相去千万里……于山川园池之胜,悉仿彼而移此。……亦是唐宋故例……续襄阳之旧传……彼视阴之赵孟,疚怀之曹植。

俨然似吾襄阳人手笔,唯赵孟为何人不能实指,或是在高丽颇著声名的元朝著名书画家、诗人赵孟頫。《耆旧传》系指汉襄阳侯[注]习郁为后汉襄阳侯均出于其裔孙习凿齿《襄阳耆旧记》所载。习郁的后裔东晋名士习凿齿所撰《襄阳耆旧记》,亦称《襄阳耆旧传》。韩国使者来襄阳目的之一就是想找到一本《襄阳耆旧记》。

(四)端午节与岘山祭

2005年3月,700年前后发源于江原道江陵市大关岭,与襄阳郡岘山文化祭内容相近的端午祭,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正式确定为“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眼下,襄阳郡正准备将岘山文化祭申请为同一遗产。端午及其拨河等相关习俗最迟于隋唐时即已盛行于荆襄洞庭地区。自不待言,韩国的端午祭源自中国,甚或直接来自荆襄地区。

(五)襄阳郡文献所见其它有关襄阳资料

襄阳郡有不少涉及襄阳的历史文献资料。《新增东国地理胜揽》卷44《襄阳·宫室》“东轩”条下姜浑“咏东轩”诗称:

襄阳来忆故人贤,残雪晴峰映画轩。

孟浩空吟驴背句,山公犹欠习池筵。

……

诗中孟浩乃指襄阳孟浩然,著名盛唐诗人。他一生落魄飘零,被后人描写成一个头戴葛巾、骑驴苦吟于风雪中的田园诗人,有驴背诗客之称,犹为诗画者所喜用。唐唐彦谦《忆孟浩然》称:“郊外凌兢西复东,雪晴驴背兴无穷。句搜明月梨花内,趣入春风柳絮中”。宋苏轼云:“又不见雪中骑驴孟浩然,皱眉吟诗肩耸山”。元代马致远写过杂剧《风雪骑驴孟浩然》。高丽著名诗人李齐贤笔下也有“令人却忆孟襄阳,驴背吟诗忍饥寒”[注]王云五主编:《丛书集成初编》,李齐贤撰《益斋集》卷2《雪》,商务印书馆据粤雅堂丛书本排印初编,中华民国二十五年,第15页。的佳句。诗中山公,是指西晋末年名士镇守襄阳的征南将军山简,习池筵系指山简在襄阳期间放达不理政事,日日醉酒襄阳习家池的故事。《晋书》载:

(山简)永嘉三年出为征南将军,都督荆、湘、交、广四州诸军事,假节,镇襄阳。于时四方寇乱,天下分崩,王威不振,朝野危惧。简优游卒岁,唯酒是耽,诸习氏荆土豪族有佳园池,简每出游嬉,多之池上,置酒辄醉,名之曰“髙阳池”。时有童儿歌曰:“山公出何许,往至高阳池,日夕倒载归,酩酊无所知,时时能骑马,倒著白接篱,举鞭向葛强,何如并州儿”。[2]羊祜传

此外,李朝诗人安轴诗咏太平楼有:“影逐岘山官道月,梦寻华岳御炉烟”之句。《新增东国地理胜揽·驿院》载金克已咏“寒松亭”诗称:“我余探历放幽兴,终日滥倾三雅杯”。三雅杯系指襄阳三国时荆州牧刘表之伯雅、仲雅、季雅三种大小不同的酒杯,亦称三爵杯[注]卢弼:《三国志集解·魏书·刘表传》注引《典略》称:“刘表跨有南土,子弟骄贵,并好酒,为三爵。大曰伯雅,次曰仲雅,小曰季雅。伯受七升,仲受六升,季受五升。又设大针于坐端,客有醉酒寝地,辄以劖刺,验其醒醉。”北京,中华书局影印,1981年,第228页。。

襄阳郡有新罗时代永罗仙人游镜浦台故事与襄阳郑交甫在万山下汉水边解佩渚遇仙女故事有相似之处(说详后),而胡宗朝沉四仙碑事则明显仿自襄阳晋杜予岘山沉碑故事。这些景点和典故都是两国诗人乐于呤咏的对象。金尚宪“送权缙赴襄阳郡”诗云:

习家池观已生尘,岘首残碑阅几春。

江汉风流只虚事,鹿门须觅姓庞人。[注]高庆在等人提供的襄阳郡志书摘录复印资料。

一首七律涉及襄阳五事。其中鹿门显指前述襄阳鹿门山,姓庞人无疑是指前述隐居鹿门山的汉末襄阳著名隐逸之士——庞德公,史载他居于襄阳东门外五里的鱼梁洲(一说居岘山南广昌里),从未入城府,屡拒荆州牧刘表的辟召和亲自延请,后携妻入鹿门山采药不归[5]《逸民列传·庞公传》。江汉风流系指郑交甫在襄阳万山遇神女故事。传为汉刘向撰《列仙传》载:

江妃二女者,不知何所人也。出游于江汉之湄,逢郑交甫,见而悦之,不知其神人也。谓其仆曰:“我欲下请其佩?”仆曰:“此间之人皆习于辞,不得恐罹悔焉!”交甫不听。遂下与之言曰:“二女劳矣!”二女曰:“客子有劳,妾何劳之有?”交甫曰:“橘是柚也,我盛之以笥,令附汉水将流而下,我遵其傍采其芝而茹之,以知吾为不逊也,愿请子之佩”。二女曰:“橘是柚也,我盛之以筥,令附汉水将流而下,我遵其旁采其芝而茹之。”遂手解佩与交甫。交甫悦,受而怀之中当心,趋去数十步,视佩,空怀无佩,顾二女忽然不见。[6]《江妃二女》

唐李白《襄阳曲四首》之《岘山》:

岘山临汉江,水渌沙如雪。

上有堕泪碑,青苔久磨灭。

且醉习家池,莫看堕泪碑。

山公欲上马,笑杀襄阳儿。

亦同时提到岘山、堕泪碑、习家池、山公、襄阳儿,不难看出金诗与李诗的内容与风格都极为相近。赵宗著题“襄阳郡鹿门怀远堂”诗云:

百朵姚黄灿紫霞,岘山西畔日初斜。

使君不向习池去,来醉林泉豪士家。

渭川位于襄阳郡北数里,蔡彭胤咏渭川诗云:

上舍幽居住渭滨,竹风荷气净纤尘。

习池但道林园好,何得诗仙是主人。

史载“蔡彭胤既优惠政,且振文教,……所作有大堤词,亦在管弦”。大堤词来自襄阳,系指唐代为襄阳大堤曲写的词,汉晋以后,襄阳沿汉江修筑有防洪大堤,襄阳宜城有大隄城,南朝至唐,城西汉江大堤下商贾云集,为著名的烟花艳曲之乡,梁简文帝雍州十曲有大堤曲,是皆在管弦的著名曲牌。《襄阳乐》载:

《古今乐录》曰:“襄阳乐者,宋随王诞之所作也。诞始为襄阳郡,元嘉二十六年仍为雍州刺史,夜闻诸女歌谣,因而作之。所以歌和中有襄阳来夜乐之语也。旧舞十六人,梁八人。又有大堤曲,亦出于此。简文帝雍州十曲有大堤、南湖、北渚等曲。”[7]《清商典词五》

不少著名诗人留有《大题曲》诗词。张柬之称:“南国多佳人,莫若大堤女”。杨巨源谓:“二八婵娟大堤女,开垆相对依江渚”。李白云:“汉水临襄阳,花开大堤暖”。[7]703-705

襄阳郡之南城门称岘山亭,东城门称汉水楼,蔡园丘上的通远楼俯临汉水,前对巫山,意为眼界通远,都似与襄阳有不解之缘。

二、国内学界的解读

历史上文字、文化、宗教、典章制度、居邑建筑、医药艺术、服饰、兵制、驿递等制度都来自中国,汉人又是朝鲜半岛人口的重要来源,许多移居半岛的汉人成为当地的强宗望族或朝中显宦。半岛出现大量与国内地同名、民同俗现象本属正常,且大多不是在距今七百年前后才出现于半岛上的,而是在三千多年的时间内逐步产生的。如前述汉城在前汉成帝(前32—7)前后亦已出现于百济[注]《朝鲜史略》卷1《三国》,《四库全书》,上海:上海古藉出版社影印文渊阁本,1987年(下引《四库全书》同,简称四库),第466册,第372页。,黄州最迟在后唐同光(923—926)年间已见于高丽,广州、忠州、青州也于此时见于典籍,明代又改称与中国有相同名的南阳府[注]《朝鲜史略》卷4《新罗纪》,第466册,第413页。,唐代高丽的十道多与唐政区名同[注]《朝鲜史略》卷5《髙丽纪》,第466册,第428页。,太白山在韩国上古时期亦已见载[注]《朝鲜史略》卷1《檀君》,第466册,第368页。,对此无需过多罗列,华林甫先生曾有过较为翔实的论证[8]。不过,半岛南部许多与中国同名的地名集中出现在距今七百年前后却是不争的事实,而且一些节庆和民间习俗也在这一时期始出现于半岛上,至今较国内更完整的保留着原始的端午祭、太极拳、拔河、赛龙舟、傩戏、各种祭祀等活动。

对两国襄阳、江陵地区大范围同名同俗现象,有学者提出韩国古辰韩和弁韩居民来自湖北省襄阳市南漳、襄城区、宜城交界处的两个弱小古国,源自于西羌以虎为图腾的卢国和源自于北方以熊为图腾、与楚同源的罗国,是战国末、秦初时由方士韩终带着罗氏、卢氏等楚国遗民有准备地逃离秦国,从东海渡海到达韩国,这些楚地名是由他们带过去的[9]。

卢国是否来自西羌,是否以虎为图腾,罗国是否来自于北方,是否以熊为图腾等我们姑且不论,单就其对两国遗民迁徙半岛的论证而言未免过于牵强,漏洞百出,证据十分薄弱,无一可以让人凭信者。事实上,战国末、秦初时国内尚无襄阳、江陵、淮阳、安养等地名,更无岘山、习家池、鹿门山、堕泪碑、端午节,四百多年后羊祜才降生于世,其论证缺乏严肃性与科学性于此可见一般,无需作过多的讨论。

三、两国地同名、民同俗原因试解

韩国襄阳、江陵郡七百年前后突然出现的这些与国内襄阳、江陵等地相同的众多地名与民俗不会没有特殊的历史原因。笔者不揣庸陋,试就这一问题发表一点拙见,以求教于海内外方家。

(一)南宋襄阳降元生券军入驻高丽

1.元朝生券军

距今六七百年的中国为元朝统治时期。元朝建立前的几十年间,蒙古铁骑七次入侵高丽,武力迫使其成为蒙古国的附属国。元朝建立后,高丽成为元朝的一个行省和宗藩国,政治地位同于或实际略高于蒙古宗亲王,元朝公主例入高丽为皇后,参主朝政,皇后之子立为世子,世子又成为未来的国王,世世为姻亲舅甥之国,高丽王首先是元朝的地方官,其次才是高丽的国君,朝政几乎完全受制于元,但却藉此保持了国家的相对独立,避免了被元帝国强行吞并,换取了元帝国对高丽王室的支持,帮助清除了权臣势力,剿灭了三别抄军,改善了国家和王室的环境。其间来韩国定居的中国人无数,有的还进入了上层社会。

至元五年至至元十年(1268—1273),蒙古军对南宋襄阳进行了五年的艰苦围攻,至元十年正月樊城被攻破屠城,襄阳守将吕文焕以保全全城军民性命为前提率英勇力竭的襄阳守军降元。接着,蒙古军长驱灭宋,大批宋军尤其是辖今湖北、湖南大部的荆湖军成建制的降元,被元朝称为新附军,有“兵卒百万”之说。而南宋末年隶于兵籍的只有七十余万人且大多被元军击溃,百万之数无疑属夸大之词,不过新附军的实际数不低于二十万当是事实[10],见于记载的有手号军八万三千六百人,盐军六千人,选入侍卫亲军的二万多人。元朝将这些新附军的原有组织打散,分别编组到各蒙古、汉军的侍卫亲军和地方镇戍军中,或以蒙古人、汉人、南人军相参,建立军府,每有战事都先发各军中的新附军出征。统一后,元朝组织的大规模远征日本、安南、占城、交趾的战争,大多是由新附军担任,不参战的新附军则要从事艰苦的边地屯田或各种工役造作。新附军中的主力自然是宋军中降元的生券军,生券军具野战军性质,多为异地调防,兵士大多较为年轻,训练有素,战斗力较强。

南宋在抗金抗元过程中沿长江上中下游设立了三大战区(制置使),卓有成效的抗击过金与蒙古对南宋的侵略,位于中游的荆湖制置使辖有今湘鄂大部分地区,建立了以襄阳为龙头的庞大防御纵深体系。宋末,经蒙古大军的多次侵扰,襄阳及其周边地区一度成为空无人烟的无人区,赖淳祐十一年(1251年)李曾伯予以收复并修复城池,移民垦殖[11]《李曾伯传》[注]《可斋杂藁》巻18《出师经理襄阳奏》,巻19《奏襄樊经久五事》,四库,1179册,第380-382、389-392页。,从此逐渐恢复生机,在南宋末年成为攸关国家存亡的边陲重镇,故襄阳守军当主要来自于京湖制置使辖域的生券军。

襄阳降元的生券军是元军中较早的一支新附军。据《元史》卷8《世祖纪五》载,至元十年一月襄阳守军降元,三月,忽必烈令襄阳的熟券军和城内的居民仍居襄阳,官府提供田地耕牛,就地著籍转为农户。生券军分隶各万户冀。七月丙戌,忽必烈“勅枢密院襄阳生劵军无妻子者发至京师,仍益兵卫,送其老疾者遣还家。……八月……己夘,赐襄阳生熟劵军冬衣有差。……九月……甲申,襄阳生劵军至都,免死,听自立部伍,俾征日本。仍敇枢密院具铠仗,人各赐钞娶妻,仍于蒙古、汉人内选官率领之。……壬辰,中书省臣奏髙丽王王禃屡言小国地狭,比岁荒歉,其生券军乞驻东京。诏令营北京界,仍敇东京路运米二万石以赈髙丽。”[12]《世祖本纪五》知这支坚守襄阳五年,数以千、万计的南宋抗元英雄,于1273年8月20日从襄阳北上,9月12日于途中获御赐冬衣,10月17日抵达大都,免去死罪,被整编为征伐日本的部伍,并由从蒙古军和蒙古汉军中遴选出的军官率领。10月25日,高丽国王王禃以小国地狭、粮食歉收为由,请求忽必烈将驻扎在高丽的生券军,暂时驻扎于元朝境内靠近高丽的东京路,忽必烈遂在中书省东京路(原辽阳路)首府北京(今赤峰市宁城西)界内为生券军设立了营寨。原来,这支来自襄阳的生券军,一开始就准备直接部署到高丽作征伐日本的部署,高丽国王可能担心国家被元朝进一步控制,安置供给负担太重,才要求忽必烈将生券军驻扎在元朝境内。

襄阳生券军北上大都的确切人数我们不得而知。至元十一年正月,元廷调襄阳府生劵军六百人、熟劵军四百人由京兆府镇戍云南鸭池[12]《兵志·镇戍》。至元十三年“命东征元帅府选襄阳生劵军五百充侍卫军”[12]《世祖本纪六》。东征元帅府参与过东征日本,至元十二年忽必烈曾“赏东征元帅府日本战功锦绢、弓矢、鞍勒”[12]《世祖本纪五》。可见襄阳生券军是元廷东征日本所依赖的一支重要力量。生券军是南宋国防军主力,也是国家沉重的财政负担,“每谓天下之财困于养兵,兵费困于生劵”[11]《郑清之传》。元王恽《秋涧集·议大名劵军》称:“窃见大名见屯生劵军一万二千余人,不及三年,所费钱粮至甚浩大”。文下自注:总三万,大名一万五千,卫辉路五千,太原五千[12]《事状》。元新附军中生券军的规模确实不小。

2.人口锐减、男女比例失调的高丽

宋末元初,高丽长期英勇抵抗蒙古大军的入侵,加上内战,使半岛久罹战乱、饥荒、疾疫,人口尤其是青壮年人口锐减。元世祖坦言:“朕即位之初,以髙丽无辜之民久瘁锋镝。”[12]《世祖本纪六》《朝鲜史略》卷8《髙丽纪》载宋宝祐二年(1254年)“蒙兵所虏男女无虑二十万六千八百余人,杀戮者不可胜数,所经州郡皆为煨烬”[注]高丽史24卷-世家24-高宗3-41-79-1254有相同记载。。元宗四年(1261年)高丽遣礼宾卿朱英亮、朗将郑卿甫如蒙古上表云:“干戈以后,饥馑相仍,民口之有者百不二三。”[13]诸如“自大军入境以来,一日死亡者几千、万人”[注]《高丽史》24卷-世家24-高宗3-40-62-1253。之类的记载甚多。残存的有限人丁也极难召复完集。“兵戎饥疫之压三十年,垂尽耗亡,山海荡流之孑遗,四五载讵能诏复完集”[13]468。“顾惟小邦,虽在全盛之时,人民尚寡,况自辛卯三十年来,兵疫相仍,丧亡太多,惟兹编户之孑遗,仅复农畦之生业,其隶于兵卫,亦未有丁壮骁勇者,然重违帝敕,多方调发,仅得万人”[13]475。“诸道郡县入保山城海岛者,悉令出陆,时公山城合入郡县粮尽道远者,饥死甚众,老弱填壑至有系儿于树而去者”。“……兵荒以来,骸骨蔽野,被虏人民逃入京城者络绎不绝,都兵马使日给米一升救之,然死者无数”[注]《高丽史》24卷-世家24-高宗3-42-24-1255。。至元五年,忽必烈曾敕谕高丽使者,要求高丽派兵、派船助攻南宋或日本,使者答应了派遣舟船之事,但以高丽近三十年兵疫死亡过多,原本还有四万兵的高丽现在已无兵可派。忽必烈不认可使者的说法,认为人有死还有生。使者回答,战争只停息了十年,新生的人还没有长大至入伍年龄[12]《外夷传高·丽》。

战争使高丽男女比例严重失调。《朝鲜史略》卷9《髙丽纪·忠烈王》载:

元至元十二年,太府卿朴榆上疏言:“我国男少女多,而尊卑止于一妻,其无子者亦不敢畜妾,异国人来娶妻无定限,臣恐人物皆将北流。宜令臣僚许娶庶妻,随品降杀。庶人得娶一妻一妾,其庶妻所生子皆比适子,得仕于朝,怨旷以消,户口日增。”疏上,宰相有畏妻者,寝其议。

朴榆的疏文不仅表明半岛男女比例严重失调,还指出当时外国人可以不受人数限制的取高丽女为妻妾。结合当时实际可知,这个令高丽妇女北流的异国正是元帝国。

3.娶高丽女为妻的蛮军(新附军)

称南方人为蛮人不仅是古今国人的习俗,宋元时期朝鲜半岛亦如是称之。《朝鲜史略》卷9《高丽纪》载:“七年,……实都、察球尔及金方庆、朴球金、周鼎等复以舟师至日本大明浦,周鼎先与倭交锋,诸军皆力与战,郎将康彦等死之。……既而文虎以战舰三千五百艘、蛮军十余万至。”范文虎所率十万蛮军无疑是南宋降元的新附军。参之元朝与高丽史籍,元军中的新附军常被称之为蛮军,前述忽必烈让“人各赐钞娶妻”的生券军应是蛮军主力之一。

史载强娶高丽女子为妻的都是蛮(子)军,高丽为此设置了专门的寡妇处女推考别监、结婚都监负责施行。《朝鲜史略》卷8《髙丽纪》载:

(至元三年)元遣使来索妇女,以妻蛮子。

《高丽史》卷27载元宗十五年(1274年)3月:

元遣蛮子媒聘使来中书省牒云:“南宋襄阳府生券军求娶妻室,故差委宣使肖郁,押官绢一千六百四十缎,前去下高丽国,令有司差官一同求娶施行。肖郁令选无夫妇女一百四十名,督之甚急。于是置结婚都监,自是至秋,究搜闾井独女、僧人之女,仅盈其数,怨咨大兴,例给……女资绢十二匹。分与蛮子,蛮子即率北还,哭声震天,观者莫不凄唏”。

这次强买高丽女140名。忠烈王二年三月二十九日:

元遣杨仲信赍币帛来,为归附军五百人聘妻。遣寡妇处女推考别监正郎金应文等五人于诸道(为元搜罗妇女)……(至四月十一日)丙子,元辍其半以归,于是追还金应文等[注]《高丽史》卷28,忠烈王三年条,卷29,忠烈王六年条,卷31,忠烈王二十一年条、二十六年条。。

说明娶高丽女为妻主要是驻扎在高丽的蛮军,在得知元朝将撤回一半的归附军后,高丽即让寡妇处女推考别监的官员停止了强买妇女活动。

强娶高丽女为蛮军妻给高丽社会带来沉重灾难,给高丽人民带来巨大痛苦。《高丽史》卷109《李谷传》载:

每有使臣来自中国,便失色相顾曰:“胡为乎来哉?非取童女者耶?非取妻妾者也?”已而,军吏四至,家搜广扪,若或匿之,见系累其邻里,缚其亲族,鞭挞困苦,见而后已。一遇使者,国中骚然,虽鸡犬不得宁焉!……如此者岁再焉,或一焉,间岁焉,其岁多者至四、五十。既在其选,则父母宗族相聚哭泣,日夜声不绝。用送于国门,牵衣顿仆,拦道呼号,悲痛愤懑,有投井而死者,有自缢者,有忧愁绝倒者,有泣血丧明者,如此之类,不可殚记。

4.蛮军进驻高丽

为了东征日本和控制高丽,至元初元朝即开始向高丽派驻主要由新附军组成的东征军、镇戍军、镇边军、屯田军等。随着宋朝的灭亡,元朝与高丽王国的关系日益密切,刚摆脱权臣控制的高丽王室地位稳固需要元朝支持,上层生活日益蒙汉化,政权稳固以后的元朝对高丽的赏赐与接待规格不断提高,高丽国王对元朝征伐日本的态度迅速由反对转变为支持。至元十七年元朝在高丽设立征东行省(不久废除,大德中又立,此后屡废屡置),负责管理高丽和征伐日本之事,高丽国王变成了征东行省省丞。基于稳定、巩固高丽政权和征防日本的需要,应高丽王与征东行省的要求,元朝在高丽重镇及边远要塞处一度设立了不少镇边万户府,派驻了大量军队并就地屯田耕种,主力自然是南宋的新附军。兹略举数例,以申其事。

(至元七年十一月)丁巳,敕益兵二千,合前所发军为六千,屯田高丽,以实都及前左壁总帅史枢并为高丽金州等处经略使,佩虎符,领屯田事,仍诏谕高丽国王立侍仪司。[12]《世祖本纪四》

九年正月辛巳,移凤州屯田于盐、白二州。……(三月)“请移金州戍兵……此戍乃为耽罗暂设尔”。[12]《世祖本纪四》

(至元九年十一月)敕发屯田军二千、汉军二千、高丽军二千,乃益武卫军二千,征耽罗。[12]《世祖本纪四》

十八年春……。壬子,高丽王遗使言日本犯其边境,乞兵追之。诏以戍金州隘口军五百付之。……十月,髙丽王并行省,皆言金州、合浦、固城、全罗州等处沿海上下,与日本正当冲要,宜设立镇边万户府屯镇,从之。……十一月……敕征日本回军后至者分戍沿海。[12]《兵志二·镇戍》

因驻军过于庞大,高丽远不能满足元军军资所需,不得不从国内调给:

癸巳,敕漕江淮米百万石,泛海贮于高丽之合浦,仍令东京及高丽各贮米十万石,备日本诸路军,期于明年三月以次而发,八月会于合浦。[12]《世祖本纪十》

知最迟至元七年元已在高丽驻军。高丽史籍记载所反映的情况与此相同。忠烈王三年正月:

小邦自至元七年以来,征讨珍岛、耽罗、日本,大军粮饷悉于百姓科收,尔后见在合浦镇边军,耽罗防护军,盐、白州归附军,并阔端赤,一年都支人粮一万八千二百六十九石二斗,马牛料三万二千九百五十二石六斗,皆以汉斗计,亦于百姓科收,今所遣屯田军三千二百,并阔端赤等粮料,更于何处索之?曾于至元七年奉圣旨应副屯田军二千人,牛只、农器、粮种……照得至元十三归附军向还者,其求到妻室匹绢分付达努花赤分管,请于内拨取,依至元九年种田军农具买值,每头绢四匹旧例买直[注]《高丽史》卷27,元宗十二年条。。

(元宗十二年)以绢一万二千三百五十匹为屯田军购牛[注]《高丽史》卷27,十五年条。。

据此知归附军进驻高丽时,即已计划按每人四匹绢在高丽买妻,其价与一头牛等值。

(忠烈王八年)元遣蒙汉军一千四百来戍耽罗。……又以征东军败,遣军三百四十戍合浦,以备不虞。[13]567-568

又以东征军败,遣兵三百四十人戍合浦,六十守王京,以备不虞。[注]《高丽史》忠烈王2-08-16-1282。

蒙古遣实都及史枢代阿海行经略司于凤州等处营军屯田[注]《朝鲜史略》卷8《髙丽纪》,第466册,第483页。。

忠烈王二年十月甲子:又令西海道归附军自耕而食[注]《高丽史》忠烈王02-81-1276。。

自至元十八年大军过海征进之后,至元二十年钦奉世祖皇帝圣诣,委付当职征东省事,威镇边面管领,见设庆尚道、合浦等处,并全罗道两处镇边万户府,摘发本国军官军人,见于合浦、加德、东莱、蔚州、竹木、巨济、角山、内里梁等所……分表置烽。[13]642

已亥,东征师还合浦,遣同知枢密院事张镒劳之,军不还者,无虑万三千五百人[注]《高丽史》世家忠烈王1-0038-00。。

(忠烈王二十七年四月)元置耽罗军民万户府。[13]636

尚有高丽人或已高丽化的汉人被任命为高丽镇戍军万户的,忠烈王七年,“元置镇边万户府于金州等处,以印侯为昭勇大将军,镇边万户,赐虎符”。前述襄阳生券军无疑应是较早进入高丽的屯戍军之一,位于与日本对岸的襄阳郡自是元军驻扎的重点地区。《东国舆地志·襄阳都护府·山川》“双城湖”条载:

在府北四十里杆城郡界,周数十里,湖之形胜优于永郎湖,昔置万户营,泊兵船,今废。

在襄阳郡西北三里有屯田古址,古址上有屯田洞塔[注]高庆在等提供的襄阳郡方志摘录复印资料,卷3,古迹襄阳“屯田洞塔”条。。安西亦是生券军较为集中的一个驻扎地:

庚寅,少尹朴瑞将赴安西督护府,宰枢言:“安西生券军所聚,守非其人,恐不能制,少尹金□有口辩,且尝为金方庆南征佐幕,颇识蒙汉军情伪,请以代瑞。”从之[注]《高丽史》世家忠烈王1-02-06-1276。。

元宗十二年二月(1271年)曾遣将军印公秀、宝城千户等如蒙古请罢屯田,被元朝拒绝,忽必烈于三月诏令:

敕有司发卒屯田,用为进取计。……以忻都、史枢行经略司于凤州等处营军屯田,所有屯田牛六千头,除东京等处起遣一半,馀三千头令经略司受直王国和市外[注]《高丽史》世家卷27世家元宗3-12-23-1271。。

高丽史载忠烈王中后期元朝屯驻高丽的镇戍军和屯田军都撤回内地。

(忠烈王四年九月)今达鲁花赤、元帅及官军皆还。一国之福也[注]《高丽史》世家忠烈王1-04-73-1278、忠烈王1-04-58-1278。。

(忠烈王十三年)四月庚辰,合浦戍军还元。……九月庚子,东真骨嵬国万户帖木尔领蛮军一千人罢戍还元,来谒公主。[13]580-581

5.婿居妇家的婚姻模式

高丽时期女性享有与男性同等的家庭财产继承权,成家时较男性享有更多的经济权力,流行婿居妇家婚,结婚的物质准备都由妻家负担[注][韩]卢明镐:《家族制度》(韩国史15卷),首尔:国史编纂委员会1995年编,第91、92、96页。。《世宗实录》卷40,成宗十年闰四月乙酉载:

礼曹判书申简、参议高若海等咸曰:“我国男往女家,故一母之孙,同处一室,相与亲爱,风俗甚厚。”

《成宗实录》卷241,成宗21年6月戊申载:

我国无中国迎亲之礼,皆以妻家为家,称妻之父曰父,称妻之母曰母,常以父母事之。是亦纲常也。

因此,以高丽女为妻并寓居当地的蛮军就不难以婿居妻家的身份留在当地。对此,韩国的史籍为我们留下了些许蛛丝马迹。忠烈王十四年(1288年)八月:

蛮军自双城来,男女老弱皆赤立,裹身以苫,洪子藩给衣二百领。[13]584

此蛮军中的女当为高丽女为蛮军妻者,其时距蛮军始入高丽的时间已有近二十年,此来自双城的蛮军或即是来自前述双城湖的万户营。就元驻军而言,高丽更愿意元朝派驻汉军,忠烈王元年曾向忽必烈要求遣还洪茶丘军,改派汉儿军:

汉儿军无论多小而遣之,如茶丘之军,惟望召还,……望令茶丘与高丽军皆还于朝,以□□汉儿军代之。帝曰:“可。”[注]《高丽史》世家28-忠烈王1-04-49-1278。

下列两条记载说明高丽十分想留下返回内地蛮军的高丽妻、妾及其所生子女。

丙寅,王谒帝,帝使御史大夫月列伦、枢密刺必赤忽秃哥儿兀等谕王曰:“都茶丘奏:‘镇边种田军回来时妻子皆为官司所留不遣。是否?”王对曰:“去夏奉圣旨归国,差官与帅府考官军妻妾婚书有无,依例点刷,非敢擅留。[注]《高丽史》世家29-忠烈王2-05-05-1279。”

王谒帝,茶丘以军人妻子一百二十八人为请,……王曰:“若以分[拣]军人妻子为不法,纵军人胁良民子女强娶之,可为法乎?”月列伦等奏之。帝曰:“军人妻有儿息者,归其夫国,人官高有罪者,申奏而后罪之。[注]《高丽史》世家29-忠烈王2-05-07-1279。”

以此推之,已为人夫的蛮子若愿意留下应是没有什么障碍甚或是受欢迎的,这些早已已国破家亡的蛮子,如有机会留在当地对大多数人而言自然是求之不得。

(二)高丽驻军的职能、规模

蒙元政权统兵七千以上为上万户府,五千以上为中万户府,三千以上为下万户府[12]《百官七》。前述元在金州、合浦、固城、全罗州、耽罗、庆尚等处沿海上下设立有征东或镇边万户府,尚在海州、盐州、白州和西海道等十多个地方驻有屯田军,实际的万户府数目当远多如此,正因为驻军数量过如庞大,至高丽人民负担不起。《朝鲜史略》卷八《髙丽纪》称:

十二年(1263)……时蒙古兵讨珍岛者六千人,马无虑一万八千,加以凤州屯田农牛,亦不下五六千,其粮饷一令本国供办,中外俱困,民食草木之实。

《高丽史·元宗3》载:

又自庚午年以来,至今五年供军粮饷,早曾乏绝,今此造船匠及监造官等三万五百人,种田军、洪[总]管军、济州留守军等粮米专取,两班禄俸及诸赋税尚未充给[注]《高丽史》世家27-元宗3-15-10-1274。。

驻军具军政合一性质,担负着东征日本,高丽的防卫、地方治安、平叛、屯田、参与管理当地行政等事务等。

1.东征

至元十一年,忽必烈第一次遣军2.5万从高丽出发渡海征日本,在日本登陆小胜后因整体实力不支撤回,在回撤时遭遇台风,败归的万余人大多或留驻高丽,以备再战。

至元十七年,元朝在高丽设立征东行省,忽必烈“发兵十万,命范文虎将之”。“髙丽国王王睶领兵万人,水手万五千人,战船九百艘,粮十万石,出征日本。给右丞洪察球尔等战具,髙丽国铠甲、战袄。谕诸道征日本兵,取道髙丽,毋扰其民,以髙丽中赞金方庆为征日本都元帅,密直司副使朴球、金周鼎为管高丽国征日本军万戸,并赐虎符”[12]《世祖本纪八》。十八年,忻都和高丽人洪茶丘率领这支四万人的大军从高丽合浦(今马山)渡海配合范文虎的十万大军作战,从高丽出发的4万大军中,除高丽2.5万人和少量的蒙古军和汉军外,其主力无疑是新附军。十一月,“调度髙丽国金州等处置镇边万人府,以控制日本”[12]。次年八月,大军在日本平户岛遇大风,战船多毁坏,范文虎、洪茶丘等乘坚船逃归,弃士卒十万人于岛上,“日本人来战,尽死。……余二三万为其虏去。日本尽杀蒙古、高丽、汉人,谓新附军为‘唐人’,不杀而奴之”[12]《高丽传》。“众军十三四万同栖一山,十月初八日日本军至,我军饥不能战,皆降,日本择留工匠及知田者,馀皆杀之”[13]568。蒙古军在围攻襄樊时训练出的近八万主要应由蒙军中的汉军组成的,与襄阳关联密切的精锐水军,应是远征日本水师的重要组成部分。

至元十九年,髙丽国王“请自造船一百五十艘,助征日本”[12]《世祖本纪》。二十年,元忽必烈准备再发征日之师时,“命蒙古人习舟师者万二千五百人同征日本,五卫汉军选留千余人,新附军悉遣行。”这次行为被臣下劝止,但从中知新附军仍是元朝准备第三次东征日本的主力。

2.屯田驻防

此类记载前面引述已多,兹不赘。

3.地方治安

此类记载前面亦有引述,兹增1例。《元史·高丽传》载:

东征元帅府上言,高丽侍中金方庆与其子 、愃、恂,婿赵卞等阴养死士四百人,匿铠仗器械,造战舰,积粮饷,欲谋作乱。捕方庆等按验得实,已流诸海岛。然高丽初附,民心未安,可发征日本还卒二千七百人,置长吏,屯忠清、全罗诸处镇抚外夷,以安其民。

4.平叛

《朝鲜史略》卷八《髙丽纪》载:

十四年,金方庆与元实都察球尔等讨耽罗贼,中军入自咸德浦,左军入自飞扬岛,攻破内外城,贼魁金通精遁入山中,贼将李顺恭、曹时适等降,斩金元允等六人,耽罗遂平。于是,实都留元兵五百,方庆亦使将军宋甫演等领兵一千留镇而还[注]《朝鲜史略》卷八《髙丽纪》第466册,第484页。。

元朝初期,朝廷让哪些早已国破甚或家亡的南宋新附军来到人丁稀少、尤缺男性青壮年的高丽,成为宗主国的派驻军,从根本上改变了其原有的军奴地位。这些新附军大多依籍征召入伍,于军中亦按籍贯编制,入高丽后仍聚郡而居,一部分婚后随俗入居妻家,落籍为真正的高丽人,与极大促进当地的整体开发和文化发展相伴随的是,终日耕作于“地瘠民贫、夷俗杂尚”[12]《王约传》文化教育十分落后[注]《新增东国地理胜揽·学校》,襄阳《安轴记》:“关之东,山水奇秀,而襄阳居其中,……盖是邑,自古邻于藩境,变乱屡兴,学校之道不修也。”,苦寒荒寂的韩国关东地区,面对孤独、单调、枯寂的生活环境,强烈苦闷的思乡之情,使他们自觉不自觉的将故乡的地名、文化、风俗、习惯、节庆等带到了高丽居地,既寄托着对家乡的无限怀念,也极大的丰富了当地的文化生活,与原本就渊源于汉文化的本地文化并无不兼容之处。

今天日本、韩国的民间文化、节庆、风俗、习惯和楚地较为接近并更多更好地保留了原貌的原因,此前学界多以为是受《荆楚岁时记》等汉文书籍影响和双方文化交流的结果,现在看来主要或是由元朝驻高丽的新附军和日本俘虏的上述所谓“唐人”之类的汉人直接带过去的。民间的风俗、习惯、地名、节庆,尤其是底层妇女的日常行为规范等是不可能仅凭书籍就能传播的。经历元朝近百年的繁衍,这些人或已成为半岛东南部偏远地区的重要甚或主要人口了。

元、明更替,元顺帝在明军的进逼面前率蒙古人突然悄悄撤离大都,逃回漠北,但残余势力仍然强大并一度继续保持与高丽的联系。起初,高丽也不承认新建立的明王朝,仍倾心于那个有上百年历史、代为舅甥之国的大元帝国,明朝更是较长时间不理会高丽的朝贡,拒不颁诏承认高丽政权的合法性,不承认高丽为明朝的藩附国,遗留在高丽的蒙、汉人自然只能继续留居高丽,如有不少蒙古人仍继续留居朝鲜济州岛。《洪武实录》记洪武二十五年“命送元梁王孙爱颜铁木儿于高丽,赐纱五十锭为道里费。且命高丽送至耽罗国,依其亲族”[注]《洪武实录》卷215,页2b,见王其榘编《明实录·朝鲜篇》,中国社会科学院中国边疆史地研究中心,1983年,第34页。。这些蒙古人往往与倭寇勾结不服李朝管制。后期的高丽及更后来的朝鲜成为明朝的附属国,双方交往始终密切。万历二十年(1592年)日本丰臣秀吉发动了侵朝战争,十八万大军迅速占领朝鲜,朝鲜遣使向明朝告急,明朝援军将日军击溃至釜山一隅后停止攻击,给日军以喘息的机会。万历二十五年,丰臣秀吉又调集十四万大军再次侵入朝鲜,明朝又派兵入朝与朝军一起再败日军,战争中明朝副总兵邓子龙和朝鲜统制使李舜臣统帅水军大战日军于釜山南海,双双壮烈牺牲。成为了朝鲜民族英雄的李舜臣,被供奉于襄阳郡岘山公园内,祭祀李舜臣是岘山祭的另一项重要内容。尚有不少存在于韩国的中国地名早已在国内消失,如西魏曾在襄阳樊城北设置过安养县[14]《地理志下》,在宋元襄阳大战时安养为元军围攻襄阳的十二连城之一[1]《襄阳郡》,其名在当地早已消失,韩国的安养地名或许即是这批新附军带去的。明治四十四年版朝鲜地图襄阳郡旁有新店、清涧、万山、城岘店、杨口、上洛、洛阳驿、洛东驿、洛源驿、洛西驿、洛平驿、丹密县、中牟废县、岳阳废县等许多地名见于京湖制置使辖域的汉水中游一带,其中的清涧是仅见载于宋元襄阳大战时襄阳城外的一个战地[12]《唆都传》,或非偶然。

中韩两地襄阳有如此众多的相同或相似之处,二者间应有很深的渊源关系,本文意在提出问题,意在期盼方家能作进一步的研究解读。

参考文献:

[1] 李 贤.大明一统志[M].西安:三秦出版社,1990:914.

[2] 房玄龄.晋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4:1020.

[3] 郦道元.水经注疏[M].杨守俊,熊会贞,疏.南京:江苏古藉出版社,1989:2376-2381.

[4] 陈 锷.襄阳府志[M].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2011:53.

[5] 范 煜.后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1965:2776-2780.

[6] 王叔岷.列仙传校笺[M].北京:中华书局,2007:52-57.

[7] 郭茂倩.乐府诗集[M].北京:中华书局,1979:703.

[8] 华林甫.中国传统地名学对朝鲜—韩国半岛的影响[J].中国文化研究,2001(冬之卷):170-177.

[9] 杨万娟.韩国文化与中国楚文化渊源初探[J].中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5(1):10-14.

[10] 军事科学院.中国军事史:元朝军事史[M].北京:军事科学出版社,1998:277-280.

[11] 脱 脱.宋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7:12574.

[12] 宋 濂.元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6:151.

[13] 金渭显.高丽史中中韩关系史汇编[M].台北:食货出版社,1983:459.

[14] 魏 征.隋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3:891.

猜你喜欢
高丽襄阳
襄阳销售打响春耕攻坚战
襄阳市中小学优秀自制教具展评活动圆满结束
高丽莉作品赏析
神秘的包裹
郭靖夫妇为什么没能守住襄阳
母与子
谱写时代新篇——襄阳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
缤纷花园
《高丽史》1所见女真诸部朝贡高丽情况研究
新女娲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