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新历史小说中的罂粟意象*

2014-04-17 05:01王布新
关键词:罂粟现代性意象

王布新

(连云港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人文与美术学院,江苏 连云港 222006)

在中国近现代史的特殊语境中,特别是第一次鸦片战争之后,罂粟可以说一直与整个国家、民族的命运相关联,其意义已逐渐由原初的药用物质属性演变成了一种特殊的文化符号,成为外力入侵中国的邪恶化身。因而,长期以来,罂粟呈现在文学中的往往是一种能导致家国灭亡的“恶之花”形象。

进入新时期以来,随着新历史小说思潮的兴起,罂粟这一意象被重新放置在文学现代性的语境中而获得了新的文化意义,其文化内涵也由政治、社会领域拓展到了个体的精神领域。罂粟所具有的刺激生命机体欲望同时又加速个体生命消亡的双重属性,很大程度上契合了新历史小说解构宏大政治话语和建构个人话语的双重诉求,成为新历史小说个体精神追求的一种隐喻和象征。

有趣的是,新历史小说家对罂粟的处理方式有着惊人的相似,无论是在苏童的“枫杨树故乡”、莫言的“高密东北乡”还是在陈忠实的“白鹿原”上或阿来的“藏地世界”里,罂粟都是以一种蕴含巨大能量的外力进入到封闭的、停滞的历史时空中,成为一种独特的“他者”现代性力量的象征。因此,深入分析新历史小说中的罂粟意象,对于阐释新历史小说中的个体精神以及观察当代文学的现代性进程,无疑具有重要的意义。

1942年以来,由于政治话语对文学话语的规约和控制不断升级,文学艺术日益由多元共生的状态走向工具论的单一化状态。这种“一体化”的文学范式不仅导致了文学形式的单一化、文学内涵的狭窄化和文学活动的工具化,更使得文学作品中鲜活的生命个体遭到了彻底的禁锢与压抑,取而代之的是“三突出”原则规范下的所谓的典型政治人物。

特别是到了“文化大革命”期间,文化虚无主义的实践和极权政治话语的狂欢,个人彻底被宏大的强权政治话语所淹没,个体生命与个体精神呈现出前所未有的萎靡状态。个人的生命形式已不再是追求个性解放的“莎菲”式的新型个体,甚至也不是经历爱情挫折后转向革命的“林道静”式的革命化个体,而是清一色的成了“谢惠敏”式的被抽去了基本人心与个性的躯壳,个体存在的价值与个体的生命力被消耗殆尽。

正是基于这样的个体在社会上的悲剧性存在,新时期文化禁锢逐渐松动以后,文学艺术的“一体化”成为文学解冻首先要打破的范式。无论是朦胧诗派、第三代诗歌还是伤痕文学、寻根文学,都在这样的文学观念革新的基础上推动了文学的“向内转”,即重新寻找长期以来被严重压制与遮蔽的个体。于是包括个人日常生活饮食、个人情感欲望、个人精神价值等在内的文学主题在伤痕小说、反思文学、寻根文学及朦胧诗等文学思潮中不断得到深入的叙述与讨论。

因此,在这样的文化背景下,新历史小说可以看作是作家打破文学“一体化”传统、参与重建新的文学审美秩序的一种重要方式,其初始时期的矛头直指《青春之歌》等革命历史小说,解构宏大历史的实验性质为其获得了先锋的姿态和成为一种文学思潮的重要基础。但解构本身并不是新历史小说区别于其他文学思潮的特征,也不是构成新历史小说文学与文化价值的全部。

正如有学者指出的,“解构主义本身也‘灾难性地’缩小了文学研究的范围,割断了文学与历史、文学与权力、文学与政治、文学与传统的联系”,对“对文学的阅读提出了苛刻的要求,规定了繁复严密的阅读方法,使人难以熟练掌握并习惯地加以运用”[1] 369。实际上,新历史小说在解构革命历史小说的同时,还着力建构基于个人主义精神的文学价值和审美秩序。

与寻根文学指向中国传统文化、新写实小说指向日常生活、朦胧诗指向政治与民族历史不同,新历史小说将叙述的笔触转向镜像化的历史及置身其中的个体生命,追寻一种全新的以个人叙事为原则的个体精神。

在这样建构性的话语实践中,以革命历史小说为代表的文学“一体化”范式,某种意义上已转化为一种急需背离的文学传统的秩序。而文学传统的秩序仅仅是一种“纯粹的否定性,就是对秩序本身构成的一切因素的全面否定,它体现为不可界定,不一致,不可比较,非逻辑,非理性,含混,混乱,不确定性和矛盾状态”[2]10的“秩序的他者”,新历史小说正是通过对“秩序的他者”的解构来重构一种新的历史书写的秩序。

新历史小说从西方新史学的理论精髓中吸收了颠覆传统历史、解构图解宏大政治话语的新历史意识,将历史处理为虚幻的历史镜像,在吸收中西方个人主义文学传统的基础上,采取反传统、反启蒙与去政治化的叙事策略,叙述处于虚幻历史镜像中的个体经验和生命感受,形成了独特的个人主义精神叙事话语[3]。

新历史小说在以重建个人主义精神的方式参与文学现代性重建的过程中,有两个主要特征:一个是对个体存在及其价值的重新肯定,一个是对个体精神的形而上追寻,后者明显是有别于新写实小说对日常生活的趋同的。比较新历史小说的代表作《罂粟之家》《红高粱》《米》《白鹿原》《尘埃落定》等,人们发现新历史小说在对个体精神形而上追寻的过程中,善于借助镜像化的历史背景、立体的时空观念以及一系列极具象征意义的意象,凸显个体存在的状态和价值。

尤其是罂粟这一意象,广泛出现在不同作家的新历史小说文本中,这绝非巧合或者偶然。罂粟所具有的刺激生命勃发同时也加速生命消亡的双重特质正好契合了新历史小说的现代性需求,成为个体欲望张扬与精神陷落的一种巨大的象征和隐喻。罂粟既为个体带来强大的生命力量,刺激个体欲望的勃发,带来巨大的经济繁荣,它同时也具有毁灭性的一面,它不仅让个体陷入迷狂的虚无状态,过度透支生命的原生动力,也加速了个体的消亡与幻灭,真实而形象地展现了新历史小说重构个体精神的艰难和悲剧性的结局。

新历史小说对个体精神的追求首先是从个体存在的自我确证开始的,主要表现为重获自由后的个体欲望的狂欢与个体生命力的张扬。比较新历史小说的文本可以发现,这种个体精神复苏的力量并不是来自个体内部,而往往是某种外力的刺激与催生。新历史小说营造的虚幻的历史时空不再是传统的官方历史事实,而是镜像化的个体存在环境,这种环境又大多是停滞的、腐朽的、行将消亡的封闭世界,从《妻妾成群》中的陈家大院、《我的帝王生涯》中的燮国到《尘埃落定》中的川西藏民世界再到《白鹿原》中的白氏家族,无不如此。

在这样停滞与腐朽的历史时空里,个体基本都处于为生存而消耗仅存的生命力的挣扎状态,基本顾不上个人的情感欲望与价值审视。这说明,“一体化”规训极大地伤害了中国文化的内生动力,虚无主义与文化不自信使得置身其中的个体几乎都处于精神迷惘、前途渺茫、生死难卜的艰难困境,且这样的困境并不能够维持下去。所以置身如此镜像中的个体要进行自我确证就理所当然地需要借助外力。

在很多新历史小说文本之中,罂粟意象便承担了这样的功能。尽管有“在新时期以来文学中罂粟意象日渐繁盛的趋势”[4],但新历史小说中的罂粟意象显然更为独特,它已经脱尽了人伦道德意指和历史文化的负面形象,既刺激和催生了历史镜像中个体的欲望,又为个体带来强大的经济支援,为颓废的个体、颓败的历史注入了重生的活力,成为中国文学现代性历史进程中“他者现代性的力量”的一个重要隐喻与象征。

作为个体自我确证的一种方式,罂粟首先刺激和催生了个体的欲望。《飞越我的枫杨树故乡》《罂粟之家》是较早的代表作,在苏童式的、阴郁的南方世界里弥漫着腐朽颓败的气息,从刘老侠将罂粟的种子带回枫杨树的那时起,罂粟所隐含的诸多文化意义如欲望与颓败、野性与仇恨、病态与死亡、屈辱与偷生、迷惘与宿命等,便紧紧地抓住了小说中的每个人。罂粟不仅是沉草、刘老侠的命根子,也满载着仇恨和欲望在枫杨树村疯狂地盛开。刘老侠与翠花花乱伦并延续到了儿子演义的身上,演义弱智但食欲惊人;长工陈茂不仅与翠花花苟合,还借助革命的名义疯狂地霸占枫杨树村的女人,包括刘老侠用来换取三百亩地的女儿刘素子,以此来发泄对刘家的仇恨。如罂粟般的、欲望化的生命正如塞壬的歌声,以其强大而神奇的力量,吸引着枫杨树世界里的生命个体走向欲望的膨胀。

同时,罂粟所象征的这种欲望化表征也体现为异质文化与强势文明的力量。《尘埃落定》中,当麦琪土司从黄特派员那里带来罂粟的时候,带来的不仅是土司们迷幻般的情欲勃发,老麦琪土司年迈的身体又重获青春与力量,不惜杀了头人而带着头人漂亮的媳妇到罂粟地里狂欢,更为其带来了摧枯拉朽的征服力量,罂粟极高的经济价值成为土司家族重新振兴的重要手段,由此换来的先进的枪支弹药更成为征服世仇对手汪波土司的力量之源。

“小说中的罂粟——实际上就是鸦片——不但对西藏来说是个新的事物,对整个中国的现代性来说,都是一种相当巨大的外在力量,是中国现代性历史进程中的一个典型符号。”[5]这里,罂粟不仅具有催情的功效,它所隐含的权力欲望与金钱价值,更成了土司之间的争斗与土司家族分崩离析的力量之源。小说告诉人们,正是那个罂粟般诡异的傻子少爷,一步步地展现了超乎常人的能力,并成为土司统辖领域的风云人物,最终创造了历史。

然而,罂粟的毁灭性力量又始终联系着衰败与死亡。《罂粟之家》中,死亡始终与枫杨树世界里的欲望化生命个体联系在一起,陈茂、沉草、刘素子等相继死去。而《尘埃落定》中,最后土司们迷恋于妓院而不顾即将被征服的命运、傻子少爷主动地接受被杀,也正是罂粟般精神颓败的象征。

即使是在《白鹿原》中,历来以儒家仁义持重著称的白氏家族,也没能抵挡罂粟魔力般神奇的诱惑:白嘉轩正是靠第七任老婆吴仙草从山里带来的罂粟种子而实现家族的复兴,为了得到鹿家的风水宝地种植罂粟,白嘉轩甚至不惜使出苦肉计以出让天字号水田为诱饵。这里,叙述者将白嘉轩种植外来物种罂粟的动机解释为两个方面:一个是社会外部原因,是应付战争与赋税的需要;另一个是家族内部原因,是家族之间争斗的需要。对于前者,其实是有强烈的社会依据的,因为“鸦片从‘阿芙蓉’的药物身份转变成为可以获取高额利润的商品时,农民的生计方式发生了重大变化,同种植粮食等农作物相比较,种植罂粟、生产鸦片的效益要高得多,受利益驱动,贫穷无靠的农民纷纷改种大烟”[6]。对于后者,则充分体现了叙述者甚至是作家的理想追求,叙述者深知罂粟“作为一种畸形经济,从根本上来讲对社会的发展产生了无穷的后患”[6],于是在文本中植入了儒家文化用以对抗罂粟般的现代性力量,试图阻止罂粟的毁灭性的负面影响,小说中安排了朱先生(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儒家理学的代表人物朱熹)耕掉烟苗的场景,强行使罂粟意象退出了小说文本。但事实上,小说中隐性的罂粟的影响却无处不在:深受儒家文化与家族乡约熏染的白孝文,在遭遇具有罂粟般诱惑的婚外情时虽然心理欲望勃发生理上却阳痿,直到仁义的面具被撕毁后才重新找回自我;田晓娥可以说既是罂粟意象的化身,同时自己的生命也是被具有罂粟般魔力的黑娃所激活,尽管在道貌岸然的伪道学世界里处处不得容身,却也能通过透支自己的生命与欲望存活,甚至是死后还以罂粟般的魔力在原上遍洒瘟疫。随着个体的不断死亡和一次次的精神陷落,这种借助罂粟来实现的饮鸩止渴般的个体精神的追寻,悲剧性地展示了个体精神在当代文化现代性进程中迷惘、颓废和溃败的图景,某种意义上成了个体精神溃败的现代性寓言。

在新历史小说中,罂粟意象有时也被引申和变形为火的意象,也同样具有刺激生命力勃发与加速生命消亡的表征,本质上与罂粟意象形成同构关系。这在莫言的新历史小说代表作《红高粱》中体现得最为明显,火红的高粱地催生了我爷爷、我奶奶们的情欲,使得高密东北乡的高粱爱情激荡。高粱酒更是让置身动荡不安历史镜像中的生命个体迷醉,彻底唤醒了生命个体的酒神精神,“那种狄奥尼索斯式的激情都苏醒过来了,而在激情高涨时,主体便隐失于完全的自身遗忘状态”[7]24,正是这样主体隐失于迷狂的我爷爷、我奶奶们演绎了悲壮、惨烈的抗日行动,生命个体最终以牺牲肉体的方式换取精神的浴火重生。

这一意象在其他一些新历史小说作品中,有时也表现为某种具有毁灭性的、宿命般的神秘力量。就像余华的长篇小说《在细雨中呼喊》中那个被遗弃的孩子孙光林一样,面对生存与性的双重绝望,他在继父死后,迫于食物的匮乏,又不得不再次回到了出生地南门,在如此残酷的现实面前,孙光林一直找不到精神家园的归宿。小说在描写孙光林再次返回南门时,描写了他目睹一场神秘燃烧的大火的场景。很显然,这场大火始终不明缘由,为某种神秘力量所驱使,一方面象征了孙光林对自己生存环境、不幸遭遇与性朦胧期的绝望等的不满与仇恨,另一方面也象征了孙光林希望获得某种重生的救赎力量。但实际上,他回到南门就像一场大火一样,在父亲与家人的眼里,孙光林回来的意义就是参与了生存的物质性争夺。更糟糕的是,当他到达的时候,一场大火正在夺走他家的物件。很明显,孙家人因为大火而导致的物质匮乏殃及了孙光林,让他变成了“不详”的孩子。到此,孙光林对灰暗生活与人性绝望的抗争之路彻底宣告失败。

应该说,作为本质上与罂粟意象形成同构关系的火的意象,在新历史小说中似乎更加强调其毁灭性的、神秘性的、宿命性的一面,且经常与人内心的原始恐惧、莫名其妙的死亡联系在一起。格非的新历史小说代表作《敌人》中的主人公便深陷此种困境无法自拔。在这里,格非延续了自《褐色鸟群》以来的神秘主义写法,小说一开始便描述了赵家大院在端午节那天的大火,以及在这场神秘的大火之后所经历的一系列离奇的事件,整个小说文本都被一种神秘的氛围笼罩着。这场大火的起因不详,但却始终与赵家的敌人、赵家的命运紧密联系在一起。从此,孙子神秘地溺死水缸、赵虎离奇死亡、柳柳莫名其妙地死去、梅梅突然离家出走以及赵龙猝死在床上等始终萦绕在赵少忠的周围。而火的意象与赵少忠始终息息相关:赵少忠的一生始终与害怕家族毁在自己手里的恐惧联系在一起,这是隐藏在他内心深处最邪恶的大火;赵少忠一生始终没有放弃翠婶但又始终不敢和翠婶结合,这是隐藏在他内心深处的欲念之火。巴什拉曾分析说:“火是内在的、普遍的,它活在我们的心中……唯有它在一切现象中确实能够获得两种截然相反的价值:善与恶。”[8]8对赵少忠来说,火的邪恶的一面一生都萦绕在他周围,他的人生似乎也一直陷落在某种原始恐惧当中,他克制自己对翠婶的情欲,其实也是害怕翠婶的不祥身世会给赵家带来灾难。与此同时,那场无名的大火还一直隐喻着赵少忠发自心底深处的某种恐惧,这种恐惧其实也不是来自对潜在敌人的害怕,而具有某种先验性存在的意味,这其实正是西方文化里的“原始恐惧”。大火的阴影一直笼罩着他,他对火也极为敏感,甚至连翠婶划着火柴都能把他吓得滚下楼梯。赵少忠一生当中一直深陷那场大火的诸多疑点不能自拔,但更具宿命意味的是他越是害怕宿命,宿命就跟随的越紧。小说最后,当赵少忠快失去一切的时候,他终于放下了所有恐惧的包袱,与翠婶欢好了。这种对命运不再抵抗的抗争方式,不仅进一步加深了赵少忠命运的宿命意味,也宣告了赵少忠抗争宿命之路的终结和颓败。

通过上述分析,可以看到新历史小说中的罂粟意象——以一种新兴物质的身份成为现代性的象征。罂粟让枫杨树世界陷入了欲望化的迷狂,为藏地世界的麦琪土司带来了巨大的经济效益,也为白嘉轩带来了家族复兴的希望。

必须说明的是,新时期文学以新兴物质作为现代性的象征并不是始于新历史小说。女作家铁凝在其早期的小说《哦,香雪》中,便以极具现代性象征意义的“文具盒”打开了山村姑娘香雪的生存世界;同样,史铁生在其经典的中篇小说《命若琴弦》中,也以具有现代性象征意义的“电匣子”促成了小瞎子对兰秀的追求。但无论是“文具盒”还是“电匣子”,它们仅仅在物质层面展现对个体生存视野的刺激以及由这种刺激带来的打破落后、打破闭塞的启蒙作用。后来兰秀离开小瞎子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电匣子”对兰秀的影响其实并未深入到人物的精神层面。

但新历史小说中的罂粟却不仅仅局限在这样浅层次的物质层面,为了强化罂粟这一外来现代性的力量,新历史小说中的历史时空大多被处理为与外部隔绝的、相对封闭的,置身其中的人物又大多是精神颓靡的、互相倾轧的,所以,罂粟作为“他者”现代性的力量在进入这样的历史时空的时候,不仅刺激个体欲望化的生命,全面突入个体的精神世界,同时也极大程度地对既有的经济、文化与秩序造成了破坏,显示了其强大的造型力量和不可阻挡的破坏性。

因而,新历史小说对这种“他者”现代性力量的态度是矛盾的,也许,这正是中国文学在现代性进程中遭遇的困境,一方面是对西方哲学思想和各种思潮的学习借鉴,带动了中国现代、当代文学的快速发展,另一方面,这种学习借鉴的代价就是文化传统的缺位和中国文化文学特性的消失。

新历史小说对待文学现代性的矛盾心态,折射了中国新文学百年发展的艰难历程。因此,新世纪以来,文学本土化的问题逐渐成为热点话题,因为“相比于现代性,更关系着文学本质、联系着其价值意义的,是文学的本土性”[9],所以,包括余华、莫言、苏童、格非等新历史小说中坚作家在内的“不少作家有回归中国文学传统、学习传统文学的话语实践,公开标举大踏步后退的大旗,其实正是文学以本土化对抗西方化的一种方式,但仍然是一种文学现代性的事件”[10]。

从新世纪以来的新历史小说代表作如《兄弟》《生死疲劳》《蛙》《碧奴》《江南三部曲》(前两部)等作品可以看到,与20世纪90年代的新历史小说相比,新世纪以来的新历史小说又再度打开了封闭的个人精神世界,将小说的叙事外延重新放置到社会文化环境当中,特别是对“文革”的书写,某种意义上已形成了独特的“后文革”叙事话语。叙事手法也一定限度地向传统回归,无论是更加写实的手法,更加强调故事性,还是对章回体、中国神话、民俗文化等的学习应用,新历史小说都是在以中国读者更加熟悉也更容易接受的方式讲述中国故事。或许,这些变化正是中国文学本土化的有力尝试,也为当下文学的纵深发展提供了有益借鉴。

参考文献:

[1] 金元浦.接受反应文论[M].山东:山东教育出版社,1998.

[2] 周宪.现代性的张力[M].北京: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

[3] 王布新.论新历史小说的个人主义精神[J].哈尔滨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13(4):94-96.

[4] 付小悦.新时期文化语境中的罂粟意象[J].北京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1(1):100-108.

[5] 何言宏,阿来.现代性视野中的藏地世界[J].当代作家评论,2009(1):28-39.

[6] 郭夏云,苏泽龙.罂粟种植与清末山西农民生计问题——以“文交事件”为中心的区域经济社会考察[J].社会科学战线,2011(12):114-120.

[7] 尼采.悲剧的诞生[M].孙周兴,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2.

[8] 巴什拉.火的精神分析[M].杜小真,顾嘉琛,译.上海: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2.

[9] 贺仲明.本土化:中国新文学发展的另一面[J].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2(2):81-91.

[10] 谢有顺.小说叙事的伦理问题[J].文坛纵横,2012(5):2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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