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墙召唤

2014-04-28 20:08易思婷
户外探险 2014年4期
关键词:岩壁酋长器械

易思婷

攀岩路线有根据路线的难度定级,也有根据攀爬路线所需要花费的时间定级,两者其实都有很大的主观成分,尤其是后者,因为强者只需几个小时就能完成的路线,一般岩者可能需要数倍的时间才能够完成。尽管如此,这是个以多数人声音为主流的社会,如果一条直上的峭壁上,有一条大部分的攀岩者都需要过夜的路线,那么这条路线就可称为大墙路线(Big Wall),又可称为大岩壁路线,也就是真正需要睡在悬崖上了。

优胜美地的呼唤

我是在美国入了攀岩的门,刚学会先锋传统就被室内岩场的伙伴迫不及待地抓到优胜美地朝拜,优胜美地是美国攀岩者引以为傲的地方,也是美国攀岩史孕育的摇篮,葱郁森林中陡峭的花岗岩壁从地面拔起,冲入云霄。动辄数百上千米的漂亮岩面,吸引各路攀岩兵马来此处论证功夫,年复一年的华山论剑,写下了惊心动魄的攀岩逸史,也树立了美国的攀岩风格。

除了讲求技巧的裂隙攀登,以及考验对鞋底与岩面间摩擦力信任的斜岩板攀登,优胜美地更是爬大墙的一个理想地方。地球上适合攀登的优质大墙多半在荒郊野外,攀登技术之外,还得仰仗运气、讲求在野外自给自足的技能。优胜美地则位于阳光普照的加州,属于大墙所在地中气候最好,最稳定的地方,万一受困岩壁上,这里也有严谨的救援编制。虽说如此,在这里爬大墙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恶劣气候的突然来袭,路线上的落石,以及攀岩者本身的疏忽,都有可能夺走攀岩者的生命。

优胜美地的众多大墙中,最享誉盛名的是酋长岩(El Cap),酋长岩上最长的路线约莫1000米,超过30个绳距,大部分的攀岩者都需要花三到五天才能爬完。从酋长岩的基底,跨过公路,再走过一片绿油油的草甸,常见一个退休教师,架着高倍数的镜头,将墙上攀岩者的一举一动都记录了下来,再放在网络上,而这是他经年以来最大的嗜好。

去年开始,我朦胧地觉得是时候了,似乎该去优胜美地爬酋长岩。说朦胧是因为我的意愿没有很强烈,立场也没有很坚定,好像读完高中就应该上大学,但是也说不上来为什么。爬大墙,除了我本身一直持续在从事的自由攀登之外,还必须学习器械攀登。在攀岩界,自由攀登的定义为:借着身体部位施力于岩壁特征上,来取得往上爬升的力量,基本上就是用手脚来攀岩,其他装备只是以防万一保障安全。大墙路线上,常有岩壁特征稀少或是岩隙浅薄的路段,路线难度因此大大提高,攀岩者无法自由攀登,而需要放置岩楔或是钩子等其他装备,然后再将绳梯放在该些装备上,手拉装备脚踩绳梯上升,这样的模式称为器械攀登(人工攀登)。器械攀登和自由攀登比较起来相对缓慢,因为每隔不到一个人身就得放置保护,同样的距离,器械攀登需要放置的保护可以是自由攀登的三倍以上。习惯自由攀登的人,刚练起器械攀登很容易有不耐烦的感觉。

爬大墙的另一个挑战则是重量。爬大墙需要过夜,必须携带的东西可多了。睡袋、食物、衣物之外,最重的就是水。爬大墙不像登山,可以在沿途的溪流、湖泊、山泉补给水源,全部都要自己带,估计每个人一天需要重达四公斤的水,两人绳队就是八公斤,三天的攀登光水就有24公斤。另外垂直岩壁上若是中途没有平台栖身,连床都要自己带,也是好几公斤。攀登者身上光带装备就已经很重了,若再加上这些重量,该怎么往上?也因此,攀登途中用不着、“露营”时才会用得到的东西,都被放在拖曳包(haul bag)中,一个绳段一个绳段地拖上去。拖曳可真是体力活,自由攀登上男性女性几乎已经不分上下,但是爬大墙,女孩子还是吃亏些。

不管怎么说,还是在行事历上信誓旦旦地定下6月要去爬酋长岩,只是日子愈来愈近之后我才终于开始练习大墙技艺。第一,我的绳伴Dave多年前已经爬过数座大墙,声称大墙攀登不是他的菜,不好意思逼得太紧,毕竟初学者的没效率加上器械攀登本来就缓慢,保护者是很可怜的。第二,心里还是认为器械攀登不就是拉着装备上升吗?有什么难的?临时抱佛脚应该是可以的。第三,我只是觉得“应该”爬,而不是满腔热血的“想”要爬,要求自己训练的动力还不够强。

放手酋长岩

到了优胜美地,先找了一个单绳距的路线练习了一整天,以适应当地的岩质。我开始絮絮叨叨地做计划,却察觉了Dave不时微皱眉头,偶尔欲言又止。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我们从朋友那边借来的吊帐是一人吊帐,不够两人睡,等于白借了。酋长岩上是有条路线中间有数个小平台可供栖息,但是这也代表我们每天都必须在天黑乏力前赶到地头,不像带着个吊帐那么弹性,可以随处栖息。而就算我们真的那么有效率地每天都赶到了平台,万一上面已经挤满了人,又怎生是好?

受到这股低气压的感染,我把优胜美地大墙的指南书从封面一页页地翻到封底,又一页页地翻回封面。终于我说:“不管怎样,我应该先爬一条比较短的大墙路线,才有资格去爬酋长岩。这里写着初学者常爬的Washington Column的South Face路线,爬完三个绳段就有个可供六人栖息的小平台,不需要吊帐。多数人爬这条路线的策略是,第一天把拖曳包拖到这个平台放着,若是时间还够,就往上再爬两个绳距,把绳子固定住,回到平台睡觉。隔天不带拖曳包爬完剩下的绳距,再垂降回平台,把东西带走。看来倒是个进可攻退可守的路线,如果去爬的时候,发现人满为患,就先把拖曳包放着,等人散了再回来爬也可以。”

到Washington Column的起攀处,需要徒步两公里,而且前三分之二还和脚踏车道重迭,导游书上写着耗时一到一个半小时,我心里嘀咕怎么可能呢?这么短的距离需要走这么久?隔天早上扛着重装备一步一顿的时候,才知道其来有自,汗水大滴大滴地落在地面上,最后的路段是颇为陡峭的上坡,不时还要手脚并用地爬过大石。

倒是一帆风顺地爬到栖息的平台,已经有两个年轻的英国人坐卧在那儿看书了,他们老远来到优胜美地就是为了爬大墙,已经试过一次,却因为装备不够,下山去补齐装备又来一次。他们和我一样也是新手,速度不是很快,一般爬这条路线耗费一到两天,他们则因为第一次不顺利的攀爬尝试,决定长途抗战,花个三天来爬,所以我们抵达时,他们已经把接下来三个绳距的固定绳铺好了。

简单地和他们聊了几句,补给一下食物饮水,我们继续往上爬,看看在天黑前能够固定几段绳距。在Dave先锋第四个绳距的同时,开始刮起风,风势有愈来愈猛的趋势,几个美国人从上方垂降下来,一个人身边还带着音响,狂放着摇滚音乐,头一顿一顿的,差点没有手舞足蹈。我看着Dave愈爬愈高,翻过一个天花板,天花板上方的裂隙系统不好进入,但Dave磨磨蹭蹭地终于也到了固定点。

等到做好保护站,我开始沿着固定好的绳索上升,岩壁的仰角愈来愈大,很快地我的手脚已经接触不到岩壁,整个人悬空了。Dave为了让我不必在这样的地形清除装备,增加爬绳难度,他先锋的时候已经体贴地收了许多保护。我在这条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悬空挂着的绳上努力往上爬,本来就很容易造成转动的力矩,加上这时候风势超大,我突然变成疯狂的陀螺,在悬空的绳子上滴溜溜地旋转个不停。我只觉得力道愈来愈快、愈来愈快,我又无法摸踢到岩壁让自己停下来,眼前一黑昏头转向地几乎要吐了。我赶紧把眼睛闭上,虽然下头有四五个萍水相逢的攀岩者在观望,我还是失去自制力、语带惊慌地喊叫起来:“我停不下来、我停不下来啊!”

听天由命地不知道过了多久,绳梯、绳索都你侬我侬地变成了麻花之后,我才终于慢了下来。赶快趁机往上推进了一些,但是每一推都造成旋转的力矩,让我如惊弓之鸟,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好不容易到了天花板,已经头昏眼花的我,花了几乎有一世纪那么久才爬完这一段只有一个人身长的路段。风还是紧紧地刮着,装着额外衣物的小背包在我身上,歉疚着对Dave哭喊:“你冷不冷,你很冷吧?对不起。”终于到达保护站,果然他已经不知道簌簌发抖多久了。他问我说:“你打算怎么办?”“什么怎么办?”原本是计划我先锋下一个绳段,然后才回平台休息的,现在我根本没有勇气也没有精力继续下去了。

他问我:“要干脆完全撤退,还是固定这一段就好了?”我绝对不想撤退,但是余悸犹存地说:“如果我们明天再爬,刚才的经历不会重演吧?”“似乎风大是下午的事,早上应该没有问题。”我“嗯”一声,默默地垂降回平台。刚认识的英国朋友轻轻地说:“你安全回来了!”虽然知道也感受到他纯粹温馨的关怀,脸上还是微微一红。

上方已经没有攀登者,我们和英国朋友都摘下了头盔。铺设好床铺,和Dave吃完准备好的饭盒,下方优胜美地山谷中的房舍里,灯火一盏一盏地亮起来。斜对面则是优胜美地酋长岩之外的另一个地标“半穹岩”(Half Dome),漆黑中岩壁上有四盏头灯慢慢地上下移动着,我默默祈祷他们的平安。风已歇,变成用不着睡袋的闷热,在这里我们不用担心黑熊侵扰我们的食物,却也赶走了两只拥有毛茸茸大尾的猫科动物。这里很静,和之前几天住宿的营地Camp 4的嘈杂不可同日而语,在星辰的闪耀下,我安心地朦胧睡去。

明年再来过

隔天早上让英国朋友先行,早晨无风,上升时虽然还是打了两个圈子,但势道却后继无力。我先锋第五个绳段,一开始就得翻过天花板,还得努力站到绳梯最高处,才有办法够到置放下一个保护点的地方。绳梯分成数阶,愈高愈难站,可是有时候因为条件限制,必须要站到最高阶才能够着下一个保护点,那么不管别不别扭都得站上去。当时又要翻天花板,又要站到最高阶,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幸好那路段一过,第五绳段也没有特别难点了。

Dave建议我继续先锋第六个绳段,增加我的练习机会。第六个绳段基本上是在天花板地形下的横渡,之后接到一直上裂隙。横渡倒是没什么问题,可是该直上裂隙除了最下方可以置放一个保护,接下来的两个窟窿,身上却找不出任何一个适用的保护装置。两个窟窿之上,看来是有条可以放保护的好裂隙,偏偏我就算站到绳梯的最高阶也还是摸不到。我回头看了看,心想也许之前放的保护有适合这两个窟窿的,但是由于先前的路段是横渡,要回头清保护不像直上的路线那么简单干脆,如果清了这些装备却还是没有找到适合的呢?

我问Dave:“怎么办?”他说:“你要么往前进,要么往后退,就这两条路。”我死死地往前看了好久,终于叹了一口气,开始倒转先锋。接着唉声叹气地垂降、从平台拿了拖曳包、再垂降回地面,走回停车场。

一回到车上,我抱着水壶咕噜噜地灌水,之前我太小看器械攀登了。器械攀登和自由攀登真的差很多,不难,但是有很多细节需要注意。尤其一个女孩子要在耗费体力的大墙攀登上胜出,绝对必须要达到效率优化的境界,也就是系统要纯熟,转接要顺畅。如果我真要爬酋长岩,拖曳重量的限制恐怕让我顶多只能在墙上耽搁三天,那就更是要求效率。试想,如果一个绳段可以少15分钟,三十多个绳段就是少掉一天,这样就能少拖曳一天的食物饮水。

虽然第一次爬大墙的结果不如预期,但是比起之前只在单绳距的路线上练习,这次经历毕竟让我了解到爬大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又应该学习些什么,加强些什么。重点是,我终于燃起爬酋长岩的决心,不像之前可有可无的心态,明年此时我会准备充分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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