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皇帝行动”有始无终

文/王方

西班牙“皇帝行动”有始无终

Spain: The Emperor Action

文/王方

“皇帝行动”始于两年前的2012年，末于几时尚不明了。这是西班牙有史以来一次规模巨、影响大、波及广的抓捕行动。 （图/陈伟中）

“皇帝行动”始于两年前的2012年，末于几时尚不明了。这是西班牙有史以来一次规模巨、影响大、波及广的抓捕行动。不说上百名犯罪嫌疑人被捕，就连西班牙高级警官、议员、著名艺人甚至王室成员都被牵连其中。这些人物原先个个衣冠楚楚、道貌岸然，如今成了被法官约谈并限制出境的污点证人。

两年后的今天，案件经过繁杂的调查、取证终于进入审判阶段。正当民众和媒体拭目以待他们如何被绳之以法之际，出乎意料的是，主审法官安德鲁突然高调宣布辞去主审法官的职位。消息一出，媒体哗然，到底是什么压力让法官请辞？到底是什么人物让法官出手又止？

高平之名浮出水面

2012年10月16日，西班牙时间清晨五时，一个被西班牙国家宪警、西班牙国税局和西班牙移民局命名为代号“皇帝事件”的行动在皇家法院大法官安德鲁的一声命令下开始实施逮捕行动。西班牙警方出动军警500余人，在马德里、巴塞罗那等多处大城市对黑帮进行史无前例的大逮捕。马德里以及巴塞罗那等城市的主流媒体记者接到通知，一同参与“皇帝行动”，并全面报道黑帮被抓捕以及警方如何搜查黑帮窝点的经过。

下午三点的全国午间新闻，西班牙各家电视台便播放了警方大抓捕的新闻。警方称，在“皇帝行动”中，警方抓获了一百多名嫌疑人，其中20人为骨干成员，这20人中的最高头目高平也被顺利捉拿归案。在电视画面中，出现了警察用手数着几百捆500欧元的大面额现钞。西班牙媒体报道称，以高平为首的黑帮遭到警方的重创，在“皇帝行动”中，警方共查获920万欧元的现金。

本次“皇帝事件”的主角就是高平，西班牙警方将行动命名为“皇帝”，也就是指高平其人，他被视为西班牙的“黑帮皇帝”。高平今年45岁，原籍浙江青田，20年前来西班牙定居至今。

高平的公开身份是：马德里国贸城日用品批发公司董事长、北京伊比利亚美术馆投资人、伊比利亚（杭州）电子有限公司董事长、《艺术与投资》杂志出版人、西班牙华人企业联合会主席团主席、浙江省侨商会副会长等职务。

此外，高平还有很多光环，诸如艺术品收藏家、鉴赏家、高级艺术画廊经营者等。2011年，高平获得了由西班牙政府以及索菲亚皇后美术馆颁发的“中西文化交流杰出贡献奖”。2007年6月，西班牙国王访华，他是唯一一位被王室和西班牙政府邀请陪同国王去北京的华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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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当地媒体报道，高平自2001年开设其国贸城批发公司，便开始其犯罪活动。最早的活动就是从偷税漏税开始。国贸城占地面积一万平方米，主要经营批发从中国进口来的日用生活品，高平采用谎报和少报进口商品的内容和数量以达到偷漏税款的目的。

由于当时西班牙正值泡沫经济吹得最大的时间段，西班牙海关没有把重点放在严查小商品上。因此，由于海关的疏忽，一次次被高平蒙混过关，他的国贸城迅速提升营业额。当然，高平也有失手的时候。此时，他的议员朋友和官员朋友就是他用于打通关节的工具。在这些人的运作下，海关也一次次地为高平开了绿灯。

高平的野心不仅仅是把国贸城经营好，在他看来，还有更好的生意可做，更赚钱的生意要做。他开始策划组织黑帮集团，组成黑帮后的工作重点就是贩毒、走私、组织卖淫、偷渡、地下赌场、放高利贷、绑架勒索等，凡是世界上黑社会经营的项目，他都要染指。

经过一段时间的策划，他的黑帮组织已经形成规模，也实施了几起小规模抢劫和绑架案件，令他兴奋的是，几起案件从策划到实施再到结束，都进行得极为顺利，被锁定的几个中国人目标都乖乖交钱，没有一个敢向警方报案。

他深谙行贿，这在任何一个世界里都可以成为真理，也可能成为恶魔的手段，到处行得通，但也有翻船的可能。如果把行贿目标的级别锁定的越大，翻船的可能就越小。

于是，一个叫波拉斯的大区议员进入他的视线。在高平的认知区域里，要搞定这个议员几乎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因为那个议员贪财好色。然后，通过议员的人际网络再打通其他关节，如海关、警方等部门，以后便可高枕无忧。

经过高平的运作后，那位议员果然败在他的手里，议员为高平列出一张他人脉关系的清单，里面的人物从白道到黑道，从中央到地方，议员也一再表示，只要有钱，就什么事情都没有。高平开始放大胆子干，原先只是少报、假报，后来干脆做起走私香烟、仿冒名牌手表、服装、皮包等。一次就是十几个集装箱走私货，把高平喂得“消化不良”，大量的现金几乎已经成为累赘，不知道放在哪里才好。

洗钱和捐款同时进行

马德里的侨团要创建华人中文学校，高平一出手就是50万欧元捐款，不过都是现金。至于其他的赈灾捐款，高平的捐款数额绝对不会少于其他人。为此，他获得浙江省政协委员的殊荣。

为了这个殊荣，不知有多少侨领伸长脖子等待这一无比幸福的一天。可惜，国王访问中国的次数寥若辰星，即便脖子伸得再长也未必能如愿。高平等到了，当然也是用代价换来的。陪同国王出访中国是高平最大的政治资本，他与国王的合影比在脸上贴一吨白金的价值还高。高平在中国侨民的圈子里无疑是红顶商人，因为他有很多诸如会长、主席之类的头衔。在西班牙人的眼里，高平似乎是中国侨民的灵魂、精神之领袖。

卧底密报致使提前行动

据西班牙的主流媒体报道称，已经精心准备两年多的“皇帝行动”原定在2012年11月底展开，但警方卧底发现高平行为诡异，多处地方显现出有潜逃的可能，尤其是处理黑金的问题上，他显得极为紧张，到处张罗找人带现金闯关。这一细节引起警方的警觉。为了不致让“皇帝行动”流产，让主角成功出逃，马德里刑事法庭大法官安德鲁决定提前收网。10月16日清晨，在马德里、巴塞罗那等四个大城市同时行动。逮捕名单的机密程度为“绝密”，所有参与抓捕的警员在数分钟前才知道目的地的地址。此外，警员的私人手机一律禁止随身携带。

马德里北郊是该地区的豪宅群，高平的豪宅就在此地。媒体称，凌晨五时半左右，40多名警员将这幢价值290万欧元的豪宅包围得水泄不通。行动队长何塞一声令下，16名突击队荷枪实弹强行破门直扑高平的卧室。当高平戴上手铐之后他才知道，昔日的辉煌将一去不返，等待他的将是漫长的牢狱生活。同时被带进警察局协助调查的有他17岁和13岁的两个儿子，高妻也在其中。

特警用电锯将高平家里的十几个保险箱锯开，缴获了几十万欧元的现金。同时在高平的批发仓库里，特警带上八条“搜钱狗”（这些狗被警方用于专门搜查各国钱币的特殊动物），也成功嗅出藏在大木箱里的数百万欧元现金。

然而，在警局的看守所里，高平并不紧张，警方没有对他进行审问，而是按照法官的命令，所有审讯均有大法官安德鲁掌控。

西班牙这次是动了真格。安德鲁法官在翌日就对逮捕的40多名主要嫌疑人进行预审。警方称，法官对高平进行一审和二审时，这位被西班牙警方称为“黑帮头目”的高平一直以“保持沉默”对付法官的审讯。

11月22、23日，警方再次出击，这次逮捕的名单均是西班牙人，是涉嫌参与高平洗钱的嫌疑人。两名西班牙警方高官被捕，一名是民防队警官，另一名是国家宪兵警察的警官，还有一名被称为国王的好友、同时也是高平的好友。警方已经有确凿证据，证明他们和高平的黑帮组织有密切的违法交易。西班牙国家内政部发言人在23日的记者会上说，“皇帝行动”还没有结束，今后还有更大的人物要落网，请民众和媒体拭目以待。

释放高平，再次哗然

本次行动一共抓捕124人，在法官的监督下，警方对104人作了审讯口供后将他们逐个释放，但被告知不准离境。另外20人直接押送至监狱，高平在收监名单中列为第一嫌疑重犯。媒体称，只有高平保持缄默，其他人则全盘托出，而且把所有的责任推到高平身上。安德鲁法官细读了上百页的审讯记录后陷入了沉思，案件的确涉水很深，口供笔录里出现的涉案人员的名字个个来头不小。

此案如何深入不仅考验法官的智慧更是考验法官的仕途。安德鲁法官十分清楚，这些涉案人不会在办公室里高枕无忧，他们已经在频繁活动，至于活动到什么程度，会对他产生和出现什么压力，安德鲁一时无法估计，他知道，一旦估计失误，对他的仕途将是一场灾难。于是，安德鲁做出一个惊人的决定：放人！把高平等20人全部释放。释放的理由是因为对在押嫌疑人的第一次关押超过72小时而没有办理续押手续，这明显是个违法行为。安德鲁在宣布放人的同时，还一再向同事表达“歉意”：“由于疲劳和疏忽，忘了办理续押手续，一切责任在于我。”

高平从监狱里走出的照片再一次刊登在各大媒体的版面上。然而，安德鲁的“疏忽”并没有逃过媒体的猜测，不少好事者纷纷在博客上留言称，安德鲁释放高平不可能是因为“疏忽”，像他这样的资深法官不会犯下如此低级错误，正是因为安德鲁在口供里发现了他不愿意看见的人名，致使他用“先放人”的缓兵之计看看形势再说。

一个月后，一份国家宪警的报告交到安德鲁法官的面前，报告称嫌疑人高平有潜逃出境的迹象，因为电话监听发现他在查询去中国的飞机航班情况。安德鲁法官听后不得不再次下令收押高平等20人，但是，这次只收押到18人，有两人已经潜逃离开西班牙。高平和妻子再次被请进马德里南郊普尔科监狱。

高平的这次“二进宫”改变了原先缄默的策略，入狱后的第二天，他主动要求和法官见面，这次他滔滔不绝地吐出了很多案情的细节。一连串的人名又被审讯人员记录在案。所有涉案的人名中都牵涉到一个人的名字：玛尔喀。

此人系犹太裔西班牙人，女性，40岁开外，形象端庄贤惠，聪明睿智，一开口就能说十几种外国语，正是她为高平介绍了许多政界和警界的高层人物，也是她为许多西班牙政客在瑞士设账户、洗黑钱，又是她把西班牙老国王胡安·卡洛斯的近亲远亲都拖进了高平的案件中。

西班牙办案人员根据线索到达瑞士寻找证人谈话，但是一名被约谈者拿出手提电脑打开一个文件夹在办案人员面前晃了晃说，如果把这些人的名单全部抖漏出来，那西班牙将要沉没。尽管是晃一晃的瞬间，办案人员还是看见不少政界要人的名字。

办案人员回国后，如实向安德鲁法官报告在瑞士的调查结果。打那以后，将近一年多的时间没有关于“皇帝行动”的报道。直到2014年2月，媒体突然又出现了高平的名字。西班牙《国家报》称，“皇帝事件”已经完成调查取证的司法程序并已进入审判阶段。中国人高平仍旧是案件的重要人物，安德鲁仍旧是该案件的首席大法官。但是到了4月1日，媒体爆料出令众人吃惊的消息，“皇帝行动”主审大法官安德鲁请辞，消息传出舆论再次哗然。开始安德鲁并没有说明请辞原因，但是在三天后安德鲁解释称，请辞是为避嫌，原因是他发现了许多污点证人名单都是他的挚友。安德鲁称，他不愿意看见自己的朋友坐在被告席上被他审判。此后，各路报刊评论再次纷起，许多评论都点穿了安德鲁请辞的真正原因是案件涉水确实很深，如安德鲁秉公执法，来自高层的压力要让他屈服；如安德鲁屈服，来自媒体的压力必让他崩溃。媒体的评论可谓一针见血。为此安德鲁选择了一个最狡猾的手段：请辞。安德鲁请辞后自有热血法官接替，至于结果只能且听下回分解。

后记

西班牙也在高调反腐，在腐败群体中也有老虎和苍蝇，高平只能算一只大头苍蝇而已，“皇帝事件”中真正的“老虎”还没有出现，至于会不会出现，打不打“大老虎”，这是悬念。尽管西班牙有司法独立的口号，但在司法独立口号的掩护下，“审判”仍有尺度可周转，法官仍有人情要照顾。

打准、打偏、打重、打轻都是司法技巧和审判艺术，至于高平的下场是被司法化还是被艺术化就要看高平的运气如何。

编辑：程新友 jcfycxy@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