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屈辱的“英雄气短”：献妻抵消高利贷

四哥

2014年6月9日深夜，家住南京市下关一小区的徐斌在小区楼下徘徊了一个多小时后，急匆匆地回家并冲向卧室，随即黑夜中传来他的长呼惨叫——妻子李婷赤身裸体地死在了自家床上。悲痛欲绝之下，徐斌即刻报警。待办案民警来到案发现场时，徐斌吼着喊道：“是曹军强害死了我妻子……”

曹军强何许人也？徐斌为何一口咬定他是“杀人凶手”？鉴于此案匪夷所思的起因，本刊特约记者经过近一个月的采访，作如下客观记录——

岳父岳母双双患癌，孝心女婿挺身担当

【“我们来到徐斌家的时候，他第一句话就是让我们去抓曹军强，这显然说明他对妻子意外身亡的内幕是了解的。从警20多年，这样的案子还是第一次遇到，太让人不可思议。”负责审理此案的陈警官，在7月4日，接受记者采访时，谈到此案印象深刻——】

徐斌，38岁，南京人，是南京一所高校的副教授，他的妻子李婷小他3岁，无锡人，生前是南京一家文化传播公司的行政总监。两人于2005年9月结婚，2006年生下儿子。

2013年12月底，李婷的母亲来电说她父亲经常胃疼、呕吐，且带有血丝。李婷是家中独女，她赶回老家将父母接到南京。经检查，父亲罹患胃癌晚期，需立即手术治疗。2014年1月7日，李婷安排父亲住进江苏省肿瘤医院。其间，李婷的母亲吃东西时，总感觉咽喉里有东西堵着，李婷带母亲做了体检，这一检查，让李婷和徐斌错乱不堪。原来，李婷的母亲也患上了食道癌，不过是早期，医生说治愈的希望大。

虽然徐斌和李婷的工资收入都不错，但是因为双方家庭底子薄，所以夫妻两人一直都是“负债”生活，其中包括结婚、贷款买房、买车等等。

父母双双患癌，让原本就因为神经衰弱而长期失眠的李婷更加难以入眠，安眠药的服用剂量越来越大。眼看着从亲戚、朋友手中借来的五万元钱很快见底了，李婷急得坐卧不安，徐斌也是焦虑万分。

【“借高利贷是因为急用钱。一个女婿半个儿，我不想让妻子失望，更不想让老人等死。”徐斌在讯问笔录中透露出深深的无奈。】

徐斌21岁的时候，他父亲患了肺癌，因为家里没钱耽误了治疗，父亲早逝是徐斌一生的遗憾。得知两位老人前后期的治疗费用累计要30多万元，徐斌果敢地说：“我借钱给爸爸妈妈治病。”

2014年1月14日中午，徐斌将银行卡交到李婷手中：“这里有20万，让妈妈先住院吧。”李婷欢喜中带着纳闷，徐斌告诉她是从学校预支的。2014年春节后，两位老人双双成功实施了手术。2014年4月中旬，两位老人出院并在李婷的护送下回老家休养。

在和岳父岳母挥手道别的那一刻，徐斌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其实，李婷连同她的父母都不知道，治病的20万元是他从熟人曹军强手中借的高利贷。

今年40岁的曹军强是江苏盐城人。十多年前，他随同乡来到南京从事家装工作，他和徐斌就是因为当年替徐斌的新房装修而认识的，并成了朋友。徐斌当了副教授之后，曹军强也靠着自己的悟性和爽气，渐渐带出了一支属于自己的家装队伍，并在南京成立了装饰公司。他手中有了闲钱之后，经常会采取放高利贷的方法，将钱借给急需周转但有偿还能力的客户。

当徐斌找到曹军强提出借钱给岳父岳母治病后，曹军强二话不说就往徐斌的卡上打款20万，并约定归还期为三个月，到时连本带息累计还款26万元。【据记者了解，三个月6万元的利息对于民间高利贷来说并不算最高。就如同曹军强在警方讯问时所说：“借钱给他也是因为彼此之间存在友谊。”】

【任何事情有果必然有因。在讯问中，警方得知，借高利贷之前，徐斌设计好了一个还款计划。只不过他的计划只是常年置身象牙塔的他单纯主观的愿望，其间的变数让他彻底傻眼。】

首先，徐斌开始给散落在全国各地的同学打电话、发信息，说明老人住院急需用钱的困境和借款请求。一个星期的时间里，先后有十多个同学答应在两个月内汇款给他，徐斌一计算，如果钱到账后，正好是18万元。其次，两位老人在家乡有新农合医保，按照大病报销比例可以报销7万多元。第三，自己可以从学校预支半年的工资，加上前期从亲朋手中借的5万元，累计相加就有38万元，如此一算，他就可以轻松地将高利贷的钱归还。正是这三方面的筹款来源，才让徐斌有了从曹军强手中借高利贷的勇气和胆量。

然而，让徐斌始料不及的是，答应汇款的十多个同学中，只有李红波一人给他汇了3万元，其他的同学均以各种理由说了声“抱歉”，这让徐斌慌乱不已。

“献妻”抵消“利滚利”，一个男人割肉之痛

4月18日，徐斌给曹军强发送了一条不能按时还款的短信，并以朋友情谊为由希望能再延迟一个月。曹军强的回答也很爽快，但让他必须尽快前往公司按超期的天数重新计算利息并重写借款条，利滚利的数额成了悬在徐斌头顶的一把刀。

2014年4月19日中午，再次接到曹军强的“问候”电话后，徐斌硬着头皮来到了曹军强公司，沮丧地把自己同学没有兑现承诺的事情说了个清楚。末了，他几乎带着哀求的口吻和曹军强商议，能否再宽限一到两个月，他把房子卖出去之后就还款。

听说他要卖房子来还钱，曹军强问：“你卖房子？你老婆知道吗？”徐斌一丝苦笑：“我只能如实相告，这钱是为她父母治病的，她会理解的。”之后两人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曹军强说：“我们是多年的朋友，我怎么能逼着你卖房呢？利息我不要了，本金可以在三四年内归还，但我有个条件。”徐斌欣喜地连声说谢谢。可是，待曹军强靠近他身边压低声音耳语了一番之后，徐斌哑然无语。徐斌怎么也没有想到，曹军强居然以和他妻子欢爱为条件。

【“当他提出用我妻子的身体来抵消利息的时候，我很吃惊，但想着悬在我头顶的巨额利息，懦弱的我连当面拒绝的勇气都没有。”在接受警方讯问时，徐斌依然痛苦地捶打着自己。】

实事求是地说，李婷是个美少妇。毕业于艺术院校舞蹈系的她，身材秀挺、相貌迷人。她长期患有严重的神经性失眠，每晚都需要吃安眠药并戴上眼罩才能入睡。正因为如此，加上他们两口子平常工作忙、应酬多，他们8岁的儿子一直居住在奶奶家。

直到这时，徐斌才知道以前经常到自己家中来闲聊的曹军强对自己的妻子垂涎已久，而且完全了解妻子的生活习惯。看着徐斌煞白的脸，曹军强说道：“你我都是男人，你爽快我也干脆，给你三天时间考虑。”

2014年4月22日下午，曹军强发来短信询问徐斌的考虑结果，徐斌只是回复了“再想想”后，就关掉了手机。当晚十一点多，他看着身边戴着眼罩宛如睡美人的妻子，再看看两人燕子衔泥般建造起来的小家，他难以入睡，翻身起床独坐在客厅里冥思苦想。

结婚以来，妻子每晚都要准时吃了安眠药后才能昏沉入睡。自从岳父母生病以来，她更是加重了服用安眠药的剂量。有很多次，他都是在妻子戴着眼罩半睡半醒之间和她欢爱……徐斌忽然觉得，只要他和曹军强守口如瓶且曹军强没有变态行为，戴着眼罩入睡的妻子很难发现端倪。想到此，他转身来到卧室，如演练般和妻子亲热了一次，就如同他猜想的一样，妻子虽然有意识，但始终是迷迷糊糊，半睡半醒。

一念之间，徐斌决定答应曹军强的条件。

【“从讯问中我们得知，是徐斌先给曹军强打了电话，提出可以接受他的条件，但是除了利息之外，还要从借款中扣除五万元，讨价还价后确定少还三万元。也就是说，徐斌重新写的借款条上借款数额为17万元。从中也可以看出，曹军强是非常想要徐斌妻子的身体。两个人还约定了很多细节，比如：一个月三次，连续两个月后就结束；每次不得超过二十分钟；曹军强必须采取避孕措施；进入卧室不得开灯……”办理此案的陈警官唏嘘不已。】

2014年4月24日夜里，按照约定的时间，曹军强准时来到了徐斌家的楼下。十点半，见徐斌家里客厅的灯光打开后，他进入了电梯。而此时的徐斌则将家门虚掩着，走出家门，沿楼梯道走下楼……半个小时后，徐斌见家里的客厅灯光熄灭了，则进入电梯去自家的楼层，而曹军强则沿着楼梯口下楼离开……如此的灯亮灯灭、电梯与楼梯的交换行走，是他们两人商议好的，其目的，就是避免尴尬的遇见。

【在接受警方讯问时，曹军强如是说：“第一次去，我说不上兴奋，心里蛮害怕的，好在他老婆真的把我当成了徐斌，就是那种睡得很沉的样子。完事后，我按照约定还为她盖上了被子。后来几次，我胆子就大了，他老婆一直不知道是我。”】

然而在曹军强如鱼得水的状态下，徐斌却承受着割肉般的剧痛。每次曹军强上楼之后，在楼下独坐的他要么一根一根地抽烟，诅咒着曹军强，要么来回走动，抽打自己的耳光。曹军强走了之后，他第一时间来到卧室，看着妻子依然戴着眼罩仰面沉睡浑然不觉后，他就羞愤难当地傻坐在客厅里一坐就到天亮。他庆幸妻子一直没有察觉，也侥幸地以为曹军强会坚守承诺，不会惹出麻烦，只盼望两个月的时间快点结束。

可是，信任岂能建立在荒唐之上呢？！

爱妻懵懂冤死，雄起的丈夫坦承荒唐追真凶

2014年6月8日晚上，因为天气变热，李婷将床上的被子换成了毛巾被，此时，徐斌正好洗完澡出来，见他胡子没刮，李婷责怪他太邋遢了，随后又靠近徐斌的耳边柔情地说：“想不到你现在越来越厉害了。”李婷的话几乎让徐斌昏厥，他哭笑不得地望着李婷。当晚，见她吃了安眠药睡下后，感到自己快要窒息的徐斌决定外出喝酒麻醉自己。

摇晃回家的路上，手机响个不停，一屁股坐在路边上的徐斌看也不看直接接听，等他听到对方声音的时候，他随即嚎啕大哭起来。

打电话的人名叫李红波，是徐斌的大学同学，当年两人在校园里睡一个寝室，是无话不说的好兄弟。大学毕业后，李红波去了厦门大学任教，婚后他就和妻子一起到国外游学，也渐渐和徐斌失去了联系。2012年春节后，李红波和妻子回国，并创办了一家广告公司，虽然回国后和徐斌有了联系，但毕竟各自有自己的事业和家庭，彼此间联系的也不太紧密。当岳父岳母患癌，急需要钱救治，徐斌四处找同学借钱的时候，他并没有将李红波视为重点，而恰恰是李红波给他汇了3万元。当徐斌陷入困境之后，他好几次都想再次向李红波求助，但碍于情面和自尊，他放弃了。

这一晚，徐斌到底对李红波哭诉了什么，连徐斌自己都记不清了，昏昏沉沉过了一夜。

6月9日傍晚，徐斌接到了李红波的短信——兄弟，我已筹集了20万元，明天上班就汇到你的账户，你快点结束这荒唐之举吧。看着短信，徐斌大吃一惊，他急忙走出家门给李红波打电话。电话里，李红波说出了前晚徐斌醉酒后的诉说。原来徐斌当晚是哭着将自己用妻子的身体来还债的事情全部告诉了李红波。末了，李红波再次嘱咐道：“你怎么能干出这么荒唐的事情！我把钱帮你还上。”

又惊又喜的徐斌如释重负，他立刻给曹军强打电话，告知曹军强明天之内就可以还款，并要求停止两人间的约定。曹军强在电话里表示同意。此时的徐斌唯一的心愿，就是祈祷李红波能准时打款。

就在徐斌进入家门后不久，曹军强就打来了电话。曹军强的意思是不管哪天还钱，当晚最后一次，徐斌想也没想，直接说：“怎么可能呢？绝对不行。”被拒后的曹军强随后给徐斌发了一条短信，意思是说，你能确定你明天还钱吗？如果你能答应今晚最后一次，我保证这事永远烂在肚子里，否则保不准哪天你妻子就知道了。

看着这样的短信，徐斌立刻躲进卫生间里焦躁地思考着应对之策。说实话，先前十多个同学临时变卦的举动让徐斌心有余悸，他完全不能确定李红波是否能按时汇款，如果款不到账，那么说不定曹军强又会变本加厉。再想着这段时间以来，妻子一直没有发现，况且又是最后一次，侥幸占据了他的思维，最终，他给曹军强发了短信，答应了曹军强的要求。

当晚十一点十五分左右，在楼下左等右等也不见客厅灯熄灭的徐斌忍无可忍，他立刻上楼回家。回到家中的他见卧室的门开着，灯也亮着，随后，他走进卧室，看着妻子全身赤裸地躺在床上。他皱皱眉，靠近床边开始拉扯毛巾被，可是妻子一动不动，他推搡着，喊着妻子的名字，妻子依旧纹丝不动，他心里一惊，一眼瞥见了地板上的眼罩，心中大骇的他颤抖着伸手摸向妻子的嘴和鼻子，顿时瘫软在地上——妻子李婷死了。

妻子的死让徐斌悲痛欲绝，面对报警后来到自己家中的陈警官等人，徐斌几乎是吼着喊道：“是曹军强这个畜生害死了我妻子。”陈警官随即与同事联系。当晚十二点左右，刑警在曹军强住所将其抓获。面对案情，曹军强也大吃一惊，惊恐地说：“去的人不是我啊，是沙明康。”

原来，当晚徐斌给曹军强打电话的时候，曹军强正和朋友沙明康一起喝酒。听着电话里奇怪的对话，沙明康不停地追问，酒性使然，曹军强就把自己和徐斌之间的约定告诉了沙明康。今年33岁的沙明康是南京本地人，原本是一个社会混混，后来有了钱就开始做土石方的生意，因为他以前混过社会，所以周边从事建筑相关产业的商人都会给他一些面子，遇到一些棘手的问题，也会请他帮忙摆平。曹军强亦是如此。

听完曹军强的描述，沙明康非要去体验，而且带着威胁的口吻说，如果不让他去，他就把这事说出去。为了不得罪沙明康，也非常担心此事传出去的曹军强就答应了，然后就给徐斌发了短信。徐斌答应后，曹军强就把徐斌家的小区、楼层和门号告诉了沙明康。

据沙明康交代，进屋之后，按捺不住刺激之心，加上又喝点酒的原因，他完全忘记了曹军强所嘱咐的关灯、关门等注意事项，而是兴冲冲地上床就脱去了李婷的睡衣，当时李婷翻了一个身，他就使劲硬生生地将李婷扳成仰面而躺，用力且疯狂的举动惊醒了李婷，她摘掉眼罩一看是个陌生人，随即惊呼且奋力反抗，害怕且慌乱的沙明康立刻死死掐住她的脖子……见李婷不动了，沙明康夺门而逃。

2014年6月10日中午，得知曹军强被警方控制之后，沙明康随即决定到安徽躲避。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当日下午四点左右，驱车逃离南京的沙明康在行驶到南京过江隧道时，正遇到南京青奥会赛前交警处置意外情况的实地演练，一名交警在中午接班时，恰巧在内部网上看到了缉拿沙明康的联网通告和照片。他在执勤时，一眼就认出了沙明康，随即电话通知演练的众多交警，轻而易举地将沙明康抓获。

2014年6月12日中午，沙明康涉嫌强奸和故意杀人被刑拘。2014年6月14日下午，曹军强涉嫌强奸罪被刑拘，而徐斌也被警方限制活动，案情也在进一步审理之中。最让人惋惜的是，2014年6月10日，李红波承诺的20万元也到了徐斌的账户上。

面对警方的讯问，徐斌常常处在崩溃的边缘。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8岁的儿子和正处在康复中的岳父岳母。在无锡老家，不知情的街坊邻里仍然将徐斌这个“孝心女婿”的大义之举传为美谈，而李婷的父母只能将苦泪往肚子里吞。老人怎么也想不到，如此恩爱的女儿女婿，且都是高知人士，他们身上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为了8岁的儿子和无依无靠的岳父母，徐斌再难也得渡过这一关。诚然，他是个好丈夫、好女婿，然而他又是懦弱和荒唐的。夫妻之间本该相互扶持、相互信任，为何徐斌要将负重的担子扛在自己的肩头，紧急时刻还不让妻子分担？这种所谓的“保护”，恰恰将妻子钉在耻辱柱上，并最终让她无辜丧命。

（本文沙明康、曹军强为实名）

编辑/严 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