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审判：“刀锋战士”枪杀女友案

文/舒杰

2014年3月3日，南非著名残疾人运动员、被誉为“刀锋战士”的奥斯卡·皮斯托瑞斯在位于南非比勒陀利亚的北豪滕高等法院出庭受审，他被指控在2013年情人节当天枪杀了女友利瓦·斯滕坎普。 （图/东方IC）

这起案件的嫌疑人皮斯托瑞斯，是南非家喻户晓的励志体育明星。生于1986年11月22日的皮斯托瑞斯，天生就双腿残疾，不满周岁便双腿截肢。后来，只能使用形似刀锋的假肢参赛，因而被称为“刀锋战士”。他参加了2012年伦敦奥运会男子400米和4X400米接力比赛，成为参加奥运会的第一个双腿截肢运动员。随后的伦敦残奥会上，他摘得400米和4X100米接力金牌；而案件的死者是南非著名模特。所以，这起案件被称为辛普森杀妻案之后，又一起撼动体坛的世纪大案。

情人节的枪声

与辛普森案一样，皮斯托瑞斯案的发展也是十分曲折。根据南非当地电台的报道，枪击事件发生在当地时间2013年2月14日凌晨四点，一名女性带着情人节的礼物进入皮斯托瑞斯的房间，却被其当做窃贼开枪打死，一次情人节的“浪漫惊喜”就这样悲惨而意外地遭到毁灭。被打死的女性是著名杂志《男人帮》(《FHM》)的前签约模特利瓦·斯滕坎普。已经30岁的她，从2012年11月份开始与皮斯托瑞斯交往。当地警察称，利瓦身中四枪，中弹位置分别位于头部、胸部和手臂。

据悉，在情人节当天，女友利瓦带着情人节的礼物进入皮斯托瑞斯的房间，却被其当做窃贼开枪打死。警察透露，现场还发现了一支九毫米口径的手枪。利瓦是南非著名模特，也是一个知名美容品牌的形象代言人，她和皮斯托瑞斯恋爱不到四个月。事发前一天，利瓦还兴奋地在自己的推特上表达了对情人节的期待，并祝福所有粉丝都能享受到充满爱的一天。

皮斯托瑞斯在案发之后被警方带走。皮斯托瑞斯向警方供认，事件发生在2月14日情人节凌晨，当时他发现屋里有人活动，以为有窃贼闯入，便用手枪向此人射击，结果发现被射中的是她的女友。当救援人员赶到时，身中四弹的利瓦已经死亡。皮斯托瑞斯说，他对失去一名最亲近的人感到“痛不欲生”。此外，涉及本案的一些细节也被逐渐披露出来。南非媒体透露，四枚子弹穿越浴室门之后射中了利瓦。

八天后，比勒陀利亚地区法院决定，以约合10万美元的保释费，同意皮斯托瑞斯提出的保释申请。

一个半月后，法院放宽保释条件，皮斯托瑞斯获准离开南非。案发两个月后，有人看到皮斯托瑞斯在约翰内斯堡出席聚会；案发四个月后，皮斯托瑞斯居然恢复了训练。直到2013年8月13日，比勒陀利亚地方法院宣布皮斯托瑞斯一案，于2014年3月开审。

对于将女友误认为窃贼的说法，警方并不支持，在枪击事件发生前，警方曾不止一次接到皮斯托瑞斯家中发生家庭暴力的举报。据警方透露的一个细节，邻居反映，在枪响前，皮斯托瑞斯家中有很大动静，很像是发生了打斗。皮斯托瑞斯此前就遭遇一些法律纠纷，2009年2月他超速驾驶快艇，造成船翻人伤的事故，他的鼻骨、下巴因此骨折，脸上被缝了100多针。警方事后查明，他当时是酒后驾驶。还有媒体翻出了2012年11月份的一则消息：皮斯托瑞斯曾因女友与别的男性约会，与南非一矿业老板引发纠纷，皮斯托瑞斯因使用暴力被起诉，最终警方介入，两人才和解。此外，皮斯托瑞斯的家是一所位于比勒陀利亚的高档住宅，据警方介绍，这里的安保设备十分完善，整栋房子环绕着三米高的围墙及电围栏，房子周边安排了重装保镖巡逻。因此，也有媒体怀疑所谓的入室盗窃难以自圆其说。

皮斯托瑞斯在南非人民心中的地位仅次于曼德拉，这样一起凶杀案发生在这位民族英雄的身上，这对于南非人来说，冲击力可能超过一场大海啸。自从消息被爆出以来，南非所有媒体都在全天候地大篇幅报道，派出了各路记者采访，希望能够尽快挖掘出事件真相。尽管皮斯托瑞斯在法庭上泪流满面的画面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但他“误杀”女友利瓦的情节还是让很多人感到蹊跷。法国《队报》甚至提出了这样的疑问：“皮斯托瑞斯究竟是英雄，还是杀人魔王？”

命案疑点

作为南非的土豪，皮斯托瑞斯家族花费重金，聘请了知名律师团队，为奥斯卡·皮斯托瑞斯辩护。皮斯托瑞斯还聘请了世界顶级的公关专家，指导他如何应对外界的关注。2014年2月14日，在这起悲剧发生一周年之际，皮斯托瑞斯在个人官方网站上发表文章：“那场毁灭性的意外，让所有爱着斯滕坎普的人心碎，也让我每时每刻都在承受着懊悔和悲痛的折磨。这让我无比悲痛，失去她的创伤，让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皮斯托瑞斯以误杀为自己辩护，社区保安也称，听到枪声后闯入皮斯托瑞斯的家中，看到他正抱着受伤的女友从楼上冲下来，随后又给她做人工呼吸，这种行为似乎表明这次枪击真的是误杀。但女友利瓦连中四枪，且枪枪击中要害，这又很难让人相信皮斯托瑞斯是把女友误当成盗贼而开枪。皮斯托瑞斯的英雄形象似乎已经在瞬间坍塌，南非不少媒体甚至翻出了他曾经酗酒和有暴力前科等旧账，似乎要佐证检察官对皮斯托瑞斯的“谋杀”指控。目前，南非检方以“预谋杀人罪”起诉了皮斯托瑞斯。这起枪击事件到底是谋杀还是误杀，案情至今还扑朔迷离，疑点重重：

疑点一：案发前的争吵，犯罪动机之谜。枪击事件发生之前，就有邻居报警，说皮斯托瑞斯家中有争吵声。两个小时内，从邻居听到的争吵到发生枪案，事先的争吵被外界认为是皮斯托瑞斯谋杀女友的最大的证据。有专家表示，这涉及犯罪心理学中犯罪动机。谋杀犯罪必然有杀人动机。比如，他的女友打算在情人节这一天给他意外惊喜。这个意外惊喜到底是什么，我们不知道。如果是凌晨躲在浴室里，并搞出动静，这类恶作剧的情人节礼物，似乎也符合意外惊喜，而这使皮斯托瑞斯误以为窃贼“造访”，从而导致误杀女友的悲剧。

疑点二：出奇高的肾上腺素。“刀锋战士”是一时冲动犯罪吗？《纽约时报》的一位记者撰写了一篇报道，将皮斯托瑞斯描述为一个“肾上腺素奇高无比，他前所未见”的人，肾上腺素其实就是一种人体激素，肾上腺素分泌高的人，易兴奋和冲动，时常伴有攻击性。但皮斯托瑞斯枪击女友的行为，是否与他的肾上腺素分泌旺盛有直接关系呢？对此，有专家回应称，肾上腺素分泌旺盛，的确伴有冲动和攻击性行为，运动员的肾上腺素分泌一般都比常人高，但这并不意味着所有的运动员都是潜在的杀人犯。所谓激惹反应，就是在一定激素水平下，心理承受压力能力“变形”，从而变得暴躁、愤怒。如果是谋杀，则怀疑“刀锋战士”在杀人前受到了刺激。但这是否跟他的肾上腺素分泌有关，由于缺乏更多的调查证据，还不好下断言。

疑点三：为何透过门开枪。如果是误杀，为何要连发四枪？如果是谋杀，就更离奇了，假如他要除掉女友或者摆脱女友，他完全可以用更隐蔽的方式进行，比如制造车祸或者雇凶杀人，没有必要采取这种极端的方式。有专家认为，要搞清这一点，一个关键的环节就是重建犯罪现场。可以根据弹道研究、血液痕迹研究还原当时犯罪状态。可以勘察出是他发现浴室内有窃贼，拔枪射击；还是在与女友冲突过程中一路追击，女友躲进浴室，“刀锋战士”一怒之下开枪射击。如果还原成前一种状态，误杀的可能性就大；如果还原成后一种状态，谋杀的嫌疑就大。

疑点四：是否与其性格有关，是否有反社会人格。在皮斯托瑞斯案发后，许多媒体列举了皮斯托瑞斯过往的“劣迹”。有记者形容，皮斯托瑞斯平时很随和，但他随时都有可能突然激动起来，别人根本找不到他为何不高兴的原因。有犯罪心理学家表示，犯罪心理由两大部分组成：一个是犯罪动机，一个是反社会人格。以反社会人格的一些特点为参考，根据案件进展披露的信息，不断了解案情。一般而言，反社会人格的人易冲动，不吸取经验教训，非常容易触犯法律和制度。在实施犯罪时，一般带有偶然性，较少密谋和策划，多是受到刺激后情感冲动和本能欲望驱使，犯罪动机反而比较模糊。

庭审激辩

南非当地时间2014年3月3日11时30分，皮斯托瑞斯一案在南非北豪滕高等法院开庭。来自4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数百名记者，冒雨前来采访。在法庭外，南非国民大会妇女联盟的成员高唱抗议歌曲，表示对受害者斯滕坎普的支持。

皮斯托瑞斯为庭审做了精心准备，他的面前放着记事本和笔，座椅上还放着一个绿枕头。被害人斯滕坎普的母亲珍妮和大姐西米妮也出现在了庭审现场。珍妮对媒体称，她想坐在能看到皮斯托瑞斯的地方，亲眼看看在她女儿身上发生了什么，“无论他受到什么样的判决，我都准备宽恕他。”

站在法庭上的皮斯托瑞斯身着白衬衣、黑西服、黑领带，看上去精神饱满。女法官马西珀问：“2013年2月14日，在比勒陀利亚银湖乡村庄园灌木柳木街286号，你被指控非法、故意杀害了斯滕坎普。你如何申辩？”皮斯托瑞斯说：“我没有罪，夫人。”

检察官援引皮斯托瑞斯邻居的证词，指出在枪响之前90分钟曾有过“大声的争吵”。皮斯托瑞斯予以否认，并认为案发现场被警察破坏，“惨案发生时，我与女友的关系很好。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我是在与斯滕坎普争执时开火。”他依然坚称，当时误以为家中闯入歹徒，才开枪自卫。

庭审期间，皮斯托瑞斯在平板电脑上多次愤怒地写下笔记，并递给他的辩护团队。辩护律师巴里宣读了皮斯托瑞斯准备的陈词：“我听见卫生间的窗户被悄悄打开，认为是有歹徒从窗户进入了卫生间，因为卫生间没有安装防护栏。为了保护自己和女友，我拿着手枪靠近卫生间，当时，我相信女友一直在床上。我开枪，是因为听到了卫生间的声响。我当时很害怕，因为我没有穿戴假肢，如果入侵者从卫生间出来袭击我和女友，我不能跑走，也无法自卫。”

在庭审现场，皮斯托瑞斯的邻居、比勒陀利亚大学经济学者米歇尔·伯格作为关键证人出庭。他们两家距离只有170米，从阳台观察皮斯托瑞斯家的视线非常好。米歇尔说，她和她丈夫在凌晨三时左右被“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声”惊醒，这声音来自皮斯托瑞斯的宅子。

米歇尔说：“她恐怖地尖叫着，大喊救命，尖叫声里透露出的绝望，真是没法描述。随后我就听到了枪声，响了四下。在第一声枪响和之后的三声之间，有一个较长时间的停顿。”也就是说，皮斯托瑞斯听到女友的尖叫后，才开了第一枪，并在女友倒下后，经过足够时间的辨认，又连开了三枪。根据法医鉴定，斯滕坎普的头部和手臂共有四个枪孔，厕所内部血流成河。

皮斯托瑞斯的律师巴里·鲁克斯反驳说，米歇尔听到的第一声不是枪声，而是皮斯托瑞斯试图用棒球棍砸破浴室门。对此，米歇尔表示，她百分之百相信自己听到的是枪声，“我知道枪声是什么样的。枪响之前，我听到了让人惊呆的尖叫声，跟着枪就响了。”巴里还把突破口放在米歇尔夫妇之间证词不一致：“米歇尔说她听到四声枪响，丈夫则称是听到五声或者六声。”米歇尔回答：“我听到的是四声枪响，我并不依据丈夫的说法来给出我的说法。”

对于证人的话，皮斯托瑞斯连声否认。他说，在事发当晚，两人过得很安静，“吃过晚饭后，我去看电视，斯滕坎普练瑜伽，接着两人倒头睡去。斯滕坎普从未发出任何叫声。”

案发之后，警方拿走了皮斯托瑞斯的手机。皮斯托瑞斯说，他忘记了手机的解锁密码。为此，检方获得了法庭授权，专程到美国让苹果公司解密了该手机的信息。在法庭上，检察官格里埃·内尔将会展示解密的电话记录和短信内容，试图还原当晚枪杀案的来龙去脉。另外，检方还掌握了皮斯托瑞斯在枪杀女友前，浏览色情网站的证据。

让人意外的是，根据英国天空电视台在2014年3月2日公布的视频，在这宗血案之前十天，皮斯托瑞斯与斯滕坎普，还像其他情侣一样亲密，在公开场合亲吻。视频显示，2013年2月4日22时24分50秒，皮斯托瑞斯和斯滕坎普来到一家超市，笑着互相调侃，拉手、拥抱、接吻，然后一起挑选商品。超市的一位收银员对皮斯托瑞斯印象很深，因为皮斯托瑞斯在离开时给了他折合八英镑的小费。

根据警方发现的新证据，他们第一时间到达案发现场时，发现地板上散落着皮斯托瑞斯收藏的一些奖杯。当时的现场十分杂乱，有些奖杯受损严重。在南非《居家》2010年的专访中，皮斯托瑞斯称把这些珍爱的奖杯整齐地放在壁柜的顶部。此外，皮斯托瑞斯的两条护卫犬，案发时就在院子里，并没有发出叫唤。作为花花公子的皮斯托瑞斯，曾经与至少七名女子谈过恋爱。他的一位前女友梅丽莎·罗以及她的母亲萨曼莎·泰勒，也应邀出庭担任证人。泰勒说，她十分赞成女儿与皮斯托瑞斯分手。

庭审可能持续到3月底，有107名目击证人出庭作证。经过近一年的精心准备，控辩双方将上演精彩的庭审大戏。按照南非法律，蓄意谋杀罪名成立至少要被判25年监禁。此外，皮斯托瑞斯还被指控三项涉及枪支等罪名，有可能额外增加25年有期徒刑。即便蓄意谋杀罪不成立，他也会因为过失杀人罪，最多被判15年有期徒刑。

“刀锋战士”是误杀还是谋杀，残奥冠军是励志英雄还是转身之后的杀人犯，这些都要等候法庭的最后宣判。但无论如何，这个悲剧已让英雄形象坍塌，而他也必会为一条鲜活生命的逝去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