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娃传》中的两点质疑探析

王珂

内容摘要：唐传奇《李娃传》中，荥阳父子关系的曲折变化和房屋租赁之便利程度这两个情节，若从现代的思维角度分析，不免会让读者有些难以理解、甚至觉得不合乎情理。因而，从这两个疑点入手，结合唐代当时的社会历史背景展开具体探讨，对深入理解和解读《李娃传》有着一定的意义和帮助。

关键词：《唐传奇》 父子关系 房屋租赁

唐代传奇蕴含着丰富的信息，反映了唐代广阔的社会生活，是中国小说发展成熟的一块里程碑。其中较为著名的《李娃传》，是白居易之弟白行简根据民间传说《一枝花》改编而成，整个故事结构完整、情节曲折、人物形象生动饱满、细节描写尤为传神。但在实际阅读过程中，笔者却发现了文中有两处难以理解、甚至于不合乎情理的事件，即荥阳父子关系的曲折变化和房屋租赁之便利程度。为此，本文即从这两个疑点出发，结合唐代当时的社会历史背景，对这两个质疑点展开具体分析。

质疑一：父子关系为何曲折多变

在《李娃传》这篇传奇中，我们可以发现荥阳公子与他父亲之间的关系可谓是几经波折。从一开始的“爱而器之，曰：‘此吾家千里驹也。”到从凶肆认领回儿子时责其子，“曰：‘志行若此，污辱吾门！何施面目，复相见也？”并将其子带到“曲江西杏园东，去其衣服，以马鞭编之数百”，致其子“不胜其苦而毙”，再到最后荥阳公子科考高中并被朝廷授予成都府尹兼剑南采访使的职务时，父亲“抚背痛哭移时，曰：‘吾与尔父子如初。”从溺爱有加到鞭笞致昏死，再到迅速恢复父子关系，父亲对待儿子的态度发生如此急剧性的变化，令我们读者吃惊不已，在我们看来，似乎这样的父子关系并不符合人之常理。

细读文章，我们可以发现，荥阳公子父亲每次情感态度发生变化时，总有一种潜在的因素伴随其中。儿时的荥阳公子“隽朗有词藻，迥然不群，深为时辈推伏。”其父欣喜不已，认为以儿子的才能，一定会一举考中，所以“爱而器之”；然而当公子被老鸨骗光所有资财后沦落为一名挽郎，被之前的老仆人认出并带回家时，父亲的态度发生了巨大的转变，认为儿子不仅没有参加科举考试，反而因沉迷于美色被骗，最终竟沦落为挽郎，这严重玷污了家族的门风，因而不再相认，甚至将荥阳公子痛打致昏死，连尸体也不予收敛；再到最后荥阳公子科考高中夺得功名，并被授予官职，父亲大吃一惊，抱着儿子痛哭多时，并立即表示和儿子恢复父子关系。由此分析，我们可以得出，伴随荥阳公子父亲情感变化的这一潜在因素便是科举考试，而和科举考试紧密联系着的是唐代世家们尤为重视的士族地位。

科举制度起源于隋朝，唐朝的统治者承袭了这一人才选拔制度。《唐摭言》曾有记载：“高祖武德四年四月十一日，敕诸州学士及白丁，有明经及秀才、俊士、进士明于理体，为乡曲所称者，委本县考试，……自是考试之初，永为常式。”由此确定了唐朝的科举选拔制度。出生寒门的弟子通过科举考试也可以被授予官职，成为新的官僚群体，这样的选举制度对于士族集团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士族们很快便意识到，如果不通过科举考取功名，自己则很有可能就会被跻身官场之外，成为衰落小姓。于是越来越多的名族开始重视科举考试并参加科举考试。据考证：“安史之乱后，史传人物经由进士上达者268人，名族及公卿子弟就占了205人，约为70%，南北朝以来世家旧族如范阳崔、清河崔、弘农杨、荥阳郑、京兆王、京兆韦、太原王等氏，无不是科举显赫之家。”为此，唐摭言的编者王定保曾发出这样的感叹：“殊不知三百年来，科第之设，草泽望之起家，簪绂望之继世；孤寒失之，其族馁矣；世禄失之，其族绝矣。”这也正是当时社会的现状。

而作为荥阳郑氏这样一个七大姓氏之一的名门望族，科举考试对于巩固他们的士族地位、维护家族声誉则更显重要，了解这一历史背景，我们也就不难理解，为何荥阳公子与其父亲之间的关系会有如此巨大的变化了。

质疑二：房屋租赁为何如此便利

《李娃传》中，李娃母女的房子、李娃“姨母”的房子以及李娃赎身后和荥阳公子所住的房子，都是租赁来的，其中，李娃“姨母”租赁的房子租期短至只有一天。在当今房屋租赁业如此发达的现代社会，都很少仅有租赁一天的事件发生，我们不禁疑惑，在唐代当时社会，房屋租赁有达到如此便利的程度吗？

在查阅相关史书等资料后，我们了解到，房舍租赁业在唐代已相当发达，是当时最赚钱的行业之一。据新旧唐书等史料记载，唐朝的都市由于交通便利、商业兴旺，来来往往的流动人口众多，商旅、吏官、赶考的考生、各教教徒以及外国侨民等往来频繁，这些城市短期居住人口的增多促进了唐代房屋租赁业的发展。宋人李昉编著的《太平广记》曾记录这么一个故事：“李固言生于凤翔庄墅，性质厚，未熟造谒。始应进士举，舍于亲表柳氏京第。诸柳昆仲，率多谑戏，以固言不谙人事，俾习趋揖之仪。候其磐折，密于乌巾上帖文字云：‘此处有屋僦赁。固言不觉。及出，朝士见而笑之。”故事中，李固言的朋友们以“此处有屋僦赁”来开玩笑，可见在当时，房屋租赁是一件司空见惯的事情，我们由此也可以推断出当时唐朝房屋租赁业的发达程度。

从唐代的史书以及小说中可以得知，唐朝的房屋租赁和我们现在社会一样，也有着一定的程序步骤：首先要有牙人做介绍（牙人的作用就相当于我们现在的房屋中介所）。牙人利用自己的信息资源优势为供需双方牵线搭桥，若交易成功，则收取一定的中介费。房屋租赁的价格与房屋的大小以及质量有着密切的关系，交易双方达成租赁协议后，房主要将房契交给房客，等租期满后，房主再收回房子，整个程序的操作环环相扣、严密紧凑，并不逊色于我们现代社会。而对于租期长短，也可由租客与房主协商决定，短的可仅租几天，如《李娃传》中李娃的“姨母”，租赁的房子租期只有一天；而长的也可达几年，如《太平广记》卷三十四《崔炜》曾有记载：“崔子先有舍税居，至日，往舍询之，曰：‘已三年矣。”可见，文中的崔炜房子已租了有三年之久。

不论是文中一开始李娃母子长达几年的租赁，还是李娃“姨母”短至一天租期，都是唐朝发达租赁业的表现。了解了唐朝繁荣的房屋租赁业，我们便容易理解，《李娃传》中房屋租赁如此便捷迅速的原因了。

解读文学作品，立足作品本身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一点，是要结合作品当时的社会历史背景加以分析。文学来源于生活，更高于生活，一部好的作品，它本身即是一部历史，倘若我们一味的沉溺于文本细读而脱离其历史背景，则很可能会导致对作品的误读和错读。就像《李娃传》这部传奇，若我们以自己的现代思维去解读，则会发现很多地方难以理解，而当我们把这些质疑点放回唐代的历史文化背景中再去考察，就会有许多意想不到的发现。本文针对笔者品读作品时产生的两个质疑点展开，联系唐代当时的社会历史背景分别作了分析和讨论，目的即在于鼓励读者以质疑的精神解读文本，以作品与社会历史背景相结合的方式分析文本。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更好地品读作品，才能更深刻地理解作品所传达出的内涵与精神。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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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浙江师范大学教师教育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