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益善《东天一朵云》阅读杂记

2014-06-30 04:47黄自华
文学教育 2014年8期
关键词:穿越姿态

黄自华

内容摘要:刘益善不仅是个善于抒情的诗人,他还是个会讲乡土故事的作家,但他不写无病呻吟的诗歌,也不写离奇诡异的故事。他讲故事的本领来自对乡村生活、对乡村人非常细腻的观察。对于中国的农村,对于自己的故乡,刘益善拥有独到的观察视角,他擅长于写似水流年中的细微琐事,写乡村男女的人生际遇和命运,写平静生活中掩藏着的痛苦和喜悦。正是这些普通乡村人物和生活场景,让这本小说集《东天一朵云》有了生活的质感和不一样的人生情怀以及人性的温度。在这部作品中,刘益善传达的是人的尊严的信息,作品中的形象,没有大开大阖的人生,却一样有执着的信念,随着时光的叠加愈益醇厚,他(她)们如散落于强大而锁细的生活各处的音符,凝聚而为大音。

关键词:刘益善 《东天一朵云》 姿态 穿越 世道人心

一.以恬然的姿态,穿越乡村的日常生活

不管是作为诗人还是小说家,数十年来,刘益善从来没有将自己的叙事镜像离开过故乡。他始终关注着农村,关注着农民、关注着社会众生的生存状态,关注着万家忧乐。即使是在后工业化社会的当下,现实的文学世界呈现一片声色犬马、珠光宝气、欺瞒狡诈,许多作家或者是一窝蜂地热衷于制造文学的种种奇诡与幻象;或者是在商品经济的挤压下,让脆弱的心灵,在浮躁的喧嚣中成为文学的集体狂欢时,刘益善仍然执著关注那些弱势族群,把目光热情地投射于世俗人物和弱小庸常的生活。作者忧戚于他们的喜怒哀乐,描绘着他们的生命情态,追踪着生活前进的步伐,传递着时代的脉息,记录着心灵的历史。

短篇小说集《东天一朵云》中的主人公,多是生活在农村社会底层的普通农民。就是这些世世代代生活在江南水乡的芸芸众生,构成了刘益善短篇小说的基本人物图像和现实人生的生命图式。作者的创作动机和艺术灵感,源于变动不居的生活实际,源于他自己亲历、亲见,耳闻目睹,让他动心、动情的人和事。变革时代的浮燥生活中,隐匿着底层人生善良、坚韧、通达精神的互通性,刘益善的小说正好找准了时下社会底层百姓这种最为基本的精神单元和最为平常的精神情态。短篇小说集《东天一朵云》的最大特点,是作者常常把满腔热情蕴藏在心灵深处,在文学叙事中却表现出对人生的大关怀、对生命的大悲悯。作者专注于观察人,并在细微处体会底层人群内心的寒冷和疼痛、无奈和悲伤。作者在鞭挞世间陋习、呈现灵魂尘垢时,不是暴晒式的,而是启发式地提醒人们远离丑恶,亲近至美。尽管他吝啬地运用自己的笔墨,但却不忘在小说中留下光明的线索,让读者分享和发现美的幸福。

文学的独特性,在于它对人类内心的不懈追索,对现实生活和精神细节的精微观察和雕刻。短篇小说集《东天一朵云》对日常生活经验的书写,有着别的作家所没有的耐心、平静和细腻。小说所建立起来的,触手可摸的真实感,往往源于那些看似琐碎的细节,以及极度日常化的场景。从日常生活细节入手、从江夏农民的生存和精神状况,到今天乡镇变迁中人性的复杂性,刘益善忠实于自己的生活经验,以出色的想像力和精巧构思,成功书写了自己心目中的“城乡简史”。在短篇小说集《东天一朵云》的21篇作品中,刘益善用洗练、生动的语言,写自己熟悉的底层民众的生活,村镇干部、草根乡民、农妇村姑皆在其中,他们的人格美、心灵美、人性美也彰显无遗。

刘益善不仅是个善于抒情的诗人,他还是个会讲乡土故事的作家,但他不写无病呻吟的诗歌,也不写离奇诡异的故事。他讲故事的本领来自对乡村生活、对乡村人非常细腻的观察。对于中国的农村,对于自己的故乡,刘益善拥有独到的观察视角,他擅长于写似水流年中的细微琐事,写乡村男女的人生际遇和命运,写平静生活中掩藏着的痛苦和喜悦。正是这些普通乡村人物和生活场景,让这本小说集《东天一朵云》有了生活的质感和不一样的人生情怀以及人性的温度。在这部作品中,刘益善传达的是人的尊严的信息,作品中的形象,没有大开大阖的人生,却一样有执着的信念,随着时光的叠加愈益醇厚,他(她)们如散落于强大而锁细的生活各处的音符,凝聚而为大音。在很多乡土文学作品中,一些乡土书写的作者,习惯将乡土与情感投射直接对应起来,沉醉于炊烟袅袅的图画、人伦亲情的温暖、乡土趣事的挖掘等,一旦对照现实,不免惶惑于恬静田园的逝去,感伤于往事随风而去,如此这般,便很容易掉入复古和一味怀旧的洞穴。其实,故乡田园从来就是变动不居的,只不过在当下转型期社会下,变动增速突然加大而已。由于这些作家缺乏对故土、故乡整体性的理解和思考,在情感上过度沉浸进去,于是使得写作主体难以做到出乎其外,使故乡形象受限于强烈的自我意识,成为一种想象的他者。

费孝通说:“从基层上看去,中国社会是乡土性的”。内质坚韧而强大的乡土文化与农耕文明,仍是我们最基本的生存状态的写照与价值理念的来源。农民身上有或许“落后”、或者“愚昧”,可供“启蒙”的种种“基因缺陷”,但是他们的真纯、正直与可爱,却正是我们这个时代值得珍视的品质。而在短篇小说集《东天一朵云》中,刘益善直面现实,并没有生硬的说教和功利的讨巧、廉价的赞美和耸人的批判;也没有绝望的哀伤和淋漓的宣泄,有的是与读者心贴心的写作态度。在他的小说叙事过程中,看不到常见于一些乡土小说中,作者对农民“落后”、“愚昧”的的嘲讽和讪笑,而是真诚妥帖地描述着他们最卑微的生活追求和生活满足、对生活的敬畏、对人间温情的向往、对周遭世界的关切。在刘益善小说中,我们可以体会到一种不灭的希望、温暖和善意。他的作品端直、规范,但也不是篇篇写“正剧”,其中不少篇章也凝聚了作家深重的忧患。

二.以优美的情感,书写乡村的世道人心

以优美的人情书写天道人心,是中国文学自古以来的优良传统,正因为如此,王国维才说《红楼梦》写的是“通常之人情”,鲁迅也把《红楼梦》称之为“清代之人情小说的顶峰”。《红楼梦》最打动人的也是“人情”——一种优美的人情,即便是贾宝玉和林黛玉所追求的心心相印的知己生活,也藏在一种值得珍重、留恋的人情之中。刘益善的小说集《东天一朵云》,也是一部以优美的人情书写天道人心;以质朴、真诚、睿智,营造出一个充满善意、浸透大美文学世界的著作。刘益善的短篇小说里满是市井百态,他始终把目光投向底层民众灵魂的深处,淋漓至尽地呈现了乐观的辛酸,优美的丑陋,诡谲的幽默,冥顽不化的思路和困苦的温馨。作者对乡村普通小人物和司空见惯小事件的敏锐发现、机巧琢磨、精心剪裁、细腻刻画,以及对“见怪不怪”的喜中之忧的冷峻思考和自然表达,显示了一位经受生活历练的作家的洞见。刘益善的小说,有乡土般的淳朴质地,他写了忧伤,但不绝望;他写了苦难,但不自苦;他写了小地方人的情怀,但不狭窄;他写了美好的真情,但不做作。他的短篇小说,如果一刀切下去,一切就能够清晰地显示人间的世相来。endprint

刘益善的文学创作之“根”,始终扎在生养他的乡土里,生长在荆楚文化醇厚的传统中。刘益善对于乡土中国的个性化书写,体现了作者对中国农民和乡土中国的深切理解。作品所表现出的普通生命的宽度和温度,融会了作者对笔下人物的理解、忠诚和热爱,也使文本直抵人道和人文关怀,同时又对生命饱含正直的信念。刘益善以通达而智慧的心打量世界,所发现的,往往是别人所难以发现的自得和优美。因此他的小说作品,在苦难叙事成为主流的时代,对苦难有一种超然的理解。刘益善的作品里,很少有彻底的、尖锐的对抗,而是充满和解和包容的姿态。他笔下的主人公总是在试图理解自己的生活,理解自己与世界的关系,从而显示出一种中国农民的宽广和坚韧。小说集中有不少悲剧故事,如《一枝梅》中的梅嫂为了丈夫免于处罚而以身事武装部长,最后遭村人嘲笑而自杀;《东天一朵云》中少女云无意丢失了手表,被父亲冤枉而跳水自尽。作者通过平静的叙述,将隐藏于故事背后的道德伦理、人际关系、情感状态真实地裸呈出来,面对生活的严酷无情,人生的种种无奈,小说所揭示出的主人公精神世界,简单中有充实、粗疏中有温暖,从而使小说作品充满人生的况味。同时,作者以小中见大的方式,折射出时代大潮的光影,小说里每个人的命运都折射着时代的风云变幻,记录下历史进步的足音,体现了作家的人生理想和人性关怀,读来令人嗟叹。

中国古代的小说,并不注重观念和思想的直接传达,而重在解析人世间的情和理。在中国人看来,人情就在世俗之中,天道也隐于日常生活里面。一个作家,若把人情和世俗生活写透彻了,他也就把世界了悟了,这是中国独有的小说创作意识形态。刘益善善于观察生活,感受生活,因此,他小说作品中有关日常的生活细节的写照,表现了作者细腻良好的艺术感觉,给人留下难忘印象。刘益善对生活的体会是宽容和善良,他作品中没有那种自以为是的谴责社会不公、为民代言的意愿。他试图以一个聪明人温暖的心灵,去理解人性中微妙的心理和弱点。譬如怂哥儿发财之后的尴尬(《怂哥儿的红领带》)、老五盗墓的闹剧(《错位》)、巧姐对故人的欺骗(《清明雨纷纷》),都真实地记录了一个历史时期的乡村文化状态和农民的精神境遇。刘益善以风和日丽的韧性、风调雨顺的恬然,穿越着我们的日常、穿越着我们得以生存的时空和精神世界,静水深流、空山鸣响,这是刘益善小说的智慧,更是刘益善小说的力量所在。刘益善描述的乡村日常生活,其实就是我们在毫不经意之中感受到的普通人的日常生活,这种日常性的本质就是人的本色和本性,由此我们可知,日常生活也有着自己的丰厚和宏大。小说集《东天一朵云》写了人情之美和人心中那些纤细、单纯的感受,文本底部总是涂抹着厚厚一层温暖的色调,它会让你和作者一起去怀想当年那些过往的苦涩和温润,小说中所渗透的人性之美,在喧哗的时代里令人心仪。

三.以“无技巧”书写,显示乡村书写的技巧

我们常说写短篇小说好比在针尖上舞蹈,短篇小说作者要有在细部做文章,要有精雕细刻的精神,要有对语言魅力的执著追求。许多的时候,小说的价值,不在于作家所说出来的部分,而恰恰是隐藏在作家想说而未说的地方,短篇小说的写作,尤其如此。刘益善的短篇小说,描写简洁、准确、深沉、有力,线条清晰,构图舒爽,又不乏情感的浓烈色彩。之所以如此,都是源于刘益善对生活的深刻认知。他悉心观察、体验、研究、分析生活,把笔下人物的生活变成了“我”的生活,可以如数家珍地将生活中的人情世事现于笔端,让读者既能看清生活的肌理,又能感受到生活的况味。

阅读刘益善笔下素淡的江南水乡,平常的乡村阡陌中的寻常人物,便能感受到他笔尖下静水深流的万象。作者隔岸观火却事事洞明,他以口语化的文字、机智内敛的叙事风格,不断开掘着那些家常而琐碎、温润而细致的江夏风物。不经意间,刘益善常常会让他那些令人会意会心的人物,于平淡无奇中不断表现着生命的平常与无常、人性的深度与宽度。于是,司空见惯的生活表象、宁静鲜活的民情世态,也会自然而然直抵读者视域。

刘益善的小说总是更多地包含世界的认同,更多地依凭自身经验,自身情感倾向的艺术提炼,寄寓对于人际理解、沟通、宽容、和谐的憧憬。从对于往昔的回眸追忆调节到对于现实的凝眸追踪,从生活观察的平视方位调节出某种透视的姿态,刘益善卓有成效地开阔了艺术的视野,磨砺了更为普及和恒久地进入生活里的能力。《东天一朵云》,这篇作品不足万字,用笔极为简约,多用环境描写暗示情节和烘托气氛,将大冲突留在叙述的空白处,寓大悲痛于平静的对话之中,看上去平平淡淡,字里行间却潜涌着波澜,别有撼人的力量。这篇小说结构严谨又没有呆滞和突兀之感,篇幅精短却可见变化起伏,且这变化又合乎情理。似乎是脱口而出的一个故事,没经过什么组织和安排,只是自然地流淌出来,了无人为的痕迹。读者觉得这些故事就是发生在自己身边的真人真事,如同亲自看到一样,或者说,即便亲眼所见,也不如读这些小说来得真切。作者写的是现实事物,而故事的灵魂,却远远超然高举于物象之外。

读刘益善的小说,最受启发的就是他把心理作为一块沃土来开发。不管大故事、小故事,探索下去,都最接近人性的道路;刘益善笔下的众多人物,或朴实、或率真、或幽默、或狡黠,个个都散发着江夏这方热土的精神气息,人人都带着荆楚大地的文化印记。《母亲湖》通过一场诗歌朗诵会,将乡村少年在湖中历险时所体验到的敬畏情感与一段惊心动魄的传奇所表达的扬善抑恶主题勾连起来,并借助“山”、“湖”两个充满象征性的意象,带有深厚的地方文化色彩。这篇小说人物鲜活,思想透辟,语言恰当,叙述恰当,谋篇布局也恰当。小说清新浓郁的生活气息和回味悠长的生活哲思,读来爽朗有味,亲切感人。

刘益善小说有很强的情节性。很好看,很有嚼头,里面有许多内在的哲理,值得玩味。他的小说语言平实,但是平实中很有道理,能够抓住人性的方方面面。他写普通题材、普通人物的同时,总是能够写出并不普通的,掩藏在平静生活之下的心理与情感顿悟。刘益善的小说短小精粹,文本中弥漫着淡淡的忧伤,更有对未来生活的向往。因为是站在人性的高度反观过往的岁月,目光更冷静、更犀利,对人性的开掘达到了洞幽烛微的程度,发人深思,让人警醒。刘益善的小说在形式上偏于传统,甚至可以说有些老派,但就小说传达的意蕴来说,并不落后于现代。它有别于我们目前占主导地位的,用前卫、另类方式表达的文学新质观念。而这在某种意义上,也“颠覆”了所谓“形式就是内容”的流行见解。

(作者介绍:曾担任《中国民族博览》杂志常务副主编,《中国亚文化丛书》主编。著有《批判的快感与尴尬》《荒漠上的舞蹈》《天才的宿命》《穿越历史的无限悲凉》《思考者的孤独》《边缘喧哗》等文学评论专著和《中国式狂欢》《饕餮之殇》《九品论丐》等9本亚文化研究著作。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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