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听世间暖

包利民

这个世间的温暖是可以听得到的，若心静时，万声入耳皆如天籁，流淌成心底脉脉轻暖，濯风尘，涤旧绪，梦想和希望便焕发出一种新的生机，一如春来树绿，雨润花红。

给我这种想象和体会的，是一个旅途中邂逅的陌生人。那是在小兴安岭深山里，游人极少，我常常去那里，看长风吹过山谷间的树，松涛起伏。那一天就发现有两个人也站在山顶，男人的背影很高大，女人在他身边，不停地轻声讲着什么。走到近前，发现，男人是个盲人。经过交谈，知道男人是钢琴调音师。他说：“我的耳朵可不只能听到琴声，能听到许多你们听不到的。就像现在，你们可能只得到风声和松涛声，我却能听到山谷里溪水的流淌，还有那边林中的鸟叫！”

我闭上眼睛，让心沉静下来，果然，没有了眼前的五色干扰，耳畔便飞来许多美好。那个男人称这是耳朵里的风景，极少有人能体会到。告别时，他说了一句很让人回味的话：“我的耳朵不仅能听到风景，更能听到身边许多的美好和温暖！”

的确，我们耳中充盈着的，多是让人心烦的种种，仿佛被尘世喧嚣困囿，摆脱不尽。而那些让我们心生温暖的东西，却常常与自己的耳朵错失。其实，是我们的心不静，在浮躁的心境中，美好很难得其门而入。

想起读高中时，由于面临高考，学业繁重，老师天天催促，父母日日唠叨，直让我们本就不安的心，更增添了许多烦躁。有时候，课间我们会彼此诉说一下各自在家里的遭遇，觉得父母真是让人烦透了。终于有一天，一个一直沉默的男生终于忍不住对我们说：“如果我是你们，要是我回到家里，别说父母唠叨，就算他们天天骂我天天打我，我都会觉得幸福死！”

我们都无语。那个男生是个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从不知亲情为何物，从书本上看来的，也很难理解那是一种怎样的情感。那时的我们，听了他的话，都觉得很惭愧。有时候，我们无法去接近一颗关爱我们的心，所以从他们的话语里，感受不到声音的温度，更难将那些话语化作心底的暖流。

那一年在电厂倒班，前夜班零点下班，我们大多住在倒班宿舍里，特别是冬天时，更不愿大半夜回家，不但冷，而且会打扰家人休息。而有一个同事，却不管冷暖雨雪，下了夜班都要回家去。起初我们都笑他，笑他离不开媳妇，可是后来他却道出了真正原因。原来，他的老母亲每次在他上前夜班时，都会等着他回去后再睡。他说：“每次半夜到家，听到我妈走来开门的脚步声，我的心里就热乎乎的，我愿意回家，不管什么时候！”

我想，在他的耳中，母亲半夜的脚步声，就是他心里的期盼，就是他生命中永远的眷恋。而他的母亲，半夜听到儿子回来的脚步声，心里也一定是欣喜而温暖的吧！有时候，幸福离我们很近，近到只是亲人的脚步声，就能叩响幸福的门扉。

还有另一种聆听，更让人动容。

十多年前，我还在另一座陌生的城市，在梦想与现实之间苦苦挣扎着。那时认识一个朋友，我每当有什么不满或抱怨时，都去找她倾诉。在她面前，可以尽情地说，甚至毫无顾忌地骂自己当时所恨之人。因为，她是聋哑人，她只是静静地坐在我对面，脸上带着微笑，看着我的嘴唇飞快地开合。她也在挣扎，她却总是面带微笑，她历尽艰难学会了认字写字，学会面对生活中的白眼冷遇。

有一天，我又去找她，没等倾诉，她却拉着我跑到后面的街上。街对面有些远的地方，是一个工地，正要垂直爆破一栋旧楼。我们走近一个玻璃电话亭，在那里远远地观望。我不明白她何以忽然有了这种闲趣，便也静静地看着。随着一声巨响，地面仿佛颤抖起来，电话亭的玻璃窗更是被震得簌簌响。转头间看见她把两只手按在玻璃上，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十几秒后，声响消失，她在玻璃上哈了一口气，飞快地写下一行字：“我只想摸摸这个世界的声音！”

她用这样的方式，聆听着那一刻的轰鸣。心里忽然便有了一种无言的感动和震动，在她的世界里，声音是一种梦想，她却这样去“听”那些梦想。那个夜里，我收到她发来的一条短信：“我梦想听到这个世界的声音，可是命运却注定我只能用手去触摸这声音。当那份震颤通过手掌传到我心里时，我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

我回短信问她：“在那样寂静的世界里，你就用这种方式感觉声音的存在？”

她答：“是的。就算是你们认为的噪音，对于我来说也是最美的音乐。因为，我用的不是耳朵，而是心！”

有一种聆听，不是用耳朵，而是用心。忽然便觉得，自己的那些烦恼，实在是微不足道，甚至很可笑。我一直没有用心去聆听过这个世界的声音，所以更感受不到生活中的温暖与感动。怨怼占据着焦虑的心，美好都被摒弃于生命之外。不但耳朵被堵住，心也被封闭。

所以，只有先打开心灵，才能唤醒耳朵，才能聆听到世界的所有温暖，才能让心里常驻感动，生活才能如花绽放。

（编辑/杨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