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群中的独特存在
——谈鲁迅作品中的“异类”

2014-07-29 03:03王美心
文艺生活·中旬刊 2014年6期
关键词:异类下层嫂子

王美心

(武汉大学,湖北 武汉 430072)

那些人群中的独特存在
——谈鲁迅作品中的“异类”

王美心

(武汉大学,湖北 武汉 430072)

“枪打出头鸟”、“人怕出名”等等古语告诉我们,在中国几千年传承下来的精神中,随大流是必不可少的。大部分人都是因为融入周围的圈子而生存下来,在鲁迅的笔下,有一些小人物的悲剧就是因为他们异于周围的环境,他们是环境中独特的存在,所以造成了他们生存的悲剧。孔乙己是“站着喝酒而穿长衫的唯一的人”。《明天》中,“深更半夜没有睡的只有两家:一是咸丰酒店……一是单四嫂子。”祥林嫂不停的把苦难诉诸于人,这些都让他们无法很好的融入周围的环境而成为异类。另立于人群的,注定不是天才就是悲剧。

鲁迅;小人物;异类;格格不入;独立于人群外

鲁迅创作小说,其目的在于“将旧社会的病根暴露出来,催人留心,设法唤起加以疗治的希望。”他的作品具有很强烈的现实意义,是当时时代的一面镜子,几近于完整的展现了当时中国社会底层民众普遍的生存方式。

关于底层人物的分析,大部分学者同意的说法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一方面,鲁迅对于底层人民有着深深的同情。认为他们的遭遇是值得人同情的,底层人民都是为了生活而在苦难中不断挣扎,处于生存的困境之中而逃脱不了的一种心酸和困苦。另一方面,鲁迅对于底层人民是愤怒的,他们处于一种悲惨的境地却不知道为自己反抗。他们讨厌现状却也更讨厌改变。对于他们来说,只要生活在群体中而且不会丢失集体存在感,他们就不会感受到生存危机。

几千年的传统文化把这样一种思想深深的植入中国人的精神之中,即群体高于个体,而太过强调集体存在感却使得个体存在感丧失。对于中国人来说,安稳胜于一切。基于这个道理,底层人民往往更喜欢从众,把自己融入大流。在鲁迅的笔下,下层民众有很大一部分是趋于大众之中的,他们麻木而荒唐,虽然过不上好日子,但是还不至于活不下去。而最为悲惨的,则是那些人群中的异类,他们也是底层民众,却又跟底层民众有着一种隔阂,他们是独特的存在,他们身上所体现出来的重重压迫,除了统治者与普通民众之间的不可调和的矛盾之外,还有普通民众和普通民众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他们的日子是最艰难的,可是却得不到同样是底层人民的普通人的同情,反而被围观、被嘲笑。他们只能生活在个体世界中,融入不了整个群体,没有集体存在感,有着深深的生存危机。他们最终的结局都很悲惨,除了自身的原因,周围的社会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一、孔乙己——落魄知识分子的代表

《孔乙己》是鲁迅的代表作之一。“孔乙己是站着喝酒而穿长衫的唯一的人。”其实这句话已经把孔乙己的格格不入描写的很生动了。长衫是读书人的代表,而短衣帮是穷苦劳动者的代表。在经济状态和生活状态上来看,孔乙己已经属于穷苦劳动者的行列,或者还比不上那些劳动者,他没有资格跟那些穿长衫的人坐在一起,但从心理角度来看,孔乙己觉得自己依然是个读书人,是比劳动者高人一等的,他不肯脱下又脏又破的长衫,以此彰显自己的身份。

在孔乙己的那个世界里,人自动的分为两个群体,一个是穿长衫的上等人,一个是下等劳动人民。上等人的生活固然很好,他们坐着喝酒,下下小菜;但是下等人的生活也还是可以过得去,在吃饱穿暖的基础上偶尔还有闲钱喝喝酒。孔乙己的悲哀是找不到自己的群体,上等人的群体不允许他的进入,因为那是一个有钱人的世界,他不具备进入那个圈子的一种经济能力,底层人民的群体是他不愿意进入,他的思想受到封建教化的荼毒太过严重,他把等级和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因为脱离了群体,所以孔乙己在那个社会中没有集体存在感,所以也就具有了生存忧患意思。

“孔乙己一到店,所有喝酒的人便都看着他笑”,“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所有人”、“店内外”囊括了当时社会的群体:穿长衫的上等主顾和穿短衫的下等主顾。所有的人都觉得他可笑,他却藏在自己为自己划定的圈子里,不肯出来。他站在两个群体的中间,上层压迫下层,下层反抗上层,他既受到上层人的不屑,又受到下层人的鄙视,两方面都给了他极大的压力。让他自己的生活陷入最困难的境地。

最终他的死亡不仅是个人的悲剧,也是整个社会的悲剧。他的独立让他成为当时他那个社会中的一个异类,而异类的结局大多数是悲剧的。

二、单四嫂子、祥林嫂——悲惨女人的代表

(一)单四嫂子

单四嫂子首次出现,是说:“深更半夜没有睡的只有两家:一是咸丰酒店……一是单四嫂子。”一句话点出了单四嫂子的独特,她融不入那个社会,她守着寡、独自养活自己的孩子,这两件事情让她的生存陷入到一个无限的黑洞。

单四嫂子是个粗笨的女人,很本分的过着自己的日子,她对于生活从来没有非分的要求。丈夫死后,她循规蹈矩地遵照封建伦理传统,守着儿子,靠着自己双手养活着自己和儿子。在当时那个社会中,她的无助显而易见,王九妈、蓝皮阿五、红鼻子、老拱、咸亨掌柜都是冷漠的,在他们心中,封建思想占据着很大的地位。守寡的女人都是不吉利的,所以单四嫂子是不祥的,她的不幸造成了她与周围的隔阂,她融入不了周围的群体。可能她不是当时社会上唯一这样的女性,但是在鲁迅的描写之中我们可以看到,她与周围的人都是不同的。因为她找不到集体存在感,所以她有着深深的孤独和无助。

貌似所有人都在帮她,咸亨掌柜帮她抵押首饰买棺材,王九妈替她张罗宝儿的后事。但我们不难发现,“幸亏王九妈等得不耐烦,气愤愤的跑上前,一把拖开她”、“吃过饭的人也不觉都显出要回家的颜色,——于是他们终于都回了家。”这些描写都说出了周围人的冷漠。因为很难在这个群体之中立足,所以所有的帮助都是面子上,或者看在钱的面子上。我们可以从“幸亏”、“终于”等字眼体会到,他们的好心是一种不得不做的体现。单四嫂子和他们是同一个阶层,而单四嫂子和他们又是不一样的。作为同一个阶层,相互之间应该帮助,而不一样,又让他们对于她的帮助是一种点到为止而不是尽力而为。

守寡、自己纺线维生,本来是该赞扬的,可是就是与周围的世界格格不入。每个人的生活都有无奈和苦难,但是过分的苦难可能只能让你从那个苦难的世界里分离出来,成为他们冷眼旁观的对象。单四嫂子过于苦难,所以跟那个世界格格不入。最终宝儿有没有入梦我们不知道,如果他会入梦,也算是对单四嫂子的一种安慰。如果不会,那也只能是在叹气之后再加一次叹气。

(二)祥林嫂

祥林嫂和单四嫂子相同的一点是,她们都是寡妇,而且都失去了儿子。她们都是勤劳而善良的女性,却都被周围的人孤立出来。祥林嫂比单四嫂子更凄惨的一点是她被迫再嫁,而且背上了克夫的骂名。她们都是孤单的,找不到可以容得下自己的群体,她们身上的命运让她们难以在当时的社会中同别人一样的生存,她们更加艰难,更加困苦。

“我”在回乡遇到祥林嫂的时候,祥林嫂询问了他关于魂灵的事情。“我在极短期的踌躇中,想,这里的人照例相信鬼,然而她,却疑惑了。”祥林嫂与周围的人是不同的。在那个整体都迷信的时代,大家都相信鬼神是存在的。在落魄之前,祥林嫂也是坚定不移的相信的,她捐赠门槛的行为就说明了这一点。只是在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之后,她开始对这一切产生了一种怀疑,亦或者她只是一种害怕,因为柳妈说她死后下地狱两个男人会争。无论怎样,她总是与周围的人不同的,她的疑惑让她在当时的环境下是那么的不可饶恕。“我”也只能“匆匆逃回四叔家”。

周围人的苦难都是藏在心里的,只有祥林嫂,她会把自己的苦难说给周围人听。刚开始是同情,后面就是不耐烦,再后来,“后来全镇的人们几乎都能背诵她的话,一听到就烦厌得头痛。”在那个苦难横行的世界,每个人都没有诉苦的权利。可是祥林嫂在很多次的打击之后,尤其是失去了生活最后的支柱——儿子的时候,她的精神接近于奔溃。因为周围的环境,导致她没有办法排解自己心中的苦闷,她只能把自己最难过的那段经历说出来,这是她能选择的唯一方式。大家都不说话就形成了一种平衡,因为祥林嫂打破了这种扭曲的平衡,所以大家都会从心里产生抵触。听着,换来的更多的不是同情而是嘲笑。

三、阿Q——一种独特的存在

阿Q的人物形象总是让我们无法给他归个类。他是属于下层民众的,懦弱、卑微,就因为说了自己“和赵太爷原来是本家,细细的排起来他比秀才长三辈呢。”而被赵太爷打了一个嘴巴,并且被地保训了一顿,还赔了钱,他是底层民众,所以上层人民不屑于与他为伍,他都没有去认祖归宗,只是说了一说,就让上层人民觉得有辱门风。“你那里配姓赵。”一句话便讲阿Q与上层社会隔开,并且划下了一道鸿沟。

“阿Q又很自尊,所有未庄的居民,全不在他眼神里,甚而至于对于两位文童也有以为不值一笑的神情。”所有居民不在他眼里,反推,他也不会在所有人的眼里,因为他看不起下层民众所以他不能融入到下层民众,他的所谓的自尊让他自己从自己该在的那个群体里面分离出来。本该找到的集体存在感被他自己放弃了,所以下层群众也拿阿Q作为取笑的对象。“阿Q自然更自负,然而他又很鄙薄城里人。”他本来与上层社会就是两个阶级,因为他的自负,他反而鄙视城里人。他的出身和他的不努力,让他注定与上层阶层的人民不可能成为一体。在上层群体中,他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上层社会也不给他留一个位置。和孔乙己相似的是,上层群体他没办法进入,而下层群体他又不屑停留,处于一个中间的尴尬位置,他的处境也可想而知。

阿Q对于革命也处于一种很奇怪的地位。“阿Q有一种不知从那里来的意见,以为革命党便是造反,造反便是与他为难,所以一向是‘深恶而痛绝之’的。殊不料这却使百里闻名的举人老爷有这样怕,于是他未免也有些‘神往’了,况且未庄的一群鸟男女的慌张的神情,也使阿Q更快意。”他的心里对于革命的想法是十分扭曲的,一方面‘深恶而痛绝之’,另一方面又‘神往’。他‘深恶而痛绝之’使他与不喜欢革命的群体站在一起,而‘神往’又让他向着革命者的阵营中,他的飘忽不定使他在两个群体之中都难以站住脚,他夹在两个阵营之间,导致了他最终的悲剧结局。

鲁迅说下层人民是麻木的、冷漠的,而这些麻木、冷漠的对象,往往都是这些与周围的群体格格不入的人。虽然并没有分出群体,但是大家都在自动靠拢跟自己属性相近的群体,这些人的可悲就是他们在两个群体中间游荡,无法融入到任何一个群体。在中国的大环境中,“独异者”是社会的叛逆者,作为孤独的个体与强大的外界对立着,不可避免地会陷入绝境。“独异的个人”总是受到众人的疏远和虐待,他们抗拒、反抗,却在传统势力根深蒂固的环境中,成为众人的对立者,最后,都落得悲惨的结局。

中国人和的思想深深扎根在中国人的骨子里面,任何时候都在找一种平衡,在中国社会,想要不把自己逼入绝境,就要和大多数人保持一致。那些独立者,只能让我们感到深深的惋惜。

[1]鲁迅.南腔北调集自序.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年12月1日.

[2]鲁迅.鲁迅小说全集.哈尔滨出版社,2013年2月1日.

[3]张红雪.论鲁迅与卡夫卡作品中的小人物.中国知网.

I206

A

1005-5312(2014)17-0001-02

猜你喜欢
异类下层嫂子
兰嫂子的脱贫致富梦
一类多个下层的双层规划问题
嫂子的笨办法
积雪
陕西横山罗圪台村元代壁画墓发掘简报
相亲
毛毛虫中的异类
鱼中的异类
鹦鹉中的异类
但愿多些这样的“异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