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万新成了吉庄人

2014-08-08 06:33赵瑜
黄河 2014年3期
关键词:朔州赵树理小河

赵瑜

作家郭万新,接连几部新著,根子扎在一个叫吉庄的村落。他向读者报告了一大筐几近沉寂的乡村故事,讲述了一大群生动鲜活的新旧人物,也给自己多年来的创作锻造了一次升华。

这个吉庄在哪里呢?

太原以北,雁门关外,过去直称雁北,而今叫做朔州。吉庄,正是朔州古城东面一座老村。古时候,曾有敕勒部落尽情游牧繁衍,渐渐与农耕文化融为一体。有学者认为,古远的《敕勒歌》即诞生于此,好一派“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壮阔景象;后来,丁玲所著《太阳照在桑干河上》,那河的源头,就流淌在吉庄侧畔原野上,或曰:吉庄农人护卫着桑干河之源。老泉头水旺时,一如水缸般粗壮,平地涌起三尺雪涛,老远便能看到。

有水草,有牛羊,有土地,便有了牧人农夫,进而派生出悠悠历史乃至悲喜生活。这一切,对于作家构成了盈实宝库,凝铸了文学意象,催萌了创作激情。只可惜,晚近几十年,一部分作家对于乡土史话淡泊了兴致,两脚再也迈不进村舍泥泞路,屁股坐不热农家炕头,手中一枝笔,时常在豪华红木大班台上献技,心灵不知被绑架到哪里去也。老问题依然尖锐存在:作家逃离了土地,魂魄飘散于雾霾,即使置身于丰厚藏宝之地,也会失之交臂。

郭万新却是一位貌似愚钝实则聪慧的掘宝人。2010年,他推出一部《吉庄纪事》,我携手山西作家协会报告文学专业委员会同仁,前往朔州研讨此著,得知他一头扎在吉庄老村,采访劳作,万事挂心,竟已两载光阴。万新家在朔州城,相距吉庄四十里地,吉庄倒成了他的后院儿,成了他打捞神奇往事的菜园子,收获不可谓不丰。万新埋头苦干,鱼水农耕,引起了大家的关注和尊重;到了2012年,他又拿出一部《吉庄的三户人家》,次年即获赵树理文学奖,评委们在作品评语中说:“郭万新的《吉庄的三户人家》,讲述了朔州市吉庄村颇具代表性的三户人家的生存状况、命运沉浮及精神追求,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改革开放三十多年来农村的变迁,表现了在现代化、城镇化进程中,乡村底层民众所面临的冲击和抉择;同时,又对农村未来发展的走向作了展望。”菜花再度盛开,果实愈显丰硕;今年,万新最终完成了他的《吉庄三部曲》之三《吉庄十五户》并在京出版。屈指算来,他践行田野调查五载春秋,作品从历史到现实,从全村到农户,从宏观到人情,一步比一步深入。桑干河源头的活水,滋润了作家的笔墨砚台,也滋润了万新的心田。

郭万新的创作,据土深掘,依户探访,使我想起了前辈赵树理先生。当时,中国农村公社化高潮叠浪,赵树理忧心忡忡,在他的计划中,要针对一片乱局,写出一部新长篇,名字就叫《户》。可以说,没有庄户,就没有农村社会的构成,广义上讲,没有千家万户,也就没有了中国。东方庄户人家谋幸福,不一定非要投身共产国际运动不可。而大革命换来的“土地还家”,耕者有其田,正是亿万农民帮助共产党打天下的原初动力。一旦从自家手中交出沃土,交给公社集体,农户便认为,革命只是一场泡沫般的空欢喜。队长喊人去地劳动,农妇马上就说“小腿疼”。很显然,所谓“大公无私”、“斗私批修”、“狠斗私字一闪念”、“舍小家为大家”等等口号,对于大多数户主而言,形同梦呓。再看赞扬公社化的歌谣“大河有水小河满,大河没水小河干”,也恰恰说反了——小河不淌水,何以成江流?令人沉痛的是,赵树理先生的真知连同他腹中的《户》,都被那个时代的滔天巨浪吞噬掉了。换个角度说,生活在那个时代的中国作家,心灵只能苦痛着,中国作家和中国农民一样,压根儿看不到艳阳天气下那条金光大道……

赵树理先生惨死于暴烈革命,惶惶然将近半个世纪,今日山西作家,又有人投身农户,为庄稼汉挥笔写作,数载长歌不止,我从心底感到欣慰。

现在,我们相随万新走访吉庄,情况变异极大,传统意义上那些庄稼汉的身影隐约远去。而中国村庄的内涵,万变不离其宗,是无法轻易改弃的。

郭万新的《吉庄三部曲》,写得好,意义重,他也因而成为一位真正的吉庄人。希望万新继续深挖细掘写下去,在重视文学性的同时,如果能够结合一些社会学方法,引进一些新史学观念,作品将会更佳。

祝贺《吉庄三部曲》问世!

最后我想说,一条条小河,一道道湾渠,终将汇涌而成中国报告文学的激流,奔腾到世界文学的海洋中。

还是那话: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责任编辑: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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