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赶

吴新华

我弯腰在金黄色的稻田里割稻，时不时抬起头，张望停在公路边的那辆红色摩托车。炎日下，我全身火辣辣的，汗珠穿过鼻梁流入嘴巴，我用衣袖在脸上擦拭一把，仰脸眺望，一辆摩托车飞驰而过，尾随着一辆红色摩托车，那正是我的摩托车。我脸色发白，呼吸急促，这摩托车是我最贵重的财物。我拿起稻刀一跃跳上路面，我一边大喊抓贼，一边箭一般冲过去。

我撒开双脚在公路上追赶，贼骑着摩托车两眼死死盯住前方。轿车、拖拉机从我身边经过，我请求搭乘车子，没人理睬。我追赶了一阵，气喘吁吁，双腿不听使唤。那辆摩托车离我渐行渐远。我没有气馁，继续拼命追赶，当我跑得直不起腰的时候，突然一辆公交车停下来，打开车门。我趁机上了车。司机说：“小伙子，看你拼命奔跑，去哪里？”我说：“追赶前面那个偷摩托车的贼。”车内一片喧哗，有的说可怜啊；有的说贼真可恶；有的说这是公交车又不是警车……司机在我恳求下，加大马力，公交车飞速行驶。车内的许多乘客对司机很有意见，都说他们是乘车的，不是抓贼当英雄的，要求司机放慢速度，以防出现事故。

司机额头有一条川字纹，在乘客强烈的反对声中，他额头的川字纹拧成一条粗糙的绳。一位穿着白衣、白裤、白鞋的小伙子厉声说：“司机同志，不要忘了你的身份，别干那些傻事。”

司机也火了，大声说：“老子最恨的就是贼，今天一定要把那个贼抓住，各位乘客，得罪了。”那小伙子狠狠地说：“难道你不要这饭碗了。”司机喊道：“老子靠力气干活儿，到哪里都有饭吃。”

公交车在公路飞奔起来，路边的树木向后面跑起来了。很快，我发现远处奔逃的那辆摩托车。司机又踩紧油门，前面是平整的柏油路，车了快得差点飞起来，有时车身晃动起来，乘客吓得尖叫声此起彼伏。摩托车飞身穿上了运河大桥，我们也紧追上桥顶，下坡时那摩托车如子弹一样飞了出去，我们车子稍稍慢了半拍了，又与贼拉开了距离。

过了几分钟，车子进入公路，司机使劲踩上油门，公交车终于追上摩托车，我高喊：“你放下车子，你跑不了。”那个人还是看着前方，头也不回。前面是三岔路口，其中一条是狭窄的村道，如果让贼溜进了村道，公交车追不进去，我的那辆车子就泡汤了。

我喊司机，快把那贼拦下，司机不亏是一位驾驶高手，他将车超过摩托车，车身将摩托车往路边逼去，那贼为避开与公交车这个庞然大物的相撞，靠近路边，再靠近路边，突然一声“嘭”响，那贼连人带车摔入田地。

我与司机从公交车飞身出来，我瞥了一眼那个贼，扔掉手中的稻刀，扶起那辆心爱的摩托车。

那个贼30多岁，国字脸，身上的衣裳破旧。他坐在地上抚摸受伤的膝盖，突然起身脱下那件外衣，在空中挥了两圈，发怒吼道：“你们坏了我的事情，是你们坏了我的事情。”

看着贼发威的样子，我真想过去掴他两记耳光。

司机冲上去，那贼向后退了两步，贼脚底一滑，朝天一跤，满身是淤泥。

车子已追回，看那贼脏兮兮的模样，我和司机一合计，决定放他走。

司机关上车门，我也骑上摩托车准备离开时，那贼突然跑过去说：“你们能不能把我送到派出所啊？”

我吃惊地端详那个人，他脸上的皱纹纵横奔驰，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司机说：“不知好歹的家伙，老子放了你一马，你怎么往枪口上撞。”

那人说：“我骑你们的摩托车是我的错。早上邻居阿城的摩托车停在路边，我看见一个男子偷了阿城摩托车跑了，我就追出来，后来借了你们那辆红色摩托车一直追赶。”

我说：“你去派出所干吗？”

那男子说：“我想去派出所报个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