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月泉:挡不住的“诱惑”

2014-08-26 09:41唐燕能
中外书摘 2014年8期
关键词:妻子

唐燕能

蒋月泉(1917-2001),评弹表演艺术家,博采各家所长,自成“蒋调”,为评弹曲调中传唱最广、影响最大的弹词流派唱腔。

抗战胜利后,全国人民沉浸在一片胜利的喜悦之中。国民政府的大批要人、接收大员,以及绅缙士贾回到上海,昔日的大都会又呈现一派短暂的繁荣景象。不管白天还是晚上,各家戏馆、影院、书场、舞厅都天天客满,座无虚席。由于“蒋调”早已风靡上海滩,蒋月泉此时也成了评弹界甚至整个演艺界的当红明星。据统计,光上海大小书场就有二百五十多家,加上政府和私人的几十家电台,蒋月泉每天从早到晚都应付不过来。一般的“蒋迷”听众以在书场一睹蒋月泉的风姿为快,而达官贵人则以堂会的形式请蒋到场,炫耀自己的地位与身份。

此时,一个光艳四射、秀丽如兰、被大小媒体称为上海第一交际花的女人,出现在蒋月泉的面前,于是在蒋月泉的一生中最为缠绵悱恻,甜蜜与欢乐、痛苦与哀伤交织的浪漫故事发生了。

其时,常见诸沪上报端的任文芝,是上海滩人气最足、名声最大的四大交际花之一,与杭茉英、施丹萍、夏丹薇等齐名,且居于魁首。她白净面孔、四方脸、五官端正、蛾眉秀目、鼻挺唇红,举止婀娜妩媚,丰腴而不显胖,身材不高不矮,穿着时尚,爱仿效好莱坞明星最流行的发式与着装款色,似乎有点像英格丽·褒曼,更像奥黛丽·赫本,所以有小外国人之美称。她漂亮、大方、气质高雅、媚而不俗,讲一口标准的北京话,还能说一口流利的上海话和苏州话,也会说些英语,交际面极广,在上层人物的沙龙里常见她微笑的倩影。总之,是一个人见人爱、女人味十足的美人。

上海孤岛时期,只有十七八岁的她,不仅周旋于资本家、各类政客之间,与汪伪要人丁默邨,乃至共产党方面的人士潘汉年也有所接触。

作为第一流的交际花,她很富有,在生意场上经她攻关与中介,洽谈成功后能得到不菲的酬金。然而,她主要的经济来源起初还是依赖于一个已有家室、做外贸生意的大老板的私下供养。据了解内情的潘闻荫先生(1929—2011,评弹表演艺术家)说,给任文芝的钱不是小数目,而是一次就给十几万英镑。然而,任文芝不满于这种没有名分、不明不白的暧昧关系,更不愿长久地去做她并不喜欢的阔佬的地下情妇!其时她年方22岁,风华正茂,想寻找一个真正能安身立命的归宿,一个情投意合的知己。

这时,蒋月泉出现在她的面前。

任文芝原是苏州人,父亲做过当地的“推事”(一种不大的官职),从小酷爱评弹,而当时各种大小电台都在播蒋月泉的开篇与唱篇,如《离恨天》《男哭沉香》《女哭沉香》《杜十娘》《莺莺操琴》等,尤其是《离恨天》已风靡一时,听得任文芝如醉如痴。

任文芝与蒋月泉第一次认识是在今衡山路上一个姓薛的家里。薛家住的是花园洋房,很阔绰,因为主人喜欢评弹,就办了一个票房。薛家的姨太太是著名的申曲演员,与任文芝,还有一个在永安公司卖派克金笔的女服务生——因其美貌、接待顾客热情大方而被媒体一再宣传的“康克林小姐”——莎茜,十分要好,那天她们聚会就请去了蒋月泉。

任、蒋相见,一个是窈窕风流,一个是潇洒大方,便一见钟情,以至于发展到两人从书场到舞厅(蒋不善跳舞、舞技平平),从饭店到咖啡厅,爱得如胶似漆。任文芝住在吴江路天乐坊,三层楼的新式楼房,电话、卫生设备一应俱全。至夜,蒋月泉每每送她至天乐坊方才回去。

任文芝因为出入上流社会,于是经常带蒋月泉参加这些大人家的聚会或请他即兴弹唱。任文芝除了与衡山路上的薛家往来密切外,与住在霞飞路上一幢别墅(今上海电影局)的太太关系也特别密切。但上海大亨们的顶级沙龙并不在市区的公馆内,而是在位于虹桥的高档娱乐区里,一般的有钱人是进不去的,与会者都是上海滩的富豪与国民党的政府要人。蒋月泉由任文芝开着皮尔卡轿车去过两次。蒋月泉比较喜欢小他12岁的学生潘闻荫,外出“白相”,总爱带着他。潘闻荫的小名叫小弟,任文芝也跟着蒋月泉这样叫他。那天,潘闻荫也去了,只见花园别墅的外围停满了各种名牌轿车,门口有警卫站岗。这样的聚会,先生们都穿着名牌西装、衬衫,女士们一个个浓妆艳抹、花枝招展。优雅的大客厅里有专门的小乐队,用黑管、双簧管和小提琴演奏舒曼或莫扎特的爵士乐或圆舞曲。与会者坐在舞池旁边的沙发上,茶几上放着进口的威士忌或法国葡萄酒。酒阑意兴之时,便双双拥入舞池跳上一曲。有的欢喜玩牌的朋友就去室内打“沙蟹”、摊“牌九”或搓“麻将”,往往玩到半夜始归。

有些爱热闹的演艺界的朋友,如言慧珠等也都是通过任文芝进入这些上流圈子的。任文芝为人大气、出手阔绰,凡是姐妹们聚会,买单的总是她。

蒋月泉因为演出繁忙,为了赶场子,买了一辆奥斯汀小汽车,提供资助的“红颜知己”就是任文芝。其时,新仙林舞厅想在交际花与漂亮的舞女中搞一次“选美”活动,即选出所谓的“中国小姐”。任文芝的拥趸很多,其中一个就是四川袍哥(帮会组织)的头头范绍增,他在四川国民党地方部队里当军长。范绍增做烟土(鸦片)买卖。一次他来上海拜访杜月笙,两人就打牌赌钱,范绍增输了几百万,随即开了一张支票给杜月笙。杜月笙当面就将支票撕掉了,他对范绍增说:“我与你是朋友,白相相(玩玩),何必当真呢?”从此,范把川土(四川鸦片)都交由杜月笙经销。任文芝头脑十分清醒,她看出范绍增幕后出钱捧她的目的和用意,就坚决不要“中国小姐”的“桂冠”。

一般的交际花朝秦暮楚,钱弄到手也就结束了与对方的关系;但是,任文芝不完全是这种类型。她与蒋月泉有不少共同语言:蒋月泉身上的魅力,如他的聪明、机敏、风趣与幽默,处事的分寸感与圆通的应变能力,对艺术的深刻理解与创新,都是任文芝十分欣赏的。而任文芝久在交际场中混迹,见多识广,对一些事情也有独立的见解,加之她漂亮、俏丽、气质高雅,蒋月泉在欣赏她的同时,也难挡她的“诱惑”。任文芝的魅力所在,让重于感情的蒋月泉深深陶醉,一时沉浸在“甜蜜”的爱河中竟不能自拔。然而,世间哪有不透风的墙?蒋与任半公开化的超乎寻常的“友谊”,终于被妻子邱宝琴觉察了。丈夫的花边新闻,对于邱宝琴无疑是一声晴天霹雳,心中痛苦至极!但她毕竟是大家闺秀,有气度、有教养,表面上淡淡的,不露一丝愠意。蒋月泉说完书归家已是午夜了,她依然与往日一般,披上睡衣,不去叫醒女佣,亲自从厨房端上早已为丈夫准备好的丰盛饭菜,并坐在他身旁陪他吃夜宵,丈夫爱吃的削得薄薄的火腿肉、锅巴粥一样不少。餐毕,时值隆冬,当丈夫盥洗时,她早已用汤婆子把冷冷的被子焐热,待丈夫睡下,她才熄灯休息。此时,她已患上失眠症,须服用安眠药了。温柔善良、善解人意的妻子,她要用炽热的无言的挚爱将在野花芬芳的馨香中沉醉的丈夫唤醒,使他重返家庭的温馨港湾。endprint

但事情的发展却与邱宝琴的意愿相反。

那样一个在交际场中被捧为名花的任文芝,一度竟然愿意放弃对于金钱的追逐,向蒋月泉提出要名正言顺地做他的姨太太,也就是她甘愿屈居偏房。任文芝做出这个决定并非一时冲动,此前,她与蒋月泉的暧昧关系已招致上流社会的非议,与她交情很深的几个姨太太都曾直白地劝过她:放弃有钱的大人家不要,却爱上一个既没有社会地位又无铜钿的“说书先生”,太不值得了!况且还要做“小”!但她经过内心的激烈搏斗,在金钱与“说书先生”两者面前,还是选择了说书先生蒋月泉。任文芝对于蒋月泉的爱也许确是真诚的,并非虚假!

然而,蒋月泉却为难了!

按例,民国时期,男人只要有条件,老婆不反对,是可以娶小老婆,即所谓的姨太太的。国民党政府虽然向西方学习,在法律上提倡一夫一妻制,但在实际司法的操作中已经变味。如,“二十年院字六四七号解释”称:“娶妾并非婚姻,自无所谓重婚。”“二十年院字第七三五号解释”称:“妾虽为现民法所不规定,惟妾与家长既以永久公共生活为目的,同居一家,依民法第一一二三条第三项之规定,应视为家属。”事实上清末的遗老遗少、残余军阀、国民党的达官贵人、封建地主、新兴的资本家,乃至社会上稍有地位与财力的有闲阶级,或公开或私下拥有二房、三房的不在少数。旧社会,拥有妻妾的多寡,似乎成了地位与财富的象征。例如,前面提到的四川军阀范绍增,就拥有四十房妻妾。所以演艺界的红人,仿效者也不乏其人,评弹界也不例外。尤其在上海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中,走红成名后的演员,受到的酒色诱惑确实很多,那些闲得无聊或空虚寂寞的姨太太、交际花,会经常打电话到电台点唱,约到家里唱堂会,甚至双方产生感情,发展到双方相约晤面、幽会。蒋月泉也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认识任文芝的。

现在,任文芝正式提出愿意做他的姨太太,这既让蒋月泉感到突兀,又使他处于十分矛盾、犹豫、左右为难,而不能立即表态并做出决定的尴尬之中。因为妻子邱宝琴是一个心地至善至美的贤淑女子,在她的眼中丈夫是世界上无论外貌仪态还是艺术造诣都是完美无缺的男人。为了爱他,妻子不管亲属上下反对,弟妹好友的劝阻和来自上流社会的巨大压力,决然抛弃万贯家财,与一个虽有经济实力却在感情上不相投合的前夫离婚,并无奈地放弃了对爱女的抚育,告别了昔日的金粉世界,下嫁给一个吃开口饭的“说书先生”。这几年举家迁往苏州之后,在严酷的战争环境中又跟随丈夫远离大都会的生活,在江南市镇的码头上转辗流离,却毫无怨言。温柔娴雅的妻子为他几乎付出了一切,此时此刻,蒋月泉怎么能面对妻子提出这样一个叫他难以启齿的要求呢?于是,他嘴上支支吾吾,总是说“等适当的机会再说吧”。

可是,任文芝等不及了,对蒋月泉提出她要亲自与邱宝琴见面交谈。蒋月泉听了大惊,因为他压根儿不想让自己的妻子知道他有婚外情,更不想因此事去伤害妻子的自尊,所以百般劝阻。于是,任文芝决定瞒着蒋月泉与邱宝琴见面,她要向邱四小姐展示她任文芝究竟是怎样一个女人,她要向她表明她是真心诚意地爱着蒋月泉,并且愿意做他的姨太太,希望邱四小姐能答应她的请求,成全她的愿望。

任文芝拨通了蒋家的电话,涵养极好的邱宝琴答应践约。见面地点就在念吾新村对马路的叶子咖啡馆。因为邱宝琴比任文芝大十岁,所以任文芝就很有礼貌地叫邱宝琴为姐姐。惯于社交的任文芝此时说话显得特别文雅、亲切而真诚。邱宝琴只是安静地聆听,也不作任何表态。谈话便无果地结束了。

其时,蒋月泉尚不知此事,妻子在丈夫面前也缄口不提任文芝与她晤面一事。但日子久了,蒋月泉竟偶然发现妻子服用安眠药的剂量渐渐增加。妻子是个性格内向的女人,丈夫问她为何要增加药量,她只是淡淡地回答:“睡不好。”这时的蒋月泉才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感受到妻子所面临的巨大精神重荷。邱宝琴是个极要面子的人,当初她顶着种种压力,毅然嫁给蒋月泉,现在丈夫却背弃她有了外遇,而且竟然要另筑“爱巢”,把那个女人当作姨太太,这让她在亲朋好友面前如何做人?想到这里,蒋月泉紧张而惶恐起来。如果说,此前他对妻子常怀有一份强烈的愧疚之情,一方面深感对妻子的负疚,另一方面又缺乏足够的意志与勇气,从缠绵的情网中摆脱出来,内心的冲撞与撕裂是可以想见的。现在,他决定在内疚与诱惑中做出选择,从矛盾的夹缝中跳出来。于是,他果断地对妻子说:“我去吴江路,跟她说清楚,断了吧!”

蒋月泉尽管与任文芝相互倾慕、情投意合,但蒋重亲情、重夫妻之情、父子之情,乃至兄妹之情;最终,他的爱妻之情胜过了他与任文芝的露水之欢。

1948年除夕之夜,蒋月泉在任文芝家中,身旁坐着只有19岁的潘闻荫。蒋月泉闷闷地坐在沙发上,任文芝则坐在他对面,拉长着脸,两人一言不发,气氛紧张到了极点。蒋月泉那件挂在衣架上的长袍已露出被人撕破的丝絮。不难猜测,蒋月泉关于“了断关系”的决定,遭到任文芝的激烈“反抗”!

“小弟!我们走吧”,蒋月泉起身,欲从衣架上取下袍子穿上。

“不准回去,这里难道不是你的家!”任文芝愤怒地把蒋月泉推倒在沙发里。

“年三十夜,总得回去守岁吧!”蒋月泉欲从沙发上起身。这一来,任文芝怒不可遏了!她快步上前从蒋月泉的腰间抽出他的自备手枪(其时,社会秩序混乱,为保护自身安全,凡经国民党上海市警察局登记备案,私人可置手枪),对着蒋月泉说:“你只知道家里的女人,我与你好了这么些年,难道我就不是你的女人?你就不能在这儿过年?今天,你要走出这扇门,我就打死你!我,我也不想活了!”

潘闻荫在一旁见了,吓得面色发白。这时的蒋月泉反而平静下来,他坐在沙发上,撑开衣襟,说道:“你想开枪,就开吧!”

任文芝一下子怔住了,呆呆地望着蒋月泉一言不发,泪水夺眶而出,少顷,她便无力地把手枪朝沙发上一撂,趴在椅背上无声地抽泣起来。

望着如此深爱着自己的女人悲痛欲绝,蒋月泉的心颤抖了!他多么想再一次拥抱她,给她做些解释,安慰她的心。但是,妻子邱宝琴的现状已迫使他不能再做其他选择,再有丝毫犹豫,唯有快刀斩乱麻,方能终止悲剧的发生!此时此刻,任何宽慰的言辞和亲密的举止,对于眼前这个曾经委身于他,并为他甘愿付出沉重代价与牺牲的女人来说,都是徒劳的,无济于事,反而会增加她的痛苦与悲伤,再次给她带来伤害。想到这里,蒋月泉去意已决,便站起身来走到任文芝面前,轻轻地拍着她的肩头说:“她都吃安眠药要慢性自杀了,我们做不成夫妻就做朋友吧。——小弟!”蒋月泉转身招呼潘闻荫:“今天我们就在这里吃年夜饭吧。”endprint

男女之情当不了真,一旦当真,便不能脱身!

就这样,潘闻荫陪伴先生蒋月泉在吴江路天乐坊任文芝的寓所,默默无言地慢斟慢酌吃完年夜饭。时钟敲了十二响,户外迎春的爆竹声四处响起,蒋月泉问任文芝:“我可以走了吗?”任文芝扭过脸去,并不看他:“走吧!”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楚。

蒋月泉回到寓所已是午夜1点,儿子和女佣均已入睡;妻子听到丈夫上楼的脚步声,便迅速打开房门,见丈夫颓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言不发,显出一脸疲惫和痛苦的神情,又见他尚未脱卸的长袍,丝绵已从撕破的夹里中露了出来。她什么也没问,一切都明白了。

那一晚夫妻俩都没睡着。蒋月泉为失掉那么一个娇美而侠义的红颜知己而痛苦。邱宝琴凭一个女性的直觉知道,留得丈夫的身,难留他的心。她头脑里开始出现任文芝在叶子咖啡馆里那双盯着她的含着泪水的企盼的眼睛——那里有着一个女人的全部希望和对于爱的痛!

大年初一的清晨,蒋月泉还未起床,邱宝琴便对睡在身边的丈夫说:“你去告诉她,我同意了!”还在睡梦中的丈夫一骨碌坐起身,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的是真话?”“我啥辰光骗过你?你吃了早饭就去告诉她,省得她过不好年。”

用罢早餐,蒋月泉便叫来潘闻荫,驾着奥斯汀小汽车,兴冲冲去了吴江路。

开门的是一个姑娘,叫阿芝,是任文芝的一个远亲,从苏州刚来不久,她认得蒋月泉,便说:“任小姐有一封信给你,放在梳妆台上。”蒋月泉一面朝二楼的居室走去,一面问:“任小姐呢?”“勿晓得。”

蒋月泉快步走进任的居室,从梳妆台上拿过信,拆开一看,上面写着:我已去香港,不必找我。任文芝的字十分秀气,一看便知她的手笔。蒋月泉呆如木鸡,半晌说不出话来,好像被人当头一棒,打得晕头转向,不知所措。沉吟良久,他对潘闻荫说:“小弟,走吧!”蒋月泉就这样无精打采地返回家中。

除夕之夜的那一幕,蒋月泉关于“结束关系”的绝情话语,对于任文芝不啻一个前所未有的沉重打击,内心所受的伤害与委屈是挥之不去的。应当说,权衡利弊得失,这是交际花的一般特点;任文芝也常常处于这样的权衡之中。当她决心撇开世俗的偏见,选择蒋月泉,并甘愿做他的姨太太时,却意外地遭到这个说书先生的拒绝,让她清楚地明白在蒋月泉的心中爱妻还是放在第一位的,她只是一个漂亮而有钱的红颜知己罢了。任文芝的自尊心被深深地戳伤了!然而,要让她轻易地放弃相爱了几年的蒋月泉,又如何舍得!她内心经历了巨大的痛苦,冷静下来之后,逐渐地意识到蒋月泉的“绝情”是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做出的无奈之举!事实上她个人对于蒋月泉的爱已构成了她对他妻子的严重戕害!任文芝在通宵未眠的这一夜,头脑中同样出现了邱宝琴在叶子咖啡馆与她晤面时沉默无语,内心却充满悲凉、凄苦与绝望的表情……夺她人之爱难道不是一种自私行为吗?也许蒋月泉的决定是对的,应该结束关系了,我不能把自己的幸福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尤其不应该去伤害像邱宝琴这样的贤淑女人!想到这里,她便决定与蒋月泉彻底分手,回到她从前熟悉的纸醉金迷的生活圈子里去。

新年过后的一天,蒋月泉从一个友人处得知任文芝并没有离开上海,而在衡山路薛家与姐妹们消遣,便带着潘闻荫立即驾车前去,将车停在弄堂边上,自己坐在车里,只待任文芝从薛家出来好与她见面解释一切。大约守候两个时辰,任文芝自驾的皮尔卡轿车慢慢地从弄堂里开出来了,蒋月泉立即发动汽车从后面跟上去,想把任文芝的汽车拦下。也许任文芝从反光镜中已发现她熟悉的那辆奥斯汀,知道蒋月泉还想找她,便一拨快挡,汽车就向前飞驰而去。蒋月泉不顾一切地在后面猛追。晚年的潘闻荫曾这样说:“当时我坐在车里吓得要死,担心先生一时情急,闹出车祸!”无奈小奥斯汀怎么追得上皮尔卡!汽车追到静安寺,恰遇红灯,任文芝驾驶的皮尔卡早已过去,不见踪影了,蒋月泉只得无可奈何花落去,掉头将车开到“汇泉楼”。蒋月泉走进艺人暂住休息的房间,见了潘伯英便一头靠在他身上号啕大哭。潘闻荫先生说,他从来没有见过蒋老师为一个女人如此伤心悲痛!正是“风流惹下风流苦,不是风流总不知”。

于是,这段为时较长、痛心彻骨的艳遇就此结束了。不过,留在蒋月泉和任文芝心中的伤痛,是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慢慢消除的。

青年时期的蒋月泉潇洒精明,英俊倜傥,风度翩翩,加之出入电台,因“蒋调”的流传名声日隆,异性追慕者不乏其人。然而,其时的他尽管精力充沛,感情丰富,却终究没有久留于香艳韵事间、迷恋在缠绵悱恻的情网中丧失自我,而是在迷惘中止步,投身他心爱的评弹艺术。可以说他对于评弹事业的执著与献身精神,远胜于维纳斯女神的眷顾与垂青。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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