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与“网”的博弈

2014-08-28 01:05马春光
关键词:博弈写作诗意

[摘要] 互联网改变了诗歌的存在形态,进而改变了诗歌阅读与写作的方式。网络诗歌写作的新特征主要表现为:写作方式上“实体书写”到“虚拟书写”的转变,传播层面上“共时性”取代“历时性”,以及写作者心态的自由化和随意性。网络为诗歌阅读提供了新的可能性,同时也给诗歌阅读带来“信息”与“文学”的冲突,“娱乐化”和“严肃化”的对立,以及文字与其他媒介的交错、博弈等悖论。在网络日常化的今天,要充分认识纸媒和网媒、传统读者与网络诗歌以及“慢”与“快”的博弈关系,使它们可以在一种更加和谐的状态下相互依托,以重建诗歌与时代、媒体的良好生态。

[关键词] 网络诗歌; 写作; 阅读; 博弈; 诗意

[中图分类号]I227[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 1673-5595(2014)04-0082-05

在最近的十几年里,互联网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并深刻地改变着我们的生活。互联网普及之时,正是中国诗歌在商业大潮中边缘化生存的艰难时期。诗歌和网络的联姻,仿佛一下子重燃了缪斯之火,诗坛焕发了新的生机。尽管网络只是一种载体,但它却使诗歌完成了从“纸上”到“网上”存在形态的巨大变化,正是这一存在形态的改变极大地转变了诗歌读与写的方式,进而影响了诗歌的生态。网络对日常生活的渗入,潜在地影响了诗歌书写的方式,进而影响了人们对诗歌的阅读,纸质时代诗歌读与写的固有模式被打破,网络赋予它们崭新的意义。通过对网络诗歌读与写之间博弈关系的考察,可以看出网络时代诗歌的生态机制,同时也为网络和诗歌更好地融合并使诗歌在网络时代重现辉煌提供一个可资进入的视点。

一、网络时代的诗歌写作

反观诗歌在当代中国的繁衍生息,从“文革”时代的“手抄本”,到20世纪80、90年代的“民刊”,再到90年代末新世纪初的“网媒”,媒体在诗歌的写作和传播中发挥了巨大作用。媒体的变化,使诗歌写作呈现了新的形式。网络时代诗歌的写作特点是在和“前网络时代”的对比中得以凸显的。报刊和诗集是纸质时代诗歌存在的主要形态,但随着大众文化的侵袭和生活节奏的加快,它们在时代的大潮中逐渐失去了承载诗歌的力量,诗歌的“读”与“写”出现严重脱节,诗歌的边缘化日益明显。诗歌的边缘化,表现为诗歌发表的艰难、诗歌刊物的低迷、诗歌读者的减少。尽管90年代以来诗歌民刊曾经盛行,但诗歌民刊普遍的早夭、传播的小圈子化,并没有给诗歌写作和发表带来根本性的变化。“界限”的主将李元胜对此有很精准的表达:“在网络诗歌运动兴起之前,诗人的价值或者说诗歌作品的价值,只能由两个圈子来认定,一是各级文学刊物,二是民间诗歌社团或群落。没有经过这两个圈子判断并给予承认的诗人,多数时候,他的作品连和读者见面的机会都没有。”[1]网络的出现,真正降低了诗歌书写难度,为作者提供了完全自由的发表空间。诗歌的载体从纸质媒介变成了电子媒介,网络成为它崭新的载体。网络电子媒介极大地拓展了诗歌的生存空间,它在“网上”的姿态也日益多样化,从诗歌论坛到诗歌网站、诗歌博客,数量惊人且姿态各异。随着网络信息技术的持续更新,这种空间不断得以扩大,主要表现在,一方面是硬件上智能手机、平板电脑等新的技术设备的应用和推广,另一方面是软件上催生了以“微博”、“微信”为代表的“微媒体”。

与纸质书写比较,网络时代的诗歌写作主要呈现为以下特征:

第一,写作方式从“书写”到“敲打”的转变。传统的纸与笔变成了当下的“键盘、屏幕”,诗歌写作完成了从“实体书写”到“虚拟书写”的转变。网络的直接发表传播和在线交流互动营造了崭新的数字化语境,越来越多的诗人丢掉纸和笔,直接以电脑网络为创作和交流平台。网络诗歌的崛起意味着传统的“纸笔文化”的消退,取而代之的是面临电子屏幕的电子书写,它的显著特征在于键盘敲击取代笔墨滑动、比特字符取代笔画模拟。纸笔书写的预谋性、慢速度使得写作要经历一个“历时性”的“思”与“写”的先后过程,传统文学理论所指涉的“构思”、“腹稿”,甚至古典诗词锤炼语句所形成的“推敲”佳话等等,都是这一历时性的表达。而在临屏的键盘敲击过程中,“思”与“写”更多情况下是一个“共时性”的产物,在键盘上飞舞的手指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惯性,词语的无限蔓延也变成了一种状态。值得注意的是,传统的纸质书写所面对的是白纸,是纯然的“创造”;而临屏写作可以一边面临诸多的电子资源,一边进行书写,它更接近于“生产”。电脑技术所提供的剪切、复制、粘贴等一系列便捷化的操作方式,使得电子书写更加轻盈。这种“轻盈”和“快捷”的写作方式,很大程度上使得诗歌写作失去了“创作”的内核,进而使得诗歌文本失去了“含蓄蕴藉”的诗学特质,诗歌书写的难度降低,诗歌应对现实人生的速度更加迅捷,但同时诗歌本身的浓度却有可能降低,在这种变化中诗歌可能损失一些传统的东西,而粘合一些新的特质。

中国石油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4年8月第30卷第4期马春光:“纸”与“网”的博弈——网络诗歌新论第二,传播层面上的“共时性”取代“历时性”。纸质时代的诗歌写作与发表存在时间差,要经过邮寄、编审等时间过程,并且这种发表是有难度的,是一种被动的“他者”行为,只有得到他人(编辑、主编、专家等)的认可诗歌才能发表。传统的报刊、年选甚至诗集,都是需要“时间沉淀”的,一首诗从诗人写出到报刊发表再到读者阅读,需要很长的周期。这不仅表现在“空间”上传播的阻滞性,还鲜明地体现在“时间”上的延缓性。而现代社会的快节奏和即时文化消费观念,在很大程度上使得这种出版发行程序变成了“古董”,即时性的快速刊行发表越来越得到人们的青睐。网络为诗歌的传播提供了以往任何媒体难以想象的便捷。网络时代的发表则弥合了这种时间差,并且重新赋予写作者发表的主动性,它获得的自由是空前的。它突破了传统出版发行的一系列编辑、刊行制度,打破了那种写作、投稿、审核的时序性机制,写作和发表实现了时间上的一致性,随写随发,发表没有任何限制,它使得写作和发表具有了某种“共时性”,这是对传统的纸质发表范式的革命性改造。尽管当今时代传统报刊的传播已经非常迅速,但仍然难以和网络诗歌传播的迅捷性相媲美。一首诗在键盘上敲打出来,随时发表在论坛、博客甚至微博上,世界各地的读者几乎可以同时看到。原有的时空机制被打破,诗歌在享受这种“快”的同时,它自身必将在写作者和阅读者那里呈现出与以往不同的特质。

第三,在写作方式和传播方式的异变过程中,写作者的心态也发生了很大变化。传统写作发表的“时间效应”和“他者机制”使得写作者对文本高度重视,精雕细琢,甚至得不到发表机会后,还会主动调整写作方向,写作的“学徒期”由此形成;写作者在历时性的投稿、发表等过程中,对自己写作行为的不断修正,必然会不断提高写作的技艺,经典化的趋势明显。而网络写作的顺畅和便捷很容易消弭这种对难度的寻找,自由感会在悄无声息中窒息了艺术感,诗歌之外的东西(发表的快感、点击量的多寡)牵引了写作者的兴趣,写作者无暇顾及文学的经典化,诗歌有可能被放逐。在网络诗歌的写作过程中,消费时代的欲望宣泄很大程度上消解了传统诗歌的人文观念,而网络技术又异化了以往的创作流程,唯一得以彰显的是作为虚拟创作主体的个性反叛。在这种写作方式的背后,是那种迥异于纸质时代被剥夺自由发表权利之后的自由舒畅感,写作就是为了发表,这种低难度和快捷性,为写作带来了内驱力,同时也潜在地改变了诗歌的写作方式。

网络时代诗歌写作的这些特征不仅外在地改变了诗歌的面貌,而且内在地影响了诗人的诗思运作方式,从而改变了诗歌的特质。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是,电子书写是新媒质对传统书写的异化,是消费主义文化逻辑和后工业社会技术理性对文学审美的损毁与戕害。但随着网络成为一种日常,电子书写成为司空见惯的书写方式,我们要考察的将是这种书写方式遗弃了什么,继承了什么,它呈现了哪些新的诗歌美学,它如何有效地促发了诗歌的繁荣,焊接了诗歌读与写的缝隙。它呈现的美学形态和新的阅读方式,为未来诗歌展示了新的可能性。

二、网络时代的诗歌阅读

诗歌在网上,极大地改变了人们的阅读方式,传统意义上的诗歌生态环境机制被解构。网络自身的多媒体性、信息性、娱乐性为阅读提供了崭新的可能性,同时也给诗歌的阅读带来了很多悖论。

这种悖论的表现之一是“信息”与“文学”的冲突。现代传媒的广泛普及和“微型化”,真正实现了所谓的“信息大爆炸”。特别是伴随着移动互联网的普及和手机网络的泛滥,人们的生活节奏加快,阅读不再是端坐某处,捧读书籍,精心阅读,甚至也没有了端坐电脑前的阅读,移动阅读成为一种常态。在这一过程中,文学逐渐“泛信息化”,人们的阅读习惯发生了重要转变。“移动互联网以及手机、pad等移动终端的发展与普及,满足了人们在移动中对内容的需求,随时随地生产与消费内容,也正在成为读者的一种阅读习惯。”[2]诗歌是一种文学样式,它呼唤的是深层阅读,是对文字反复品咂之后所获得的审美愉悦,而信息所召唤的是瞬间的获得,它是对文字的一次性获得,它甚至是反阅读的。根据阅读生理学的知识,“阅读最核心的秘密就在于可以让读者的大脑获得自由思考的时间,大脑中的延迟神经梳理了我们的线性思考,使得我们有能力进行阅读,而这种延迟更多地来自纸张而不是屏幕”[3]25。传统文学作品的阅读有一个较长的时间展示过程,而信息的长处在于瞬间性,这直接造成了网络阅读普遍的浮躁心理。“网络包含着海量信息或云量信息,了解信息是网络阅读的主要目的,浅阅读是网络阅读的基本特点。”[4]网络环境滋生并孕育了“浅阅读”和“娱乐化阅读”,它们是对传统文学“深阅读”和“经典阅读”的颠覆。这种颠覆在很大程度上扭转了文学的传播格局,它“由传统纸质媒体所塑造出的作品—读者的文学关系链被网络世界中的信息—用户这一新的关系链所取代”[5]139。诗歌这种最需要“慢”的文学艺术形式,在时代大潮的裹挟下走上了“信息高速公路”,并逐渐迷失了自己的方向。这势必造成一种“碎片化”的文学图景,读与写失去了原来的那种酝酿、构思、鉴赏、把玩的心理机制。“我们的问题在于,现在同时接收过多过量的信息,就像电流超载容易烧断保险丝一样,我们也会陷入头脑短路的境地。一个合格的阅读者需要更多的时间去思考文字背后的东西,而不仅仅是接收更多的文字信息。”[3]25以诗歌论坛为例,每天充斥在论坛上的大量诗歌,并没有得到有效阅读,而论坛的建设者似乎也并不关心所谓真正的阅读,他们在乎的是人气、点击量以及回帖数,这在某种程度上催生了非文学性的浅阅读,“就这样,阅读受到了伤害,进而又伤害了写作本身。今天的读与写,形成了一种恶性循环”[6]96。

这种悖论的表现之二在于“娱乐化”和“严肃化”的对立。正如本雅明所言:“大众寻求着消遣,而艺术却要求接受者凝神专注。”[7]125诗歌要求的是一种“凝神专注”的阅读状态,而网络时代的诗歌阅读更多是在娱乐化“消遣”的引领下进行的。“消遣和凝神专注作为两种对立的态度可表述如下:面对艺术作品而凝神专注的人沉入到了该作品中,他进入到这幅作品中,就像传说中一位中国画家在注视自己的杰作时一样;与此相反,进行消遣的大众则超然于艺术品而沉浸在自我中。”[7]126沉浸在自我中而不是沉入作品,撕裂了传统文学阅读与鉴赏的固有模式,扭转了传统诗歌阅读“沉潜”的鉴赏姿态。这是写作与阅读的“深度模式”的消失,“诗歌挣脱少数精英分子的话语权力成为纯粹消费性的文化代码,诗歌已不再是精神引导式的心智陶冶”[8]。网络信息技术催生了一种众声喧哗的“网络生态”,众声喧哗的网络世界俨然就是一个娱乐消遣的广场,“一切公众话语都日渐以娱乐的方式出现,并成为一种文化精神”[9]。它对传统的阅读与写作起到了颠覆性的作用。

网络阅读悖论的表现之三,在于文字与其他媒介的交错、博弈。网络所展示的是文字、图像、声音的综合交融,而诗歌所召唤的是对“文字”的集中关注。诗是用来读的,它的审美特质在于由文字所激发的想象空间的拓展,这样一种审美空间是由阅读创造的。网络阅读极大地冲击着人们阅读的心理、习惯以及思维模式,“在纸张上阅读和在电脑上阅读是两种很不同的阅读方式。如果说前者所面对的纸质文本是单一具体的物质形态的话,那么后者面对的电脑文本是一个非物质性的复杂文本世界,在这里,电脑文本不仅与声音、影像一起共舞,它还与信息、游戏一起狂欢”[5]138。这是由网络自身的技术特性所决定的,基于信息技术的互联网媒介改变了传统的读写模式。

网络阅读悖论的表现之四,在于阅读心态上“仰视”与“平视”的交互。读者姿态的“平民化”取代“仰视”的姿态,读者由“接受者”变成“参与者”,不管是在时间上还是在空间上,交互都得到了空前的自由。网络时代的诗歌交互化表现在多个方面,这其中既有纸媒与网媒的交互,又有读与写在空间、时间上的交互。相对于纸质媒介,网络给文学(诗歌)带来的最大影响之一便是它的交互化,网络实现了纸质媒介所不可企及的写作与阅读的交互化,写作、阅读、评论可以在同一时间交错进行。网络诗歌因此成为了本雅明所谓的“具有可修正性的艺术品”。在这种情况下,传统文学观念里“已经完成的作品”呈现出某种“未完成性”,任何人都可以对其“再创造性”地进行数字化书写。在这里,所有的读者都变成了作者,读者、作者和批评者角色频繁互换,没有专家和权威,在“众声喧哗”中到处是虚拟情境、意义不稳定的碎片,即时交流充斥其中,新的风格和新的经验随时出现。纸质时代读与写的时间顺序在这里变得模糊,呈现出一种混杂状态,诗歌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开放性。

应该看到,网络给诗歌阅读带来的影响是多层面的。它实现了阅读的真正解放,并赋予阅读更大的主动性。其实,网络技术所带来的“读”与“写”的快捷互动,是有目共睹的。网络技术为人们创造了一个崭新的“交互式的审美文化空间”,在这里,读者与作者的身份已经完全模糊,一首原创网络诗歌可以由原创者和网民共同参与完成,也可以是不同的网民参与创作同一首诗歌,诗歌写手可以在网上把自己对于作品的感想、构思等说出来,网民同创作者一起进行补充、修改或者续写、升华等等。这样诗歌文本仿佛永远处在未完成的状态,保持了充分的互动性和开放性。这是阅读传统诗歌作品所无法达成的。

三、读与写的博弈

当网络成为一种日常,诗歌并没有被网络扼杀,也没有随网络时代的到来而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诗歌场有它自己运行、发展的独特规律。网络并没有对诗歌造成致命的打击,相反,网络会给诗歌带来一些新的可能性。当然,也会有很多陷阱。如何趋利避害,绕开这样那样的陷阱,重建新时代的诗歌精神,是我们要思考的问题。而最关键的,则是如何辨析、调整网络时代诗歌读与写的几种博弈关系。

第一,纸媒和网媒的博弈。好的阅读可以反过来对写作形成积极的反作用,而浮躁的快餐式阅读则会加剧网络诗歌作者的浮躁心理。由于网络诗歌已经构成了诗歌场中的一极和独立势力,因此,那些早就渴望改变沉闷的诗歌局面的传统诗歌媒介都积极开始和网络诗歌互动。文学刊物和网络诗歌的互动极为频繁,一方面借此扩大稿源,丰富内容,制作专门的网络诗歌专题,以吸引关注;一方面透过网络扩大自己的影响,开展营销活动,甚至直接参与网络之中。而网络诗歌也主动地展开了与纸质媒介的互动,一方面是面对纸质刊物、诗选的“招安”心理,潜在地引导了网络诗歌只有经过“二次发表”才有效的心理;另一方面是大型诗歌网站往往以纸质的形式对自己的创作成绩进行总结,“诗生活”、“中国诗歌网”、“界限”等大型的诗歌网站都有不同形式的纸质选本,这又以“界限”最为典型,其出版的《界限·中国网络诗歌运动十年精选》就是纸媒对网媒最有力的“总结”。从这个角度说,纸媒和网媒的博弈是多角度、多层次的。网媒提供了鲜活的诗歌场域,而纸媒则是诗歌经典化的重要媒介,当二者的互动博弈处于一种良性状态时,诗歌的辉煌是值得期待的。

第二,传统读者与网络诗歌的博弈。网络诗歌十几年的发展历程中,在俘获了大批有较高诗歌素养读者的同时,也一直遭受着很多传统文学批评家、诗歌评论者的非议。“面对数量极其庞大并且每一刻都在激增的各种媒体介质上的诗歌,任何一个阅读者和批评者的视野与阅读量都显得微乎其微;现在阅读的发生已经很大程度上转移到了电子阅读,论坛、博客、微博成为阅读最为集中的空间;阅读传统纸质刊物的读者越来越小圈子化、知识化、专业化,甚至这种阅读人数也是非常微小的。”[10]一些习惯了纸质阅读的诗歌批评家和阅读者,很容易在网络诗歌面前展示一种“精神贵族”的姿态。面对网络诗歌这个“庞然大物”,人们往往单向度地肯定,或者直接予以否定,而不能理性、科学地对待。“在新媒体时代,如果我们继续使用传统的文学审美标准去评价新文学,就会失去文学的方向,产生文学理论和实践上的混乱,不能准确认识新媒体时代的文学,也无法理解新媒体作家的写作方式”。[11]实际上,我们应该正视媒介给诗歌带来的影响,历史性地看待,并给予宽容。传统诗歌培育出来的一些艺术鉴赏水平、理论水平较高的批评家,如果能够调整自己的态度,无任何偏见地对待网络诗歌,对其进行积极的认知和评价,从理论上对网络诗歌进行更加精深的研究,在学理层面上给予更多建设性的批评意见,这对于网络时代诗歌的发展必将是一个极大的推进。

第三,慢与快的博弈。快捷化和便捷性使得写作的门槛降低,阅读也随之浮泛化,“时间差”的消失,使得写作和阅读仿佛都成为了即时性的行为。后果很可能是,写作放逐了阅读,阅读也放逐了写作。在读与写的交互化过程中,自由性得到了极大的释放,这也是网络诗歌得以极大繁荣的最重要原因。这种绝对的自由,其实未必真正意味着文学的自由,正像有论者指出的:“网络诗歌的自由狂欢其实缺乏对自由的真正思考,它的自由通常只是一种自私的自由。”[12]69网络诗歌的读者群在很多时候并不是从“艺术”的角度阅读诗歌的,他们的阅读是“文学意义”之外的阅读。在这里,我们呼唤真正的“文学阅读”,这可以用张炜的话来进行表述:“读文学作品,一般而言关注的重点不是它的情节,而是细节;不是中心思想之类,而是它的意境;不是快速掠过句子,而是咀嚼语言之妙;不是抓住和记住信息,而是长久地享用它的趣味。”[6]96不管是电子屏幕还是纸质的书页,它们都是一种工具,写作和阅读的“内核”在演变的过程中有它不变的东西,这个东西正是当前的网络阅读所缺乏的。这种“慢”下来的艺术,会渐渐使网络诗歌获得它的自足性。

事实上,任何决绝的概括都可能遮蔽事物的多样性和复杂性。网络诗歌在“变”的同时,也有它相对于纸质诗歌“不变”的东西。“尽管目前的网络诗歌在总体上表现出活跃乃至繁荣的态势,但网络诗歌写作者们的创作思维仍然是传统的纸面式思维,这就使得网络诗歌与传统意义上的纸面诗歌并未在诗学形态上构成实质上的独立与差异,它只是在诗歌写作方式和发表载体上进行了一次技术意义的转换。”[13]在考察网络诗歌写作的时候,除了辨识技术层面的变革,还应从更深的层面和更广的角度思考技术变革所引起的诗歌深层的变化,这变化既有写作方式、发表方式,也有诗歌的形态结构、语言方式,甚至它所引发的阅读的改变,以及诗歌在文学社会学意义上的审美裂变。

中国的网络诗歌已经走过了近20年的时间,在经历了最初的喧嚣之后,我们不禁要问,在诗歌的阅读与写作中,最核心的东西是什么?当网络成为一种日常,如何缝补诗歌与网络的关系,使它们可以在一种更加和谐的状态下相互依托?重建诗歌与时代、媒体的良好生态,我们的聚焦点应该重返“诗歌”,找回遗失的“诗意”。“诗意是中国精神的核心。诗歌如果放弃了‘为天地立心,必然被文明抛弃。新诗要尊重它的成熟,不要总是一场场青春期的胡闹。汉语写作在呼唤我们时代的高僧大德。”[12]69网络诗歌读与写的秩序重建,需要作者、读者严肃地面对我们这个时代的“诗意”,并用一种责任感和历史使命意识谱写这个时代的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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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夏畅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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