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悲伤并无二致

2014-09-06 16:34夏珍
中国新闻周刊 2014年28期
关键词:华航澎湖班机

夏珍

七月烈阳,八天就摔掉了三架民航机。

7·17,马来西亚航空MH17航班,从荷兰阿姆斯特丹起飞,极其夸张地在飞越乌克兰东部接近俄罗斯边界附近,竟遭飞弹击落坠毁。到现在为止,到底被哪一方飞弹击落,还没有一个真相,机上全员罹难。四个月前,马航才失踪一架编号MH370班机,迄未寻获,这概率简直只能用“算不出来的低”形容。

7·24,阿尔及利亚航空AH5017号班机,从布吉纳法索首都瓦加杜古起飞,坠毁在马里北部戈希(Gossi)地区,据法国气象专家的说法,出事当时当地有猛烈风暴,机上116人,无一生还。

之前,7·23澎湖空难。逝者已矣,在哀悼追不回来的48条人命之外,生者的痛苦哀伤将成为一生永远填不了的黑洞。更难想象的是,在飞残骸中,鼓足最后一口气爬出、或者被拉出坠落之地的6位幸存者,此生将如何走出死亡一线的阴影?或者,他们将承受永远陷在恐惧中的噩梦中,难以醒转?

有一种说法叫“机瘟”,台湾人相对不信这个邪,用朋友一个不好笑的笑话的说法是,“台湾横竖进不了国际社会,没什么国际观,国际机瘟这档子事,沾不到台湾的边。”笑话还没收口,空难就接轨了。7·23,48条人命,让台湾挤进国际灾难新闻之列,悲伤得叫人连泪都不知该流向何處。

在1980到1990年代,台湾飞行安全一度大有问题,仅就1994年的名古屋空难和1998年的大园空难,就让台湾人永志不忘,因为后者摔掉了一位中央总裁许远东。国民党荣誉主席连战在担任交通部长任内,没掉过一架飞机,因而被视为“有福之人”。华航为此痛下决心,重新整顿机组,重塑飞安形象。而2007年华航安全降落冲绳那霸机场后起火爆炸,经调查系出于波音设计不良。

12年前,那架编号CI611班机,因早年的意外碰撞,却未依波音规定修复,导致长年在高空压力下金属疲劳,裂隙扩大力竟在澎湖外海解体坠海。机上225名乘客及机组员全数罹难,华航也因此一年不得参与台港航权谈判。

12年后,就在台湾人几乎忘了“空难”这件事的时候,澎湖又掉了一架客机,这次不是摔在外海,而是直坠民房。出事前一天,班机所属的复兴航空才盛大庆祝高雄分公司乔迁,要扩大服务南台湾民众,拓展陆客观光……特别是在台风刚过的天候,飞与不飞的很大部分取决于机师的决断,这涉及机师的专业也涉及航空公司的治理。只是,航空公司要大赚观光财的同时,不能不特别考虑风险成本。

澎湖列岛,每年除了台风季还有冬季风大等诸多因素,让飞航风险相对为高,就像金门、马祖列岛般,不论是返乡或观光,民众计较的是能往能返还得及时,这也是为什么出事后,不少任职于航空公司的网友们感叹,天候不宜飞也常常被逼得勉强飞,但不论如何,宁可不飞挨骂,总好过出事扛着一辈着的歉疚要好。

以概率分析,空中交通相较于陆面交通,绝对不是事故频率最高的选择,然而,一旦出事就是追悔不及的死生大事。每个人都可以宽慰“不必自己吓自己”,却还是得先问问自己,“能接受人各有命吗?”

整整20年前的1994年,我的两位同事因为采访任务前往俄罗斯,摔在西伯利亚山区,亲属泪都流尽了,只得千辛万苦招魂而归。魂归否?生者难问,唯梦里寻,梦中寻到的不知是亡者之魂,还是生者的自我安慰?我只记得犹是小记者的我,整整一个月不想搭理交付任务的长官,当时气不过的只有一件事:台湾有必要跑这样(远赴俄罗斯)的新闻任务吗?何况他(牺牲的记者)根本不想去!

一直到后来,看到欧美战地记者前仆后继地奔赴不属于自己国家的战场,甚至因此殒命,还是不断地揣想,为的到底是什么?最终只能如此宽解自己:每个人有不同的生命价值。

是的,生命价值。每个人可以选择不同的生命战场,但是,对那些不见得要为他人生命作战的一般人,人生走一遭,只是为了给他人留下所谓或无谓的生命哲学的感怀吗?

距离莱特兄弟实现人类飞行梦想,迄今一百零一年,分隔大洋的人们,可以一觉醒来,入眼即是东西南北不同风貌。上帝创造生命,唯一给了人类发明的能力,智慧与冒险精神永远相伴相生。没有鳃的人可能潜水,没有翅膀的人可以上天,我们始终向往的原来是我们生来做不到的事。那个寻常不可企及的能力,才是人类永恒的追求,不论有没有冒险精神,或贤或愚,肖与不肖,面对生命风险,众生平等。而我们的悲伤,和恐惧,其实,亦并无二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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